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碧空如洗

  刘易雄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雪纤笑道：“你终于醒过来了！你一定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得好久。”

  刘易雄起身呆坐着，半句话也不说，雪纤的笑容转成愁容，道：“易雄，你要想清楚，什么是最重要的。”

  刘易雄盯着雪纤那双无辜的眼睛，她为自己守夜，眼角已有些发黑了，想对她说点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雪纤一言不发的起身，抱起刘易雄换下的衣服，向医院的洗衣房走去。

  雪纤把衣服扔进转筒，看着那些衣服在筒里上下翻飞，搅成一团。

  当那件白衬衣晾起来时，上面那块血渍依然完好如初。

  雪纤万分惊讶，把衬衣拿来加点肥皂搓了又搓，洁白的泡沫洗掉后，那片殷红的血迹反而像经了雨洗的玫瑰花一样，越来越鲜艳。

  她忽然觉得爱上了这么鲜艳的红，拿着衬衣在阳光下比来比去，阳光把那片血渍映成了亮粉色。

  忽然，衬衣被人一把抢过，刘易雄像惜命似的将衬衣看了又看，确定血渍未退时，才松了一口气，道：“希望你以后别再洗它。”

  雪纤惨然笑道：“以后不会了，我会走得远远的。”

  刘易雄叹道：“你误会了，毕竟黄灿救过我们，这是她最后的一点痕迹了，叫我怎能不珍惜？”紧张的看着手中的衬衣，已看了很多遍，就是不放心，手指在上面捻一捻，再仔细的看看手指上有没有脱落的颜色。

  当刘易雄转首去看雪纤时，雪纤已不见了。

  他的潜意识里似乎有个声音：“在不同的时空，我们都是不同的两个人，只不过谁也不知道哪个空间里的我是现在的我……连我都没有发觉……只有我的心发觉了……”

  刘易雄终于明白，雪纤和黄灿根本就是一个人，是自己夙命里的另一半。

  本来雪纤是实体，黄灿是灵魂，然而时空流让实体有了灵魂，灵魂也有了自己的实体。

  一件分立的事物向两个方向忽然变成两件事物，注定要消亡。

  黄灿的实体消失了，灵魂也归之宇宙，那雪纤到后半生会怎么样呢？……

  “道可道，非常道。”刘易雄默念了一句，合上书本，躺上床去，自言自语：“假如我活了许久，忽然发现自己是一本书中的人，我一定会发疯的。

  “黄灿，有一件事……”他闭上眼睛，念道：“我会等你回来……我命里注定的那个女人……”

  清凉的海风吹过来，刘易雄贪婪的吸着清爽的味道，那种沁入心脾又有些须洋藻的气味令他格外愉悦。

  今后的岁月将如何度过？他从不曾想，但那一晚他似梦似醒间好象看了一场电影，血腥的残杀，嗜血成性的人群与魔族，最后有一个声音像从空中穿过来：“那是你内心的邪念！”

  “我内心有什么邪念？”刘易雄怎么也不弄明白。

  那件有心行鲜血印记的衬衫端端正正的挂在床头的墙上，日日凝望，那段传奇的经历他至今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并努力在日记上记录下来。

  事无巨细，但关于黄灿的一切都是空白的，他记得，不用回忆就是根本不能忘却，但一旦回忆还是一片空白，只剩下心痛。

  刘易雄觉得自己都要分裂爆炸了，身体内有无数个声音像关得太久的囚犯一样，试图挣扎冲牢而出，反复冲撞：
  一个道：“忘掉过去吧，只有现实是最真实的人生。”

  一个道：“不要再试图忘掉不可能忘掉的东西，只要你敢于面对新的人生。”

  一个道：“这样痛苦下去还不如死掉，至少不用受这样的折磨。”

  一个道：“活下去，好好的快乐的活着，她牺牲自己就是为了让你能够幸福的生活。”

