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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大明三百年(下)》(11)

2022-12-16 作者: 兰泊宁
  内忧四起
  东林党冤狱流碧血,六君子冤案才了,又一件大冤狱就兴了起来……

  熹宗嬉乐酒色无度,终致华年早逝。信王朱由检的即位路险象环生……

  崇祯帝大力整顿朝纲,铲除了祸国殃民的客魏权党……

  但崇祯帝的重振江山梦想已罔然,明廷内部已腐败不堪,东北的边患又已经养成,又兼天灾迭降……

  陕西出巨盗凶匪一个又一个,高迎祥的手下李自成和张献忠惨戳众生天怨人亦怒,其骇人听闻的淫戮行为,到了甚至活食人肉的程度……

  张献忠和李自成因小隙而决裂,张献忠自号八大王后不久,就制造了耸人听闻的血腥残酷的屠川大惨案……

  东林党冤狱

  这场大狱之后,叶向高见朝事日非,恐自己难安于位,于是就上疏乞休,但有旨不许。果然六君子的冤案才了,又是一件大冤狱就兴了起来。

  当时的御史李应升于六君子的冤死,很是愤愤,就拼死上章,说魏忠贤有七十二大罪。魏忠贤见疏,当即咆哮如雷:“死不尽的囚徒,还要来讨死吗!?”崔呈秀一听,就连夜修疏劾李应升谤议朝廷。因为李应升是东林党的健将,于是崔呈秀就把全部的东林党人都牵扯在内,如苏抚周起元、御史周宗建、黄遵素、员外郎周顺昌,并致任的高攀龙、赵南星等七人都列名罪魁。

  魏忠贤马上借此矫旨,逮高攀龙等进京。苏中的高攀龙知道后,就吩咐他儿子高世儒:“京师缇骑将至,你到时只要把我的手书交给他们,他们就会回去的。”

  高世儒口里虽然答应着,心下却不敢相信。不想次日起身,四处寻父亲不见,赶到后园,才发现他父亲高攀龙已投荷花池自杀了。过不上几天,缇骑来提高攀龙。高世儒将遗书一呈,钦使拆开来一瞧,却是高攀龙的绝命谢恩折。

  果然看高攀龙已死,缇骑只得空手而去了。其他如赵南星、周起元、周宗建、黄遵素等,都不愿受阉竖的酷刑,纷纷在半途上自尽。缇骑只得又到吴中,来逮前员外郎周顺昌。

  罢官家居的周顺昌在吴,颇负人望。此时乡中父老见缇骑要系顺昌,顿时大噪起来:“周公顺昌犯了什么国法,要把他械系进京!?”缇骑瞪着眼珠子,蛮横地吼斥道:“你们这班鼠辈知道什么!魏总管的命令谁敢违忤?”

  百姓们越发不服:“我们只当是皇帝的旨意,却不料竟是魏阉捏造的!”在这些人中有杨念、颜佩韦、沈杨、周文元、马杰等五位最是激烈,当下由杨念、颜佩韦、沈杨、周文元、马杰五人摩拳擦掌地首先倡言了一声打,声犹未绝,就千人哄应。六个缇骑被你一拳我一脚,立时就打死了两人;还有一人躲在厕中,被拖出来打得血流满面,一会儿也气绝了;另有一个则跳墙跌伤了腿,被人给他掷进了枯井中。

  逃得性命的只有两名身受重伤的缇骑,带跌带爬地去诉知苏抚毛一鹭。毛一鹭也是魏忠贤的党羽,他正要派兵前去,不想百姓们早已赶来。人多势强,抚署的大门轰然一声就被推倒,吓得毛一鹭直往坑厕中乱钻,总算是在粪便的掩护下,毛一鹭才算躲了过去。

  乡中父老知道这件事闹大了,于是由吴中三四百士人,各手捧着一柱香,齐齐地跪在苏抚毛一鹭署前,要求他上疏代周顺昌辩白,并请证明是缇骑蛮横,犯了众怒才引起了殴斗。

  毛一鹭闻得署外人声嘈杂,又慌得只是发抖,最后还是经幕宾徐芝泉软拉硬拖,才算是将毛一鹭从暖阁中弄了出来。毛一鹭硬着头皮向众人作拱说:“列位且散了吧,周老员外的事,下官定然全力承当就是了。”众人见毛一鹭答应了,就各自散去。

  哪里晓得毛一鹭心口不一,暗中却密逮周顺昌入署,重枷械系了,连夜亲自押解进京,到关中百姓知道时,想追已是早就来不及了。

  周顺昌被交到刑部后,许显纯受魏忠贤委任,对周顺昌、李应升两人严刑拷打。周顺昌的五指并臂肉都在酷刑之下,皮没肉脱骨,可他紧闭着双眼紧咬牙关,就是一语不发。李应升则反复呼着“大行皇帝陛下”,再没半句供词。

  阴险小人许显纯就命狱卒把生漆黄炭,和入食物里,顺昌与应升吃后就变成了哑巴,任由许显纯捏成供状,诬顺昌纠集乱民,抗拒朝使;而应升则被加了一个谤议圣上的罪名。魏忠贤以此为据,矫旨把周顺昌、李应升两人腰斩;又逮来颜佩韦、杨念如等五人一并斩首。

  至今吴中犹有葬颜佩韦等五义士的五人墓。京师百姓无不替周顺昌和李应升暗中呼冤,吴中百姓更是愤愤不平。周、李两公就刑的那天,天日为之昏暗,百姓哭声震野,腰斩的周、李两公先是口吐血沫,接着在极度痛苦的折磨下,拖着半截身子在地上翻滚挣扎了直直大半天才咽下那口气。他们虽然发不出清晰的惨嚎声,但那低沉愤劲的嘶哑吼声却更加撕人心肺。

  后人称周顺昌、李应升、高攀龙、赵南星、黄遵素、周起元等,为冤狱七君子,与前案左光斗六君子,可算得前后辉映。熹宗时代的明廷经过这两起巨案后,能臣贤人为求自保,多半去职,恋栈的官吏也相戒箝口,任凭魏忠贤和他的党羽狼狈为奸通同作恶。

  活扒人皮
  一天,有外地来北京的五个秀才邂逅在京师,相约去酒馆小啜一回。酒酣中,一个姓徐的秀才大骂魏忠贤祸国殃民,不久当败。另四人闻言惊骇得默默不敢语,只是劝他说话小心点,那人借酒壮胆:“怕什么,魏忠贤能活剥了我的皮不成?”

  夜里,五人同宿一店。正在熟睡中,忽然有很多官差手举火把破门而入。他们高举火把向五人的脸上仔细一照,然后那个徐姓的就被捉走了。

  随即那四个人也被捉了去,他们到的时候,正看见那个徐姓的秀才手足都已被钉在了门板上,彼时殷红的鲜血正顺着钉眼在向外渗流,而徐秀才疼得面无人色,冷汗淋漓,早已痛苦连呻吟声都发不出了。这四个人睹之不觉早吓得肝胆俱裂,而魏忠贤却只是淡淡地瞧着,然后向他们四个轻松地说:“这小子说我不能活剥了他的皮,咱家今天就来试一试。”

  说罢,魏忠贤轻松地哈哈大笑两声,然后命人取来沥青,在徐秀才用尽他年轻的生命全部气力发出的惨叫痛嚎中遍体洒浇。待沥青稍干后,魏忠贤又命人用椎子轻轻地一敲,果然一张人皮就被剥了下来。而其时这个刚刚年纪二十出头、生命力顽强得如同野火摧毁不能的春草一样的徐秀才尚还有奄奄的一口气在,而那真正是活活扒下来的人皮也俨然如同一个活人。

  这四个人早由吓得面如土色,而成了面无人色,他们也冷汗淋漓,一声都发不出,只是抖个不停。魏忠贤看在眼里,又开心且轻松地哈哈大笑,然后他就轻松地笑着,叫人各赏他们五两金子,名曰压惊。

  川中奢崇明父子一作乱,贵州水西土目安邦彦立马响应,巡抚王三善、总督朱燮元几经苦战才算讨平了。可山东徐鸿儒紧接着又率白莲教举旗起事,到天启二年,拥众十余万,自号天魔军师,济南百姓一倡百和,声势日渐浩大。右深州人王森在不到三个月中,也组织起人马称王道霸,占城夺池,不可一世起来。

