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大明三百年（下）》（14）
2022-12-16 作者： 兰泊宁
明代末世
李自成攻陷河南，将富豪甲天下残害百姓的福王活活做成了肉酱……
田贵妃被贬后，她妹妹淑英也留在深宫陪伴着孤寂的田贵妃，不想那一天，崇祯帝偶遇淑英后，就临幸了她，更不想事后崇祯帝因国事忧心如焚，就把淑英忘了，弄得淑英既不能出宫嫁人，又不得册封，整天与姐姐相对痛泣……
为报掘祖墓之仇，李自成屠戮了叶县，顿时此地繁华成瓦砾村镇尽荒丘……
唐王朱聿镆温文尔雅丰姿俊秀，而他与一个小家碧玉的情感故事更是美妙动人，不想李自成大兵忽然来攻南阳，于是佳偶美梦都成了生离死别。唐王的心上人首先一头撞死，接着王妃自缢，唐王也惨遭杀害。而唐王的世子朱慈耀才十三岁，拯孤的义士西席先生黎崧则被闯兵活活地马踏成了肉饼……
狠心陈圆圆居然在吴三桂跟前大进谗言，致使他活活打死贤惠的夫人卢玉英。迫于人命案，吴三桂这才不得不戴罪立功，出镇卫国了……
李自成用美貌女子填炮简来轰城，而宋献策又出了一个馊主意。屠城之后，是白骨露于野的惨状。而张献忠的残暴掠杀，更是让大好江山同瓦裂……
杀妻表忠心
李自成自凤阳惨败回陕中，只有十八骑并一些小兵及家眷相随，又值天寒，风雪蔽空。势孤力尽、不胜愤恨的李自成人困马乏，惶然躲进一所荒寺暂息。
这时蓝田县锻工出身的骁将刘宗敏见李自成势力日蹙，也颇有归降官军之意，李自成察得隐情，就回顾骁将刘宗敏和猛将小张侯道：“人言我当为天子，不意一败至此。现有神明在上，且向神一卜，如若不吉，你们斩了我的首级去投官兵！”
小张侯掷了三个阴阳爻，结果三掷三吉。于是刘宗敏跃起道：“神明指示，谅必不差，我当誓死从汝！”李自成这才说：“官军四逼，非死战不能突围。我的妻小前已失去，所掠妇女也都杀死，我一个光身子倒也脱然无累，只是兄弟们多带眷属，未免累赘，这可怎么办呢？”刘宗敏大方地说：“只要你能做皇帝，撇去几个妻妾又有何妨？”
第二天，刘宗敏来见自成时，就带了两颗女人首级，待李自成一问，刘宗敏说：“这是我两房妻室的头颅，杀死了她们，同你突围，可以免生累碍。”李自成立时大喜，连连称赞：“好！好！”人家杀死妻妾，还连声称好，真不愧匪人之心；但同时嗜杀残忍的李自成也是有爱护士兵爱护百姓一面的，他是个有着多重性格的极其矛盾的人。
接着刘宗敏召集来所有将兵，把两房妻室的首级扔在地上给众人看：“古人说妻子如衣服，去了旧的来新的，如今我已杀死两房妻室，誓保闯王出围，诸君如或同志，即请照办。他日功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愁没有娇妻美妾？”
这一番极富煽动力的演讲，果然让那些将兵们激动不已，当即誓从闯王，纷纷回去杀死自己的妻与子。除了许多女子晦气外，李自成又尽行焚去了辎重粮草，当时小张侯曾担心一路上人马的肚腹问题，李自成轻松地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哪里没有人？哪个人不能吃？”
李自成行军打仗，为了使部队机动灵活，他一向不准多带辎重给养。随掠随食，到一处，就在当地筹粮。离开时，如果粮食吃不完就扔掉。如果搞不到粮食，行军途中大军饿了，就以四处抓捕无辜百姓来充饥。如果吃不了，那么对于抓获的男人，李自成或编入部队变成士兵，或充作役夫挑担拉车。而抓到的妇女则被他分给士兵，名为妻妾，实际上就是营妓。
李自成因为重视军队作战的机动性，所以他的士兵一人备有三匹马。为了使马匹肥壮强骏，每逢喂马时，他就命人将俘虏或掳获的百姓肚子剖割开，也把米豆放入肚内，使马和着血一块吃下；有时则把人肉割下，剁碎与草料混在一起喂马。这样他的马吃习惯了，看见人就牙锉得格格响，要扑上去啃咬。李自成在对阵时，必将三万匹马列在阵前，名为三堵墙。如果前列的马后退，就将它杀死。所以，遇到战斗，战马必奋勇向前。李自成自己身穿坚甲，柔韧非常，箭矢矛镞皆不能入；所以他常常在做战时，单骑先行，百万人齐跟马后。
李自成行军作战有个规矩，在攻某一座城时，如果该城不战而降，入城后就秋毫无损，一人不杀。如果守一日，攻破城时十人中就杀死一两个倒霉鬼；如果守二日，杀死的人就得加倍；守三日，杀死的人又得在这个加倍上再加倍；而如果是三日以上才攻下来的，那么他就要屠城了。杀人数万后，李自成就命人把尸体堆起来，放火使劲地烧，他取名为打亮。
于是李自成一行人马，微服轻骑，由湖北勋阳潜入河南。正当河南大饥荒，人人相食，斗斛粮而万钱，闯军沿路一鼓煽，饥民从者千百上万，不到一月，他就又有了数万人马。李自成马上破宜阳，陷永宁，连毁四十八寨。至此，李自成的势力又大盛起来，便统兵进攻河南。
福王的悲剧结局
当年恩宠无比的郑贵妃所出的福王朱常洵，其豪富可算得上甲天下，至于在他的封地河南府洛阳就更不在话下。当年福王的神宗皇帝父亲年年赏赍极多，还有郑贵妃的私蓄也都给了福王。虽然珍珠美玉堆积如山，生活极度奢靡，可这并不妨碍福王不避深仇与大恨，极其凶狠地掠夺当地百姓。如今李自成就以福王的富有来鼓励兵丁竭力攻城，并许诺说：“城破之日，凡福王邸中所有，任凭将士取舍。”
虽然富豪甲天下，但福王却异常鄙啬，哪怕兵临城下，让他出些军糈，还是如同割他的肉一般。虽然他也深怕城池失陷，急得和巡抚严其炯驱百姓上城守卫。可这时洛阳城内绝粮，兵士百姓多不肯守城，而是哗噪着要粮饷，但福王就是紧闭着华丽的王府双扉，根本不理那个茬儿。
已退休告老归乡的致任大学士吕维棋劝福王散仓济民。福王顿时就变了脸道：“你为什么不捐些家产去养兵？”吕维棋对着福王只能寸视的鼠目之光，禁不住长叹道：“殿下惜此区区，一朝城破，危巢之下安有完卵？到那里，只怕悔也晚了！”
这几句话，说得福王怒气冲天，喝令左右将吕维棋乱棒打出。当然这在他不过是最平常事，以他平日里对待别人，这已经算是客气的了。贪婪者一般都是凶残的，至少对于福王就是如此，这也为他日后在李自成手里变成一滩血水淋漓的肉酱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李自成在激励了士兵后，又雇铁工铸就大铁管，管中灌入火药，以代巨炮轰城。火药一燃，轰然一声，烟雾蔽天，对面不见。铁管因之炸裂，而城墙却丝毫未伤。
李自成一见铁管炸裂，就大骂铁工铸得不结实，将铸铁工们一齐砍杀后，雇工再做。新的铁管厚约两寸许，铸就后，仍填实火药，燃火一发，声似巨雷，远震五十余里，城外的地上立时下陷三四丈，沙石飞空，城墙坍倒了五六丈，白烟迷漫。
巡抚严其炯马上督兵民抢堵塌倒的城阙，可是连着数日的饥饿，早已把兵民们的体力都消耗殆尽了。看他们有气无力地倒卧在城上，进行着所谓的守城，城下攻城的军士就好笑地向他们逗趣，于是彼此间竟称兄道弟，毫无大敌当前、两军对垒、你死我活的气氛。
副使王胤昌大声呵斥，激起众怒，饥饿的士兵群起而扣押了他，总兵陈绍禹急忙骑马来解救，士兵中马上就有人大喊道：“这个时候，还怕总兵大人干什么？”
