首页 > 悬疑惊悚 > 隐形的闯入者(共2册) > 第七十四章《隐形的闯入者下》(30)

第七十四章《隐形的闯入者下》(30)

2022-12-17 作者: 木兰
  再度疯狂
  2015年6月3日,我带着不是兴奋而是郁闷的心情启程去美国。我实在不愿再到那个让我遭受极度痛苦并毁掉了我后半生和我儿子前半生的地方去,哪怕只是暂时地待上几天。可是,子健不知为什么千回百转地又回到那里去工作了。他一年只有三个礼拜的假期,我们总不能一年只见二十几天吧,那就不得不每年他回一次中国,我去一次美国了。这是我在无奈的情况下对子健做出的极不情愿的让步。

  尽管我离开美国已经10年了,可那些悲苦的日日夜夜还是那么的历历在目、刻骨铭心,那些留在我心里的伤痛实在太深,恐怕永生永世也无法抹平了。其实,我还有一种隐隐的担忧,如果去了,他们会不会以各种理由把我扣在那里不准回中国了怎么办?
  记得,去美国使馆签证时,由于10年没再去过美国,绿卡已经失效,我必须申请放弃绿卡才能签证探亲,我毫不犹豫地就递交了放弃书。

  “你为什么要放弃绿卡?”一个40岁左右的白人签证官用中文惊讶地问我,大概他几乎没见过任何中国人这样做,其实绿卡也是可以申请再激活的。

  “我在中国工作,不能经常去美国。”我很简短地回答说。

  “你为什么不在美国找工作?”他又问。

  “我不得不回来。”我迟疑了一下说。

  其实我很想说,“我在那里有很好的工作,可有人在不断迫害我,如果不回来恐怕就会被整死在那里”。后来想想,何必跟他啰唆,没有任何意义,除非坐在对面的是美国总统。

  最后,我准备的一大沓签证材料他一张也没看,可能觉得我不太可能有什么移民倾向吧,一脸不高兴地给我签了证,大概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我要放弃绿卡。

  我的航程虽然在北京国际机场转机,但3个小时后就要飞往美国波士顿,我不可能去见在北京工作的佟佳。我知道佟佳最近想换换工作,正忙着去应聘几家公司,也不会有时间来机场见我。

  飞机到达北京后,我下了飞机去取行李。正等行李时,我突然接到了佟佳的电话。他说,在应聘宏图游戏公司时,负责招聘的主任交给他一款新开发的手机游戏,让他回去试试,玩一遍后写出分析报告。他拿回来一看,发现需要最新型的手机软件才能装载这款游戏。他立刻打电话给公司,解释自己的手机无法装载,是不是可以借一个手机。主任的回答是“你连装载游戏都不会,还谈什么懂游戏啊?!”。佟佳听了气愤之极。

  “太侮辱人了嘛!我不是不会装,是我的手机不能装。他们难道这个区别都不懂?还说我不懂,这也太不尊重人嘛。我不想应聘这家公司了。”佟佳在电话里气哼哼地说。

  我觉得佟佳太年轻,太没有社会阅历和经验,还根本不懂得职场的一些规则与利害。我大概应该给他些指点和劝导。

  “职场上没有什么尊重与不尊重,讲的是能力和本事,以及能不能解决问题。不能只强调客观条件,需要的是你能把任务完成。你应该去创造条件把事情做了。去,买个新手机,把任务完成了。”我在电话里对佟佳说。

  “什么?我要为了这次应聘去买个新手机?”佟佳没好气地说。

  “必要的话,就是这样。”我冷静地说。

  “我懒得给他们做。我不想去这家公司了。”佟佳说。他认为公司在故意刁难他,很不情愿这样做。

  “这很可能就是公司招人的一种策略和考验,你要这点气都受不了,今后怎么指挥你?怎么工作?他们正在考验你的能力和气量,你怎么能不接受考验就走呢?人家还以为你没这个能力呢。”我说。

