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四、大结局 (3)

  刘凯峰笑道：“我们现在不是已经见面了吗？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差不了，倒是老廖他们，这么多年我可是一点音讯都没有。还有你们这几个当年的年轻人，孩子都好大了吧？”

  “孟煜现在在江苏工作，在专区公安局当副局长；苏铠留在上海，在一个分局当刑警队长；李琦瑞调到东北当一个市的革委会副主任去了。”

  刘凯峰一听，他们几个还不错，但却没听她提到廖继忠，于是问道：“那你廖叔呢？”

  “廖继忠的问题很严重，属敌我矛盾，他……”

  “他怎么变成了敌我矛盾？”刘凯峰不解地问道，尤其是听到小胡直呼其名，他觉得特别刺耳：“我们都了解他呀，我们不敢保证他在工作中不犯任何错误，但要说敌我矛盾那可就南辕北辙扯得太远了。”

  小胡表情十分严肃地说道：“注意你的措辞，什么态度？这是中央定的性，这也就是我，如果别人听到了，你这可是。”

  刘凯峰立即低头不语，他倒不是怕自己打成，而是在这种场合说这些怕连累小胡。

  小胡随即缓和了一下脸色，笑着说道：“来，坐下，我们还是谈谈你吧。”

  说着，她给刘凯峰倒了一杯水，刘凯峰坐在椅子上，接过来喝了一口，很甜，这才发现杯里放了不少冰糖。

  “那你知道上面给我定的是什么性吗？”

  小胡瞟了他一眼：“在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之间。”

  “你是听说的，还是看过相关的文件？”刘凯峰问道：“这算是什么定论呀？怎么我被劳动改造了十多年，连什么矛盾还没弄明白？”

  小胡望着他：“你在质问我？”

  刘凯峰笑了笑：“哪里，我这不是十多年也没碰见过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吗？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干什么呢？”

  “中央领导小组的特派员。”

  “小组？”刘凯峰问道：“那是什么级别？”

  “政治局、国务院都接受领导小组的领导。”

  刘凯峰瞪大眼睛看着她，虽然不太相信她的话，但又觉得现在这个年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或许这也证明为什么天下越来越乱，也越来越让人看不清楚。

  他想，如果领导小组真的象小胡所说的那样，那么作为特派员，小胡至少是部级干部了，或者说是相当于部级，四十岁不到的她，怎么就能身处如此高位呢？
  “这么说，你是不是能够帮我解决定论问题？”刘凯峰苦苦一笑，无可奈何地说道：“我被改造了十多年，到头来总不能还不知道自己是革命还是反革命吧？”

  “你以为组织上会平白无故地审查你这么多年吗？你应该想到，这是组织对你的关怀，潘副市长、局长和廖继忠可都是反党集团的成员，组织上没有简单地把你划归叛徒之列，就已经是对你十分宽大了，怎么，你还非得让组织把你定性为才高兴？”

  “不是，”刘凯峰有点哭笑不得地说道：“如果我不是的话，那……”

  “虽然不是，但你生活作风有问题。”小胡说道：“抗日时期，你和日本女间谍关系暧昧，解放后你居然还和国民党女特务保持来往，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你是说我的材料里，就只是这些东西？”刘凯峰还不清楚，就是这些东西，还是当时小胡以烈士遗孤的名义实名检举揭发的呢。开始的时候，组织上都认为，即使有过这种情况，也都是当年潜伏工作的需要，所以就没有追究此事，但后来潘副市长、局长和廖继忠被捕后，小胡的检举揭发信又被翻出来了，正是因为她的两封揭发信，她才被调到北京工作，开始后，她以根正苗红的出身，和检举揭发有功被再次委以重用。

  小胡反问道：“这些东西还不够吗？”

  刘凯峰说道：“我当时是潜伏在军统的，又同时接到组织和军统的双重命令，让我打入鬼子的特务机关…..”

  “就算是组织的命令，可组织只命令你打入他们内部获取情报，并没有命令你和那些女特务上床呀？”

  刘凯峰望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既然不能说小胡这话说的不可理喻，就只好无言以对地低下脑袋。

  “还有哇，”小胡走到他面前，低着头看着他：“曾玲就不说了，你当年击毙阿娟不是为了杀人灭口吗？我们都知道她当时开枪打死的是女特务，可你为什么要打死她呢？”

  刘凯峰抬头望着她：“当时我就跟组织说清楚了，也许阿娟有可能想以此投诚人民政府，但也有可能以牺牲许凤莉为代价，吸引首长的警卫员，我赌不起！”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小胡退了几步，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你不仅和阿娟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甚至有可能还和她生了孩子，谁知道刘洪到底是你和洪云婷的孩子，还是你和阿娟的孩子？”

  刘凯峰“嚯”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也是我材料里有的？”

  “如果我把这种怀疑放进你材料的话，不仅你完了，连你的儿子也完了！”

