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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隐形的闯入者下》(29)

2022-12-17 作者: 木兰
  菁菁再来岛

  2014年10月底,子健从美国回来探亲。这是他再次离开中国去美国工作一年后第一次回来。他只有短短的两周时间,可他既想陪着她母亲又想陪着我,还想见到他最疼爱的小孙女。唯一能实现这些愿望的方法就是都到海南来。这时正值深秋初冬季节,也是海南较为宜人的时节,大家都欣然地来到了海南。

  可是,我有些隐隐的担忧,上次菁菁在这受到“魔鬼”侵扰的事还是让我有些心有余悸。然而,我们想要见到菁菁的热切心情胜过了这种担忧,总是自我安慰地对自己说,“不会每次都这样吧”。

  佟佳从蒙古回中国后,现在已经在中国一家公司做文字翻译工作。自离婚后,他与斯琦几乎很少联系了。这一次,应子健的请求,为了让我们再见见孙女,斯琦专程从蒙古把菁菁送到了北京。子健带着小孙女和他母亲一起来到了海口。我平日自己独居惯了,虽不是我的主观意愿,但被迫接受了多年,现在突然之间增加这么多人,又没有保姆和其他人的帮助,还真觉得有些劳烦。但尽管如此,还是觉得快乐多一些。

  小孙女还是跟我比较亲,虽然爷爷很疼爱她,但她还是跟我最近乎。有一次,她用不太标准的中文无意间说,“奶奶跟额吉(妈妈)一样”,表明在她心目中我和她妈妈的地位是一样的。我去机场接她时,她老远就张开双手,嘴里叫着奶奶,迎接我的拥抱了。她上次离开海南去蒙古到现在快一年半了,长高了不少,可中国话也忘记得差不多了。不过,好像大部分还能听懂,只是说不上来了,与我们的交流大部分都是点头和摇头,像小哑巴似的。

  据她妈妈说,自从上次我离开蒙古后她一直很想念我。在蒙古时,我正好住在她姥姥家对面的一栋楼上,只要穿过楼间社区的儿童游乐场就可以到这边楼上来找我,跟我一起做游戏,学算术。记得我离开蒙古的前一天,本来约好要带菁菁去公园玩的,也算是最后告别了。她妈妈也给她穿戴好了,送到了我这里。斯琦没有马上离开,突然在我面前谈起了孩子抚养费的问题,当时佟佳已经从蒙古的公司辞职快一个月了,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没剩什么钱可以给斯琦了。

  “等过一段时间,佟佳有了工作后再给你吧。”我说。

  “那现在怎么办?”斯琦问。

  “现在你们先克服一下吧。你也可以去工作嘛。”

  “我本来攒的钱要开一家商店的,现在也不够钱了。”

  “那就等一段时间再开吧。”

  “如果佟佳老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我说。迟疑了一下,我又说,“你是不是想让我替佟佳出抚养费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斯琦小声说,好像有些不太气壮。

  “我认为,孩子是你们俩的,应该由你们俩自己来解决。如果有时我们给孩子钱,那是我们出于自愿和疼爱”我说。

  斯琦一脸不高兴。

  “你们是不是不想要这孩子了?那以后也别再见孩子了!”斯琦的口气很强硬,说着就去拉菁菁的手,往门口走。

  菁菁一见也急了,挣脱斯琦的手往我这边走。斯琦又上来使劲拉住菁菁的手出了门。门在她身后“呯”的一声关上了。菁菁一路哭着走了。我看着摔上的门,心里有些茫然和无奈。

  第二天临走时,我拿了一些钱,去敲斯琦家的门,想告个别。结果没人开门,不知是不想开呢,还是都出去了。我只好不告而别了。

  我走了以后,菁菁还常常向我们的窗口张望,一看见有灯光就会问她姥姥,“奶奶还在吗?灯亮了”。可怜的孩子,在她小小的心灵里承载着太多的心思和矛盾,既离不开额吉(妈妈),又舍不得奶奶和阿瓦(爸爸)。她不敢当着她妈的面说起奶奶,就跟姥姥家的亲戚说她想奶奶了,想去找奶奶。斯琦和她妈妈听了都很震惊,觉得这孩子心思太重,决定有机会还是让她来见见我们。