  “反正我不想去了。”佟佳还在拧巴着。

  “这就好比一场战斗,你既然已经开始打了,就应该争取把它打赢,怎么能半道退下来呢?那只能表明你无能。你打赢了,得到职位后可以不去,但决不能现在退下来。”我最后说。

  佟佳虽然嘴上没答应,大概还是听进去了我的话。他最后还是向叔叔借了一个手机,把游戏装载了,把分析报告交了。

  佟佳从蒙古回来后,选择北京待了下来。北京工作机会多,同学和朋友也多,他觉得这里比其它城市更有发展的空间和契机。他很快就有了一份工作,也有了新的女朋友。看着他一切又慢慢走入了正轨,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只是心里在祈祷,希望他能好好地走下去,至少能走得长一点,可以让他自己,也让我们有时间喘口气。

  到了美国几天后,我又接到了佟佳的电话。他说,宏图公司看了他的分析报告很满意,已经决定雇佣他了。电话里听得出他有几分兴奋。

  “他们想给我一万二的月薪,我还没答应呐,觉得有点偏低。”佟佳在电话里说。

  “那你想要多少呢?”我问。

  “我跟公司说了,我上一个工作就是一万二,现在到这个公司还给一万二我能有什么动力啊?公司最后答应给一万五,我觉得还可以再争取一下。”佟佳自信地说道。

  我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坐在我身旁的子健一听就急了,觉得他有点狂。

  “行了,行了,差不多就行了。你又没有什么资本要高薪。”子健说。

  “现在中国就是这么高的薪金了。我的那些国外来的同学早就拿得比这高了,就因为我长了一张亚洲人的脸,他们老想付我中国人的工资。”佟佳说。

  “那你想向公司要多少呢?”我问。

  “如果他们不付我两万的月薪,我就决定不去了。”佟佳挺牛X地说。

  我和子健都吓了一跳,这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吧,万一宏图真不愿意付这么高的工资,那这个工作机会就丢掉了。

  “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工作?想不想要这个工作?如果想要,你就不能这样去要价,要留些余地。”我说。

  “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工作性质的,进去后可能是搞海外商务和市场开发。小时候你们老嫌我游戏玩多了,哈哈,看看现在变成了我的经验了。”佟佳笑呵呵地说。

  我与子健对视了一下,不知是好笑呢,还是好气,真觉得这情形有些讽刺意味。

  “现在有一家公司想让我去做国际贸易,已经答应给我一万九的月薪了。”佟佳又说。

  现在我们才明白为什么他底气这么足的原因了。子健还是有些不喜欢佟佳这样去要价,甚至都有些生气。他谨小慎微了一辈子,大概很难接受儿子的这种冒进做派。我倒觉得可以试试,他手上有另一家公司的聘书,他完全有资本和底气去争取一下,为什么不呢?
  又过了几天,我和子健都有些心神不宁地等待着佟佳的消息,不知最终结果如何。他终于来电话了。

  “宏图公司答应我两万月薪的要求了,职位是总经理助理。”佟佳兴奋地在电话里说道。

  “恭喜你!这次找工作很成功,终于找到了你称心如意的工作了。”我在电话里祝贺他道。

  进公司不久,佟佳的工作就有了起色,为宏图增加了几家新的客户公司,这些都是宏图以前想建立关系却没有建立成的。公司对他的工作表现非常满意。他看起来好像也很热爱这份工作,能拿到这份薪金也让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好像在中国第一次把他当作外籍人才来雇用了,自信心大增。他近来常常以公司为背景给自己照了不少照片发布在微信上。看着他站在公司门前那蓬勃、朝气、自信的神态,我们都挺为他高兴。

  他工作得很卖力,也很有热情,常常加班到夜里。有一次,为了完成一份讲座报告,他工作到了半夜。公司CEO看了报告后表扬他写得有新意,有见地。

  我在高兴之余还是劝他要悠着点,工作是每天的事,不能急于一时,该休息时还是要休息。自从蒙古离婚和找工作受挫回到中国后,这是他在北京的第二份工作。第一份工作顶多就是个资料翻译和整理的工作,对佟佳来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和挑战性,提不起热忱和兴趣。这份工作有所不同,可算是毕业以来找到的最喜欢、最符合心意和兴趣的工作了,不仅仅是薪金高一些,更重要的是管理和开发欧美市场是佟佳的特长和兴趣之所在。他能这么卖力地工作也可以理解,随他吧,高兴就行。

