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零、围捕(2)
2022-12-16 作者: 生活在记忆中
在刑侦科的会议室里,大家都沉默不语,尤其是小胡,坐在那里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钻到地下去。
原来今天一大早,小胡觉得自己身体没有问题,就坚决要求出院,孟煜执拗不过,只得给她办了出院手续,医生还给她开了一张休息三天的病假条,之后,孟煜给科里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派辆吉普车来接小胡。等到他们回到科里时,却发现除了值班员外没有一个人,一问,才知道全科已经全部出动,还带上了二十名公安战士外出执行任务,小胡一听就要赶过去,孟煜立即拦住她。
“干什么?”她瞪了孟煜一眼。
“你身体美好,而且医生……”
“去,”没等孟煜说完,小胡立即打断他:“你要是贪生怕死就在这里呆着,反正我是要参加这次大行动的。”
“谁贪生怕死了?”孟煜道:“问题是他们是在抓特务,行动前肯定进行了周密的计划,我们这样擅自过去是违反纪律的。”
小胡把脑袋一犟:“我说孟煜,你还是不是人民的公安?大敌当前之际,你不去参加战斗,反而跟在一个女人后面,还有点出息吗?再说了,我喜欢的是真正的战斗英雄,象你这样畏畏缩缩的,就算再怎么献殷勤也是白搭!”
“谁献殷勤了?” 孟煜火了:“要不是科长的命令让我照顾你,我才懒得在这里呢!哼,听到战友们在外面抓特务,你……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
“那好呀,”小胡推了他一把:“咱们现在就去!”
毕竟是在战斗部队呆过的,孟煜明知道这个时候两人突然出现在抓捕现场,肯定是违反纪律的,但年轻人经不起激,何况激他的又是小胡,所以他也豁出去了,冲下楼自己开着吉普车,就把小胡带到了现场。
现在的公安战士在外围把他们的吉普车拦下,小胡就一个劲地往警戒区里跑,等孟煜停好车下来后,她已经跑到警戒区的一半了。这时,古孝清从天井爬上屋顶,却发现下面的路上全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的公安战士,正愁无法脱身的时候,恰好看到小胡跑了过来。他立即从屋顶上跳下,用胳膊掐住小胡的脖子,一边往对面的围墙下面走,一边分别朝街道左右两边各开了一枪。他的速度非常迅速,而且因为身高马大,夹着小胡就像夹着小鸡似的,两边的公安战士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又立即开了枪,等两边的战士一边卧倒在在地,一边拉开枪栓的时候,古孝清已经把小胡的脑袋摁下,然后踩着她的后背和脑袋,“腾”地一下就放过了围墙,等孟煜和战士们赶到小胡身边的时候,古孝清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对不起,科长、副科长、同志们,” 孟煜首先站起身来自我检讨:“我没能认真执行科长的命令,没有照顾好小胡同志,听到科里有大的抓捕行动,因为立功心切,所以就擅自带着小胡赶到现场,才……我请求组织给予我处分!”
孟煜不仅态度诚恳,而且主动替小胡承担了责任,但廖继忠可不是傻瓜,他知道孟煜一定是在无法劝阻小胡的情况下,才迫不得已把她带到现场的,因为与小胡父母的特殊关系,他不想被人指责自己包庇小胡,所以就把脸一沉,对孟煜厉声道:“小胡自己要是不愿意离开医院,不想到现场去,恐怕你孟煜还没那个本事把她带过去吧?请求处分?难道你还指望我给你嘉奖?还有你,小胡,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胡这时怯懦懦地站起身来,低着头一声不吭。
“自己冒冒失失违反纪律不说,还帮助特务逃跑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是革命烈士的后代,我还真的就认为你是故意去放跑他的呢!”
他这话可太重了,但却不无道理,因为自从科里出来褚淦之后,谁也不敢保证其他人没有问题。小胡一听可吓坏了,顿时就哭了起来。
“哭哭哭,你还象个公安刑警吗?” 廖继忠把桌子一拍:“我看下午你就回原单位报到,别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廖继忠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因为怒其不争才发火的,一是为了吓唬吓唬她,二也是为了告诉大家,纪律面前人人平等,不分亲疏。再说了,小胡毕竟是公安干警,不是他说调来就调来,他说调走就调走的。但小胡却真的被吓坏了,这倒不仅仅是因为回原单位面上无光,更重要的是她还真以为廖继忠怀疑她故意放跑了特务,却不知道这是廖继忠的良苦用心,也真因为如此,才为日后的冤案埋下的祸根。
“老廖,你也别太激动,今天这事也不能全怪小孟和小胡。”刘凯峰说道:“首先,我们在制定计划之前,就没能深入仔细地了解魏州平家周围的建筑构造,忽视了古孝清有可能从后面的天井逃出,即使小胡没有出现,他也可能会劫持其他的战士;其次,我们所率领的公安战士,过去都是野战部队的,对于城市围捕战斗还是经验不足。古孝清从这边二楼跳下,在通过劫持小胡,然后再到对面从围墙逃走,以我的估算,最快恐怕也要有十五秒钟,在这十五钟内,他们大概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如果稍有准备的话,完全可以在古孝清翻墙逃走的瞬间将其击毙;第三,我在追捕古孝清的过程中,思想准备不足,在魏州平的房间里耽搁了四、五秒钟,如果没有耽搁这几秒钟的话,古孝清在翻墙的瞬间,也许正好就撞到我的枪口上了。小胡、小孟也好,其他的公安战士也好,他们积极参与抓特的思想应该值得表扬,至于古孝清逃脱的责任,我觉得应该由我完全承担。”
一听刘凯峰这席话,小胡感动的差点要给他下跪了,在她看来,刘凯峰不仅是救了她的性命,而且是救了她的政治生命。