  子健去机场接她们时,还担心没了她妈妈的陪伴菁菁不肯跟他走。没想到,当斯琦把她交给子健时,她挥了挥手,算是给她妈告别了,就头也没回,高高兴兴地跟着子健走了。子健松了口气。第二天,她跟着子健又登上了飞往海南的飞机。当我在机场见到她时,虽然连续两天的旅途劳累让她显得有些疲惫,但仍掩不住她的那股子激动和兴奋劲。她的小辫虽散乱着,但两个小脸蛋却红扑扑的。

  到了家,进了门,她高兴得跳来跳去,一间屋一间屋地去审视这个她曾经住过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的家。她甚至还记得她的东西都放在哪里的。她看见了她的游泳圈,上前两手抱着,两只黑眼睛看着我闪闪发光。我知道她来了一定想去游泳。蒙古气候很冷,能游泳的时间很少,现在10月底恐怕都快下雪了,别说游泳,就是玩水都不行了。

  “过两天,爷爷奶奶就带你去游泳好吗?”我笑着对她说。

  她使劲点点头。

  她又看见了以前我教她用的识字卡片,立刻拿下来放在我手里。

  “不急,不急,你现在累了,等休息两天我再教你。”我又笑着说。

  她又点点头。

  晚上7、8点,我见她上下眼皮直打架,赶紧给她洗个澡上床睡了。次日早晨她还在睡,我们没叫她;到了中午还在睡;到了下午还在睡。我们开始有些担心了,是不是病了。下午4点多钟,她终于醒了,起来后看看好像还好,可能是旅途奔波太累了。过了一会,她又活蹦乱跳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开始两天到了晚上,她还会想起她妈来,有些伤心,后来就好了。白天,有时我们让她跟她妈通通电话。她拿着电话,也像大人一样,避开人,跑到另一间屋子跟她妈单独说话。我心里觉得想笑,不知是学着大人呢,还是真有话要与她妈单聊。其实,她跟她妈说蒙语,我们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们来了以后,头两天我比较忙,还有课要给学生讲,不能陪他们玩。子健就带着菁菁玩,一会去公园,一会去超市。每天晚上都是我给她洗澡,弄她上床睡觉。我怕她晚上掉下床来,就用椅子和被子挡在了她那边。临睡前,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要我给她讲一两个故事,最喜欢听的是《兔子和狼》的故事。这个故事我已经给她讲过无数遍了,她熟悉得都能讲给她妈妈听了;可是,每次她还是会要求讲这个故事,“讲兔子和狼的故事吧。”她总是说。

  星期六,我终于有时间了。我和子健带着她去了一家高级酒店的温泉游泳池,在那里正式开始了她的游泳训练。11月初,海南虽然不冷,但总泡在凉水里也是不行的。温泉大池里的水不是很热,但比凉水暖和,正合适。

  菁菁高兴极了,在浅水区跳来跳去,双手不断把水撩得高高的,“下雨啦,下雨啦”嘴里喊着。她才来了几天,又开始说中文了,大概是都想起来了。

  她穿着一套粉红色儿童比基尼游泳装,头发去年剃过后还没完全长长,只揪了两个小刷把在头上,一边一个,像两个可爱的小喇叭。我摘了一朵白色的玉兰花插在了她的小喇叭旁边。看着她带着水珠的笑脸,听着她充满童稚的笑声,我的心荡漾着温暖和柔情。这是什么感觉呢?大概就是幸福感吧。我多么希望我今后的生活就如同这般,家人在旁、儿孙绕膝啊。可能吗?这可能吗?子健过一星期就回美国了,菁菁也要回蒙古了。

  我大概就是这孤独命吧,自从“魔鬼”附身后,我还能跟谁在一起呢?无论是直接或间接的影响,我的家人都不得不离开我,或者说,我不得不离开他们。因为,我不愿意我的家人再受到“魔鬼”的伤害和侵扰。这份无尽头的苦难还是让我一个人来承受吧。

  “奶奶快来游泳吧”菁菁上前来拉着我的手说。我甩了甩头,打断了思绪。

  “哦,哦,好好,游泳,游泳。”我说着,跳进了池子。

  菁菁的两只胳膊上已经套上了两个橘红色的气圈,远远看起来像是她手臂上的两块肌肉一样,有些滑稽好玩。我带着她来到了水较深的地方。我托着她的胸,让她漂在水面上。她视乎没有以前那么害怕水了,没有吊着我的脖子大叫大嚷。