李自成一看城上骚乱，马上命令士兵搬来梯子登城，城上守兵根本不去防御。转眼城上就立满了闯兵，巡抚严其炯早死于乱军之中。
闯兵们一拥进城，首先就往富甲天下的福王邸中杀来。福王朱常洵一手拖了一个爱姬，后面领着世子朱由崧慌忙从后门逃走。李自成的将兵团团围住了这小小的府第，霎时间就前后门齐破，众将士进入福王府大肆搜捡，金银珠宝一扫而空。
李自成入城后，下令搜捕福王。这时福王正躲在迎恩寺，恰好遇到了前尚书吕维祺。大儒吕维棋慨然地对再也抖不起藩王威风的福王说：“名义重要，王爷自杀算了，不要等到被抓后受辱了！”
惜财如命的福王其实还是最珍惜自己的生命，他当然不会这么大方地自行放弃，结果很快那些饱受他盘剥的深仇与大恨的平民百姓就把闯军领到了这里，于是福王被抓住，而吕维祺也一并被抓，惟有福王世子朱由崧一人逃掉，他在崇祯帝殉国的日后，成为了南明的弘光帝。
福王被带到李自成面前。李自成两眼喷火，怒视着福王，厉声历数了福王种种大罪，吓得福王浑身筛糠般颤抖，惊恐万状地跪在地一个劲儿地叩头，乞求能留下他的一条狗命。吕维棋看见福王这种没骨头的样子，真是丢尽了大明王朝的脸面，于是又羞又恼，怒斥喝骂福王要有点志气，结果没让福王长上半点志气，反倒惹得李自成大怒，喝命先将吕维棋杀死。
然后李自成令人将福王捆起来，严刑拷打，追问他哪里还有金珠钱物。福王熬不住极刑，只好受一阵皮肉的血淋淋之苦，吐露一部分财宝的下落。李自成命兵士照福王所指的地点，前去搬运。不一会儿，福王府门前的钱帛就堆积如山。
“他一个人竟然有这么许多的宝物，怪不得河南这么穷！”李自成边说边上下打量身躯肥硕圆桶状的福王，越发怒不可遏：“河南的百姓一个个骨瘦如柴，为什么单单你这个混蛋肥得象个猪一样？！”说着，他就叫手下人，将福王牵入厨中，先剥去福王的上下身衣服，再洗涮干净，又把福王全身的大肥肉，活活地一块块脔割了，这倒省了剔去骨头并割肉成块这几道程序，接着就剁成肉泥。然后用尖刃由福王的当胸向下拖刀，先剜出心来拿银盘接着，鲜血一滴滴地落满玉盘。李自成让人把福王朱常洵的血掺在酒里，再搅拌进鹿血，在大聚将士置酒庆贺的宴会间分饮给众将士。
“这叫做福禄酒，兄弟们请畅饮一巵！”李自成哈哈大笑地说完，又命令手下把福王的肉泥中加入鹿肉，做成肉酱，李自成把这种肉酱也分给每个头目品尝，而且也取了个名字叫肥羔羊肉酱。
就这样，李自成和他的起义弟兄们，哈哈大笑着边吃着肥羔羊肉酱，边喝着腥红的福禄酒，欢声雷动地大宴三日；又搜掘富室窖藏，把洛阳富家所藏的珍宝金银绫罗绸缎并美女娇娃，一齐带走，捆载入山，这才撤离了洛阳。
田贵妃遭殃
李闯醢食福王常洵事件在崇祯帝那儿被定性为不折不扣的噩耗，他潸然下泪道：“贼盗横行，骨肉遭殃，这都是朕的不德所致。”说毕，痛哭回宫，廷臣也都心情黯然。
回到宫内的崇祯帝仍是流泪不止，田贵妃在旁竭力慰劝。崇祯帝勉强收泪，正要起身，赴御书房去阅奏疏，恰巧刚才试泪的罗巾掉在了地上，崇祯帝俯身去拾时，一眼正瞧见田贵妃的纤足上，闪闪地发光。
崇祯帝因田贵妃的莲瓢瘦不盈掌，平日里很喜欢，不时拿它来把玩，所以一见履上有异，忙定睛细瞧，见绣履原来是用明珠缀成，鞋面上还绣着五个字：臣延儒恭献。崇祯帝顿时勃然大怒，向田贵妃喝道：“你身为内廷嫔妃，为什么私交暗通外臣？！”田贵妃不及回答，崇祯帝已唤内侍，把田贵妃拖了出去。
崇祯帝登位已经十五年了，这十五年中，宰辅屡更，到大学士温体仁致迁，就由杨嗣昌入相。杨嗣昌的父亲边帅杨鹤在剿贼时，误国不浅，经御史徐镜仁弹劾，父子俩都下诏系狱。崇祯帝再拜周延儒为大学士，参与军国大事，并总督天下兵马。
在明朝的宰相中，威权的重大，历朝没有能比周延儒更胜的了。每逢奏对时，崇祯帝总下位拱手，温言慰勉，还连连向周延儒作揖，说什么“朕以无道，致令天下大乱，今敬以明代江山托先生，幸先生无负朕所托”，常常慌得周延儒俯伏不迭，涕泣垂泪道：“臣敢不尽心以报陛下！”
其时清兵正破辽蓟，败信传到京师，崇祯帝惶惧不知所措。朝廷大臣如姚明恭、张四知、魏藻德、蔡国用、方逢年等一班腐儒又都懦弱不足道，怀宗只得谕令周延儒督师出御清军。
可周延儒不是方孝儒，根本没有那份慷慨忠烈的大气节。胆怯如鼠的他只管逗留于通州不进。挨延了三个多月，清军统兵豫王多铎在各地饱掠一番，满载归去；周延儒见清兵已退，就谎言是自己所打退的。
班师回京那天，崇祯帝派尚书曹黄宣、吕端敏等远远地出城去迎接，周延儒骑马直进皇城，至九级坛前下马，进了乾清门，上奉天殿觐见。崇祯帝亲自步下丹墀，周延儒待要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崇祯帝一把拉住道：“卿为国家宣劳，功盖日月，朕的列祖列宗在地下也不胜感激，所以从此以后先生无须对朕行这样的大礼。”
说罢，崇祯帝即命在承仁殿赐宴。宴罢，上谕下来，晋周延儒为崇义侯，加公爵。一时间，其之宠幸，阖朝无出其右，崇祯帝更是视周延儒为中流砥柱。可这并不妨碍一向是疑心很重的崇祯帝将田贵妃贬入安华宫，叫她僻处自省。
田贵妃事件让微有所闻的廷臣们感觉到了什么，于是锦衣卫骆无野上疏弹劾周延儒拥兵不进，以及清军自退冒认军功的弊窦。崇祯帝阅奏大怒，立宣周延儒入见，痛与斥责。吓得周延儒免冠磕头，零涕认罪，额角碰在地上，蓬蓬有声，以至于额破而血流满脸。崇祯帝看了，不觉心生悯恻，念他侍朝有年，准免迁戍，只是令其免职归田。周延儒起身后，丧家狗般急急忙忙，抱头鼠窜地出京去了。
被遗忘的新人
自从贬了田贵妃后，虽还有一个袁妃，但她远不如田贵妃善侍色笑，能让忧患不乐的崇祯帝破颜一笑，所以崇祯帝念及田贵妃，惚惚然如有所失，惟令旨已出，为威信关系，又不好出尔反尔。
而田贵妃凄凄惨惨地深禁在幽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幸而有芳龄十七岁玉肤莹肌娇艳的妹妹淑英相伴，才不至于那么孤寂。因为姐姐晋了贵妃，淑英就也不时进宫，后来索性留居宫中。及至田贵妃受贬，淑英也跟她姐姐一同幽居在冷宫里。淑英陪姐姐幽居深宫，无聊时也来御园中游玩一会儿。
那一天，崇祯帝同袁妃往游瀛台，忽见稻香院里，一个丽人在那里打秋千。崇祯帝自继统以来，国家多事故，于六宫嫔妃大半未曾充备，不过虚悬名位而已。如今见了淑英，她的眉目如画玉容带媚，不由得让崇祯帝心中一动。那种娆娆婷婷大有田贵妃之态，正思念田贵妃情苦的崇祯帝立时就把淑英召到面前，崇祯帝只当她是后宫的宫女，谁知一问才知却是田贵妃的女弟。
动了心的崇祯帝马上命袁妃退去，自己携了淑英姑娘的玉腕，并肩同游花丛。其时兰香满院，蜂蝶过墙，正当花香袭人的春明好天气。崇祯帝一手牵着淑英姑娘，一手折下一朵珠兰，替她簪在鬓上。宫女们在旁看了，一齐跪倒给淑英姑娘道贺，羞得淑英粉颊通红，低头蝤蛴，几乎抬不起头来。
崇祯帝微微地对淑英姑娘笑了笑，双双偕入玉樨轩中。是夜不用说，崇祯帝就在轩中，临幸了淑英姑娘。经此一度团雨云梦，谁人不知淑英姑娘已服侍过皇上？将来即使不能荣膺贵妃，至少也是个选侍了。当然淑英自己也是这样想法，谁知崇祯帝因国事蜩螗，忧心如焚，临幸过淑英后，就把这事淡忘了。