  抚军赵彦统兵平了徐鸿儒,都佥事徐谦辈也皆是定乱的功臣,结果只因不肯在魏忠贤处纳贿,朱燮元、赵彦、徐谦等三人不但无赏,反而被贬职。王三善为国捐躯,只因曾得罪魏忠贤,也得不着丝毫的荫封。

  而熹宗整天躲在深宫,对外部的桩桩乱事,魏忠贤和崔呈秀等都遮掩得似铁桶一般。因此各处盗贼蜂起,文臣既不肯出力,武将又多方规避。魏忠贤无术调遣将佐,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外郡的事一概置诸不问,横竖熹宗目不识丁,虽有万分紧急的奏疏放在他眼前,非经魏忠贤命人诵读讲解,别人是谁也不敢多嘴的。魏忠贤看熹宗如此可欺,自然乐得偷安,无论怎么样紧要的奏折和告急的疏牍,魏忠贤都敢一古脑儿地隐蔽起来。

  魏阉就这样养成了盗贼遍布天下的可怕现实,使得明朝祸乱相寻,直到亡国。魏忠贤这样误国害民,谁不切齿痛詈?岂知偏有那样一些没廉耻的封疆大吏们却还舐痔吮痈,百般地献媚,弄出了种种怪事来。

  生祠:献媚丑剧

  魏忠贤一看都竞相争着献媚,什么金珠宝玉进献的太多了,他一点也提不起兴趣来。适值魏忠贤四旬大庆,外郡官吏恭献寿钱,多至十几万的,最少也要几千。大家竭力想讨好都挣出了一身大汗,却不料魏忠贤连正眼都不觑一觑,任凭白花花的银子堆积如山。于是翰林庶士江宽别出心裁,呕心沥血,寻章摘句,搜索枯肠,撰成了一篇万年赋。赋中文词典丽,且歌功颂德更是耸人听闻,把魏忠贤说得上匹三皇,中拟五帝,说什么三代以下,没有第二个人比得上他了。

  不识字的魏忠贤虽然自己不能读这篇万年赋,但经倪焕文等一班走狗一句句讲解后,把个魏忠贤直喜得眉开眼笑,咧着嘴儿半天合不拢。原来俗不可耐的魏忠贤虽然目不识丁,却很好风雅,喜欢缔交斯文。加上这时魏忠贤自知罪大恶极,正苦于无人替他揄扬功德,所以江宽的万年赋,立时就被他命人制成金册,同时还广征天下文人的颂词。于是在野文士纷纷挖空心思,著成各种诗词歌赋赞美魏大阉奴。

  有良知的士人纷纷引这些无耻文人,为翰苑一大辱。但江宽却因这篇文字而鸿运不断,一月三迁,由庶吉士擢为礼部尚书。浙江巡抚潘汝桢眼红江宽,于是连夜上疏,请在浙江西湖给魏忠贤建生祠,说什么西湖为浙中名胜,魏公功德浩大,应建生祠于名胜区,以便为万世瞻仰。且有此古迹,可让异日胜地与生祠,两垂不朽。

  魏忠贤得疏,喜欢得了不得,当即矫旨嘉奖。潘汝桢一接到谕旨,择吉日就大兴土木。湖上旧有关壮缪、岳武穆两祠,相距不过半里,中留隙地,潘汝桢就选择其为魏忠贤建生祠。

  落成的那天,呈现在世人面前的这座生祠果然建得讲究之极,规模宏敞,气象辉煌,雕梁画栋,金碧堂皇,自祠外直至大殿,一例白石砌阶,石上都镌着龙纹凤篆,精致细腻,虽皇宫也不过如是。比关、岳两祠,壮丽数倍。生祠一落成,潘大人就于朔望亲自去拈香,必恭必敬,不愆不忘。而浙中人士谁不心中啧啧暗骂,如此大奸大恶的生祠,竟与关岳共受万世香烟,关、岳如其有灵,当把它殛毁。

  可哪晓得自潘汝桢始作俑后,各省官吏争相仿效,这群寡廉鲜耻的狗官也纷纷上折子请建魏忠贤生祠,自然无不邀准。如湖广巡抚姚崇文,给魏忠贤建隆仁祠,陕西巡抚祝童蒙给魏忠贤建祝恩祠,安徽知府瞿吉鹂给魏忠贤建崇德祠,通州督漕李道给魏忠贤建怀仁祠,昌平知府刘预给魏忠贤建彰德祠,密云巡抚刘诏给魏忠贤建崇功祠,江西巡抚杨廷宪给魏忠贤建隆德祠,庶吉士李若林给魏忠贤建永爱祠,山东登莱巡按李嵩给魏忠贤建报德祠,大同巡抚王占给魏忠贤建嘉德祠,扬州督漕郭尚友给魏忠贤建沾恩祠,河南巡抚郭宗光给魏忠贤建成德祠,山西巡抚刘宏光给魏忠贤建报功祠,济宁巡按李灿然给魏忠贤建昭德祠,河东给魏忠贤建褒勋祠,北京遮吉士吕保给魏忠贤建隆恩祠,御史秦琤给魏忠贤建懋勋祠,工部郎中李朴给魏忠贤建戴爱祠,大理寺丞马真元给魏忠贤建普惠祠,侍郎廖云中给魏忠贤建德馨祠,尚书贾景耀给魏忠贤建成德祠,尚书汪文简给魏忠贤建嘉善祠,吏部主事曹衷给魏忠贤建怀勋祠,靖宁侯王陆程给魏忠贤建高惠祠,北京崇文门外,奉敕给魏忠贤建盖宏勋祠。

  魏忠贤的各生祠次第建设,无不斗巧竞工。所供魏忠贤小像多用沉香雕就,冠用冕旒,腹中肺腑,均用金玉珠宝妆成;髻上穴空一隙,以便簪上四时香花。有一生祠中的魏忠贤像头稍大,戴不上冕冠,那个性急又倒霉的匠人就把头给削小了些,结果一个阉奴见状,竟然抱住那个被削小了的头像大哭起来,然后严责这个匠人,罚他长跪三日三夜,才算了事。

  通共这许多的魏忠贤生祠中,要算奉旨敕建的宏勋祠最是巍峨高峻。祠中殿宇大小凡二十四间,正中的大殿占地三四亩,高约百余尺,真是碧瓦朱檐,金椽红墙。大殿之上,雕龙佛龛中,端坐着魏忠贤的生像。生像以檀木镌成,遍身涂金。头戴紫金冠,身袭绣花锦袍,足蹬乌靴,形状威仪。但是这个木像的魏忠贤却须眉毕具。

  于是为了像上胡须的有无,这些献媚的走狗起过一番大争执。士大夫认为宦官不能有须,阉竖们则坚持得有胡须。两下里各执一理,不肯相让,最后竟然打了起来,魏忠贤知道了,却宽厚地对众人笑道:“你们都是替咱出力的,大家自己人何必要争破脸?依理上讲,像上是该没须的,但将来流传下后,后世子孙见了祠像,就知道咱是宦官出身,不是遗笑后人吗?”