  相隔10年的时间,我又一次来到了美国,眼前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并没有让我产生什么新奇感。子健特意安排去犹他州的拱门国家公园和亚利桑那州的大峡谷国家公园游玩了一趟,弥补了我曾经在美国时的遗憾。我也去拜访了一些以前在美国的老朋友,参加了他们的聚会和舞蹈班等等,着实体验了一把现代美国华人的生活方式和情趣。

  总体而言,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新移民的美国华人们并没有极力去追求美式的文化习俗和生活方式,倒是自得其乐地生活在自己的中式文化和方式中;而且,中国流行什么,他们就流行什么,跟风跟得很紧。中国的各种电视剧他们一部也没落下,中国播放“雍正王朝”他们就看“雍正王朝”,中国播放“楚汉传奇”他们就看“楚汉传奇”;中国时兴合唱团了,他们也搞合唱团;中国时兴广场舞了,他们也搞广场舞。

  更让我吃惊的是,失业在家的理科男博士也教起了广场舞,竟然还火得很,收入比以前高得多,还上了市里和州里的电视台,恐怕以前搞他的专业时还从没这样出名和被重视过。

  这真是一群特殊的人群,正以他们特殊的方式生活在美国的这片土地上。

  7月中旬,佟佳在宏图已经工作了一个多月了。他们的部门经理常常在快下班时给他们布置工作,弄得大家都不得不晚上加班。佟佳有些不满,其实有些工作完全可以安排在白天有效完成的,为什么要搞得天天晚上加班呢?佟佳去要求了一下,没得到什么好脸色。考虑到刚进公司不好跟上司发生矛盾,经理又是公司的老人了,在公司有一定的地位,佟佳不好太得罪她,只好照她说的做。

  佟佳总觉得公司的人好像在故意整他,说他的坏话似的。不知是佟佳有些多疑呢,还是真有点什么事?我开始有些隐隐的担心起来。我知道,由于佟佳头顶上始终有那个像幽灵一样的“魔鬼”存在,任何不正常的、怪异的事情都皆有可能发生。我还是劝佟佳,尽量不要跟任何人发生矛盾,有些事忍一忍算了,不要去理会别人说什么,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

  有一天,佟佳听说公司又招进来了一个美国人,他心里正暗喜,感觉好像多了一个可以聊天的伙伴了。他向这个新员工的工作间走去,想去打个招呼。当推门看见这位美国人的第一眼时,佟佳惊呆了。他伸出去准备握手的右手僵在了空中,两眼惊愕地盯着这个人,嘴半张着足足有好几秒钟没说出话来。这不是在美国时一起住过医院的杰森吗?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也会进了这家公司?太不可思议了。过了好一会,佟佳才回过神来。

  “哦,Hi,Jason,How……howcomeyouarehere?(嗨,杰森,你怎么会在这?)”佟佳问,仍然疑惑着。

  “Yes,yes,Iamhere.Icomtoworkhere.(对,对,我到这来工作了)”他回答说,好像并不十分惊奇。

  ……

  佟佳从工作间走了出来。他还是很难相信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如果说是以前的同学、同事、朋友都还想得通,怎么会是一个当初一起住过院的精神病人呢?实在有些太奇怪了。佟佳想起了在美国病房里的情景,他跟自己大谈什么星系啦,行星啦,等等。想起来有些滑稽可笑,曾经同住美国的一家精神病院,现在竟然同在中国的一家公司工作。他难道真的是精神病人吗?为什么他会两次三番地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呢?感觉冥冥中这人好像与我的生命有着什么难以捉摸的内在联系一样。什么联系呢?想不出来。

  我听说了这件事后,非常怀疑这个杰森真的是去宏图工作的,我感觉他很有可能与“魔鬼”有着某种神秘的关系。他们弄这么个杰森到佟佳身边去干什么?去配合他们的操控吗?不知道。我真的开始担心起来,不知道会要发生些什么事情了。