而田贵妃也以为妹妹淑英当受封典，可哪里晓得始终消息沉沉，弄得好好的一个淑英姑娘上又上不了，落又落不下，如要出宫适人，怎奈已恩承雨露，当然不能私行遣嫁；可却又不得册封嫔妃。
于是淑英如同那把冷落悲秋的扇子，伤感欲绝。除了和她的姐姐，深宫僻处之际，相对零涕，心中的痛苦，还能再向谁人去诉？
田贵妃再次得宠
没多久，河南开封被解围，崇祯帝一高兴，就与周皇后对饮赏花庆贺，袁妃在一旁侍宴。贤德的周皇后发现崇祯帝似有所失而郁郁不欢，于是她忙乘机进言道：“田贵妃出居深宫，多时不见，今天正宜召她来侍宴。”
崇祯帝立时心花怒放，表面上却不便直接表示什么，知夫莫若妻，周皇后却心领神会，一看他默默不言，就代传上谕，往安华宫召田贵妃前来侍宴。
不多一会儿到来的田贵妃玉容瘦损华颜减折，崇祯帝看得心疼，就不禁垂了泪，田贵妃更是哭得呜咽凄楚。亏得周皇后在旁解劝，田贵妃忙识趣地收泪起身，提壶斟酒。周皇后却把田贵妃手中的金壶接了过来：“这是宫女们的事，你何必那样自卑？”
田贵妃这才笑着就坐，从此后妃间感情更深了，一直到生命的最末日，她们之间也未曾有过龃龆。
崇祯帝与田贵妃的恩宠爱也一如旧日，只苦了淑英姑娘，崇祯帝就是想不起她来。因为这时外郡的警信，差不多一日数起，不是这里被围，就是那里陷落。内忧四起，边廷烽烟又连年不息，忧劳国事的崇祯皇帝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天到晚短叹长吁，心力早交瘁。所以田贵妃屡次想要提及妹妹淑英，可一见崇祯帝的心境日坏，举止也大异从前，稍拂意思，就要喝骂鞭挞；而田贵妃自从经过上次的大挫，哪敢有违圣意？这样耽误下来，淑英姑娘直到亡国也没有受到册封。
郁郁不欢的田贵妃在她所生的皇五子慈焕及皇六、七子先后殇逝后，更是悲不自胜，渐渐地形销骨立，崇祯十五年七月就病殁了。四处为她求疗问疾的崇祯帝又是一番痛哭悲伤，于丧礼更是备极隆厚，且加谥为恭淑端慧静怀皇贵妃。
掘李自成的祖墓
李自成攻陷河南，杀了福王朱常洵，声势立时大振。他又进围开封，退而复进，四次才攻陷了。
陕抚汪乔年就照皇帝与众大臣商量后的意思，给李闯故乡米脂县令下了谕旨，让他掘李自成祖墓。县令边大绶奉命各处探询，却都不知道李自成的祖墓在那里。经边大绶私下探访，获住了李自成的族人，严刑拷问。
这个族人熬刑不过，就答应给做个向导。边大绶当即带了胥役和工人，携了铁锄之类，前往李家村的西土山畔，对着这个族人指定的山麓中一座说是李自成的祖父母与父母合瘗的荒坟，边大绶喝令锄头铁耙一齐下。掘开坟土，露出了垂朽的棺木，连开三具棺木验视，尽是些粼粼白骨。
汪乔年看了边大绶掘墓的呈文后，皱着眉说道：“边县令所掘的坟是李自成祖父母的，还不是他始祖的寝穴。听说李自成历代祖宗共瘗一处，棺椁有十六具，墓中有铁灯两盏。”于是边大绶就按照“没有铁灯的不是李自成祖墓”一条，又派差役四处访寻，结果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因为掘坟毁墓，非叛逆不道者是不能动的。边大绶深恐掘错了，弄出事儿来，所以就一直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汪乔年为人憨直而有胆力，做官的声名很好，因受崇祯帝密谕，不达目的誓不罢止。于是汪抚台亲自带了三四名亲随和两个得力的家丁，连夜潜赴米脂。边大绶全力配合，找来了著名的堪舆家在米脂的西山地方细勘。果然不到几天，一个堪舆家来报告说在西山的乱冢丛中，寻到一所佳穴，虽说不定有帝王之气，但穴间四面皆石，煞气极盛，子孙当为盗首。
汪乔年领了工役人等到了这个堪舆家所指的地方，见墓冢都已深陷地中，露在地上的，只有石钵大小的一类坟顶，恰巧是十六座。原来李自成家世代清寒，祖宗的棺木无地可埋，就一起抛在乱葬丛里，胡乱搬些土泥掩了，就算是安葬了。年深月久，棺木下陷，人家不疑是坟墓，所以无论如何是打听不着的。
汪乔年经过再三的察看，发现此墓所有的特点均与李自成祖墓相符，于是就让人连毁了这十六代人的棺坟，同时还把所有尸骨抬出来，积薪燃烧，十里外犹能闻得其恶臭之味。汪乔年这才连夜赶还省中，修疏把掘墓毁尸的事据实上闻。
李自成破襄城
这时李自成正围攻襄城不下。守城的是致任御史韩进辉与知州庞茂公，他们竭力死守，众心不懈；尽管襄城城内粮饷已尽，甚至杀老弱的民兵充饥。
李自成挖土成穴，灌火硝百担，正待要燃火轰城。韩进辉就命军士担水进穴，火硝着水不得燃。李自成正恼恨得气急败坏，忽手下探马来报，他在米脂的祖墓全部被巡抚汪乔年所掘，顿时气得李自成暴跳如雷，顿足大骂，势必回兵攻陕，杀汪乔年以泄掘墓之仇。
于是李自成令兵士奋死扑城，襄城于是日被攻破，李自成下令屠戮百姓官吏，阖城无一得免，虽鸡犬不留一只。
李自成屠城才罢，又有报说，汪乔年领兵来援襄城了，一听这话，李自成当即就跳了起来：“报我祖宗尸骨暴露之恨，就在今日了！”
赴援襄城的汪乔年在半途上闻得襄城已经失守，正在退兵，忽见对面尘土飞扬，人喊马嘶，李自成率众风卷残云般驰来，其势汹汹如潮涌，锐不可挡。
汪乔年手下的部将个个面现惧色，只有汪乔年镇静地挥兵抵敌，可这到底不能改变他将死于万矢齐发的结局。李自成命人砍下汪乔年的首级，破脑吸髓，算是泄了恨。
李自成破了襄城，杀了陕抚汪乔年，又连陷商水扶沟、叶县等。累克诸城，李自成越发声势大振，如“曹操”、万里眼、“老回回”左金玉等流贼都来依附。
繁华成瓦砾 村镇尽荒丘
月冷风凄，夜色溟迷中，现出凄凉欲绝。荒草萋萋，磷磷鬼火往来犹如游萤。
村舍中百姓都已或死亡或流离，断垣败墙里面，如果有声音，也是凄楚的哭声，从破壁中透出，令人听之也呜咽怆恻。
道上的碎石，处处染满了碧血，折臂损头的尸体，东横一个西倒几人，白骨粼粼，随地皆是。
目睹如此惨象，天若有情天亦老，铁石人也会泪下如流。
这就是闯贼李自成屠戮了叶县之后真实写照，繁华成瓦砾，而村舍市镇尽成荒丘。百十里相望，朝不见人烟，夜不闻鸡犬。似这般惨无人道的大浩劫，翻开历史，也是数一数二的。
屠了叶县后，李自成又分兵往屠扶沟，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十室九空，道上寂无人迹。而李自成尚意犹未足，又屠了商水，进兵南阳。
南阳是太祖高皇帝的儿子朱柽之七世孙唐王聿镆的封地，他和总兵猛如虎见强敌临城下，竭力拒守。
佳偶美梦空
唐王朱聿镆性情柔弱，言辞举动温文尔雅，更兼丰姿俊秀仪容翩翩，绿柳紫烟春色好时，乘车上市，那些艳羡他的小家碧玉都要倚窗窥视这个美貌王孙，一时间唐王害得南阳的无郎小姑如醉如狂。
其时南阳城西有一家做编篱生涯的张小二，每天辛辛苦苦能赚个一二百文，一家三口并一只小黄犬，日子倒也过得安然快乐。不想张小二忽然一病死了，剩下妻子马氏和女儿碧桃母女俩孤苦相依，靠十根指头一针针地刺绣些东西来糊口。