  吓得唯唯退去的众人,于是让第二天各祠的木像上,都一概生了须。崇文门外祠中的魏忠贤木像比别处更精致,其肚腹中的五脏六腑,悉用金银制成;头上一顶珠冠,粒粒珍珠都如黄豆般大小,脑门上正中一颗大珠,精圆如龙眼,夜里灿烂耀目,价值连城。像的绣袍上,也四面缀着金珠。两旁铸真金罗汉十八尊,每尊重四十八斤,算是魏忠贤生像的陪衬。到罗汉铸成后,京师金店中的赤金竟然被魏忠贤的党羽搜刮一空,真是骇人听闻。

  每座魏忠贤生祠一落成,无不拜疏奏闻。疏词揄扬,一如颂圣,称他尧天舜德,至圣至神。阁臣也动辄就用骈文褒答,督饷尚书黄运泰在迎忠贤生像时,甚至五拜五稽首,称为九千岁。只有蓟州抚员胡士容不愿筑祠,魏忠贤就矫旨逮问;遵化抚员耿如杞入魏忠贤生祠不拜,也一样被抓。结果这两人都被许显纯酷刑拷问,弄得九死一生。所有建祠碑文,多半为施凤来手笔,所有拟旨褒答,多出于王瑞图手笔,此两人则被擢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预机务。就这样,蛆蝇甘尔逐羶腥,一般廉耻销磨尽,剩得污名秽简青。

  袁崇焕无用武之地
  魏忠贤如此横行胡干,坐在上头的熹宗皇帝却一点也不觉察,仍是只知每天和嫔妃们笑乐欢宴,朝政大事全当事不干己,连问也不问一问。而魏忠贤把外省的盗警灾荒、民变等急折警奏全都瞒下,熹宗就只当天下太平,完全不以其短命父皇的教训为诫,仍任由客氏在其间引导着他昼夜淫乐,肥白壮健的熹宗皇帝渐渐地在床帏之上累得面黄肌瘦,呛咳不绝,成了虚痨之症。纵欲无节,好色伤身,也是无能的熹宗皇帝年轻早逝的重要原因。

  天启六年三月间,满洲太祖努尔哈赤病殂,传位第八子皇太极,他就是清史上的清太宗。

  足智多能的袁崇焕一鼓击退了攻锦州的满洲兵,然后拜本奏捷,满心指望能论功加赏,哪知朝旨下来,反斥他不救锦州,有罪无功,气得袁崇焕当即奏乞解职归乡。不想居然有旨照准,仍命王之臣继任。不必猜,就可知这又是淫凶贪狡妒功忌能的魏忠贤弄的把戏。

  原来各处镇帅,统有阉党监军,阉人只知贪图金钱,其所得贿赂一半中饱,一半献与魏忠贤。前时熊廷弼之获罪和另外的一些将官遭忌,无非为这项厚礼不肯奉送的原故。此次袁崇焕督师关外,也有太监纪用监军,袁崇焕只知防敌,哪肯将好不容易罗掘来的饷项分给阉人?而纪用无从得手,魏忠贤何处分肥,因此奋勇杀敌保国卫家的袁崇焕就自然无宁、锦之功了。

  不仅如此,魏忠贤安坐京师,与客氏调情作乐,未尝筹一点边务,议一回军情,却反倒被以安攘有功,得旨褒奖,并破格加恩,特封魏忠贤为上公。于是百姓与百官将这个安字注解为安坐绣幔中寻欢作乐,而攘字则注解为攘夺与攘内的攘。

  魏忠贤的从子魏良卿,以前已晋封侯爵,至是又进授宁国公,加赐铁券。魏忠贤从孙魏鹏翼只有两岁,却封安平伯;从子魏良栋只三岁,也封东安侯;崔呈秀为少傅,荫子锦衣卫指挥,吏部尚书周应秋等十八人,俱加官封衔;工部侍郎徐大化、孙杰升任尚书,傅应星加太子太傅。魏士望等十四人,均升授都督佥事,各赐金银币有差。惟有魏忠贤再特别加赐,给他庄田二千顷。宁国公魏良卿禄米,照魏忠贤例,各支五千石。熹宗又反信献媚臣下的奏言,嘉魏忠贤节费为国,于是让他享祀南郊,祭荐太庙,而宁国公魏良卿则俨然一个候补皇帝。熹宗又赐奉圣夫人客氏金币无数,加恩三等,予荫子姪一人世袭锦衣卫指挥。

  昏君当夭折

  天启七年即公元1627年春,熹宗亲祀方泽,顺便游幸西苑,与客、魏并驾大舟,泛入湖中,畅饮为欢。偏熹宗素性好动,饮至半酣,竟改乘小舟,由二小阉跟随在船前后,泛棹划桨而去。

  熹宗游了一会儿,也手携片桨,顺流摇荡,不意一阵大风刮过来,一下子就把小舟吹覆了,一向颇类正德皇帝的熹宗也与武宗一样地堕入波心,被灌了一肚子的冷水。随即他就被及时地救起,而那两名小阉却因为施救太晚而溺死。

  也同当年正德皇帝一样,遭此一吓,熹宗也病了好久,幸而张皇后细心地宣召太医诊治并补护备至,总算此病告痊,熹宗却自此就留下了病根,常常头晕腹泻。

  好动贪逸的熹宗年虽已逾冠,却尚存童心,或斗鸡,或弄猫,或走马,或捕鸟,或打秋千,或蹋毬蹴踘;又有两大嗜好,一喜斩削雕琢。他不仅木工活做得好,且所雕琢的玉石也颇精工,他曾赐客、魏二人亲自刻的金印,各重三百两。魏忠贤的印中,刻有“钦赐顾命元臣”数字;客氏的印中,刻有“钦赐奉圣夫人”数字。此外熹宗所刻玉石,或随赐宫监,或随手抛弃,不计其数。

  熹宗的另一大喜好就是看戏扮演,他特在懋勤殿中设一隧道,召入梨园子弟,就此演剧。到了看戏尽兴时,熹宗竟也携了内侍高永寿、刘思源等亲自登台,熹宗自己扮演宋太祖,为仿雪夜戎装景象,虽当盛暑,他也披兜服裘,以至于热得汗如雨下。

  就这样,熹宗因为嬉戏过度,也酿成了许多病症。二十多岁的人就面少血色,虚弱无力。

  尚书霍维华制造了一种灵露饮,自称系特别仙方,久服可以长生;他还说,这灵露饮的制作非常费事,用粳糯诸米,淘尽糠粃,和水入甑,用桑柴火蒸透,甑底置长颈空口大银瓶一枚,待米溶成液,滗出清汁,流入银瓶,取出温服,味如醍醐,因此得这么一个美名灵露饮。

  熹宗饮了数匙,感觉清甘可口,于是就令霍维华随时进呈。哪知饮了数月,本就一身病的熹宗竟又加上了臌胀病,起初胸膈饱闷,后来竟浑身壅肿,以至于奄卧龙床,不能动弹。御医诊治无效,眼见得病象日危,去死不远了。

  无子嗣的熹宗自知病入膏盲,就令召光宗帝刘妃所育的皇五弟信王朱由检进宫来,熹宗含泪对他说:“朕病已成沉疴,早晚不起。倘朕逝世,皇弟就承继大统吧。”信王也垂泪谦逊,坚决辞让不肯受大位,经熹宗叮嘱再三,定要他勉为尧舜之君,信王这才含泪受命。熹宗又道,“皇后德性幽闲,你为皇叔,嗣位以后,须善为保全。魏忠贤、王体乾等,均恪谨忠贞,可任大事。”

  信王表面上唯唯允诺,心里却在不停地琢磨。看熹宗善事中宫之谕,知道熹宗虽然整天玩乐却也有真情,但至于嘱及委任权阉,却真是殊属至死不悟。

  熹宗又召来各部科道入宫,约略面谕,大致仍如前言。然后信王及众大臣等,暂且退出。到了次日辰刻,熹宗已不能说话,只是牵了张皇后的右手呜咽不止。又过了一会儿,在位七年、寿只二十三岁的熹宗两眼一合,就呜呼哀哉了。诸大臣俱入宫哭临,魏忠贤凭棺大恸痛哭,以致双目红肿不堪。

  明代末世,神宗敛财酗酒,数年不临朝;光宗纵欲伤身而致短命不寿,行善政日短仅一个多月;熹宗无能不肖,纵容客、魏祸国殃民;有此三帝,大明焉得不衰?又岂能不亡!