  刘凯峰怔怔地望着她半晌，不得不跌坐在椅子上。

  他心里清楚，小胡所说不假，别说她现在是领导小组的特派员，就是一般的干警，只要把这种怀疑往上一报，正愁找不到证据的自己的专案组还不如获至宝，又得把自己往死里整。出生入死一辈子的他倒不怕什么，问题是因此连累儿子他实在是接受不了，孩子从小就没有得到父爱，如果再因为自己的问题连累他，刘凯峰这辈子也不得安心。

  “对了，洪儿现在怎么样了？”

  “哼，到现在才想起洪儿？”小胡说道：“从你被隔离审查以后，我就把他带到北京了，为了不影响他的前途，我让他跟他母亲姓洪，并以烈士遗孤的身份送他到了部队。他可比你有出息，本来他在部队担任排长，这次我来这之前，到了他们部队去了一趟，跟他们首长打了声招呼，已经突击提拔他当副团长了。”

  这下可真让刘凯峰有点瞠目结舌了，他万万没想到小胡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一声招呼就能让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排级干部升为副团级干部，他自己出生入死一辈子，在解放后也只是个营级干部。想到儿子不仅从来没有得到自己的照顾，而且还是托死去多年的母亲的福，才得以进入部队，同时又是在小胡的关照下，才得以火箭式地提升，虽然这种提升让刘凯峰感到有点心惊肉跳，也不知道是祸是福，但他还是从心里对小胡充满了感激。

  “谢谢你。”刘凯峰笑了笑：“对了，你呢？我还不知道你的个人情况，孩子是不是也读书了？”

  小胡直愣愣地看了刘凯峰一会后，说道：“我一直单身。”

  刘凯峰一怔：“为什么不找一个……哦，你的条件这么好，眼光也高了，一般人还真配不上你。”

  “唉，”小胡说道：“也许是造化弄人吧，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上了一个人，可后来总觉得那人对我不好，等我知道他对我其实很好后，我又不能爱他了。”

  刘凯峰并不知道小胡所说的“他”其实就是自己，还误以为是孟煜，于是笑道：“你说的是孟煜吧？对了，他找了个干什么工作的爱人？”

  “和我们是一个系统的，过去在派出所干户籍民警，叫林敏。”小胡突然带有一种几乎可以入木三分的眼光盯着刘凯峰，问道：“听说当年你看到曾玲的尸体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谋杀了她，为什么？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很坏的人？”

  其实刘凯峰知道，虽然事后一切都已经证明，当时进入医院化装成护士的是许凤莉，她无疑是暗杀曾玲的真正凶手，但小胡至少也是帮凶。因为刘凯峰后来做过实验，以曾玲手腕上的针痕，一刻钟之内是不可能丧生的，也就是说，小胡进入病房的时候，曾玲并没有断气，小胡是看到她在奄奄一息中慢慢停止呼吸后，才突然尖叫起来的，至于她在进病房之后，与曾玲说过什么，或者曾玲跟她说过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你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按常理第一个有嫌疑的人就是你呀。”

  小胡微微一笑：“如果当年真是我杀的曾玲，你会怎么处理我？”

  刘凯峰也笑了笑：“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再说根本就不是你，我怎么知道……”

  “我问的是如果。”

  “你现在问我，我当然会挑你喜欢听的说。”

  “你说吧，即使是假话我也想听，也爱听。”

  刘凯峰看着她的眼神，知道如果自己不回答这个问题她是绝不甘心的，想了一会才说道：“这样吧，那我就说说当时你廖叔……哦，是廖继忠的态度，他说……”

  “我不想听他的，我要听你的态度。”

  刘凯峰苦苦一笑：“对不起，我不会说假话，虽然你帮了洪儿。当时我和廖继忠探讨过这个问题，我当时是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骗人。”小胡突然起身冲到他面前，几乎与他鼻子碰着鼻子说道：“如果真是我干的，你也会想我为革命牺牲的父母那样，为我承担起全部的责任，对吗？”

  刘凯峰一怔：“这话你是……小胡，快告诉我，这话是老廖过去对你说的，还是你最近见到了他？”

  小胡突然双目一瞪：“我说过，我们不提他！”

  其实小胡心里非常清楚，廖继忠对她视同己出，虽然年纪相差还算不上是父女辈，但却一直把她当成自己亲生的女儿去照顾和培养，而就是小胡的那封揭发信完全葬送了他的政治命运，所以，她现在其实是带着一种自责甚至是负罪的心态，极力逃避着廖继忠和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刘凯峰当然不知道这一切，看到小胡对他这种态度，只当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既然她这么固执地不谈廖继忠的事，刘凯峰也就只好闭嘴了。但小胡这么凶悍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只好把头偏向一边。

  小胡大概也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她抬头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回到椅子上坐下，又恢复常态地说道：“还有一件事，你过去是不是和上官雄在一起工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