穷人养娇儿，孤苦的马氏越发把女儿碧桃视如掌上明珠，连风吹一下都怕肉痛了她。碧桃姑娘生性聪敏，绣花刺绢，没有一样不是精工绝伦。凡碧桃姑娘所绣的东西，拿到市上去，总是比别人的卖得快。那些市侩甚至交相争夺，因此索碧桃姑娘绣物的，几乎户槛为穿。
那一天，碧桃正值绣活余暇，倚窗闲眺，恰好唐王聿镆从楼下经过。已是双九芳龄正在怀春时候的碧桃骤然见了风度翩翩的唐王，不由得芳心如醉，怔怔地伏在窗上；手中的一幅罗巾不知不觉就掉下楼去，不偏不倚正落在唐王的背上。
唐王忙伸手取下那方罗巾，见巾上绣着一朵芙蓉，旁边一头高冠的雄鸡，是含高官荣归之义，绣得栩栩如生，唐王细看了半晌，知道是闺中人的妙手，便抬起头来向楼窗一瞧。果然见一个妙龄女郎正看着他，见唐王善意地向她笑笑，她也嫣然一笑，却马上粉颊儿就微泛红霞，蝤蛴低垂，掩窗进去了。唐王于是把罗巾纳在袖中，回到邸中却并不放在心上。可谁知碧桃却芳心深印，时时倚窗眺望，终不见那天的美少年。
转眼春去秋来，又是黄花遍地。南阳士大夫都效载酒看花的雅韵事，纷纷到城西金谷圃中，置酒高会，持螯赏菊。唐王也常常偕一班墨客骚人，往菊圃中游赏，还借此吟咏，以点缀目前佳景。
金谷圃距离碧桃家不过一箭之路，到圃中去的，都要经过碧桃楼下。王孙公子，舆马相接。碧桃也倚着楼窗看热闹，不想众里寻千百度不着的那个美公子，却蓦然正也在众人丛中，顿时她芳心乱跳，香躯斜靠在窗口，两只眼珠直盯不移。
唐王和众士人饮罢席散，也跨了一头小驴，背后跟了两名卫护，一路慢慢地游览回邸。其时夕阳西垂，暮鸦还巢，烟锁池塘，好似一幅天然晚景图。唐王见景生情，正在寻觅佳句地低声吟哦，不想偶然一举首，却正瞧见窗楼上的美人，只顾对着自己发怔。唐王看她呆得可爱又可笑，就忍不住回头也向她微微一笑。
哪里晓得这一笑，碧桃从此就认为是唐王也有情于己，并且还在她的想象中，把唐王变成了对她一往情深无以自拨却又只两地相思的可怜可爱人，所以当唐王毫不在意地控驴径过后，碧桃就开始了短叹长吁的朝思暮想，不久就郁闷出病，渐渐地卧床不起，一病奄奄。
碧桃的母亲马氏爱女心切，忙请大夫来调治，结果医家说碧桃是定有什么忧虑系念，倘要病痊，不去心病是万不能见效的。马氏于是再三地向碧桃盘诘，碧桃却就是不好意思实说。
到了后来，病势一天沉重一天，马氏哭哭啼啼地各处求神拜佛，碧桃这才将钟情唐王的事讲了。马氏一听，皱紧双眉道：“你所钟情的那个人，是帝王贵胄，他邸中的姬妾不知有多少。如其是平常百姓，做娘的还可以替你想办法，现在他们自己人做着当今皇帝，休说你老子不过是一个编篱的贫民，就是一品二品大员，怕也未必高攀得上。好闺女，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碧桃一听，顿时浑身冰了半截，紧闭上双眼，再一语也不发。
几天后，碧桃已连说话时的舌头都僵了，不能说话的碧桃就眼睁睁地瞧着她母亲马氏苦笑了两下。马氏终日守床边，两只眼泡哭得红肿如胡桃。三更时分，碧桃忽然神气清爽起来，泪汪汪地对马氏说：“可怜母亲枉自辛苦了一场，万不料到头来白发人送黑发人！”然后她挣扎着从绣枕下摸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了马氏，“可女儿既已为了他丧了性命，要是不给他一点消息，我就是做鬼也不甘心！”
碧桃说到这里，一口气回不过来，两眼往上一翻，就昏了过去。马氏大哭小叫地掐人中揉胸地闹了好一会，碧桃才气息奄奄地醒了过来，可到底昏昏懵懵。
马氏哭到天明，早力竭声嘶，而气息奄奄的碧桃却再也不能安慰她母亲一言半句了。马氏对着垂死的女儿，一咬牙，拿上碧桃交给她的那个纸包儿，一路打听着就到了唐王府邸。
可管门的仆役哪里能放她进去，马氏此刻精神已在崩溃边缘，平时没有的胆量让她在门仆势利眼地硬撵她出去时，马氏死也不肯离开，乘势倒在地上，大哭大叫地闹个不住。好在唐王府中的仆役也主善而下仁，没有太难为她。于是马氏越闹越厉害的哭声到底惊动了书斋里的唐王。
坐在地上的马氏忽见内厅走出一个鲜衣华服风度翩翩的官人，心想必是王爷了，就霍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唐王面前，把自己女儿碧桃怎样堕罗巾被王爷拾去，第二次倚窗又见王爷对了窗上微笑，害得她女儿碧桃如今相思病成，目下奄奄待毙，要求王爷大发慈悲，一救她女儿的性命。这个可怜的母亲说罢，就伏在地上放声大哭，又从衣袋里掏出那个纸包来，双手呈上。
唐王听了马氏的一番话，蓦然忆起了拾巾并金谷秋圃看菊回来偶遇的事，难道天下真有这般痴情女子？唐王想到这儿，不觉也被深深感动了。他把纸包拆开一瞧，见又是一幅同样绣工精美的罗巾，只是巾上泪痕斑斑，且还有用猩红的鲜血写成的两首凄婉悱恻的七言诗：
侬亦风流自爱才，凭窗绣凤数年来。
终缠绮孳楼头望，剩有香魂绕碧梅。
深夜几疑蝴蝶梦，颠狂舞柳岂亲栽？
新愁犹忆憾秋菊，莫道相思付劫灰！
一笑春风逸趣生，天涯消息不分明。
空吟竹影香闺月，愁拨琵琶碧草行。
颠倒梦魂浑如醉，风流终负玉郎情，
红丝难缔成惆怅，何日嫦娥弄玉笙？
这女子的极限痴情让唐王很是感动，可是他邸中侍姬已充盈，再安插不下了，只好笑着向马氏说：“承你的女儿这样多情，可惜我却只能辜负她了！”
马氏忙再三磕头，流涕哀求王爷恩典，救救民妇女儿的性命。唐王被马氏哭得心软，就决定亲自去安慰一下这个天生的情种，让她知道我也不是个无情人，那么她虽死也不至怨恨于我了。于是唐王就答应同马氏一起去看望她女儿。
碧桃在昏昏沉沉中，听到母亲使劲地呼唤，微微睁开眼，却心上人正坐在面前，碧桃还只当犹在梦中。
唐王眼中的碧桃虽然玉容憔悴，青丝散乱，却平添了几许动人的凄婉幽怨的妩媚，就禁不住轻拉着她的玉臂，低声安慰。碧桃的心病总算得了心药，立时就见了轻，她居然能悲悲切切地哭泣了，这带露沐雨的娇娇雪梨花，让唐王的心更软了，他当即就发誓：“你只顾安心调养好了，我决不负你！”
果然从此碧桃的病一天天地减轻，不到两个月，就完全复了原。于是就又逼她爱女心切不惜老脸皮子厚的母亲马氏去找唐王提议前事。唐王也感碧桃的情深与美貌，就顺水推便舟，乐不得地把她迎归邸中做了小妾，并赠给马氏赡养费二千金。
善侍色笑的小乖乖碧桃很快就让唐王对她的宠爱逾于他姬。王府中婢仆开始看碧桃姑娘是编篱人家出身，很是瞧不起，及至一见碧桃姑娘处事和蔼，心地善良，且最最关键的是唐王对她极其的宠爱，于是满府上上下下，谁不赞她一声好，谁不和她关系不错。
谁知好景不长在，唐王纳碧桃姑娘还不到半年，李自成就率众进攻南阳了。唐王可不是福王，他主动取出私财百万，大犒军士，又召集了新兵四千，与总兵猛如虎竭力守城。哪里晓得新召来的兵多半是无赖游民，暗得敌方的钱，就乘夜偷开北门，让敌众一拥而进。
猛如虎率部众拼死巷战，到底寡不敌众，矢如飞蝗地把猛如虎射得同刺猬一样。唐王得信后，正要想逃走，邸外早被闯兵已围得铁桶一般，喊杀声震动四野。
唐王知道不能脱身，忙召集邸中的姬妻和王妃周氏商议大计。碧桃泪盈盈地立于诸姬丛中，听唐王高声说：“我是决不从贼的，如今只有身殉了。你们速速各自逃生去吧！”碧桃首先应道：“王爷尽忠，妾辈自应尽节。”说毕，一头就往庭柱上撞去，顿时脑浆迸裂死于地上。
