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三、围捕(5)

  刘凯峰仔细地看了那个刚刚离去的女人的背影一眼，然后扶着小胡走进诊所。

  这间诊所不大，一共有四间房，最外面的一间大概有二十个平方左右，算是大夫的接诊时，左边有一个小房间，门口拉着布帘，刘凯峰估计是病人检查室，又边有一个十多平方的房间，里面摆着三张床，是给病人注射和打点滴的地方，最里面还有一间小药房。大概是因为还在过年期间，刘凯峰发现诊所里面干干净净，像是几天都没人上门看过病似的。

  “大夫同志，”刘凯峰扶着小胡来到坐在办公桌旁的大夫面前，说道：“请给我妹妹看看，她一直都说头痛。”

  大夫看了他一眼：“你们不是附近的人吧？”

  刘凯峰说道：“是呀，我们都是南京人，刚刚到上海来出差，这不，一下船我妹妹直嚷头痛。”

  大夫点了点头，先是拿出温度计给小胡量体温，然后又用听诊器听了听。这时，刘凯峰看到一个中年护士正在打算卫生，于是问道：“护士同志，你们诊所经常有人来看病吗？”

  “嗯，一般左右隔壁的都到我们这里看，不过过年期间看病的少，从初三开门到现在，你们还是第一个前来看病的。”

  “哦，我刚才不是看到一个女同志刚刚离开吗？”

  “她是我们诊所新来的护士，今天是第二天上班。”

  “哦，那她是不是刚下班？”

  那个护士看了刘凯峰一眼，然后有点暧昧地笑道：“她刚刚接了个电话出去了，怎么，同志，要不要我告诉你她叫什么名字呀？”

  刘凯峰脸一红，笑道：“没事，我就是随便一问。”

  坐在那里的小胡一听，心想，那不是女特务是什么？一时激动，差点忘记大夫还在给她听诊，正准备立即起身追出门去，就听大夫说道：“你没有什么大问题，提问也正常，可能是有点晕船和水土不服吧，回头到旅社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谢谢你了，大夫！”

  说着，小胡起身就准备往外走，刘凯峰却不紧不慢地回过身去，走到大夫面前，问道：“大夫，多少钱？”

  等付完钱后，刘凯峰才又扶着小胡的手臂从诊所走了出去。小胡不理解刘凯峰为什么在证明那个女人有可能就是特务后，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副科长，咱们赶快呀？”

  “干什么？”

  小胡一怔：“去抓那个女特务呀？”

  “上那抓？”

  小胡又是一怔，想了想：“她刚刚从那边走的，我们朝那边追过去！”

  “就算我们能够追到她，那么把她抓到之后呢？”

  “审问呀！”小胡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刘凯峰，心想，这还用问吗？难道我们发现了特务还不抓？
  “如果什么都问不出来呢？”

  小胡眨巴眨巴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却嘟囔起来：哦，我不在时，你们发现了古孝清就去抓，而且还动用了公安部队，现在带我一起出来，明明发现了一个女特务你却不让抓，究竟什么意思呀？

  刘凯峰似乎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所以一边带着她向刚才离开的那个女人相反的方向走，一边耐心地解释道：“从局里出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们来这里主要的目的有两个，首先是确定情报委员会的判断是否准确，是不是有个特务潜伏在这里；其次，如果这里真有一个潜伏特务的话，接下来我们的任务就是监视和跟踪，看看她是不是与古孝清有联系，因为我们主要的目标是古孝清。就算刚才离开的那个女人一定是特务，她也不一定知道古孝清的下落，作为潜伏的特务，她的任务就是等待上级的召唤，也就是说，古孝清可以通过她发出的联络暗号，随时随地找到她，但她却不知道古孝清在哪里，甚至根本就不认识、也不知道有古孝清这么个人已经到了上海。”

  小胡现在终于明白了，刘凯峰解释的非常清楚，她不仅觉得自己一下懂得了许多东西，更是对刘凯峰佩服得五体投地，却不知刘凯峰所说的，只是地下工作的一般常识，只要做过地下工作的人都知道。

  “那我们现在到哪里去，又该怎么吧？”话一出口小胡就后悔了，因为她已经看到码头公安分局的牌子就在前面，她想，刘凯峰一定是想叫分局的同志去查查那个女人的来龙去脉。

  小胡瘪了瘪嘴，自己朝自己做了个鬼脸。

  刘凯峰带着她走进分局后，立即让分局的同志到诊所去了解一下那个新来的女护士的情况，分局的同志立即赶到诊所，很快就回来了，并且把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十分详细地向刘凯峰和小胡作了汇报。根据分局的同志了解，那个新来的护士叫成晶华，今年三十二岁，未婚，来诊所上班之前，在一家纱厂工作，春节前在诊所进行了面试，春节后才来诊所上班的。

  小胡眼睛一亮，心想这下一目了然了，刘凯峰下一步肯定要到纱厂去了解情况，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却听刘凯峰问分局的同志：“一个纱厂的女工，就可以到诊所去当护士？这其中是不是经谁介绍的呀？”

  小胡心想，是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

  分局的同志立即解释道：“我当时也问过大夫，大夫说那个成晶华在纱厂工作之前，曾经在另外一家诊所工作过，因为那家诊所最后经营不下去关门了，所以她才到纱厂工作，在纱厂她也是在医务室做护士工作。大夫还说，面试的时候看到她对护理知识很熟悉，所以才决定录用了她。”