  “来,腿收起来使劲往后蹬。还记得以前教你的吗?”我对她说。她的小腿一下一下地蹬了起来。

  “对对,就这样。不错,不错。”说着我慢慢地把手放开了。

  借着气圈的浮力,她在水面上漂着,随着两腿往后蹬的力,她的身体开始往前移动了。她突然惊奇地发现自己神奇地漂在水面上,不会掉下去,而且还在往前移动。她胆子更壮了,原来没人保驾自己也没事。她兴奋极了,两腿更使劲地蹬起来。她的身体往前移动得更快了。看着她往前移动的小身体,我兴奋地在旁边拍起手来。

  “哎呀!真棒,真棒,菁菁会游泳了。”我嚷道。

  我又上前抓住了她的两只胳膊,“两手要从中间往两边划水”我边说便抓住她的手往两边划水,“哎,就这样,就这样……”

  她开始手脚并进了,看起来动作还蛮协调的。过了一会,她就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了。我感觉非常惊讶,想想去年她还不太敢下水,紧紧地吊在她妈的脖子上,总共也没下几次水,今年就能这样游了,真有点神奇。记得我小时候学游泳还学了不少时日哪。她有着极好的感悟能力,尽管借助了气圈的浮力,但对水的感觉和动作的协调性已经很不错了。我看到过许多大孩子,甚至成人,由于动作不协调,游起来很慢,或者原地不动。

  她在水里已经很自如了,我们开始往水里扔球或游泳圈,让她游过去捞回来。她奋力地向泳圈游去,一会就抱住了泳圈。

  子健在一旁一边忙着用手机给菁菁录像,一边嘴里喊道,“……真棒!真棒!游得真好……”

  泳池里还有两个大女孩也在学游泳,大概20岁左右的样子。一个扶着另一个正在水里憋气,一口气下去手脚刨两下就不得不站起来。她们看着菁菁一个小不点在旁边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露出窘色。菁菁带水珠的小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小腿蹬得更起劲,小胳膊划得更有力了。4岁的小孩子就懂得炫耀和虚荣了,我在旁边直想笑,看来虚荣心天生就有。

  从大温泉池再上几步台阶还有一个小小的鱼疗池,里面养了许多一寸长的小鱼,只要你的脚一伸进去,它们就会蜂拥而至,抢食你脚上的那些死皮。它们不会咬伤你的皮肉,只会啃剥皮肤表面的死皮,让你有一种痒痒的、麻麻的感觉。

  我把脚踏进了鱼池,两脚很快就被小鱼包围了。菁菁睁圆了眼睛看着小鱼啃咬我的脚,又抬头看看我的脸,没发现痛苦的表情。她感觉非常惊讶,“奶奶,它们咬你不疼吗?”她问,脸上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好像她都感觉到我的疼了。

  “不疼,一点都不疼,痒痒的,不信你来试试?”我笑着说。

  她一脸狐疑的表情。

  “来,来,试试……”子健说着就抱着她往池里放。

  她吓得大叫,两腿缩着,双手紧抓住子健的胳膊,拼命不让自己的脚碰到水。子健还是在往下放她。“啊!”她大声尖叫,那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巨大的恐惧和紧迫感,就好像下面不是水,而是沸腾的油锅一样。我们都笑得不行。

  “算了,算了,不要强迫她了。什么时候她自愿下去再说吧。”我对子健说。

  子健只好放弃了,笑着把她放到了池边。站在池边,她还两眼紧盯着池里的小鱼,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一边笑,一边看着她;心想,可能明年来说不定就敢下去了。

  时间很快,眼看子健来了已经十几天了,再过几天他就要离开了。菁菁也该回蒙古了。我和子健又带她去市里最大的一个室内儿童游乐场去玩了一次。里面大极了,大概有800平方米左右,各种各样的玩具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琳琅满目,有沙池、小桥、蹦床、滑梯、小车、巨型积木、六弦琴,每一样都要玩的话,一天时间可能都不够。菁菁看得都有点傻了,怯生生地不敢上前。后来,她就玩疯了,每一样都想去玩一玩,弄得满头大汗。

  她最喜欢的是小型的购物车,推着去拿各种塑料的香蕉、苹果等,像在超市买东西一样;还喜欢跟我面对面用电话机通电话。她很兴奋,玩得开心极了,不愿意出来了。

  我在旁边的童装店里给她买了一套冬天的粉红色绒衣和一件浅蓝色羽绒长外套,冬天已经来临了,她回去就穿得上。子健还给她买了芭比娃娃。我们好像要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把所有的爱都倾注给她,怕以后没有机会了。给她试衣服时,她上前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说,“奶奶,我爱你”。她还没忘记以前在游戏机上学的这句话,用得多恰当!我看着她玩得满头是汗、满脸通红的小脸笑了笑。我知道她是在表示感谢。

