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器或不器

  甄象郑重地拾起盘古笔，再次落到山河社稷图上。

  笔尖轻轻划过，带出一道奇异的光丝。

  那光丝在画面掠过，飘出卷轴，在甄象前方一米处摇曳。很快，它的光便膨胀开来，随即无声炸开。

  光斑点点，迅疾消逝，只在原先光丝出，出现一根跟随心一模一样，但颜色金黄的棍子。

  “如意！”甄理神情激动地站起。

  甄象画出来的，竟是被道祖收缴，强行镇压在圣兵界的，甄理的成名仙器：如意！
  甄象微微一笑，伸出手去，将悬在桌上的金色棍子握在手中，摸索着绕过书桌，走到甄理跟前。

  “哥，你的棍子。”他将如意递到甄理手中。

  “道祖答应我，将你和天庭的过往一笔勾销，孙小六说，他会抽时间来看你。”甄象抓着他哥的手臂，使劲摇了摇。

  “小弟……”甄理只觉得喉咙里哽得难受，说不出话来。

  “如意是你的，谁也不能把它抢走，这是你弟说的。”甄象咧嘴笑了起来，就像小时候，他做对了什么事，在甄理跟前邀功的时候一样。

  “我就喜欢你这霸气。”李小丫适时地跳起来搞事，“以后这种话你要经常说，比如‘不准惹我老婆，这是我说的’这类。”

  “要点脸。”吴安抓住她的裤腰带把她拉回椅子上。

  项一湘依旧只能摸着额头装不认识这人。

  “晚上弄点串来吃吧。”甄象忽然道：“好久没喝酒了。”

  这两天解决了好几件大事，是该放松放松了。

  “我去把岳鹏抓来。”李刚倒是驾轻就熟。

  “要将这世界变成第二个本源，其实需要你做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都由天道完成，但你这一小部分，却并不好搞。”

  “首先，你得将山河社稷图跟现实世界连通，这一点你已经做到了，眼下的山河社稷图，正在逐渐跟万界融为一体，起点就是这个世界。”

  “第二步，你需要用山河社稷图，画出盘古之尸。”

  “盘古曾经用他的神体创造了本源世界，你想要创造第二个本源世界，则必须画出第二具盘古之尸，盘古之尸，能补充这世界缺失的那部分物质。”

  “怎么画？”

  “这就是我说不好搞的原因，没人能教你，包括我和十魂，你得自己去领悟，这是对神主最终极的考验，你前面九位神主，还没人能领悟到这一步，不过他们也不需要走到这一步，你是例外。”

  “就我刚好撞上了呗。”

  “回答正确。”

  甄象仍在做梦，晋入六境，他的梦跟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是一片混沌，貌似初始和肇端，兼具混乱和有序的空间。

  现在的他已经知道，这个梦，必将引导他领悟出拯救这个世界的方法。

  或者说，画出“盘古之尸”的方法。

  他行走在这片混沌中，渐渐地，他感觉到一些不同。

  混沌中没有时间，也没有距离，更没有方向。

  这是种很奇怪的体验，自从人类发明了时间、长度的计量单位以后，时间和空间就仿佛有了刻度，无论是谁，在生活中，潜意识都会用上这两种刻度来度量一切，不可能有此刻他在脑中世界的感觉。

  方向则更是如此。

  也唯有做梦这种方式，他的意识脱离肉体存在，才能完全体会这种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当意识面临这种体验时，那种奇妙的感觉难以描述。

  这是奇点——甄象霎那间便明悟，这是宇宙的开始。

  “所以，你是让我看一切的本源么？”他自言自语地道。

  混沌之中，有一股意志以极缓慢极缓慢的速度诞生。仿佛过了无数亿年，那个意识的能量才终于成长到被甄象觉察的程度。

  甄象发现梦里多出了一个智慧时，它或者他，已经醒来。

  它似乎翻了个身，混沌更加混沌，一切既有的混乱和有序都被打乱。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亿年，它突然发出意味模糊的声响，在甄象听来，那似乎是一声叹息。

  混沌突然搅动，在那仿佛小到极点却又无边无际的空间中，深沉的黑和透亮的光开始分散，渐渐泾渭分明。

  甄象看到，那透亮的光并不虚无，反而充满了物质；那深沉的黑并非实质，只是浓郁的能量。

  这是……

  物质和反物质！

  他瞬间明悟，却又立刻陷入更大的疑惑中。

  物质和反物质分离了？他们分离的原因是什么？遵循着什么法则？
  他完全没看明白。

  他醒来，感受到温暖的阳光。

  新年将至，阳气回升，可他对“盘古之尸”的领悟，毫无进展。

  甄象是在十一月底辞职的，随后一直在家，专心体悟山河社稷图。吴安在他之后不久也辞了职，整天在家照顾他。

  虽说秋分是把做家务的好手，但吴安终究不太放心——李小丫要忙着神部事务，而项一湘也因为有事需要暂时回武当处理。甄象身边，论起来除了不用管事的天歌，一个帮得上忙的人都没有。

  甄象摸索着从床上下来，穿好拖鞋，便感应到屋里多了个人。

  “怎么样，工程进度还顺利么？”他问道。

  能大摇大摆走进他房间还不会被法阵攻击的，当然是熟人。

  今天来的，是胡蝶。

  甄象把施工图交了之后，就基本没去过工地现场，反倒是胡蝶隔三差五来跟他说说工程进度。

  “工程还好，刚开工千头万绪，但好在乱而有序。”胡蝶笑了笑，过来扶着甄象，把他带到客厅。

  “老师让我来给您送点东西。”她说着，从茶几下提起一个袋子，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

  “知农长老从吴文翰先生那里讨来的踏雪寻梅？”甄象笑问。

  “什么都瞒不过您。”胡蝶也笑了。

  甄象的意志已跟山河社稷图融为一体，山河社稷图又跟世界融为一体，理论上说这世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这块翡翠可不便宜，这么大的有钱都买不到。”甄象感叹道：“老先生前世曾是知农长老的老师，传闻他最是疼爱自己的学生，果然如此。”

  “知农长老用这块翡翠雕了什么？没想到是送给我的。”

  “您看看就知道了。”胡蝶道。

  甄象打开天眼一看，愣住了。

  出现在他天眼里的，居然是……

  一只饭碗！
  这块翡翠的确大如海碗，乃是世所罕见的绝品，但也不能真用来做一只碗吧！
  这也太暴殄天物了！

  “老师让我给您带句话。”胡蝶道。

  “什么话？”甄象仍处于百思不解的迷惑中。

  “器，或不器。”

  “器，或不器？”甄象陷入了沉思。

  君子不器，这话耳熟能详，但知农长老这话的意思，显然并不局限于此。这或者，有更高远的含义？
  甄象一言不发，眉头微蹙，显然是在思考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胡蝶没有打扰他，只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含笑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扑鼻的清香从甄象身上散发出来，他露出了微笑。

  房间里，花瓶中的插花忽然生出新的枝丫，长出新的花苞，接着，便开出灿烂的花来。

  花香和甄象身体里散发的香味纠缠、融合，化作一股沁人心脾的气息。

  “谢谢你！”甄象微笑着道：“也替我谢谢知农长老，请转告她，我懂了。”

  胡蝶什么也没说，站起来，朝甄象深深一礼，转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