  即位的路险象环生
  公元1627年,熹宗崩逝后,张皇后懿旨飞宣信王进宫。哪知在帝灵前哭得两眼红肿的魏忠贤忙邀崔呈秀、倪文焕等商议如何乘乱篡位。一听信王朱由检即将继位,魏忠贤就嘱咐田尔耕暗藏利器,领甲士十余人,潜进乾清门。

  信王得了心腹近侍探得的这个消息,待不进宫,又不好违张皇后之命;于是就身被重铠,由勇士张岱佩剑相护。步入乾清门时,忽然一个黑衣人骤起飞剑刺来。张岱眼快,忙拔剑一隔,叮的一声响,匕首落在地上,黑衣人也被张岱与张后防备魏阉而早埋伏下的宫监们并力捉住。

  在熹宗灵前,早哭成泪人儿一般的张皇后令大臣钱龙锡、李标、来宗道、杨景辰等宣读遗诏,然后扶信王出宫,登奉天殿受贺。朱由检就这样走进了历史大舞台,他被称作思宗,也称崇祯皇帝,又称怀宗,清朝定鼎后追尊为愍帝。

  怀宗生母刘贤妃生前已经失宠,所以草草地殁葬在西山。到怀宗年纪渐长后,曾悄悄给内侍金钱,让他们具楮往祭。如今即了位,他追尊生母为孝纯皇太后。且因东李庄妃在他生母死后,有鞠育之恩,也特上封号,并赐其弟李成栋田产千顷。崇祯帝又尊熹宗张皇后为懿安皇后,册王妃周氏为皇后,又册立田氏为贵妃,袁氏为桓妃。

  怀宗以龙锡为大学士,李标为吏部尚书,温体仁为华盖殿大学士,钱谦益为吏部侍郎,杨景辰为礼部尚书,来宗道为兵部尚书。同时,他大敕天下,罢除熹宗时的苛政。

  典礼粗定,怀宗谋修治术,起复袁崇焕为兵部尚书,督师蓟、辽。袁崇焕到都城后,于平台入见,怀宗问及平辽方略,袁崇焕大言不惭地对答:“愿陛下假臣便宜,约五年可复全辽。”怀宗一听,立时满心欢喜。给事中许誉卿暗地里问袁崇焕:“五年的时限,你真能践言否?”

  袁崇焕笑笑答道:“我这也是看皇上为了辽事太焦劳,所以特作慰语。”许誉卿道:“主上英明,岂可胡说?倘若五年不效,如何覆命?”

  袁崇焕不觉被说得垂下了头,答不上一句话。他不知自己终将为这句夸夸海口之语,而被置之于不归的重辟。

  淫香
  魏忠贤自知恶贯满盈,于是心惊胆寒地上疏求去,但有旨不许。于是他就决定对祟祯帝怀宗改变对策,魏忠贤不信声色蛊惑不动君心,于是献进宫去国色天香四美人。崇祯帝想拒之不受,又恐魏忠贤生疑。

  四美人入宫后,怀宗派人遍索其身,结果别无它物,只是每人在裙带端各佩香丸一粒,名曰“迷魂香”,男人只要一接触这种香丸,就会立即为她所迷,从此恋色而不能自拨。

  魏忠贤不久又挑选了民间美女二十人,都是擅长吹弹乐器和能歌善舞的。不想崇祯帝严辞拒绝,让悉数发还民间,各自婚配之。魏忠贤一看,深知怀宗非熹宗,不禁大大地垂头又丧气。

  崇祯帝君临天下后,汲取父兄的教训,特意手书“清心寡欲”四字以自箴。他励精图治,每天或披览大臣封章,或读书,往往到深夜,虽严寒盛夏也不停。侍候的太监苦于应承,于是就悄悄地在夜晚时燃起淫香。开始的时候,崇祯帝冷不丁一闻,欲心怦然不止,于是忙宣来爱妃,在华美漂亮锦绣富丽的大龙床上,足足折磨了一个晚上,才算过了瘾。过了两天,又闻到这种香味,崇祯帝再次情动如前,又是一个通宵在床上奋战。

  那天晚上,崇祯帝正与词臣论治乱理政,说到了兴奋处,天近起更,大家都没有散的意思。就在这时,那种奇妙的香味重又出现了。但这次崇祯帝没有宣爱妃更没有绣榻奋战,聪颖明智的他忽然觉悟到了什么。于是怀宗悄悄地命内监秉烛绕行,遍阅壁隅,果然遥遥看见殿角有火星微耀。

  崇祯帝立时近前,却见一小太监正持香端坐在那儿,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受魏忠贤指使。崇祯帝故意装作没事儿似地说:“这种香真是太好了,只是不知是用什么药合成的?”

  这位小太监忙将药方呈上,原来是用雌雄鸡二只,以热药拌谷物喂食,再将二鸡隔笼饲养,当雌雄鸡求交而不得之际,刺其血以合香,就成了这种房术的最佳佐品。

  崇桢帝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声:“皇考、皇兄皆为此误!”于是,他当即格杀了进香的太监,又将众太监叫到殿前痛斥了一番,从此肆虐于明宫数十载的淫香绝了迹。

  魏忠贤自缢

  这时,员外郎钱元慤、吏部主事史躬盛及御史杨维垣,纷纷上章劾魏忠贤,凡十二大罪,为期君、蔑后、灭伦、弄权、欺祖宗、擅削藩封、污蔑先圣、侵轧时贤、滥赐名爵、夺边将功、剥削民财、卖宫鬻爵等等。

  崇祯帝阅疏大怒,正要下旨查办,忽见魏忠贤匆匆赶进来,噗地跪倒在崇祯帝面前,捧着祟祯帝的双足,放声大哭起来。崇祯帝因想起了熹宗临终时的情形,不禁也潸然下泪。

  过了一会,崇祯帝收泪,取过杨维垣劾魏忠贤的奏疏来,令内监诵读。谁知这个内监捧疏牍在手,两眼却只是直瞪着发呆,原来熹宗旧日的太监大半不识字。崇祯帝顿时气得勃然变色,一把夺过内监手里的奏章,亲自朗诵了一遍,吓得魏忠贤汗流浃背,伏在地上,爬不起来。

  崇祯帝喝退了魏忠贤,气愤愤地进宫,唤过昔日信邸总管、忠诚干练的现司礼监王承恩,着令即日清宫。

  王承恩将各宫嫔妃宫侍、内侍太监等逐一验视,结果发现有未净身的内监十六名,有娠宫女二十一人。那一班弱不胜衣的宫女,怎禁得起严刑驱迫,早吓得一一吐实情,原来那些内监都是客、魏两家的仆人,宫女也是魏府中的姬妾,有孕后被送进宫中,是想仿古时吕不韦的做法。

  崇祯帝顿时怒不可遏,立命逮魏忠贤入狱,又将客氏拘至浣衣局,崇祯帝亲自质审:“先皇卧病,你们这班淫娃逆奴,在宫中任意胡为,实在罪不容诛!”说毕,喝宫侍们行杖,这些老宫人平日受尽了客氏凌虐,用起杖来格外加重。

  于是这个穷奢极欲挟权怙势的老淫妇做梦也没想到她精心保养的雪肤嫩肌肤竟得去受这无情刑杖,直到死于杖下。挨不到几十下,就已是鲜血殷红,染遍罗衣。初时客氏还能呻吟,到了百下光景,但听得骤然爆发出的惨厉厉一声痛呼,客氏就化作了游魂一缕,杳杳渺渺地惨赴冥司,与成妃李氏、裕妃张氏及冯贵人等,对簿阴司公堂去了。

  崇祯帝打死了客氏,余怒尚不息,又命王承恩率领锦衣校尉十六名,速逮客、魏两家眷属一并梏械入狱,着交刑部勘问定罪。还有魏忠贤的党羽许显纯、崔呈秀、倪文焕、阮大铖、武月明、田尔耕、魏广征、徐美如、赵泗水等也都革职听勘。客氏的党羽赵舒安、魏元升、黄化臣辈,当然也和魏党一样难逃其劫。

  可笑魏忠贤的假子世袭伯爵宁国公魏良卿,还有他的两个得膺荣封的兄弟,一个十二岁的太保,一个两龄的少师,也概行逮系入狱。两岁的少师在乳母带他进狱时,一边呀呀地啼哭,还一口一口的吸着乳。魏忠贤看得忍不住老泪纵横,回头对崔呈秀说:“可怜这样小的孩子也得来受牢狱之苦,这真应了伴君如伴虎的那句话啊!”崔呈秀长叹一声道:“我劝你早举大事,谁让你不听,以至有今日!”