  很遗憾,好景不长,我和子健幸福快乐的时光才一个星期,奇怪的现象还是又出现了。我的担忧也随之而来了。我发现菁菁无端地就会咬人掐人,常常是没有任何原因和理由的。这真让人感到奇怪和难以理解。

  晚上该睡觉的时候了,我上前去牵她的手,想带她去卫生间洗澡。她什么话也没说,反过头来就在我的手上咬了一口。我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样,有些猝不及防,“啊!”我叫了一声把手松开了。她还要抓着我的手想咬,“再咬我就要打啦!”我严肃地说。她还是没松口。我真的急了,就在她的小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她算是松口了。我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好像有些茫然,并不像极度激愤到要咬人的表情。

  “你干吗咬人啊?为什么?奶奶没有怎么招你啊?”我有些生气地问她。

  她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又去玩她自己的了,就好像刚才的那一幕跟她没多大关系一样。真是匪夷所思,让人费解。

  有一次,我正在给她穿衣服,她抓住我的一只手用两手使劲地掐。“放开!
  听见没有!”我厉声说。她看着我没松手。

  我生气了,觉得该惩罚她一下。我把她的手拉开,扭在了她的背后。“哎呀……疼,疼”她叫着。

  “你知道疼了?你掐别人的时候别人不会疼吗?”我说着放开了她的手。她一脸的委屈。

  “为什么掐人?你心里有什么事你就说。”我问她。

  她委屈地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

  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眨巴着眼,撇着嘴,倒好像是我无故地扭了她的手。真是奇怪,难道她的行为没过她的脑子吗?我开始有种不祥的感觉。这让我想起佟佳“发病”时的那种不受自己大脑控制的行为。会不会……我有点不敢往下想,可我的心又开始被阴霾笼罩了,前些天的快乐和美好心情已经被阴郁所代替了。

  现在,每当我跟菁菁在一起时,特别是同坐在车后座上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担心,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咬我一口,或掐我一下。每当她伏在我手上,张着嘴时,我就说,“哎,哎,又要咬了?你要敢咬,我就把你扔下车去!”

  “我不咬,不咬,就舔一下……”她急着说。说着,她真在我手上舔了舔。看着她,好像也在想努力控制着这种奇怪的欲望和冲动。

  晚上临睡前,我在床上陪着她,给她讲故事,她的脚非要重重地蹬在我身上。我用手把她的脚搁下去。“你要是好奶奶就让我蹬一下吧……”她一边说,一边转过头去,脸背着我把脚又蹬了上来。我真有些哭笑不得,她近乎在求我让她虐待一下,她到底怎么了?实在让我难以理解。看她那样子好像是不得不这样做,可又觉得很内疚。

  这是为什么?难道这样做不是她的本意?她会有什么说不清楚的苦衷吗?她会不会此时此刻也像佟佳一样,大脑被控制了呢?她的行为并不是她自己的意志,而是某种外界因素和力量的控制所至?我真的不得不怀疑了。

  难道一个4岁的孩子他们也不肯放过吗?我想起了菁菁两岁多来的时候,“魔鬼”就已经让她阴部有“瘙痒”症了。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或者不应该做的?对于他们来说,没有道德,没有良心,这两个词在他们的字典里根本没有。他们只关心借助这项技术他们能做到什么,做不到什么。任何物体都可以是他们的试验品,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无生命的还是有生命的,都不例外。

  我的心开始疼痛,开始颤抖。也许,我们想要见到菁菁的心情和举动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恐怕会害了她。看来,“魔鬼”只要一天不离开我们,我们就有可能带给菁菁伤害和不幸。今后还是少见菁菁为好,特别是我,尽管我们很爱她。我们只能愁苦地把我们的爱埋藏起来,远远地祝福她健康成长吧。

  斯琦打来电话,问菁菁情况怎么样,生病没有,听不听话等等。我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一下菁菁这两天的怪现象。

  “菁菁这两天总喜欢咬人、打人。在蒙古时也这样吗?”我试着问。

  “没有啊!”斯琦惊讶地在电话另一头回答说。

  “会不会在幼儿园里学的?”

  “不会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任何原因地就咬人、掐人。”

  “啊?!”斯琦惊异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怎么会这样?”

  “我们也不明白为什么?”

