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一、围捕(3)

  “种田？”局长火了：“上海敌特没有肃清你还想回家种田？我现在就把你送到提篮桥去信不信？”

  刘凯峰立即解释道：“局长，科长是在向你表明我们刑侦科全体同志的态度，我们有决心、也有信心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古孝清缉捕归案。”

  “那我就等着看你们的行动了！”局长转而介绍道：“经中央情报部门同意，华东局领导的批准,将在我局成立一个‘情报委员会’，这位是吴至勇先生，他将出任委员会主任一职，协助我们镇压反革命。”

  局长之所以称吴至勇为先生而不是同志，这与他的经历和身份有关。吴至勇不认识廖继忠，但却与刘凯峰是熟人，当年他们在李副主任家中见过面。

  “刘副科长，”吴至勇伸出双手，亲热地与刘凯峰握住：“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说起这个吴至勇，他还真可以称得上是毁誉参半的传奇人物。他早年曾经担任过青年团省级委员会书记，还参加过在苏联莫斯科召开的中国共产党，当选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第一届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后在派往上海从事地下工作时不幸被捕。在狱中,他经受住了中统特务的严刑拷打,坚贞不屈,始终没有出卖组织，可以说是铁骨铮铮。就在他几乎被特务押上刑场的时候，一个曾经是共产党地下工作高级干部的叛徒，向中统徐局长建议，对于象吴至勇这样的死硬分子，酷刑和死都是徒劳无益的，应当攻心为上。徐恩局长立即采纳了他的建议，伪造了几份地下党的文件给吴至勇，欺骗他说共产党已经视他为叛徒，同时准备派人前来锄奸。吴至勇信以为真，而且那时他的妻子快要分娩了，在看到自己被组织抛弃，而自己未曾见过面的孩子就要呱呱坠地了，经过一阵思想斗争后，他最终选择了背叛自己的政治信仰，成为中统的特务。

  上海沦陷后，吴至勇被中统局派往苏沪区任副区长。不久，他的一个部下投靠了76号，随即将他供出，他在被捕后再次成了叛徒，专门破坏学生运动，很快他就得到了李副主任重用，成为李副主任的心腹。

  此后，既参加过共产党又投靠过国民党、后来又当了汪伪汉奸的李副主任、吴至勇为给自己留条后路,脚踩几只船,既和国民党的地下人员取得联系,又通过关系向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表示希望建立联系，当时负责中共中央社会部华南情报局上海情报站工作的潘先生经组织同意,开始和李副主任、吴至勇接触，而作为当时潘先生代表的刘凯峰，就是那时在李副主任家见过他。在上海租界被日军全部占领后,中共中央指示，在上海做秘密情报工作的机关人员全部撤出上海，潘先生当即向李副主任提出,希望他能确保我方撤退人员安全抵达新四军淮南根据地，李副主任很快便答应，并安排吴至勇专程到镇江护送潘先生一行。不久，李副主任被萩原瑞江暗杀，吴至勇在76号也就失去了往日的风光，但暗地里却继续为中统服务，鬼子投降后，满以为自己可以成为曲线救国潜伏人员的吴至勇，却被国民政府判处十五年徒刑。

  上海解放前夕,国民党兵败如山倒,为了给即将接管政权的新兴政权增添麻烦,就将监狱中关押的罪犯统统放了出来，吴至勇不仅也在被释放之列，同时保密局又命令他作潜伏特务，随时等呼唤。

  吴至勇见国民党大势已去,尤其是在为中统作了不少工作后，抗日胜利后还被当成汉奸判刑，心中早生不满，不想再为之卖命了。于是在出狱的当天，他就派人与当时在潘先生取得联系,表示愿投奔解放区,为人民解放尽一点微薄之力,将功赎罪。潘先生考虑到他虽做过汉奸,但也曾为我党情报工作、掩护中共要人撤退做过有益的事,便将他的情况和要求电告华东局情报机关，最后中央情报部门和华东局情报机关都同意吴至勇前往解放区。现在，他又被中央情报部门和华东局领导批准,前来上海公安局成立情报委员会，并担任主任一职。就在三天前，他一到上海，就向军管会提供了一份“可以利用之中统、军统旧人员表”,他建议，如果我们不利用这些人员，就很有可能被国民党利用，所以，华东局领导当即表示：吴至勇可用，同时可以特反特，达到以毒攻毒之效果。而凑巧的是，他今天刚刚准备来市政府大厦面见公安局长时，恰好撞见了古孝清。

  刘凯峰一边与他握着手，一边点头笑道：“让我们一起在党的领导下，更多更好地为人民工作吧。”

  这时，局长说道：“吴主任领导的这个情报委员会，虽然隶属我们公安局，但却又独立于公安局日常工作之外，除了情报共享之外，其人事管理还归华东情报机关，所以希望你们加强联系，密切配合，力争破获更多的敌特要案。”

  “是。”廖继忠和刘凯峰异口同声地答道。

  看来华东局的领导还有远见卓识的，吴至勇的到来和他的那个由过去特务组成的情报委员会的成立，几乎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在他们提供的线索下，刑侦科很快就连破了五个特务电台案，同时，他们还展开了对古孝清的落脚点进行了拉网式的排查。

  两天后的一大早，吴至勇又带着情报委员会的两个人来到刑侦科，给廖继忠和刘凯峰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说这个线索很可能与古孝清有关。