  到了7月下旬,子健感觉电话里佟佳的话开始多起来,说话也比较兴奋,比较冲动。他开始担心佟佳会再次发病。我还没太在意,总觉得不至于,可能子健有点过于敏感。我知道这一直以来是他最担心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了佟佳发过来的微信,才觉得情况有些不妙了。

  在31日的微信留言中,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奇怪,好像有些悲凉,但又时不时掺进一两声笑声;而且,有些话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我知道他现在正在上海出差,参加一个重要的展销会,他们为此已经忙活了半个月。在那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我赶紧打开手机把微信又重新听了一遍。

  “妈,没什么太多事,我在这边干活呐,嘿嘿,只不过这次我就不会把衣服脱掉了,不会去没事找事……嘿嘿。但是,原来发生的那些事现在仍然在发生,但是我会心平气和的……”。

  听到这里,我的心开始不安起来。“只不过这次我就不会把衣服脱掉了”这是什么意思?脱衣服是上次“发病”时的事情,难道他的意思是这次“发病”不会脱衣服吗?那就是说他现在已经“发病”了?“原来发生的那些事现在仍然在发生”这指的是什么?是原来他大脑被操控的那些事现在仍然在发生吗?我的心开始咚咚地跳起来。

  “我不会对别人生气,除非他们reallypush
  it(真的让我生气),对吧。公司里的businessdirector(商务经理),她就像,就像我们的一个大姐一样……”。

  “我们公司BD(商务部)这边真的像一家人,有时吵,有时闹,但最后大功告成后,或者endofday(一天结束后),都可以去找他们,去聊,把事情说开。大家都一样……”

  “经理这个人虽然嘴硬,但豆腐心,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很多人在公司都不看好她,觉得布局要变,但我还是看好她……”。

  “我觉得她……怎么说呢,公司1300个人,一开始就是需要这么吵,像中国一开始成立时就是打出来的,对吧。当然,公司不会打你,但可以嚷嚷你。是,大部分美国和欧洲公司不会有人嚷嚷你,他们的管理体系就这样。但通过大困难,大家一起度过了困难时期,他嚷谁,谁还能继续留下来,就成一家人了。你懂我意思吗?”

  这些话听起来倒还正常。好像他跟经理之间并无多大真正的矛盾,相互还是理解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老提到谁能继续留下来的事,有人离开公司了吗?
  “我们就看宏图以后谁还继续留下来,谁没看透这些东西。我做的东西完全确保展台内部对外的安全性。”

  ……

  “刚进公司时,没觉得有那么serious(严重),现在Itake
  everything
  seriously(我对每件事都很谨慎),特别是安全方面。我们得要去安全一下,嘿嘿,我觉得挺好玩的,就像一个自己的国家,进来了就要完全封闭,就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场所……”

  “有些东西我想了一下,刘亚奇这样的人还是需要的,他可能比较适合做行政。公司其他方面可能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海外商务这块,该怎么对外连接还没做得太好,我来了就是弥补这块的……”

  “对于有些人,每天都是heaven(天堂)或hell(地狱)。对吧。可能遇上特大的麻烦,或特大的幸福。我这几天就是这样生活的……”

  “……当然会有内部斗争,哪儿都有,哪个公司都有,对吧。真的挺讽刺,太讽刺了,生活太讽刺了,就像是个镜子,一切都是反射性的,反射一些别的东西……”

  “……生活中也可以玩游戏,游戏也是有规则的,对吧。游戏里也有钱,如果是自己的钱就不能玩太多,对吧,哈哈。现在生活就变成了玩……”

  ……

  在这些留言中,虽然有些零乱,找不出头绪,有些听不懂,但听起来总体还算有逻辑性,语气也比较平和,大多都在谈论公司的事。可他在那边凌晨这个时候跟我聊这么长,而且长聊中插进的几句话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预示着他已经“发病”或者将要“发病”了。他只有在睡不着觉的时候才会在这个时候是醒的,还跟人聊天长谈;而睡不着觉就是“发病”的先兆。他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提到上次“发病”时脱衣服的怪异举动呢?他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了身上的某种异样呢?大概每次“发病”时都会有这种特殊的感觉?他还说他相信我身上发生的事(被卫星追踪和光波击打)是真实存在的。每次只有当他“发病”时才会这样说,正常时从不愿提及。我不禁有些心惊肉跳起来,预感到他可能已经开始生“病”了。