  魏忠贤与崔呈秀的对话,恰被管事太监王永秀听见,就去报知了王承恩。王承恩又转奏崇祯帝,崇祯帝越发忿怒,当即手谕王承恩,将魏、客两家的家属不等刑部勘问,一齐由牢中提出,按例凌迟处死。

  魏忠贤得到他宫中羽党的暗地通报,吓得连夜在狱中自缢而死。等到王承恩来提人犯,魏忠贤已高高地悬在梁上了。于是就把客氏家属戮首磔尸外,许显纯、崔呈秀是魏忠贤党羽中的罪魁,由刑部定了腰斩。倪文焕、赵泗水等迁戍的迁戍,褫职的褫职,朝中奸党为之一清。天下无不称快!
  天下已大乱

  戮逆阉,定逆案,是怀宗的第一英断。但这位崇祯皇帝虽然英明果断,励精图治,怎奈承万历、天启之后,明廷内部已腐败不堪,东北的边患又已经养成,明朝元气大伤,正如泰山般在渐倾渐倒下来,仗这区区一木,哪里能支持得住?哪里能改变这倾倒的趋势?又兼天灾迭降,年年岁岁差不多遍地都是旱灾、蝗灾。而在这上面更加以人祸继起。

  陕西延安府自去岁一年无雨,草木枯焦;又加上蝗虫为灾,田禾都被食尽,百姓大批大批地挣扎在饥饿生死线上,甚至到了人人相食的程度。

  明朝的赋税颇折衷古制,本来是不算烦苛的,但自神宗创行矿税,中官四出,海内为之困扰。至辽东战事一起,岁需边饷,又不得不尽情罗掘民间,百姓益发困苦得很。明廷又裁节内地兵饷数十万,减省各处驿站又数十万,兵不得饱,驿无遗粮,于是逃兵戍卒往往亡命山谷,啸聚为盗,且还胁迫良民同入盗数。

  而今岁水荒,明岁旱荒,弄得寸草无生,百姓为得活命,也只得相偕从盗,于是从崇祯改元以后,来自的盗匪的大乱大变就没有个间断。

  先是云南、贵州等处蛮众作乱,怀宗复用朱燮元为总督,调集云、川、贵三路大兵,直捣枭巢。西南一带才得无事,西北又遭劫,连年饥荒,而陕西巡抚乔应甲、延绥巡抚朱童蒙又统是魏阉余党,专务虐民,不加体恤,于是酿成一伙流贼四出为殃,把大明一座好好的江山,扰得东残西缺,地坼天崩,直到最终断送给了满人。

  陕西奸民王嘉胤乘势倡乱,举手一呼,从者几千人,整天打家劫舍,见钱夺钱,见米掠米,甚至奸淫妇女杀戮小孩。富家遇着了贼,不但人财俱失,还得再被放上一把火,连房舍都烧了去,才能呼啸着回山。王嘉胤一伙初时不过打劫过往客商或村庄市镇,后来渐渐地占城夺池。最可怕最可恨的是,一破了县城,王嘉胤一伙就任意放火抢劫,奸杀焚掠,无惨不有,一县的官吏则更是一古脑儿地杀却。好好的一座城,一经王嘉胤一伙的掳掠,就顿成了十室九空,庐舍为墟,磷火日行夜鬼泣。

  官府早过惯了太平无事的日子,武备一点也不修,军士也是十人中必有个九是老弱病残,擅长的是张口吃粮,上阵交锋则难其所难;因为将官们在靖平的时候,专门私扣军粮,当兵的一贯钱还没有二三百文到手,年青力壮的谁肯再来充这个苦役?无非是些做不动的病残衰弱翁,凑凑数目罢了。这样的老弱病残兵一到了有事,顾自己的命还来不及,休说是叫他们去剿那亡命强凶不畏王法的贼寇了。于是面对着贼盗横行,官兵不曾交手,就先已弃戈逃走了。

  杀人魔王现身

  陕西王嘉胤如此杀人不眨眼,安分良民见盗贼日众,官兵不敢进剿,与其受盗贼之苦,倒不如从贼保全。这样一来,王嘉胤的部众就由五六千变做了五六万,声势浩大起来。不用两三月,陕西就几乎成了贼窟。巡抚王有明剿贼又吃了一个败仗,只得飞章入告。

  祟祯皇帝一面大惊于“贼势养得如此猖狂,方行进剿,焉得不败?朕不知这班食禄的守吏,都担负些什么地方职责?”一面气愤愤地命钱谦益草诏,颁示各镇剿贼;一面将陕西巡抚王有明等提进京听勘。

  奉旨剿贼的各镇中,总兵左良玉虽然部下只有两千多人,但他训练有方,个个本领不弱,上阵都是勇往直前的好汉。于是王嘉胤被打得落花流水,四散狂奔。

  左良玉正杀得起劲,忽见贼军喊声起处,闪出一员猛将来,青衣碧裰,蓝面紫唇,发若砾砂,头缠黑布,腰系大红褡搏,赤足草鞋,袒胸攘臂,胸前和膊上都生着寸长的黑毛,手握钢背金刀,睁开铜铃似的凶眼,大吼一声,抡起金刀就往左良玉的脸上砍来。

  左良玉虽然不知此人就是将来的八大王张献忠,但却感觉到来者不善,忙用画戟架住。那猛将见一刀砍不中,已急得咆哮如雷,左良玉也竭力迎敌。两人一个步下一个马上,短刀长枪大战了百合,不分胜败。左良玉看那个猛将将金刀舞得闪闪霍霍,金光四射,全没一点儿破绽,不禁暗暗喝彩:“好武艺!可惜他不肯归正。”趁他一个不防,左良玉右手舞戟对抗,左手偷偷抽出腰间的九节金鞭,蓦然飞起,正打中猛将的右肩,打得他狂嗷一声,口里哇地吐出一口血来,虚晃一刀,回身便逃走了。

  这时官兵也人人争先,杀得那些乌合的贼兵走投无路,三停中有一停弃戈请降。良玉计点降兵,不下三千余人。他亲自挑选,强壮的编入曹游击部下,老弱的一例遣散。还有战时擒获的五六十名巨盗,良玉怕他们日久再生叛心,就下令尽行枭首示众。而王嘉胤也在接下来的追剿中,被已让贼兵们闻风丧胆的左良玉和在边地屡立战功的督司曹文诏杀死,就这样,陕西贼势才渐渐平息了,虽然这种平息不过是暂时的。

  李自成杀妻

  这时山东却又乱了起来。久旱禾苗皆枯死,更遭蝗虫嚼食,百姓饥寒交迫,官府措施不力,于是以高迎祥为首群起为盗,拥众三千,四去劫掠。李自成尊高迎祥为闯王,自为闯将,到处焚掠惨杀。

  闯将李自成原是陕西米脂县人,为人狡黠,善于奔走,并能骑射,勇力过人。因家贫投为驿卒,不想驿站又裁并人员,他无所得食,就也奔投了王嘉胤。

  李自成在他还算得上是一个大大良民时代,那时一向以善饮酒而闻名的李自成是五斗不醉,醉必持刀伤人,以至市镇上人人畏惧。那时的李自成相中了一个容貌极妩媚举止也极其妖冶的名妓,芳帜标的是一盏灯。可一盏灯不喜欢李自成,是他强要一盏灯留髡的。

  鸨儿也深惧李自成的凶横,不敢反对;但她深恶李自成把一盏灯弄得门前冷落无人敢上门,她的这一厌恶通过态度让李自成感觉到了,于是李自成干脆撕破了脸,手握尖刀,让鸨儿强放了一盏灯,不然就要了她的命。吓得鸨儿收拾起什物,垂头丧气地回扬州去了。

  李自成强娶了一盏灯后,也象模象样地在县署旁租了一间房屋,与一盏灯成了家,不想县役毛四早与一盏灯关系非常,如今毛四依然不能忘情。而水性扬花的一盏灯也是一见了毛四就眉来眼去,于是只要李自成不在家,毛四就悄悄地来和一盏灯幽会。日子久了,李自成有所察觉,却装聋做痴。于是那天李自成对一盏灯说他要出城办事,估计得一天多才能回来。

  不必意外的是,当他悄悄潜回家中,果然正内室房门紧闭,房中笑语声隐隐。自成从门隙中一望,正见一盏灯和毛四拥坐在一块儿,毛四一手执了酒杯,送到一盏灯的樱唇前。一盏灯饮了一口,便扬着粉脸,把香口中的酒去吻送进毛四的嘴里,同时一盏灯媚眼斜睨,瓠犀微露,身子软绵绵地倚在毛四的肩上。毛四勾着她的玉臂,嗤嗤地嗅个不住。