唐王禁不住满眼是泪，只叹了声“好”，马上就有小监来报：“王妃自缢了！”唐王又连道了几个“好”字。霎那间，这群美妾艳姬纷纷投井的投井，自缢的自缢，莺莺燕燕转眼都玉殒香也消。
唐王这时已没有泪了，英姿俊美的他那么漂亮地点头微笑着，随后从壁上拔一口霜锋宝剑，正待要往颈子上抹，府大门就被攻破了，闯兵潮水般涌进来。唐王的剑锋才刺着咽喉，剑靶就被闯兵夺住，叮的一声，剑已掷在地上。闯兵七手八脚地把唐王胡乱捆住，其时王府中已如鼎沸，丫环仆妇的哭声盈耳。
拯孤的义士
唐王的世子朱慈耀才十三岁，还在书斋中用心念书，忽闻闯兵杀进邸中，吓得他大哭起来。教朱慈耀读书的西席先生黎崧手仗一把朴刀，从外面直抢进来，一把拖了世子朱慈耀，飞一般地往后园走。
黎崧当年本以为不难飞黄腾达，谁知文章憎命，久困场屋，弄得一贫如洗，飘零江湖唯有琴剑。唐王见了黎崧人品端谨，文章华美，便请他到南阳邸中教授世子朱慈耀。黎崧感唐王知遇恩，誓必相报。现在唐王阖门殉难，黎崧抱着一腔义愤，想保全唐王一脉，发狂一般地舞着大刀，杀开了一条血路，保护朱慈耀杀出重围。
出了后花园，黎崧一手挟了朱慈耀，一手舞刀，闯兵被他杀得纷纷向后倒退。黎崧护着世子朱慈耀只顾向前狂奔，闯兵在后就乱发强弩，黎崧身中六矢，却还背后负着朱慈耀，死命地奔走。
一口气赶了四十余里，后面的追兵渐远，但喊杀声犹隐隐可闻。这时的黎崧又尽力跑上一座土冈，遥望闯兵已离得很远了，这才放下朱慈耀。黎崧已是精疲力尽，又身受重伤地狂奔了四十里，眼前顿觉一黑，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就倒在了地上。
朱慈耀本来已惊得目瞪口呆，这时见黎崧又呕血倒下，越发慌得只知在黎崧的身边，嚎啕痛哭。不料李自成部下大将牛金星恰巧领兵从土冈下经过，听得哭声，一哄而跑上山来，就把朱慈耀四马攒蹄式捆了。
黎崧僵倒在地上，犹挣扎着想救幼主，结果被闯兵一顿乱踏，肚破肠流，可怜一个忠烈义士被活活地践做了肉饼。而朱慈耀刚被抬下冈去，凑巧副总兵马雄领了四五十名败卒退到土冈前，一见唐王世子落难，他立马挥军向前，自己更是一马当先，挺枪杀进闯兵中，把朱慈耀抢了过来。
亦袭爵唐王、为朱聿镆之兄的朱聿键当时因罪锢凤阳，公元1645年由郑芝龙、郑鸿逵、黄道周等拥之正位，成为隆武帝。隆武帝朱聿键登位后，曾追赠黎崧封典，朱慈耀还亲自至祭。隆武帝朱聿键这样的一些举措让他有效地收复了人心。
这位生活检点、振作精神、本想力挽狂澜恢复大明江山的南明隆武皇帝却在仅仅一年后即公元1646年，就被清兵俘获，他宫中唯一的宠妃同时也是皇后的原配曾夫人一向是他的贤内助，在押往福州的路上，在闽江支流九溪边停下休息时，曾皇后猛然窜出轿子，哭喊一声：“陛下还是应该殉国，妾先去了！”
言犹未落，曾皇后就纵身跳下悬崖。她的死让隆武帝朱聿键也几次要自杀，都因清兵的严密监守而未成，于是他就绝食，到底活活饿死在福州的囚禁处。
为人骁勇善战凶残无比的牛金星此时已是李自成的岳丈了，他在李自成的第二个妻子跟人跑了以后，自愿将自己的妙龄女儿给了李自成。
此刻牛金星一见朱慈耀被劫，拍马亲自来追。马雄深怕众寡不敌，慌忙马上加鞭，挟了朱慈耀和五十名步卒，风驰电掣般地逃走了。
吴三桂杀妻
吴三桂妻子卢玉英是个知书达礼明理的淑女，她见丈夫迷恋圆圆到了荒职欺君的大罪就要落到身上的程度，为保丈夫这颗头颅不和颈子脱离，就乘圆圆不在吴三桂身旁的难得机会，用大义大理来规劝。
吴三桂被他夫人义正辞严地说得也很觉惭愧，可及至一见了圆圆，他夫人的话就又都抛到脑后了。谁知卢夫人的话被圆圆的侍婢听了，就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圆圆，什么不听良言、异日必致后悔，什么美色是祸水、可以亡国破家、万万不可受其蛊惑、否则身败名裂立在眼前。
把陈圆圆气得玉容铁青，等吴三桂进房，她一头就倒进了吴三桂的怀里，号啕大哭。吴三桂自然心疼得忙问什么事这样悲伤，圆圆先撒娇撒痴地说：“妾承将军青睐，不以蒲柳之姿见弃，无如他人不容贱妾侍候将军，妾请将军见恕，今后当削发入山，虔心修道，期在来生，再报将军的德惠吧！”
陈圆圆一边眼泪随声落地说，一边就从衣袖内掏出一把金绞小剪，向着万缕青丝就剪了下去。慌得吴三桂忙伸手去夺住剪子，乘势把圆圆抱在膝上，一面安慰她并许愿说：“是谁欺负了你？我立马就给你出气。”圆圆这才收了泪，冷笑一声道：“不要说得嘴响，等一会儿那位河东狮子一吼，只怕金刚就变菩萨了。”
吴三桂这才明白圆圆是在说他妻子，顿时勃然变色道：“我哪里是怕她？平时她唠唠叨叨，我不和她计较，不过是留点颜面给她罢了。”
表演技巧尚佳的陈圆圆故意把粉颈儿一扭，看着吴三桂道：“你如其真的不怕，贱妾也不至于被她鱼肉了！”吴三桂一听鱼肉两字，心疼得连连追问圆圆具体都受了卢夫人什么委屈了，圆圆以一副不堪言的痛苦，和宽容之态避而不答，只是垂着珠泪说：“妾在当初，以为将军是个英雄，所以不惜败节相从。倘使知将军之力竟不能庇护一个爱姬，空有虚誉，那样贱妾虽至愚，也不会倾心于将军，以至于自蹈苦海！”
这话激得吴三桂直跳起来道：“玉英贱婢太不识好歹，待我和她算帐去！”圆圆急忙假意上前扯住吴三桂的衣袖：“将军何必这么急，此刻你就是去了，也是空碰她一鼻子灰！还是忍耐着吧，不然还能怎么样！”
这话越发火上浇油，吴三桂的心头火上都冒出烟了，他一手挣脱了圆圆，一口气就奔到了卢夫人的房里，把妆台拍得擂鼓一般，大骂着贱妇，质问她为什么欺压圆圆？
卢夫人从来没有与圆圆龉龃过，更何谈欺压，正要分辨，吴三桂却早一巴掌就打在了她的粉脸上，接着就是一顿不由分说的拳打脚踢。卢夫人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自进你们吴家以来，从未有什么失德之处，如今你不过是受了那个妖狐的挑唆，就忍心这样糟踏我吗？你既这样薄情，我活着也没意思，倒不如死在你的手里吧！”
卢夫人边哭边说，边就一头向吴三桂撞去。身手矫健的吴三桂轻轻松松地就闪过了，卢夫人扑了个空，险些倾跌，正要回过身来，吴三桂已怒不可遏，一把将她已被打散的云髻扭住，飞起左脚，狠狠地踢中了卢夫人的小肚子。
纤纤弱质的淑女卢夫人当即就捧着已有三个月身孕的肚子，软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吴三桂毫不怜惜地冷笑道：“你刚才还撒泼，现在又装腔给谁看！？”然后以此为理由，向着她的腰肢又是两脚。卢夫人惨嚎了几声，口中鲜血狂喷，两眼向上一翻，就挺手躺脚地离开了这个痛苦无理的尘世，往生极乐国去了。
而吴三桂却喝骂着丫环仆妇：“你们不行去搀扶她，看她诈死到几时！”说罢，出房到圆圆那里去报功了。仆妇们当面是不敢不听三桂的话，可他前脚一走，就马上去扶卢夫人，哪里还扶得动，早已气绝多时，只不过身体还略有点余温罢了。