“得了吧,要追究领导责任还是先追究我的吧。” 廖继忠说道:“你在里,我在外,没能及时发现和阻止古孝清,责任完全在我,另外这次行动过于仓促,甚至连个预案都没有准备,作为科长,我富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今天这事,我会写出一份详细的报告给局里……”
就在这时,值班员甚至连门都没敲就直接推门进来了:“科长,局长来电话,让你和副科长立即赶到市政府去,说是十分没赶到,让你提头去见他。”
在场的人一听,都大吃一惊,心想,局长可从来不会这么说话的,话既然说的这么重,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廖继忠和刘凯峰更是心里一沉。
“你们都给我老实呆在科里,没有我的命令哪里都不能去!”说完,廖继忠立即和刘凯峰一道,坐着吉普车飞速朝市政府赶去。
他们俩走后,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地离开了会议室,小胡第一个跑回自己办公室后,立即把门反锁上,大家心里都在想,她可能要在办公室里哭一个下午了,因为大家心情都很沉重,除了古孝清的逃脱之外,刚才值班员转告局长的话,也让大家心里七上八下的,所以谁也没想到要去劝劝小胡。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小胡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并没有哭,而是提笔直接给公安部写了封诬告信,诬告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待她如同亲生父亲般慈爱的廖继忠。因为刚才被廖继忠过于激烈的言辞吓坏了,尤其是作为烈士的后人,如果真的被怀疑故意放走特务的话,那她不仅是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甚至无颜见九泉之下的父母。为了能够逃脱这无端的指责,她错位地认为,只要告倒廖继忠,让他调离刑侦科科长的位置,自己就万事大吉了。同时,她又想到,廖继忠不仅是上海的老地下党,而且解放后一直在这里工作,与局里、市里领导的关系特别好,在市里肯定告不进,于是直接给公安部写信。她状告廖继忠的理由有两条:一是不相信人民群众的力量,却使用国民党的特务,因为她知道抓捕古孝清的行动是何锡午提供的情报;二是迫害烈士的遗孤,毫无根据地指责是烈士的遗孤放走了特务。信写好了之后,她又看了几遍,觉得这已经足够使廖继忠被调离刑侦科,却不知道这封信足以要了廖继忠的老命。
之后,她又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在上面写道:孟煜喜欢我,所以他愿意为我在组织面前承担全部责任。刘副科长更是把我从十八层地狱里拉了出来,难道他也……
廖继忠和刘凯峰赶到市政府后,立即被人带到保卫处,在保卫处里,他们见到了一脸铁青的局长,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个头中等的男人,刘凯峰认识他,他叫吴至勇,过去是李副主任的秘书,但刘凯峰不知道的是,当年就是他和李副主任一起,硬是拖着潘先生去见了汪先生一面。
“报告局长!”廖继忠和刘凯峰齐刷刷地向局长行了个军礼。
“你们刚才都干什么去了?”局长劈头盖脸地问道。
廖继忠和刘凯峰都看了吴至勇一眼,双双欲言又止。
“没关系,接着说下去!”局长没好气地说道。
“是。”廖继忠只好说道:“我们接到情报,说古孝清、洪少成出现在一个叫魏州平的家里,这个魏州平在抗日时期担任过伪职,解放前倒没有什么明显的劣迹……”
局长不耐烦地打断他:“人抓到没有?”
“洪少成和魏州平已经被逮捕,古孝清跑了。” 廖继忠答道。
“那你们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吗?”
廖继忠和刘凯峰同时一怔,因为局长的这句问话完全不符常理,难道是话里有话?难道古孝清跑到市政府里来了不成?
就在他们满腹狐疑的时候,局长说道:“就在我跟你们打电话之前,古孝清竟在大白天混进了市府大厦,从楼上到楼下走了个遍,连会议室和陈市长办公室都去勘察了一遍,如果不是吴至勇吴先生认出他,恐怕他就要直接闯入陈市长的办公室了。我打电话的时候,听说你们在开会,很好,如果陈市长出个什么意外,我看你们就可以到马克思那里去开一辈子会了!”
廖继忠和刘凯峰忍不住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万万没想到,犹如丧家之犬的古孝清,居然从魏州平家逃脱后,不是去寻找新的落脚点,而是直接来到市政府大厦,这是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的。他们都清楚,刚才古孝清逃离时是带着枪的,如果在这里遇到了陈市长,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现在他们才知道,为什么局长会发那么大的火了。
原来古孝清翻墙逃走后,并没有按照特工的常规,首先去寻找更隐蔽的藏身处以躲避暂时的危险,然后再伺机东山再起,而是直接来到了市政府大厦。他想,为了执行抓捕自己的任务,上海刑侦公安一定全部出动了,市政府最多只是日常的保安人员,而且自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一定不会有人想到的。于是,他在地摊上买了顶帽子和围巾,进行了一下简单的化妆后,就直接混进了市府大厦,从楼上到楼下作了实地勘察,将市长办公室、会议室门号,警卫人员的位置,以及陈市长可能行走的路线都记于脑海之中,同时也想好了自己的行动路线和射击的方位。就在这时,吴至勇突然出现在市政府里,古孝清因为与他认识,担心他认出自己,就立即转身离开了,等吴至勇发现并认出他时,他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三天之内,” 廖继忠把胸脯一挺:“如果我们抓不到古孝清,我就回家种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