  李自成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猛起一脚,轰隆地一响,那房门就直坍下来,吓得一盏灯从毛四的怀里斜倒在椅中。毛四也惊得连酒杯都摔到了地上。李自成从壁上一把掣下那口腰刀,毛四避之不开,急忙掇起一把椅子,去架李自成的刀。却被李自成一刀就把椅子劈做了两半,因为用力极猛,刀口顺势下去,正好将毛四的左臂削去。毛四痛倒在地,惨嚎乱滚。李自成抢上一步,一刀就戮进了毛四的胸,刀尖透达,从其背后露出来,鲜血骨嘟嘟地直冒。

  一盏灯吓得花容惨白,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李自成却一把拉起她:“杀了毛四这厮也就罢了,你只管起来给我斟酒吧。”一盏灯一见自成并无杀她之意,立时就做出一副柔媚姿态,百般地奉承李自成,而李自成也谈笑欢饮,并命一盏灯去了衣裙,两人嘻笑调谑,备极绸缪。

  一盏灯自以为李自成忘了前嫌,就也放肆起来,于床帏间拼命地拿出看家本事来讨好他。李自成在痛快地喷射过后,在一盏灯最不设防的时候,蓦然取过腰刀,狞笑着说:“既然你喜欢和毛四寻乐,我就来成全你们的好事吧!”不等一盏灯反应过来,他的刀子就取代他身体的那一部分,进入了它刚才工作过的场所,顿时艳红的鲜血并着白色的精液一同流了出来,而李自成并没有在一盏灯的惨嚎呻吟下手软,他的刀尖继续用力,直直搠透了她的下体,在整个刀体都没入她体内以后,向上一挑,噗刺的一声,一盏灯就被削成两半片了。

  张献忠是个大魔头
  王嘉胤事败,部众星散的同时,陕中盐枭高迎祥一如当初的郭光卿一样率盐民抗税,只不过结果不是他身首异处,而是打死了官兵二十余人。接连几次大胜仗让高迎祥声势大振,附近的流贼都来归顺,于是他们就转战到山东,在山东发展得势头不错。李自成作为王嘉胤事败而星散的部众也来投奔了他的舅父高迎祥,被高迎祥当即授为右将军,而也来投奔的王嘉胤部下张献忠则授为左将军。

  张献忠与高迎祥、李自成联合起来横行山西,于是秦贼为一路,晋贼为一路,秦、晋世为姻亲,谁知竟变成了盗薮?而他们骇人听闻的淫戮行为,就如同天煞星吃人恶魔现身人世一般。

  张献忠和李自成每到一处,不论官民,一概杀戮。凡他们所经过的地方,繁华街市都成瓦砾,村镇家舍尽皆为荒丘无人烟。而他们的营中则妇女日见多起来,不论暑寒,妇女们都不谁著裤,只穿一件长袍,尽裸下体,随时供以行乐。这两人都本性好淫,又厌故喜新,一个少妇共枕三、四次就厌弃,一厌弃了就赐与兵卒。或因为这女子稍违一点意,马上就用尖刀刺入此女子的下身,碎割成片片,直到垂毙乃止。有时他们高兴了,就令众妇女在营前裸体笑逐,又让她们赤身列成雁行,让兵士削圆头箭,互相较射,以中阴者为胜。妇女负痛扪体嗷叫,张魔头看了却拍手大笑。

  张魔头又令人捕蛇千条密藏在笼中,专司饲蛇的小兵称为蛇奴。若是有贞妇不肯受污,张魔头就命人把这个女子的手脚缚住,传蛇奴进帐,取蛇十余条,蛇尾系上硫磺火种,把蛇首塞入女阴,然后用热火烧灼蛇尾。蛇被灼痛就奋身入腹,结果长的蛇就会从这个女子的口中出来,人蛇并死。当蛇入腹时,疼痛难耐的妇女翻滚叫嚎,张魔头就让兵士强搀住她们直立着,不许倒卧。

  张魔头还让士兵用刀架压在脖子上的方式,逼着就在他们面前,父女对淫,子奸老母,翁媳相交媾,至于兄弟与姐妹、伯叔与姑嫂的乱伦就更是常事。待观淫一毕,张魔头就下令一概斩首。张魔头每次淫人妻女,必命其夫在一旁观看并伺候着递巾纸,稍一违忤,立杀无赦。当然王嘉胤就曾是如此做法,张魔头不过师法而已。虽然王嘉胤因此而使人心怨愤冲天,败象已呈,但张魔头却还是执迷不悟,作恶如旧。

  张献忠又喜欢放火,每次一攻破城池,就一边抢劫一边四处放火,直烧得满城通红。男女老幼痛哭之声,远闻数里。张献忠厌恶他们烦噪,就下令紧闭城门屠戳。最后阖城尽惨杀,尸积如山,血流成渠,甚至城中的河道都被人血泞住,水流尽赤。这样魔头张献忠策马巡视,才能抚掌称快。

  如果掳来孕妇,张魔头就命人剥去她们的衣服,然后他与部下一边饮酒一边划拳行酒令,猜测其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然后就剖腹验证,如果谁猜中了,就大家贺饮,否则就要被罚酒,全不管那个可怜的孕妇鲜血横流,哀嚎垂毙。

  张魔头还用大锅煮沸人油,然后把几个月到三五岁的小孩扔进去,看着那雪粉一样的白嫩鲜活的小生命在沸油锅里惨嚎跳跃,张魔头就哈哈大笑着拔出刀,戳了锅中的一个小孩儿出来,就乱啮狠啃起来,直吃到肉尽见骨,才赏给兵士们下酒。也有的小孩是被他用寒光闪闪的钢矛刺入大腿中,然后高挑着举在空中,让这个小孩子盘旋于钢矛之上,惨叫哀号而死。

  对于成年人,张魔头更是花样翻新,他或者用木料搭一座台子,派士兵们刀刺枪逼地迫使他们都登到台上,然后四面纵火焚烧,一时间惨嚎声震天动地,而张魔头和他的部下却反倒拍手称快,狂笑不已;或者张魔头直接就把成年人开膛破腹,取出肠胃,挖去脏腑,然后投入谷米草豆,用以喂马,他说,这样足以使马肥且壮,冲锋杀敌,所向无敌。

  张魔头最可恨的是,若攻城不下,就逼他所掠来的妇女,裸体到阵前辱骂对方,如果这女子稍一因为羞臊而抗拒,马上就乱刀交下,砍为肉泥。有姿色的女子常常被轮奸到奄奄就毙,就着她尚存的一口气在就割去其首级,再把尸首倒埋在土中,令其下体朝上,张魔头说这样可以压制炮火。

  张魔头如果闯入一个民家,这家的女子若是识相知趣,赶快欣然地解衣从淫,那样这家或许还可以根据这个女子的床上表现好而得以免死。因此张魔头领兵一过境,年轻女子们不得不首先出迎,纷纷自解罗裳,供他们任意侮弄,淫声秽语,遍达里闾,贼兵这才能扬长而去。这真是古今罕有的奇劫,不知这明明在上的苍天,何苦要令若辈小民,遭此惨毒?

  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三人率众东出,陷霍州,入颍州,径趋凤阳。凤阳留守朱国相领兵拚死抵御,终因众寡不敌,朱国相自刎身亡,剩下上演的就是焚毁皇陵,楼殿为烬,放火燔毁松树三十万株,毁公私邸舍二万二千六百余间,光烛百里;知府颜容暄则在鼓乐的伴奏下被活活杖死在堂上,其他被杀的官民男女无计其数。

  李自成要与张献忠兵戎相见
  张献忠掠得一个看守皇陵的小阉,他颇善鼓吹,李自成就向张献忠索要去玩玩,张献忠不肯给。李自成感觉没面子,非常恼怒,暴跳如雷地要与张献忠兵戎想见,还是牛金星劝阻了他:“献忠眼下锐气正盛,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李自成于是就耐住一口气,只是偕同高迎祥西趋归德。

  张献忠就独军东陷庐江、巢县、无为、潜山,及太湖、宿松诸城邑。每陷一城,掠得的妇女必由张献忠先挑,拣出美貌的女子数人,轮流伴寝。他让这些女子上半身艳妆,下半身则连件亵衣也不许穿,无论是昼是夜,一经淫兴勃发,就立刻玉体横陈,任情污辱。宠爱数日,张魔头就把她们洗剥干净,如同羔儿豚儿一般,炮燔烹炙,用以佐酒。