  放下电话后,我确定这一定不是菁菁的经常性行为,而是这两天发生的。我更确定了我的猜测,除了那些“魔鬼”外,还能是什么别的原因呢?如果我们家一直都笼罩在“魔鬼”的阴影下,今后我们大概不得不隐忍对菁菁的思念了,还是不要经常见菁菁为好,对她没有好处,只有坏处。我不敢把这种猜测告诉子健,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尽管子健可能不愿失去这样美妙的天伦之乐,我们也只好如此了,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奶奶,你听……”菁菁对我说,两眼凝视着前方,好像在专注地聆听着什么。

  我听了听,并没听见什么。“没有啊?你听见什么了?”我问。

  “有人在说话……”她说,仍在专注地听着什么。

  我又听了听,还是没听见什么。家里没有什么人,子健在电脑前上网,并没有说话。“没有什么人说话啊?”我对她说。

  菁菁转身玩她的玩具去了,什么也不说了,就好像刚才那一瞬间她的头脑中突然插进来了什么片段,跟她的现实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再问她,什么也不知道了。我觉得奇怪,难道她能听见什么我们听不见的声音吗?
  晚上又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我给她洗了澡,抱到床上,穿好了睡衣。“听,有人在说话”菁菁又说,双眼不由自主地又凝视着前方了。我看着她,心里突然有些恐惧。她又听到了什么我们听不到的声音吗?是谁的声音呢?从哪来的呢?
  “你听见什么了?谁在对你说?”我急切地问她。

  她伸出食指向上指着,“在上面……”她看着我说。

  我抬起头看看,上面是蚊帐顶,再上去就是天花板。什么也没有啊?我的心突然收紧了,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抓住了我。我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声音不是从周围来的,而是从无形中,从空气中,从上面来的。这大概是她唯一能表达和形容出来的方式了。莫非她指的就是那个无形中的“魔鬼”吗?我突然想起佟佳曾经对我说过,上帝在对他说话。佟佳把这个解释为“上帝”,菁菁哪里知道什么上帝啊,只好说从上面的空气中来。其实,菁菁的表达更直接、更准确,不带任何成年人的思想意识形态。

  我真的开始担忧和害怕起来。我已经非常明确,“魔鬼”已经把魔爪伸向了菁菁,尽管一切都在无形、无影、无声当中,但我的心像明镜一样清晰。“怎么办?”我不断地问自己。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没有任何办法。也许,只有离开这里,离开我,可能会好一些。幸亏还有两天菁菁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在心里祈祷着,但愿这几天不要给菁菁带来什么无法弥补和无法摆脱的伤害和灾难。

  他们离开的那天,我把菁菁和子健送到了机场。在安检口外,我与他们招手告别。此时此刻,我的心情矛盾极了,一方面希望他们赶紧离开,离开这“魔掌”笼罩之地;另一方面却又很是恋恋不舍,不知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我远远地站在安检口久久地没有离去,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突然,菁菁又从安检门里冒出来,看看我,向我招招手。我俩也许有些灵犀相通吧,她知道我没走,还在望着他们。我惊喜地也向她招招手。她被旁边子健的大手拉走了。他们终于走了。

  下午,他们到了北京。子健把菁菁交给了斯琦。菁菁见到她妈妈自然是高兴的,跟着她妈回她们住的酒店了。

  子健回美国之前在北京还有两三天的时间。第二天,没什么事,子健又去斯琦她们的酒店把菁菁接了出来,菁菁和斯琦也还有两天才回蒙古去。子健打算再带菁菁去北京的游乐场玩一次,不巧,游乐场没开门,他就带着菁菁去了他弟弟家。在那里,他们给我打来了视频电话。菁菁一听是给我打电话,争抢着要跟我说话。