  我赶紧在微信上给他留言,让他这两天别去展销会了,请假好好睡觉休息。我唯恐真发了“病”,他在会场上闹出什么事来。

  “别担心!我自己英明,已经请了今天的假!我已经睡了5个多小时刚起来。现在发现,我不用睡这么多的觉了。妈,别担心啊!就你担心。”他在微信上回答我说。听起来好像还正常。

  晚上,子健下班回来,阴沉着脸对我说,佟佳在微信上跟他说宏图公司已经辞退他了。这消息来得太突然,让我感到很震惊。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佟佳在给我的微信留言中总提到离开公司的事,他大概不愿直接告诉我被辞退的事。

  “为什么啊?”我惊讶地问,“他不是在那里工作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辞退了呢?”

  “他在展会上跟一个法国游戏商吵起来了,他们的经理和CEO都看见了。”子健说。

  “就因为这个?”

  “昨天与外商的谈判会他也没去,在旅馆里睡觉,大家等了他好久。可佟佳说没有人通知他,不知怎么搞的。”

  “怎么会这样?”

  “公司人事部的人找他谈了,说他可以选择离开公司,或留下来。如果他选择留下来,那招他进来的经理就必须离开。佟佳怎么能让经理离开呢?当然是自己离开嘛。”

  听到这里,我已经能想象得出发生了什么。佟佳一定是已经开始生“病”了,已经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了。每当这种时候,他比较容易冲动,容易与人发生冲突,那与人发生争吵就不可避免了。这种时候,他晚上睡不好觉,当然只好白天睡,误了开会时间也就在所难免了。也许,这几天公司也已经看出他有点不对劲了。

  据佟佳后来回忆说,前一天晚上他在上海的小街道里转悠了一个晚上,天快亮时才回到了酒店。杰森约他去德胜轩附近的一家酒吧,说是去见见几个国外来的客户。他去了,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杰森说的地址。他只好给杰森打电话,杰森在电话上一会让他往左,一会让他往右,在小街道里转来转去总也找不到。转了3个多小时,最后终于算是找到了。佟佳一看,这并不像是什么酒吧,里面黑黢黢的,只有一个走廊的小门开着,里面昏暗得什么也看不清。佟佳怀疑是不是搞错了,又给杰森电话打。

  “你说的酒吧是这吗?看着不太像。”佟佳在电话里问杰森。

  “就是这里,你进来吧。”杰森说。

  “里面灯都没有,你确定是这?”

  “没错,你就顺着走廊进来好了。”

  “你下来接我一下吧。”佟佳对杰森说,还是不想往里走。

  “我不能来了,你就自己上来吧。”杰森回答说。

  杰森为什么就不能来接我一下?他在干什么?这么黑的地方我不想进去,我可不想干什么违法的事。尽管已经走得筋疲力尽,佟佳还是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回走了。他很气愤,觉得被杰森这小子给耍了,这哪里是什么谈生意的地方,里面说不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呢,明天得找这小子算账。这时的佟佳虽然已经比较亢奋,睡不好觉了,但意识还是清楚的,还能控制自己的意志。

  回到酒店已经是快凌晨5点了,他爬上床睡了。就这样,他没赶上第二天早上的会议。不过,的确也没有人通知他开会,不知是漏掉了,还是忘了,或者根本就没想通知他。

  8月1日,他又给我来了微信,听起来开始明显地亢奋和暴躁起来了。

  “我还挺好的——”他的语气奇怪地拉长了,“跟爸说,叫他这段时间少管我的事啊——”