  不详之兆
  明廷副都督毛文龙在东江,部下有十万多兵丁,实力很是不小。满洲进兵寇边,有毛文龙这一路兵力,着实受些牵制。哪里晓得袁崇焕做了抵御边寇的边关督师,到位的第一步举措就是把毛文龙的兵丁改编。

  毛文龙因为在江东荒岛上驻军,所以这些兵丁完全是他一手独立经营出来的,便有些不愿意受袁崇焕的节制。袁崇焕恨毛文龙藐视,就将乱文龙骗入寨中,叱武士缚起来,立时斩首。毛文龙部下的兵丁,都替文龙抱着不平。就是边民,也无不说毛文龙是冤杀的。袁崇焕只当没有听见,照旧把江东毛文龙的部下解散。

  就这样,袁崇焕只为了一点私愤就杀了副都督毛文龙,满洲军马少了个大牵制,遂得以轻易地直寇边疆,这更加快了大明亡国的步伐。

  崇祯五年,外省的灾异迭见,真是笔不胜书。五月间,有一颗大约如斗的星自东方,在黄昏时出现,当时其光辉耀亮周围数十丈,到五更天时,大星忽然分解裂化作五颗。裂变时伴有剧烈的爆裂声,并火星四射,落在百姓的屋宇上,就是一场好大火烧起来。最后伴随着一声时间跨度极长、好似雷鸣吓得人四散躲藏的巨响,大星堕落地上,化作了一块长数十丈、大百余围的巨石,压碎了不少的房舍屋宇。第二天,一户姓王的农民家,园中瓜果就都结成了人头形,眼鼻口耳,样样逼真,只是没一个脸上不是愁眉痛哭状。

  宣城城门口,那一天忽然从地下涌流出猩红有腥膻气的液体来,整整一昼夜不止,护城河的水都变成了赤色。而与其同时,京师城中,夜夜有好似少妇啼哭一般的声音,弄得甜睡中的人们相顾惊怪。

  不久从凤翔山上下来一群如狸犬大小的鼠,开始还只是到村镇里偷食鸡鸭之类,渐渐地竟然就啖大畜了。比如说牛吧,群鼠会一哄上前,大鼠啮啃牛足牛头,小鼠钻进牛腹中,直待吃尽了腹中的五脏六腑,才由里面咬出来,一同吃外面的皮肉。于是一头健硕的大牛转眼就被群鼠活活吃掉。日子长了,牛马鸡犬羊豕都被食罄了,群鼠就乘夜到人家来偷小孩吃,再后来竟然白日吃人,也是一样地大鼠啮啃脚与头,小鼠则钻进腹中,直待吃尽了腹中的五脏六腑,才由里面咬出来,一同吃外面的皮肉。于是一个成年的健壮劳力转眼就被群鼠活活吃掉。

  惨绝人寰的屠川大惨案
  彼此有了嫌隙的张献忠和李自成当然不能同在高迎祥部下久安,过不上几时,张献忠就明目张胆地自引本部人马,和他的十个结义弟兄杨六郎、一片絮、满天星、大石梁、金罗汉、铁牛精、白水獭、掠地虎、马猴等,占据了陕西米脂的十八寨,自号八大王。至此,他公然狂妄地背叛了高迎祥,自立一山头。

  张献忠是陕西延安人,他的父亲张禄是个老实懦弱的马贩子。张献忠十七岁那年,张禄到四川属的顺庆贩马。在驱着五六十匹高头骏马经过顺庆大街时,一匹马忽然下了一大泡马粪来,恰好是在一家土豪的门前。那家土豪认为张禄这是有意在糟踏他,就喝令张禄把那一大泡马粪全吃尽了。张禄再三哀求,说愿把街上所有并马粪在内的秽物都打扫干净,然后焚香请罪。可这个土豪竟然唤出一班恶奴,将张禄捆住,强把马粪灌入口中。

  强烈的呕吐和气恼把张禄弄得奄奄一息,不久就死在了顺庆的寓所中,落得个葬骨他乡。张献忠母亲听同去贩马的人说了详情,就痛哭着叮嘱张献忠,一定要替他父亲报仇。

  如今,据十八寨称王的张献忠决定前往顺庆,替父报仇。他先拿陕西肤施的百姓来开刀,于是这个十个杀星各领了三四百人,到了各村各镇,见人便砍,不分男妇老小,至于延安的官吏家眷更是一并杀个干净。惟有逢着姓张的人,张献忠认作是同宗,一概赦宥。

  到会军一处后,张献忠大摆庆功宴,在猜拳狂饮行酒令的时候,张献忠忽然向众人问计道:“我欲替老子报仇,却又不知仇人姓名,现在就是杀到顺庆,可到哪儿去找仇人呢?”众人也都踌躇起来,谁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不想这时负责锅中热酒的小兵,不慎把酒器弄倒了,酒和水全混在锅里了,正要另开一坛重热,白水獭性急,忙说道:“你们只管把锅中的水取来,待我把一锅的水喝尽,酒自然也在肚里了。”白水獭说得无心,张献忠听者却大悟:“对!且不管仇人是谁,也不管他是在顺庆还是在汉中,只管把四川的人全杀完了,仇人当然也就杀死在里面了。”金罗汉立时拍手大笑道:“这话有理,就这样干吧!”

  其时的四川,生活奢华已达极点,蜀中妇女尤其奢侈,就是平常人家的女儿也衣必绫罗、食必膏粱。在衣饰方面更是争艳斗胜,愈出愈奇。富家女儿用水晶琢成花朵,背面涂锡,光明如镜地缀在衣上,月光下走过,那晶光一闪一闪的,远远望去,几疑月宫天仙下凡。还有的女孩子在衣角上缝一种金铃,数十颗或数百颗,富者遍身缀满金铃,走起路来,叮咚作响,很是好听,当时曾有诗云:十万金铃护娇躯,令人一步一魂销。女子的裙子多半是白罗裙,上缀以红丝碧线,绣成风流的诗句。那些大家闺秀,都请名士宿儒,撰成香诗艳词,一首首地绣在裙上。女子们系了这种裙子,盈盈地从市上经过,众人无不注视绣裙,赏鉴裙边的文字。一个女子如果有几条质料极佳的绣裙,诗儿又新颖,绣工又精致,系在身上,那么她就会成为当时士人们最大的赞美,诚所谓石榴裙下诵艳诗。

  绣裙以外,女子们最讲究的就是裙下双勾了。川中女子把一双纤足裹得又瘦小又尖柔,所着三四寸许、高底儿的绣鞋,是用檀木雕琢成的,里头藏着降檀雕就的兰花或梅花,高底儿下面开个小孔,恰好漏出一朵梅花。女子们每跨一步,足底下便漏出一朵梅花。还有的女子在鞋底内置放香沫,底儿上的小孔雕成花形,香末漏在地上,也就形成了一朵朵的花儿,这种形式还有个美名儿叫步步娇。川中乞丐拾了女子们脚下漏出来的降檀,去烧煮食物,一时间,四野里香气飘布,烟阵迷漾。

  张献忠分兵四路杀到蜀中,其时四川自奢崇明作乱后,守吏大半尸位素餐。一听贼兵杀至,文的慌做一堆,武的携眷逃命。有几处的武官甚至借着贼盗的名儿,纵兵放火打劫,所以当日曾有强盗官兵一说。

  张献忠轻易地一路占城夺池,势如破竹,三日中连下十七城,官民都闻风而丧胆,守城人马多开门降贼。张献忠迭陷平武新津等二十二县后,长驱直入,不日到了成都,就开始下令屠戮。

  杨六郎、大石梁等杀奔南路,张献忠自杀东路,一片絮、满天星、金罗汉等杀西路,马猴、掠地虎等杀北路,白水獭、铁牛精等杀戮中路。五路人马各处焚掠戮杀,不管男女老幼,见人即杀。