丫环仆妇吓得慌做了一团，忙去报知吴太夫人。吴太夫人急急忙忙亲自前来，一见卢夫人已口鼻流血，手足冰冷了，她一边痛惜得老泪纵横，一边大怒冲冲地把吴三桂唤来：“我这个媳妇一向很贤淑，你如今竟然听了狐媚子的教唆，活活把她打死了，难道就没了王法吗？”
吴三桂理亏却气壮地说：“孩儿既然打死了她，偿她的命就是了。”吴太夫人越发大怒道：“你为了个妖妓，不顾父母君国，不讲人伦情理，就这样甘心身蹈法网？！我却偏要那狐媚子来抵偿！”
吴太夫人一面吩咐仆妇去把圆圆拖了来，一面叫拿家法来。乖巧的圆圆为能多少博一点同情，故意蓬头散发，噗地跪在吴太夫人面前，满眼是泪地哀哀哭泣。吴太夫人指着她痛骂：“你这淫婢，狐迷了三桂不顾前途误了君国还不算，又撺掇他打死结发妻子，简直是没了天理良心！我那好好的一个贤妇好儿媳，就凭白无故地断送在了你的手里。现在我就替她报仇，也打死你这个妖淫的狐媚子！”太夫人喝命掌家法的使女：“给我重重地打这妖妇！”
一见丫环使女们眼看着吴三桂不敢动手，吴太夫人怒气难捺，一把夺过使女手里的鞭子，没头没脸地向着圆圆乱打。圆圆两手捧着粉脸，伏在地上痛哭。吴太夫人骂道：“妖狐精！你仗着这张脸儿媚人，把人都害死了，还舍不得受刑吗！？”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圆圆的玉腕拉开，瞧准着她的粉脸就打了过去。圆圆急忙闪避，因用力太猛了，将吴太夫人也一齐牵倒过去，气得太夫人高声痛骂。
吴三桂心疼圆圆坐在地上饮泣，待要上前去搀她，又被吴太夫人喝住。圆圆一见吴三桂到底是偏向自己的，她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立时索性放声大哭起来，气得吴太夫人更是怒声痛骂：“淫婢子你还敢撒野吗？！”
正在闹得嘈杂鼎沸时，老太爷吴襄回府了。还没有坐定，吴太夫人就痛哭着大声说：“逆子打死了他媳妇，这可怎么办呢？”
吴襄得知了全部情况后，也怒气勃勃，霍地立起身来：“杀人偿命，律有专条。逆子自取其咎，罪有应得。咱们既是知法犯法，也就别等台官弹劾了，还是自己去出首的好，那样或许还可以稍稍减罪一二。”说毕，吴襄一把拖了吴三桂，就出门投刑部衙门去了。
这里吴太夫人指点婢仆，把卢夫人的尸体抬到堂前，料理收殓。陈圆圆吓得忙找没人处藏了起来。
刑部侍郎汪煦对于吴三桂驱打致死发妻一案也不敢擅自专主，在第二天早朝，奏明了崇祯皇帝。崇祯帝下谕，令汪煦勘讯明白，按例惩办。大宗伯董其昌听说吴三桂因杀妻下狱，就四处替他奔走。其时宰相李建泰是董其昌的门生，董其昌就托他转圜。
在第十三天，本来就生气吴三桂受命不赴、逗留都下的崇祯帝正要下旨严惩犯了国法的吴三桂，只见大学士李建泰奏道：“吴三桂虽然有罪，其才略尚有可取。值此国家用人之际，望陛下开恩，暂恕其罪，令赴边关拒寇，带罪立功，以赎前愆。”
崇祯帝沉吟了半晌，御笔批道：“吴三桂凶暴杀妻，本应坐罪，姑念年轻误犯，着以副总兵留任，出镇山海关，带罪立功，无得违忤！钦此。”
吴三桂虽然得释放出狱，却垂头丧气，回到家里又被他父亲吴襄痛骂了一顿。接着董其昌又来劝吴三桂即日遵旨出京，否则罪上加罪，就不能挽回了。
一时间，都城中谁人不知道吴三桂平白无故活活打死发妻的事。虽然卢夫人的母族没什么势力，只好忍气吞声，但难平世人愤，人人都说吴三桂贪色无情义，殴死结发妻，又没有报国建功业的雄心，逗留都下为一女人，实在是一个好色之徒，平日对他的所谓英雄之说实在是一个大讹传。平日以大英雄大豪杰称许吴三桂的，也一变而为讥嘲吴三桂太没出息，就是最倾倒心吴三桂的皇亲田宏遇也非常瞧不起他。
吴三桂内受父母的责骂，外遭亲友的讥评，这时再舍不得圆圆也不行了，无如在京已四面楚歌，其势不得不离去都门了。吴三桂本来还想把陈圆圆带去，但朝中向例，武官上任不得挈带眷属；况有董其昌从中阻挡，吴襄也不许他携带。
水漫开封城
闯王李自成攻陷了南阳，破了禹州，又进兵来袭开封。开封巡抚高名衡、副将陈永福登城坚守。就藩开封的皇室宗亲周王也捐金三百万作为军糈，又开谷仓赈济贫民，城内顿时欢声大震，相誓死守。
崇祯帝看了周王的告急飞章，惶惶忧虑间，没有合适的将才可供遣使，只有被谗系狱的前督师孙传庭可在这无计可施时候委以重任了。
孙传庭在崇祯帝的亲加慰谕后，奉了领兵往援开封的圣旨，连夜统兵起程。怎奈偏逢大雨兼旬，道路泥泞难行，器械也多半长锈，马匹草料受了霉湿，又马瘟大作，骑兵营马匹死伤过半，行程越发迟缓了。
李自成围困开封两月仍攻不下，就怒发冲冠地命兵士在城墙下，掘了个大坑，灌了火药百担，然后燃火轰城。一声霹雳，火星乱飞，尘烟障天，火药却倒轰过来，把闯兵轰死了三四千。
李自成在大惊复大怒中，又命将所铸的红衣大炮取来，轰然一响，炮管炸裂，闯兵又死了无数。李自成的惊怒就成了疯狂，疯狂之极的他让人再把红衣大炮装好火药，然后将美貌女子剥去衣裩，赤身倒坐在炮口中，翘着一双金莲，对准了城门轰去。随着天崩地塌的一声，城门立时应声击去了半边。
巡抚高名衡慌忙让人放下千斤闸，蜂涌而来的闯兵又多数被压死在闸下，有破头流脑的，有五脏崩裂的，其状惨不忍睹。于是闯兵仍旧败退下去，李自成恚恨万分，用鞭梢指着城上骂道：“我若破了城池，定杀得你们不留一人一鸡犬！”
正在高声谩骂，不提防开封城的官军副将陈永福乘其不备，暗暗拈弓搭矢，嗖的一箭射去，不偏不倚，正中李自成的左眼，他当即惨叫一声，就直翻下马鞍。陈永福急忙开城杀出，但李自成已被闯兵抢救回去了。
因为箭头有毒，李自成的眼眶子很快就红肿了起来。在医生拔箭头的时候，连同李自成的左眼珠子一齐拔了出来，且整个左眼眼部溃烂不止，一天到晚，弄得李自成疼痛欲绝。
实在不能照常处理军情了，李自成只得下令退兵。高名衡一见李自成退兵，忙开城让百姓担柴取水，以资军用并民用。可退兵途中的李自成得到开封城门大开的探报，立即咬着牙从病榻上跃起：“火速还兵！以报我射目瞎眼之仇。”于是闯兵衔枚疾行，日夜兼程三百里来袭取开封。
开封巡抚高名衡不想闯兵猝至，忙命兵士闭城，并引黄河之水环绕城壕，使闯兵不得近城。李自成领兵赶到，见沿城四面都是水，连炮火都不能攻他了，气得咆哮如雷，独眼中几乎迸出火星来。正这时，忽报军中捉了个奸细，绑上来一看却是个不满三尺的矮人，其面狭而长，丑陋如鬼，且右足跛拐，出入得扶着杖。他就是日后在军中被呼为宋孩儿、精于六壬奇门遁法及图谶诸数学的宋献策。
当李自成听这么个人居然说是来助他破城的，不禁哑然失笑：“这么多的强兵猛将都没办法，就你这么个阘茸的相貌，居然敢信口狂言，你难道就不怕我活剐了你？”宋献策镇静自若地说：“军机大事岂可妄谈，自蹈罪戾？小人略晓阴阳，兼知地理。如今城内引水自固，大王只须堵住上流，把河水倒灌入城去，不出三天，还怕这城不破吗？”
一语点破迷津，李自成马上命牛金星把宋献策看管起来，以防他是敌方派来的反间之谍，若不是待破城之后再放他；一面命士兵决水，果然不到半天工夫，河水汹汹，好似万马奔骤，直向城中灌去。