  我知道他有点不对劲了,就漫不经心地问他展销会的情况,以及什么时候回北京等等。我希望他在“病”症严重之前能回到北京,那里至少有人能帮助他,能控制一下事态。

  他根本不回答我的话,只是在用蛮横的语气问我要钱。听那语气就好像我们欠他钱似的,必须得给他。

  “我现在到5号之前要好好出去吃吃饭,我怕我的钱不够了,给我打过来点钱吧!”他说。

  “你去上海之前已经向叔叔借了3千块钱,就花完了吗?才两三天时间呐?路费和住宿都是公司包的呀。”我说。

  “有时不方便坐地铁,晚上要打车。哎呀!借我点吧!我还没开工资呐,理解一下行不行啊!”他开始不耐烦了。

  我觉得微信上有点说不清楚,就拨了长途电话过去,想问问清楚怎么回事。

  他在电话里叫了起来,根本不听我问什么,只是让我从网上直接给他打钱过去。我跟他说我没有网上银行。他怒气冲冲地挂断了电话,在微信上又留了一句言,“你是我妈吗?你还不给我钱!我告诉你我需要用!该多少钱以后还你!你们如果不给我钱,以后你和爸永远永远不要再跟我见面——”紧接着,他的微信号就从我的手机上消失了,他把我的微信删除了。

  毫无疑问,他已经“发病”了,我心里确信无疑,再加上丢了工作,情绪更难控制了。我的心开始往下沉,我们最不愿看到、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仅仅两年的时间,我不得不再一次地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他又“疯”了。

  我赶紧让子健给他在北京的弟弟打电话,让他给在上海的佟佳打些钱过去,至少先让他回到北京再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宏图公司要在现在,此时此刻,在上海的时候辞退他,难道都不能多等一天,回到北京再说吗?展销会不过才三天,就这么迫不及待?真有些让人难以理解。这难免让人怀疑他们的意图。他们会不会也在执行着那帮“魔鬼”的旨意呢?我不愿意这样想,但根据我的经验,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因为“魔鬼”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他们只想把事态搞得越糟、越不可收拾,他们才觉得越精彩、越过瘾。这完全是一种变态的、虐待狂的心理。有时我真的很质疑他们的真实目的,无论这个目的是国家的、政治的、还是种族的,都难以构成他们这样做的理由。

  从8月2号上午开始,佟佳切断了与我和子健的一切联系,我们无从知道他的任何情况了。我们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子健弟弟的消息,不知佟佳在那边会发生些什么事,特别是在他现在的“病”态下。

  8月4日晚上,我们终于收到了子健弟弟的微信。果然,我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佟佳没赶上8月3日回北京的火车,带去的箱子和旅行包都丢掉了,手机和护照也丢了,甚至连脚上穿的鞋也没有了。有人给警察打了电话,警察找到佟佳后带回了办公室。北京的奶奶家接到了上海警察局打来的电话,让去上海警察局接人。叔叔只好火急火燎地连夜赶往了上海。

  我和子健在大洋彼岸的这一端听得心惊肉跳,想象不出发生了什么,据说箱子和包都是佟佳自己扔的,并不是被人偷的,鞋也是自己脱掉的。我和子健都听得惊呆了,难以想象他怎么会有这么不符合常理的举动。他到底怎么了?真的脑子又失常了吗?我不禁想起了上次裸奔的事。怎么办啊?我们远隔重洋什么也帮不上,只能一声接一声地叹息。

  子健几乎随时都握着电话,一个劲地往中国打电话、发微信,想掌握哪怕一丁点的新动向和新情况。他早上6点醒来还没起床就在电话上,晚上直到12点还在电话上。我都担心他会急出个好歹来。

  “不要这么着急,天塌不下来,就是天塌下来又能怎样呢?你急也没有用,放松点吧。”我对他说。

  叔叔把佟佳从上海接了回来,说是情绪还算稳定。子健紧绷的神经这才好像松了一点,但还是在不断地跟他弟弟在电话上交流着,恨不能知道佟佳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他跟他弟弟商量着把佟佳以前的药找出来让佟佳吃。佟佳并没有抗拒,吃了下去,夜里好像也能睡上几个小时。