  “那她家住哪里，有没有其他的什么社会关系？”

  分局的同志说道：“因为过去在纱厂工作，她一直在纱厂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住。履历表上填得是父母死于抗战，在上海没有什么亲人，不过，她在表上填了一个表妹的名字，她的表妹在山东济南的一个区政府工作，她的妹夫是我们部队上的一名干部。”

  刘凯峰这时才站起身来，伸手与分局的同志握了握手，笑着说道：“谢谢，辛苦了，你的工作做的很细，以后有什么问题的话，还希望你能够积极配合。”

  分局的同志笑道：“这是应该的，以后刘副科长和小胡同志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口。”

  离开分局的时候，小胡显得极度失望，她看着刘凯峰说道：“哎，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早就说过，情报委员会里的那些投机分子靠不住！”

  刘凯峰望了她一眼：“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这不明白着？”小胡说道：“人家的表妹在我们的区政府工作，妹夫又是我们部队的干部，她也算是革命军人的家属，而且在诊所之前的工作都一清二楚，我敢保证她不是蒋匪特务！”

  刘凯峰十分认真地对她说：“在来上海工作之前，我在广州破获了一切敌特案，案犯在自己的履历表上，清清楚楚地填着他是我们部队上的高级干部。”

  小胡一听：“那好，这个成晶华表妹的事，就交给我去调查。”

  回到局里后，小胡立即给济南公安局打去长途电话，要求他们配合调查成晶华表妹一事，第二天济南那边就回话，成晶华表妹、表妹夫确有其人，所担任职务也属事实，同时他们也证明自己确有一个叫成晶华的表姐在上海。并且，济南方面还寄来了一张成晶华与她表妹合影，照片上的成晶华，正是小胡和刘凯峰在诊所门口碰到的那个女人。

  拿到资料后，小胡来到刘凯峰的办公室，把资料往刘凯峰面前一放，然后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站在旁边一语不发，她想，自己这次总算没出差错。

  刘凯峰认真看了一遍材料后，说道：“很好，小胡，你的工作做的很细，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

  听到刘凯峰表扬自己，小胡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眉头一皱，叹道：“唉，副科长，这人海茫茫的，我们到哪里去找那个古孝清呢？”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孟煜喊的“报告”声，刘凯峰立即让他进来，等他推门进来一看小胡在里面，刚想转身退出去，刘凯峰却把他叫住。

  “怎么样，纱厂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小胡一怔，原来刘凯峰让自己调查成晶华表妹的同时，又让孟煜到纱厂去调查成晶华的情况了，她心里直犯嘀咕，为什么刘凯峰也和廖继忠一样，宁可相信情报委员会那帮投机分子，为什么就不相信自己的同志和革命军属呢？

  孟煜说道：“那个成晶华解放前，是在曹家渡的一家姓杜的医生开的诊所里当护士，解放后不久，那家诊所就关门了，那姓杜的医生就把她介绍到一家纱厂医务室当护士，后来就有传闻，说成晶华与纱厂的老板有不正当男女关系，那个纱厂老板患有心脏病，不久就猝死了，一直对成晶华怀恨在心的老板娘在老板死后，就立即把她给辞退了。同时，我又找到过去在杜医生诊所工作过的护士，她们也确认与成晶华同过事，并且都对她交口称赞，说她不管是与同事还是病人，关系处理的都非常好。除了与纱厂老板有不正当关系外，我没有调查到她还有其他什么劣迹。”

  一听说成晶华与纱厂老板有染，小胡立即说道：“副科长，那个成晶华一定是个女特务！”

  刘凯峰一怔，他望着小胡：“刚才你不是还打保票她是好人吗？怎么这会……”

  “道理很简单，一般女特务就是用自己的色相勾引男人的，她勾引纱厂老板，就充分证明她是个特务！”

  刘凯峰对孟煜说道：“你先去工作吧。”

  “是。”

  等孟煜离开后，刘凯峰示意小胡坐下，然后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小胡呀，我们遇事有个立场和判断都是对的，也是有必要的，但我们的立场和判断都应该建立在以事实为依据的基础上。就说对于那个成晶华，你对她所作出的几次反复的判断都显得过于草率，你要清楚，不是所有的革命军人和军属都是好人，同时，也不是所有有过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人都是特务，我们是人民的公安，千万不能草菅人命。”

  小胡心想：谁草菅人命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干警，提建议和发表看法是我的权力和义务，至于谁是不是特务，最后还不是由你们科长、副科长定吗？

  心里这么想，嘴里可不敢这么说，所以，她只好低头不语。

  “你看这样好不好，”刘凯峰说道：“等会我跟科长请示一下，把监视和跟踪成晶华的任务交给你，你有信心完成吗？”

  “真的？”小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看来，自己在刘凯峰眼里的表现，实在是在拙劣了，他不批评自己就谢天谢地了，根本就没想到他还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于是立即站起身来，立正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但你必须把她当成一个普通人去监视，千万不要先入为主地就把她当成特务，同时遇事一定要冷静，注意自己的情绪，千万不要在众人面前波动太大。”

  “放心吧，副科长，我一定牢记你的教导，冷静、冷静、再冷静！”

  “那就这么说，具体方案，等我与科长……”

  刘凯峰刚说道这里，只见廖继忠推门走了进来，而且脸色阴沉得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