高名衡正在巡城，猛见白浪滔天，滚滚而来，才待要抢堵，可哪里来得及，霎那间满城是水，平地水深丈余，城内民兵大乱，号哭之声连天。副将陈永福保着周王，驾一艘小舟，爬山逃走。等到闯兵进来，周王、高名衡、陈永福等已经走远了。
当李自成驾了大舟，由城头上冲入城内时，百姓多蹲身在屋顶上，根本无可逃。李贼一向的规例，如或望风即降，入城时概不杀戮，若守三日以上，则屠城无赦。现在已三围开封，前后凡七个月才攻下，这让李自成已是恨极，又兼围城时伤了一目，因此恨上加恨，于是屠城开始了。
李自成的兵士先把屋上的百姓一个个捆绑起来，可怜城中已绝粮三天，百姓都饿得面有菜色。这时闯兵已把上流堵塞，水势立刻退尽。接着李自成下令，将所缚得的百姓，男子不论老幼，一概斩首；女子择年轻美貌的留在帐里侍寝，年老妇女则发给各营替兵士们涤洗执爨。
李自成还又把周王邸中的宫人侍女一并捕来，李自成选了几名最漂亮的，其余的都赏给了帐下兵士。李自成又将仓库打开，令闯兵任意取舍。
少年买了个老太太做妻子
忽警骑来报，说京中遣陕督孙传庭督师出关，领兵来援开封，现已至河南了。李自成顿时大惊：“孙老儿不比别人，可得留神他！”
李自成马上就派出所有的精锐去抵御。前锋至洛阳，遇总兵牛成虎，开战果然败绩，宝丰、唐县皆为官军克复。李自成忙率轻骑赴援，在郏县也被官军击败，李自成拼了命狂奔，才得以逃脱活命，可闯军家眷多在唐县，唐县克复后都遭杀戮无遗，闯军营中立时一片恸哭痛恨，纷纷誓歼官军。克敌有方的孙传庭在这方面未免太失计。这时陈永福领败兵来依附孙传庭，而周王则偕高名衡往浙江去了。
李自成惧怕孙传庭多谋，驻兵两下对垒，经月不战。可闯军中本无饷糈预备，一个多月不动兵，营中早就乏食了。李自成深恐军心生变，忙召牛金星和早已放出来并拜为护军参议的宋献策来商议。
宋献策马上就拿出一个馊主意：“大王军中所多的是女子，千百成群地豢养着，莫如效好生之德，把她们都放了。但考虑到她们放出之后，仍无家可归，值此乱世，漂流各处也是很危险的，那就不如将这群妇女无论老少，一古脑儿地用布袋装了，叫士兵们弄到市上，任人购买，每袋卖钱两吊，或是米谷五斗。那些没妻子的，只须两吊钱就可以得妻再得子，而大王也积少成多，军中就不愁没有粮饷了。”李自成一听，拍手坏笑道：“果然是好妙计！”
于是牛金星作为监督，命女子们连夜赶缝了布袋万只，彼时她们在忙碌时并不知道这是给自己预备的。第二天这种布袋被抬往市中，悬榜招买。
果然男人们纷纷负钱担米地来市中换妻子。不过置在布囊内的女子无法瞧出面貌和年龄，又不能开了布袋拣选。一个少年男子高高兴兴地把布袋背回家，不想解开时，却目瞪口呆，原来囊中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妪，做祖母还赚年长，休说是做妻子了。
又有一个少年也买了一个布囊，不过他是当场打开，里面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没法儿，他又去购了一只布囊，结果仍然是个老太太，且年纪更老，气得他满肚懊丧：“我是来娶妻子的，不是来认祖母和母亲的，难道要了这些老太太家去养老吗？”引得满市上的人一齐哄然大笑。
兵士们见那少年回身恨恨地走开，吆喝一嗓子，飞步追上，一把扭住，高声骂道：“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把她带去？”那少年吓得面色如土，颤巍巍答道：“我不要这样的老妻。”兵士也笑道：“你嫌她老，难道别人就不嫌她老吗？谁让你的运气不好！”那少年没法，只得领了两个老妪，哭丧着脸儿，唉声叹气地回去了，引得市上的人又大笑了一阵。
还有一个员外打扮的老头，也出了两吊钱，买了一个布囊，满心想弄个美人儿纳做簉室。当家仆解了布囊，里面果然是位俊俏佳人，知趣的仆人忙向老主人道贺，喜得那老员外也眉开眼笑，却不料那美人忽地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将起来，同时口中不住地叫着他舅父。
当时买着半老徐娘和龙钟老媪的也有，可得着佳妇淑女的也很多，至于兄弟买得姊妹，老父买得女儿，子买妻得母，翁买妾获媳。种种乱伦笑话就这样酿成了。
白骨露于野
李自成卖去了这些妇女，得银数十万两，米一千余斛，这些军饷又可支持一月。转眼半个多月，李自成见孙传庭的兵马不进不退，而自己和他对垒，徒耗糈饷，于是就悄悄转移，以进兵他邑。而孙传庭再次失算，未敢轻易去追击，致使李自成得以脱身兵进确山，陷了汝宁，擒获崇王朱由樻并弟朱由樽。
朱由樽是英宗第六子朱见泽的第六世孙，出封汝宁。其时守汝宁的监军孔会贞和总督杨文岳，都督兵死守。李自成令设云梯千架，一声鼓响，三军齐上。杨文岳率兵拒杀不及，和孔会贞亲自挥戈巷战，杨文岳力竭被擒，孔会贞受伤堕马也被擒住。
崇王朱由樻在李自成面前吓得面容失色，颤抖着跪倒拜伏于地，口口声声说愿意投诚，于是李自成当即就给他封了一个显赫的官位襄阳伯，虽然不久就以朱由樻不肯从令为名，一生气把他杀了。
朱由樽也是面容失色，但他是气面色大变而非吓得，他当然没有跪倒拜伏于地，而是昂然站在那里，口口声声地大骂李自成是贼，在被推出去砍头时，他犹向朱由樻怆然呼别，让朱由樻忍不住走下阶陛，抱住朱由樽放声大哭，直到李自成的随行亲兵用皮鞭打开。
不多一会儿，小兵捧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进来，朱由樻一看，痛呼一声，就昏倒地上。杨文岳和孔会贞认出首级正是朱由樽的，不禁义愤填胸，顿足痛骂：“逆贼擅杀帝胄！我生既不能啖贼肉，死必为厉鬼来杀贼！”
李自成狞笑道：“你想死，我成全你！只不过我得让你慢慢地死……”杨文岳被绑出城外后，架起九级钢管的大炮，装入火药和铅丸，对准了杨文岳的前胸，轰然一炮，打得杨文岳前胸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心肺五脏都流了出来。孔文贞在城门上瞧见，大叫：“让我也和杨总督一块儿去吧！”接着孔会贞就被拖到草地上，也是轰然一声，一个忠心耿耿的孔监军顿时肤肉崩裂，肠胃纷飞。李自成坐在马上，拍手哈哈大笑地观看了全部过程。
朱由樻目睹这种惨酷，掩面不忍看，接着更让他不忍看的惨酷发生了，李自成下令屠城。可怜汝宁百姓被杀得惨呼声达于四野，只有美貌女子可暂时赦宥不杀，她们被强驱入营帐中，任意奸污；并且还不许着衣裩，只让披着玄色的轻纱，这样的轻纱不仅不能遮掩，反而就轻纱中望去，上下体纤毫毕露，分外地刺激，刺激得闯兵昼夜宣淫。
这时的汝宁城中，道无行人。夕阳一西垂，四野鬼声啾啾。兵燹之后，又继以大疫，哀声满野，遍地惨淡，千里无人烟。
接着李自成兵进承天，副使张凤翥和巡抚宋一鹤、总兵钱中选、知府王玑、县令萧汉都协力守城，誓以身许国，有“城亡人亦亡”的宣言。
宋一鹤在承天很有政声，县令萧汉也被百姓称为萧青天，所以城内百姓，也一齐表示父母官如殉城，我们小民也自愿同归于尽。因此李自成围城三四日不下，于是他就领兵退去。