  种种声音在脑中交错着、缠绕着，拧成了一个复杂的大毛团，刘易雄此刻真实的感受到生不如死的味道。

  黄灿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将再次引起时空混乱、乾坤倒转、魔神决斗，人类将再度陷入灭顶之灾！”她的声音久久挥之不去，音容笑貌宛如在眼前，弹指一挥间，人各有终老，心上人还能再续前缘吗？

  雪纤的声音也在耳边萦绕：“你选择了她，从一就是她，一切因她而始。”

  “黄灿，你真是我命里注定的夙缘，我命里注定的悲伤，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等待那个时刻去寻找你、创造你，难道是前生我们约好今生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再由你给我身体心脏乃至灵魂致命的一击，残酷的抛我而去？”

  剑斗撕杀，人喝马叫，魔军的血爪好象就在一梦之前从脸旁抓过，死亡曾经就和他们面对面站着。

  嗜血的尖利腥牙在闪电划空时，耀着刀锋一样犀利切肤的寒光，无情的抽着刘易雄的耳光，就是那个布满乌云雷雨生死攸关的世界，黄灿用她柔弱的身躯每每挡在刘易雄和雪纤身前！

  夕阳西下了，最后的笑容也渐渐收敛，大海的尽头，太阳最后的一道光芒慢慢沉了下去，刘易雄仿佛觉得那是黄灿修长玉臂在尽头无力的挣扎，高高举起却没能创造奇迹，垂死的眼睛满足的、幸福的合迄，芊芊玉手在天际尽头招了一招，像是在说：“我走了……”

  刘易雄终于明白：“其实我不在乎做罪人，这就是我的邪念，我不在乎背叛全人类，我也不管来龙去脉、始末原因，我想要的快乐就是你能留在我身边，一切都是缘于我的自私。”

  那一夜是如此的漫长，房间里散着一种好似木犀草的香气，飘飘悠悠，像几条透明软腻的丝带在空中穿行盘结，挑逗般的蹭过肌肤，盘过头发。

  刘易雄与空中的明月对望着，月亮圆满的像玉盘，皎洁的光亮却不刺目，泻满房间。

  一只乌鸦穿空而过，双翅拍过圆月，映出乌木一样的漆黑阴影，边缘处的轮廓却因月光照射，显得格外明亮，它在空中掠过时发出“快来呀！快来呀！”般的尖叫。

  刘易雄脑中好象打过一道无声的闪电，黄灿的影子变成了天河那头的织女星。

  月亮暗沉，旭日东升，第一道光芒跳跃着冲向墙壁上的那件衬衫，玻璃窗上，阳光折成美丽奇妙的彩虹印在衬衫胸口的血迹上，雪纤洗不掉的血渍此时正一点一点溶进了彩虹。

  刘易雄猛然从梦中惊醒，阳光撑满了整个房间，欢呼着、雀跃着，像要推墙而出。

  衣衫上一道彩虹闪过，刘易雄看得呆住了，衣衫白得如同一件新装，哪里还有半点血渍的痕迹！

  刘易雄叹道：“走了，最终你还是走了，难道连一点纪念也不愿意留下吗？”

  身后窗外响起鸟鸣：“来吧，来吧！”刘易雄望了过去，昨夜的乌鸦不知何时换作了五彩的山骘，像凤凰一样美丽的展开双翼，盘旋而去。

  走在街上，人类那么陌生，刘易雄也不记得多久没来到这样的人海中了，许久来，每日只是面对着窗外的潮涨潮灭、日出日落，恍如旁观着。

  细雨刚停，碧空如洗，明亮纯净，街角尽头是青山，一道彩虹跨天而上，刘易雄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那衣裳上欲滴的鲜红象极了黄灿唇上的血，全世界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那红衣女子好象也听到了刘易雄砰砰的心跳，立住了身子，转过头来，眉目间的神情好象给刘易雄打了一针强心剂！

  “是你！黄灿，是你吗！”

  她那如白菊般美丽的笑靥绽在红衣中，有一种撼人的美，骄傲的道：“我现在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和你一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