  张献忠还特令兵士专砍妇女那纤不盈掌的凌波金莲,每兵一人,至少得献小脚十对,否则杀无赦宥。于是三四千贼兵,遇见女子,且不去杀她的头颅,只管先削去了双足。不用半天功夫,军营中的小脚就堆积如山。张献忠再次别出心裁,命人将这许多纤足,搭架成一座座的宝塔山,择纤足中最小做塔顶。霎时之间,宝塔山七八座就垒成了。张献忠给取名为莲峰,接着又下令,将这女足堆就的浮图,一并架火焚烧。转眼烈焰腾空,火光烛天,人油四溢,延及民房也烧了起来。对此张献忠也取了个名字,叫点朝天烛。燃烧起来后的臭恶气味,远播数里。可怜那些凌波纤足,平日绣履雕花,被研究得尖瘦柔窄,走起路来务求姗姗莲步,所谓一双金莲香钩三寸,动人怜爱。万不料来了个煮鹤焚琴的张献忠,硬把那些纤纤莲瓣,砍下来付之一炬。

  张献忠杀了一日夜,意犹未足,又命铁牛精等挨户搜杀,接连杀了三天,成都地方的百姓已是十分去了五六。因为人杀的太多,计点不出数目,张献忠就令砍手臂为记。兵士杀人,每队中各抬竹箩数百只。杀一个人就砍胳膊一只投入箩中,等箩置满了,检点一过,就去倾倒在威凤山下。这样又杀戮了三四天,人臂越积越多,自城北威凤山起,直到城南桐子园,连续八十余里都堆满了人臂,高若山丘。

  张献忠着左右检点所杀人数,除东路是他自己担任,杀戮的人数不计外,南路杨六郎等,杀男子十五万五千四百四十三人,女子十四万一千九百十六人;金罗汉等杀西路,男女共十九万四千八百七十七人,小孩六万七千三百零一人。北路马猴等,杀女子三十三万九千四百十二人,男子二十八万七千六百人,小孩十二万三千一百人。白水獭等领中路,杀人算最多,杀男子共五百六十三万七千七百九十一人,女子七百九十五万二千三百十六人,小孩一百三十三万六千八百十五人。

  四川经过这一次的惨绝人寰骇人听闻的大劫杀大屠城大惨案,很长一段时间,真是道无行人,鸡犬不见。

  张献忠在成都大杀了半月后,架起大舟顺流杀下。经过洞庭湖时,向洞庭君占休咎。不想这个杀人魔头初占不吉,再占如前,三占乃是大凶。张献忠怒不可遏,叱令左右毁了洞庭君像。凡大殿上神像,都被他打得粉碎,这才下令解缆启行。

  船到中流,大风忽骤,大舟翻覆二十余艘,张献忠自己驾的巨艭几乎颠入水中,他越发恼怒,命驶船近岸,大骂道:“风再大,大不过我去!看我不用船只如何?”

  当即他就命兵丁将大舟连结起来,把所杀的男女尸首搬到船内,上铺硫磺等引火物,乘风烧着。然后数千艘火船,任其随风摆荡江中,绵亘九十余里。到了晚上,火光映在江上,满天尽红,远照百里。这样地焚烧了三四昼夜,火犹不息。张献忠自己则仍回到成都,自称大西国王。

  据蜀称王的张献忠势力一天天壮大起来,可生性残忍的张献忠虽拥众称王,却仍每日必择美貌妇女多人,到奸淫遍了后,就叫左右架起大锅,同时洗刷干净刚刚侍寝过他的女子,接着投入锅中蒸煮。往往不待煮熟,张献忠就带血大嚼起来。

  他又筑高台丈余,四围用木栅拦住,不过这次不是逮来成年男女,而是十三四岁的童子。三四百人的童男童女被驱进台中,张献忠就命兵士在台下放起火来。众童子没处逃命,只得在木栏内啼哭奔逐,最后相抱着被焚毙。张献忠在童子们奔逐痛泣的时候,笑得嘴都合不拢。等到童子们烧死后,他就把童子们一个个的拣出,劈开头颅,取脑髓大啖大嚼,名为熏香肚。

  张献忠攻下重庆后,抓住四川巡抚陈士奇和神宗的第五子瑞王朱常浩以及其他官员。也被抓住的指挥顾景痛哭流涕地哀告道:“杀了我吧,只求不要杀瑞王!”张献忠嫌他多嘴,就先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杀了瑞王的过程,当然顾景与陈士奇等也都被杀。

  这时,突然天空无云而有三声炸雷,三个执行杀人任务的士卒纷纷触电而死,张献忠部下忍不住劝他说,这是上天震怒,其意是不能再杀人了。

  张献忠大怒道:“谁敢阻拦我?天也不行!”然后他就命令对天发炮,与天争胜。结果炮声响了一阵子后,天空果然不再有雷声,张献忠就欢呼着胜利,而继续杀人,直到尸积如山。

  这样的单纯性杀人,让张献忠感觉玩腻了,于是就挑选长得白嫩肥硕的男子,剥皮制成肉酱,以供自己和士卒食用。而所掠妇女,则先脱光衣服,供将官奸淫,再纵士兵轮奸,如果这个命大的女子没有死在众淫具的摧残下,那么她就再挨上一刀。

  那一天夜里三更,张献忠正拥着一个艳姬熟睡,猛听得鼠声嘈杂,生生把张献忠的好梦犹醒。张献忠恼怒地爬起来,持刀四处寻觅老鼠不得,气得张献忠咆哮如雷,就下令给兵士们,尽力捕鼠,每人须交鼠十头。如不满者,均杀无赦!

  此令一传到营中,张献忠的兵士们又惊又骇,于是大乱起来,有掘土挖石的,有推墙倒壁的,有的干脆哄入百姓家,挖板锄地,弄得村镇市廛中的房屋梁倒椽脱,砖翻瓦乱,毁橱拆床,到处捕鼠。而在张献忠的兵卒们强行打门进去的时候,这些无辜百姓正在甜睡乡中。这一夜,因为一只老鼠惊犹了张献忠的美梦,于是满城中就闹得人声鼎沸,火光烛天。

  从睡梦中惊醒的百姓都站立在门外发抖,而张献忠的兵士们则占集房室中,把地砖尽行揭起,一面用捕鱼的网儿将舍宇的四面罩住。十几个兵丁向着地穴壁隙中,用竹帚呐喊驱逐。大小鼠子不得安身,一齐逃窜到穴外,投入了网内,兵士们乱棒一顿打,就尽数死在网里了。

  这样地大闹了一夜,天色破晓时分,兵士们各囊了死鼠,来辕门缴令。一霎间,辕门前堆积的死鼠犹若山丘,自大道前直堆到甬道外面,死鼠不下千百万头。张献忠命全搬往荒场中,燃火焚烧,此一番更是臭气触鼻,令人作呕。

  接着张献忠又在川中,开科取士,着他封的大学士严锡臣为主试官,共录取了学士七百余名。然后张献忠令人掘一个大坑,深三四丈,将录取来的所有士子,尽行推进土坑,当场就活埋。他的理由是文人没用,还是武官实际。

  于是在张献忠亲自为武科典试、下谕凡习武之人皆可投考、中者赏千金授职千户的时候,热心功名的武秀才仍然又来上当了。

  张献忠传集了所有考武的士人,先令他们使刀弄枪射箭等等,中试者立于红旗下,不中者则立即斥退。这一场考试,共取武举人三百六十余人。

  考试结束后,张献忠叫士兵牵了健驴三百余头,令这三百多个武举人各骑一头。那健驴的尾上都系有纸炮,于是众武举骑驴排队,兵士持铳后随,张献忠一声令下,兵士立时就把驴尾上的纸炮燃着,乒乓之声大作。兵丁又鼓噪呐喊,群驴吓得屁滚尿流,在空地上乱跃窜突,骑驴的武举都被从驴背上直摔了下来。后面张献忠早已安排好了的马队则一拥而上,一阵地乱践乱踏,可怜那些热心功名利碌的武举们,官倒不曾做得,而身体已先踏做肉泥了。张献忠看得高兴极了,他兴奋得大喊大叫,也策马狂驰,在人体上乱践了一会,才缓步回营。

  统计张献忠的作所所为,大都类此,其惨酷和残忍,在流贼当中,可算得是魁首。李自成已算得上是残暴的了,却还逊献忠一筹。如此看来,即使张献忠起义成功,对人民来说,也实在不是件什么好事,因为他屠戮百姓,惨酷尤甚。其中张献忠杀戮成都的酷烈,可谓为千古所未有。川中数百里,道无行人,十室九空,炊烟绝断,磷火四处行,夜鬼哀啼,白日照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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