百姓以为没事儿了，就开城门采薪，不想奸细乘机混入城内，到了半夜大开东门，闯兵蜂拥入城。巷战时总兵钱中选中箭落马，被乱马踏死；知府张凤翥自尽。宋一鹤不肯偷生逃出城，在乱箭并发中，身被七矢，迎面又着一枪，枪尖直透脑后，血流满身，大叫三声而死。闯兵也敬畏他忠烈，不敢近前。
知县萧汉遭擒后，李自成说：“他是个好官，不要难为他。”但被囚荒寺中的知县萧汉却于是夜，自缢而死。
李自成一改昔日作风，也居然出榜安民。这个时候的李自成声势益振，部众达二十余万，迭破荆襄诸郡。开始的时候，因为毫无远图，一有所陷城邑，必杀戮奸淫，焚掠一空，然后随即弃去。到牛金星、李岩等人再三规划远谋，于他俨然也有称孤道寡之心。牛金星献策说，请定都荆、襄，作为根本。
李自成甚以为然，于是改襄阳为襄京，修葺襄王旧殿，僭号新顺王，改元永昌，封牛金星为右丞相，宋献策为左丞相。创设官爵名号，置五营二十二将，上相左辅右弼六政府，要地设防御使，府设尹，州设牧，县设令，降官降将各授其职。
李自成深恐来归服他的一些流贼不服，于是就用李岩之计，佯请千里眼、左金王入宴。到酒酣之际，忽然埋伏好的杀手冲出，刺死两人，兼并了左、千部众。李自成又遣罗汝才攻郧阳，日久未下，李自成就亲率二十骑，夜赴罗营，可天色大明，罗汝才仍拥美人高卧未起，李自成当即令手下骑士动手，把罗汝才砍作数段，虽然由此而引起了一军哗然，直直七日才平定下来。于是流寇十三家七十二营，都让李自成弄得死伤殆尽，从此李自成的势力越发炽盛。
其时正值苍天连朝大雨，孙传庭军中也乏起饷来。兵士大噪，李自成乘势掩袭，孙传庭大败，退走河北，转趋潼关。李自成大兵随踪而至，孙传庭再次败走。
闯兵夺获了孙督师的大纛旗，就借此扮作官兵，骗进了潼关，让孙传庭的闭关坚守失败。孙传庭跃马挥刀，与监军副使乔迁高，在冲杀了一阵子后，同时死难。
孙传庭一死，明军可谓已无人。李自成于是长驱入秦，陷华阴、渭南，破华商、临潼，直入西安，据秦王宫，缚了太祖次子朱樉的九世孙秦王朱存枢，朱存枢畏死，也是吓得发抖地跪地投顺了李自成，李自成对明皇室很宽大，就封他为权将军。
但秦王妃刘氏不降，她慷然对李自成说：“国破家亡，愿求一死。”李自成很敬重她的气节，本不想加害，就让朱存枢把她送还母家，但面对着这样没骨头的丈夫，她选择了自杀，她在遗言中说无颜见人。
李自成占据了秦王宫殿后，宫内嫔妃纷纷投井自尽。巡抚冯师孔以身殉城，死难十余人。孙传庭之妻张夫人在西安也忙率三妾二女，投井殉节。
布政使陆之祺等皆出降李自成，总兵白广恩、陈永福等亦降。本来总兵陈永福恐李自成记他射目的仇恨，踞于山巅之上，不敢出降，经李自成设誓折箭，陈永福才领兵投诚。本来李自成虽然屡陷名城，但明廷的文武大吏从未有出降的，至此才开始有来降的布政和投诚的总兵。
李自成改西安为西京，听从牛金星的劝说，严禁杀掠，因此民间安乐。李自成又率兵西掠，并到米脂县祭墓，改延安府为天保府，改米脂为天保县，惟凤翔、榆林等地招降不从，李自成亲攻凤翔，数日攻陷后，又下令屠城。
榆林兵备副使都任和督饷员外郎王家禄，榆林里居总兵汪世钦、尤世威、世禄等，集众守陴，血战七昼夜，甚至妇人孺子都拿屋瓦击闯兵，致使闯兵死伤过万人。此城攻陷后，阖城捐躯，无一生降，以其之感人的忠烈而称最于历史。
闯兵又逼降了宁夏，屠了庆阳，杀明太祖第二十子朱松的十世孙、袭封平凉的韩王朱亶塉，副使段复兴一门死节。接着闯兵又把兰州、西宁、甘肃这三边之地，一时间尽皆攻陷。
李自成僭号称王颁檄各地，令京师震动不小，崇祯帝忙和众臣计议，大学士李建泰愿以家资助饷，亲出督师。崇祯帝再三地奖谕李建泰，又赐与金节上方剑，准其便宜行事。临行的那天，李建泰戎装跨马，由崇祯帝亲为其执辔，直送出京城。
李建泰才离得京城数十里，忽然警报到来，说他老家山西失陷，李建泰尽皆家乡被焚，财资全入了贼囊，助饷之许诺成了画饼倒还在其次，最可怕的是，李建泰从此心灰意冷，到了保定，就一病躺倒，再也不起了。
张献忠开科取状元
张献忠扰了东南，又走蕲水，星夜进攻黄州，下令黄州士人，自投者有赏，隐避者杀阖门。因为深惧张献忠的惊人残暴，黄州士人不得不出迎。
张献忠又下令道：“士人出西门，平民出东门。”而他的兵则埋伏在东西两门，一见士人和平民出城，就呐喊骤起，见一个杀一个，不到半天，城内的四十多万百姓，杀得几乎一个不留，只有美貌女子不杀，驱入营内，以供他们昼夜宣淫。
张献忠又沿江进攻，袭破汉阳，进逼武昌。太祖高皇帝七世孙楚王朱华奎其时就藩武昌，忙集文武商议。
长吏徐学颜说道：“王邸富有多金，宜先出十万犒赏将士。”楚王一听就火了：“我有犒赏城中老弱，不如另募新军了！”
楚王当日就竖旗招兵，值此乱离之世，所募新兵虽有五六万众，却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而什么也不懂的楚王认为只要人多，就足以拒抗流贼。结果张献忠大兵一到，楚王的军士却都哗噪不肯向前。两军开战后不用半天，城就破了，前大学士贺逢圣和长史徐学颜都自戕保节。
张献忠将楚王朱华奎绑在树上，让他亲眼看着藩邸楚王府的嫔妃姬妾是如何被人家轮番奸淫的。而楚王府不下三四百万的金宝，都被张献忠当场散给兵士，辇载数百车，尚还没有全装完。
张献忠又改武昌为天授府，江夏为上江县，修茸楚王宫殿，作为王府，铸就西王印绶，开科取士，得进士二十人，张姓状元一人。其他平民百姓一概杀戮，尸首投之江中，因为杀了人太多，所以浮尸蔽江，脂血有寸厚的一层，顺流而下，以至于江水尽赤，渹涛为阻。
张献忠开科所取的那位张姓状元，今年只有十九岁，俊美文弱就如一个二八丽人漂亮淑女。张献忠十分喜欢他，饮食起居，寸步不离，当然也免不得发生枕着他的如绵一样胳膊腿睡觉的事。
十多天后，张献忠忽然对左右说道：“咱们的这个新状元，可算得才貌兼备，我实在爱他不过，所以是深怕将来被他人夺了去，这可叫我怎么能放心得下？所以我经过再三考虑，还是不如把他杀了，这样好使我撇去这个顾虑，安安心心的。”
这位倒霉的张姓新科状元虽然屈屈辱辱窝窝囊囊地陪着张献忠十多天寸步不离、甚至还得用他如绵一样胳膊腿让张献忠枕着睡觉，可他心里仍在为自己侥幸得生，而感觉暗暗高兴。正高兴间，忽然张献忠派人来叫他入帐，本来这十多天他一直是寸步不离张献忠的，只不过今天张献忠要升帐议事，所以打发开了他。
新科张状元进帐后，张献忠一脸亲热的笑容，拉着他柔软细腻的手抚摸再三，又在他女子一样漂亮的脸蛋上亲了再亲，然后张献忠忽然把他猛扯进怀。拥抱了一会儿，新科张状元就感觉到一把冰冷的利刃划破了他的胸膛，接下来在他惨嚎厉叫转换成痛苦的呻吟中，张献忠始终流着泪地顽强下刀，直到他被活活地脔割成了六大块，然后张献忠命人把这个新科张状元置入瓮内，藏在帐后。
接着那二十名进士也一个个地被如法而杀，只不过杀死后掘了个大泥潭，一并掩埋了，而不是置入瓮内，藏在帐后。在这个大泥潭上竖了一块石碑，上面大书：新进士二十名，西王张立。
张献忠又命人把绑好了的楚王朱华奎装入布囊内，沉入西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