  “我要跟奶奶说话。”菁菁说。

  “好,你跟奶奶说话吧。”子健说着把电话递给了菁菁。

  我在视频上看见了菁菁。她穿了一件浅灰色秋衣,头发有些凌乱,看样子这两天有些疲惫。

  “菁菁,想奶奶了吗?”我在视频上问她。

  她点点头。

  “以后有时间再来奶奶家玩吧。”我安慰她说。

  “好……”她轻声回答说,好像有些难过。

  她左右看了看,子健和他弟弟去另一间屋了,周围没什么人,就她和视频上的我了。

  “你,你,把我这样了……”她一边说,一边把一只胳膊扭到身后。

  她虽说不出来,但我看懂她的意思了。她的意思是我扭了她的胳膊了。

  “哦,还记得奶奶扭你的手了。记奶奶的仇了?可你为什么咬奶奶啊?”我问她。

  她没说话,看起来有些茫然。

  “你不记得你咬奶奶,掐奶奶了?”我又问她。

  她仍然没说话,也不做任何辩解。

  我觉得有些奇怪,我扭过她的手她记得这么清楚,可她对我又咬又掐她却记不得了,就好像不是她做的一样。我想,如果真不是她本人的意愿做的这事,她可能真记不得了,恐怕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这可怜的孩子只记得我扭过她,如果告诉她妈,还以为我虐待孩子呢。唉,真是说不清楚啊,这种情形不仅孩子说不清楚,我也一样说不清楚,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不正常的、奇怪的、扭曲的现象。

  子健来了,把电话接了过去。我们又说了一会别的事,就挂电话了。

  晚上吃完晚饭,子健又打来了电话,说他已经把菁菁送回给斯琦了,明天就要离开北京了。

  “这两天菁菁还好吗?还咬人吗?”我问。

  “嘿,我还没跟你说呐,在飞机上她就咬我,咬了两个小牙印。”子健说。

  “啊?真的啊?”我不敢相信地说。

  “我说要告诉她妈,她又来给我吹吹,给我揉揉。”

  “我看你得把这事跟她妈说说,看看菁菁是怎么回事。”

  “我跟她妈说了,她说在蒙古时不这样。”

  “反正让她妈多注意一下她。”我最后说。

  子健的话让我更加担心起来了,也就是说在飞机上、在北京这些还在发生。难道他们还在跟着她吗?真是作孽啊!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子健走了。斯琦和菁菁也已经回蒙古了。我这颗心稍稍有些放下了。

  没想到,才过去了两天,我接到了斯琦发过来的微信语音,说菁菁这两天言行古怪。

  “哎呀,菁菁这两天行为特别奇怪,我有时气得很想打她。有时她嘴里唧唧咕咕地说一通,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不知道她什么意思,问她也说不清。”斯琦在微信上说,语气听起来有些着急。

  我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担忧感猛然又抓住了我的心,我想起了上次在内蒙的巴彦卓尔,佟佳发作时嘴里机械性地往外吐着听不懂的词句的情景。看来“魔鬼”跟到蒙古去了,可我不敢对斯琦说出我的推测。

  “她这几天在你那里发生了什么?”斯琦又发来语音问。

  我镇定了一下,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再说,一切也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

  “在这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不知她为什么爱咬人和掐人。”我回答说。

  “是不是我跟佟佳离婚对她有影响啊?她心里不高兴,在怪我们吗?”斯琦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我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这大概是她唯一能找到的解释吧。

  “我想带她去心理医生那里看看。”斯琦又说。

  “你先观察两天,问问幼儿园老师,她会不会是受其他小孩的影响。如果不是,你就带她去看看儿童心理医生吧。”我只能这样说了,也排除一下别的可能性吧。

  我放下了电话,两眼盯着地板发愣。从斯琦的声音判断,她很惊慌,很意外。可见,菁菁的行为一定很异常,很古怪,一定不是她平常的正常行为。我基本能确定这背后很有可能就是“魔鬼”。这真可谓是现代版的“魔鬼附体”了,除了肉眼看不见外,真实得让人恐惧和无法回避。

  天哪!不知这是暂时的,还是长久的?我不禁有些颤抖,浑身直冒冷汗。我想起了佟佳着“魔”的经过,真感到万分的恐惧。难道菁菁也要开始承受“魔鬼”的侵害了吗?我不禁有些惊慌起来。如果真是这样,这可又是我们家的无妄之灾了。可怜菁菁才4岁,就要开始承受这一切了吗?我真后悔这次把菁菁接到了海南,惹得“魔鬼”上了身。尽管不能肯定我不见菁菁就能避开“魔鬼”,但这多少是给了“魔鬼”接近菁菁的机会。看来,今后我是没法再享受这份天伦之乐了,为了菁菁的安危,我不得不独自背负着“魔鬼”,承受这份孤独了。我实在不愿看到菁菁再经历我和佟佳所经历过的一切。

  连一个4岁的孩子都不愿意放过吗?他们在我的身体上残害,在我儿子的身体上侵害,现在还要在我孙女的身体上侵害。我真想问问上天,问问神明,这些人如果不受到遏制和惩罚,天理何在?人伦何在?正义和公平何在?这个世间的安宁何在?我的内心在呐喊:“上帝啊!您若真的存在,就让我看见您的公义和权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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