  第二天起来,佟佳竟然还记得是8月5日,是他发工资的日子。他自己跑到公司,领了上个月的一半工资,约一万二千元。还有一半,公司说要等几天再发。出了公司后,他当天就花出去了一万,买了一个新的手机,买了一些金币和银币,还买了一张足疗的年卡。子健一听就急了。

  “哪有这么花钱的!”子健说。

  “算了,只要人没事就好,花了就花了吧。他现在脑子不是不清楚嘛。”我说。

  我跟子健商量,想提前回国了,佟佳这样子不能老让叔叔和奶奶照顾。我打电话到航空公司,想改签机票。结果,他们告诉我,要加4000元差价费,还要加1000元手续费。这可太亏了,5000元都差不多能新买一张票了。

  “我看还是你先回去吧。你反正也要回去,不如在我之前先回去吧。我两个星期后也就到了。”我对子健说。

  “也行,就这样吧。”他同意了。

  子健立刻订上了三天后的机票,准备马上回中国。次日,他去公司请假,已经没有这么多的假期了,只好申请停薪留职一个月。后来公司看他情况比较特殊,就同意他用病假代替了。

  这两天子健成天心神不宁,已经没有心思上班了,时刻握着电话,只要一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就唉声叹气,心里发慌。“哎呀,怎么办啊?”老听见他发出这样的叹息。他好像做什么事都有些心不在焉,不是把电话号码说错,就是把时间记错。临走的前一天,他去银行取钱,钱取了,卡竟然忘在机器里了。直到第二天,他整理行李时才发现卡没有了,赶紧打电话给银行把卡废掉,幸好没丢什么钱。

  看着他的状况真让人担心,别佟佳还没好,他再出点什么事。“别着急,要冷静面对这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急没有用。”他临走前,我这样嘱咐。

  子健走后,我一个人住在波士顿的公寓里,每天在微信上跟北京的子健讨论佟佳的情况。不管怎么说,现在佟佳身边有了子健,我的心没有那么悬了。

  一天,我突然收到了一条陌生的微信,觉得很奇怪。我试着接听了一下,原来是佟佳的朋友,也是他大学的同学。收到我的回复后,他立刻要求与我通一下视频。我想,大概他要说的事与佟佳有关,就赶紧接通了视频。

  视频上出现了一张圆圆的、长着络腮胡的脸,看上去有点像中东人;而且,中文虽然流利,却带有外国人的口音。他看上去大概26-30岁的样子,眼神和说话的口气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他说,这几天他们一直在找佟佳,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联系不上了,一时之间所有的熟人都没有了他的音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去了佟佳女朋友那里,也去了佟佳奶奶家,都没找到人。他还在奶奶家门上留了一张纸条,但一直没有人给他回话,所以他不得不跟我们联系了。

  从视频上看得出,他显得很担忧佟佳的安危。我真为佟佳感到欣慰,能有这么好的朋友。我想起来佟佳曾经跟我说过,他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是从黎巴嫩来中国留学的,很聪明,懂得五个国家的语言,大概就是他了。他现在也在北京的一家公司工作。

  “佟佳在上海把手机丢了,所以谁也找不到他。”我赶紧对他说。

  “哦,那你们找到佟佳了吗?”他急着问。

  “找到了,佟佳打电话回奶奶家了。叔叔已经去上海接他回北京了。”

  “哦,那就好,我就放心了。”他松了口气说。

  “真是谢谢你了,这么关心佟佳。佟佳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幸运。”我最后说。

  我心里很感动,被他对佟佳真诚的关心和牵挂所打动。佟佳从小没有兄弟姐妹,从来感受不到来自手足的关爱。如果佟佳此时此刻是清醒的,一定也会被这种兄弟般的情义所感动的。这真是难得,没想到中东国家的人还这么重情义。这让我对中东人有了新的认识,也并不都像小说或电影里所描写的那样,总是阴险狡猾、爱算计人的形象。一旦你成了他们的朋友,他们会像兄弟一般待你。

  行期快到了,我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过几天也回国了,去北京与子健和佟佳会合。虽然还有十多天才开学,我还是发了邮件到学校,请了一周的假,以备万一在北京需要更多的时间照顾佟佳。剩下来就是数日子,焦急地等待行期了。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