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湖中的母体
2022-12-16 作者: 异度侠
第十七章 湖中的母体
那晚你们都躺下后,我和摩纳法师就坐在一起聊天来打发无聊的时光。你也知道,在惠子被那个魔鬼杀死之后,我的心情十分低落,我们两个相恋了十三年,慧子从十八岁开始就跟着我,她一直对我言听计从,从来没做过一件违背我意愿的事情……我对不起她,是我亲手把她送上了黄泉路,我十分愧疚!
(他讲到这里时,声音变得无比低沉,喉头也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有些哽咽。可是对于这个问题,我对他一直存在着深深的不满,所以在他一脸悲戚地瞄向我时,我故意装作挠痒,将脸转向了另一边。)
我知道自己这么做很伤惠子的心,也知道自己是个不可饶恕的罪人!(介川抹了两下眼睛,脸上重新恢复了目睹惠子遭遇惨祸后的那种刚毅和沉静)但我绝不后悔,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探险家,超越哥伦布和威廉·史密斯(笔者注:发现南极州的英国探险家),成为大和民族的骄傲,将自己的名字篆刻在人类探险史上。
(介川又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说话,于是继续说了下去,但声音却变得无比落寞)。
可是就算我能达到这个目标,我的名字永远被后人记住,但惠子却不会跟我一起分享这份荣耀了。我知道她一定会在九泉之下为我感到骄傲,她一定会倒背着小手,歪着头说:“我早就知道,我的介川君一定能做到的,一定……”
(他眼神飘忽闪烁,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不对劲。看来惠子的惨死对他确实触动很大,再加上我们遭遇的诡异情景。我怕他再想下去精神会出问题,于是叫了一声:“介川君!”他向我露出一个自我解嘲似的笑容,将话题收了回来)。
我和法师聊了很久,他为我讲了佛祖割肉喂鹰的典故,讲了涅槃,讲了轮回……我知道他是在开导我,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法师的开导,我可能根本就坚持不到现在。
(佛祖的壮举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可介川不同,单是拿惠子来做诱饵,就与佛祖有着天壤之别)。
我和法师聊了很长时间,但实际上是他在说,我在听。就这样,渐渐地我们所坐的地方已经没有了月光,完全被下面散发出来的诡异光影覆盖了。
法师这时突然问我:“介川君,你有没有觉得这片丛林有些不正常?”我说:“大师,我觉得这片丛林中似乎隐藏着死亡的气息,我总是感觉远比踏上那艘灵柩船还要害怕。”
法师点了点头,道:“我和你的感觉差不多,我能够感觉到这片丛林的腐败气息,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气息。并且,我可以判断出,这种气息随着黑夜的来临,正在逐渐增强。”
我心里一惊,禁不住往四下里看了看。当时你们都睡熟了,没有发出一点声息,再加上不停变幻的诡异光影照射在粗大的树木和盘曲兀结的藤蔓上,虚虚实实的如同幻影。我有些恐惧地问他:“大师,您说这种气息到底来自哪里?”
法师摇了摇头,脸上也是一副极为不解的模样:“这就是令我感到困惑的地方。以我这些年的修持来看,如果某个地方藏着不干净的东西,就算不能判断那是什么,也能感知到它的来源。可这一次却不同,虽然我感觉到它在增强,却不知道来自哪里,这更让我心里不安。”
我们曾经亲眼见识过法师第六感的准确性,从灵柩船的出现到最后事态的发展,都证明了这位老僧人修为的高深,所以连他都无法把握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我预感到一定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于是问法师:“要不要叫醒他们?”
法师半闭着眼睛沉吟了一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再等一会儿吧。”
我看着他瘦削的脸孔在诡异的光影中不停地变化着颜色,一会儿面色枯槁,一会儿形如朱砂,一会儿又如同蓝靛,心里越来越感到不安。
我等了一会儿,再看摩纳法师时,只见他额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我赶紧问道:“法师,您怎么了?”
法师的声音透着一种深深的疲倦,他看似安安静静地在那里打坐,也许他是在催动精神去探索这种气息的来源。
他微微睁开眼睛,怔怔地看了我几秒钟,才用一种拖沓的口吻郑重地跟我说道:“快去叫醒他们!”
我赶紧站起来去叫你们。当时离我最近的是罗西,我跳到他仰躺着的枝丫上,树枝向下猛地一沉,我差点失足摔了下去。可就是这么大的动静,罗西依然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连一丁点儿的反应都没有。
我去晃他的双脚,但他依然一动不动。我以为是因为过于疲劳的缘故,他身体的反应变得迟钝,就往他腿上重重地踢了两脚。可罗西依然毫无动静。
这下我感觉太不对劲了,急忙扳过他的脸孔来看。这一看,差点把我吓得从树上掉下来。
我看到罗西一脸的诡笑,正睁大双眼看着我!