  吴至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说道：“我们委员会的人，在大世界后门的广告牌上，发现一张用暗语写的纸条，按照保密局潜伏规定，所有潜伏人员一旦找到稳定的工作后，便利用广告牌发暗语与上司联系，而我们的人发现这张小广告就是暗语，通过我们的破译，这个潜伏人员应该是在十六铺大达码头附近的一个诊所工作。”

  廖继忠不解地问道：“你是说古孝清现在在一家诊所找到了工作？”

  吴至勇笑道：“不，这应该是另一个潜伏人员。”

  “那你怎么能够判断出他与古孝清有关系？”

  坐在一旁的刘凯峰此刻说道：“我明白吴主任的意思了。敌人的潜伏人员由于各种原因，或许必须离开过去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在找到新的落脚点后，他就必须利用小广告的形式通知自己并未见面的上司。这个潜伏特务，因为过去一直没有得到指令，现在又必须换一个新的环境，所以就用这个方式通知上级。以吴主任的判断，古孝清既然是保密局派来执行天字特号计划的，当然有可能知道这个暗语，同时很有可能会找到这个发出暗语的人。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但至少这是一种可能性。”

  吴至勇叹道：“昔日的姜太公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连日本人一听到你的名字头皮就发麻。还记得在76号鬼子宪兵队的小队长涩谷，据说在失踪一个晚上后，后来从城西车站的一个箱子被日本人找到后，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中国特工刘，牛！’”

  廖继忠立即对吴至勇说道：“谢谢吴主任，这条线索就交给我们了，另外，请你们的人继续注意这类小广告，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潜伏特务也在此时发出暗语。”

  “放心吧，”吴至勇说道：“除了广告牌上的小广告外，报纸上的寻人启事也是我们关注的重点，只要一有消息，我们就会立即通知你们。”

  “那就太感谢了，你们辛苦了。”

  吴至勇他们告辞的时候，刘凯峰亲自送他们到院子的大门之外，就在他转身准备回到科里的时候，刚好碰到小胡骑着自行车从外面进来，看到刘凯峰的背影后，小胡连忙猛蹬了几下自行车。

  “刘副科长，”小胡在他身边跳下自行车后，问道：“这些投机分子又有什么重要情报吗？”

  刘凯峰一怔，反问道：“你怎么说他们是投机分子？”

  “难道不是吗？”小胡理直气壮地说道：“现在是我们打下了天下，这要是还是国民党反动派统治的上海，他们会为我们工作吗？”

  小胡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毕竟是解放了，毕竟这些过去的敌特人员愿意为新兴政权工作，而且这两天就已经协助刑侦科破获了几个大案，刘凯峰觉得小胡对他们的态度还是有点问题。

  “小胡呀，”刘凯峰说道：“他们过去可以说是我们党和甚至是民族的罪人，但我们总得给人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可以说是洗心革面，戴罪立功，以后我们说话最好是注意一点，免得印象团结。”

  “副科长，你怎么和科长一样呀，宁可相信这些投机分子，也不相信自己的同志？”

  “你瞎说什么呀？什么时候我和科长不相信大家了？”

  “那这两天的行动你们为什么都不让我参加？”

  “我们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吗？”

  “哼，你看我的身体像是有问题的吗？”

  刘凯峰问道：“你真的没问题？”

  “保证没问题！”

  “好，”刘凯峰说道：“你准备一下，今天晚上我就带你出去执行任务。”

  “真的？”小胡立即放下自行车，给刘凯峰敬了一个军礼：“谢谢副科长！”

  此时，站在二楼窗口的苏铠和孟煜把这一切尽收眼底，苏铠眉头一皱，他用胳膊碰了一下孟煜：“哎，我说老孟，你发现没有，小胡对副科长好像……怎么说呢，反正我觉得有点不正常，你小子可得长个心眼。”

  孟煜白了他一眼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桌子上坐下：“你小子少在背后说副科长的坏话，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大英雄，怎么会把小胡放在眼里？”

  “谁说我是在说副科长了？” 苏铠立即跟了过来，趴在孟煜的桌子上说道：“你小子的脑袋是不是给驴踢了，怎么人话都听不明白？我当然知道副科长瞧不上小胡，问题是小胡明显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我担心这丫头到时候疯起来，说不定还会败坏副科长的名声呢！咱们科可是出过全市腐败第一案，别再出个全市风化第一…….”

  “‘第一’你个头呀！” 孟煜推了他一把：“那你就挺身而出，拯救咱们科于水深火热之中吧！”

  “哎，这里面可没我什么事。” 苏铠说道：“大家谁不知道你正在苦苦追求来自小胡的爱呀，我的意思是…..”

  孟煜立即站起身来，截住他的话：“我的意思是小胡干什么不关我的事！”

  “哎，老孟，怎么就这么打退堂鼓了？”

  孟煜摇了摇头，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哼，从古孝清逃脱事件中，我发现小胡的人品……算了，不说了。”

  “喂，你什么意思呀，吊我的胃口？”

  “事前冲冲杀杀，事后推卸责任，我和副科长都敢于自我批评，她倒好，还表现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好像从头到尾还真是我们的错，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哎哎哎，” 苏铠说道：“小心眼了不是？你不就替她承担了一点责任，结果还被科长看出来了吗？怎么着，难道为了这点小事，就让人家小胡感激流涕地追着要嫁给你才算完？”

  “信不信由你，” 孟煜一边朝外走去，一边说道：“希望咱们可平安无事，如果再有什么大事发生的话，我敢肯定一定是她捅出的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