我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但凝神看了一会儿,却发现他的瞳仁好像定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十分僵硬,很明显不正常。
我叫了一声法师,就伸手去探罗西的鼻息,他的喘息很正常,脸上也保持着应有的温度。我又叫着他的名字狠狠地晃了几下。
但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我发觉他脑袋的动作也和平常不一样,只是很僵硬地抖动了两下,好像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
我伸手向他后脑勺摸了一把,却摸到一条滑腻腻的东西,就像……就像有一条舌头,紧紧地和他的后脑勺粘在了一起。
这时树枝又沉了一下,法师已经跳了过来。我向他惊呼道:“大师,罗西的脑袋被什么东西粘住了!”
法师的脸色阴晴不定,他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罗西,手腕一翻,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我想要伸手去接,法师却没有递给我,而是一抬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匕首就被挥动了起来。
(说到这里,介川皱了皱眉头)
我以为他的匕首会割向罗西的后脑,但我做梦也没想到,他的匕首一闪,就直直地冲着我的心脏,扎了过来。
(介川停住口,掀开自己的衣服。在他肌肉兀结的胸膛上,绑着一条沾满血污的绷带。他咬着牙撕开绷带,下面有一个殷红的孔洞,就在胸膛偏右的一点。如果再往中心挪动几寸,就正好洞穿了心脏)
要不是当时我下意识地往一边闪了闪,自己肯定就没命了。被他刺到后,我身子往后一翻,结结实实地从十几米高的树上摔到地下。
就在我落地的时候,隐约瞥见摩纳法师的后脑勺上结着一个球状物,它正在不停地变换着各种颜色。
我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包扎伤口,就见法师溜着一根粗藤来到了我身边,铁青的脸上不停地扭曲着,满脸的汗水。
我看他神情诡异,自己又遭到如此重伤,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于是爬起来向丛林深处疯狂逃命。
我在丛林中一阵疯跑,不一会儿就瘫倒在地上。于是我将衣服撕成长条,扎在伤口上阻止血液的流淌,接着又爬起来往前跑。
等我再次无力的躺倒在地上束手待毙的时候,法师并没有出现。
于是我在担惊受怕中昏迷了,等我有了知觉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凭借着这许多年野外探险的经验,我勉强活了过来。但我已经无法辨认方向,不可能再走回自己逃离的那片丛林,只好凭借太阳的指引,向丛林的更深处跋涉。
在第三天的中午,终于走出了丛林——这条海峡就是在此期间发现的,但那时这里根本就没有船——我便向沙漠深处继续前进。那个时候我想,你们可能都已经遇难了,摩纳法师看来是想要我的命,我想他也不会饶了你们的!
接下来,介川在沙漠深处接近中心山脉的位置见到一片湖泊。从那里,他亲眼目睹了那个名叫艾伦的人从湖中突然冒上来,并具有了生命,然后他尾随着艾伦折返回来……
根据介川的叙述,我们那四天四夜的噩梦显然是粘在我们脑袋上的那条黏糊糊的“舌头”所引起的,而摩纳法师突然变得行为诡异也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但问题在于这条舌头和控制法师的东西是不是同一种生物?为什么它们要赋予我们每个人(不包括介川和摩纳法师)一个不同一般的噩梦?它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很显然,这种东西是有智慧的,单从能够控制人的思维这一点来看,它们就具有远比我们人类更强大的智慧,可是它们为什么要如此折腾我们?
还有艾伦和与艾伦生着几乎同一张面孔的大卫,他们两人应该来自同一个地方,并秉承着同一个目的,或者说,艾伦正在重复大卫的行为——返回人间,带回更多像我们一样充满好奇心的傻瓜。这群傻瓜一定也会像我们的遭遇,一步步踏进这个巨大的陷阱,并被吞噬掉。
可悲的是,当他们像我现在一样面临绝境的时候,依然还不知道这个陷阱是什么生物设置的,更不知道它们的意图是什么!
我望了一眼如同镜面一样平静美丽的海峡,幽幽地问:“你猜这个海峡的下面藏着什么东西?”
介川转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我和你想的一样,水下一定沉着很多船只。”
“这里确实是一个海峡,只不过不是供船只停靠的,而是为那些将我们引到陷阱中来的大卫们准备的,应该叫幽灵海峡更恰当!”
介川苦笑两声,道:“既然沉入水中的船只能够再次浮出水面,那这片水面下一定隐藏着某种机关,这个机关和沙漠深处的那片湖泊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大卫走出来,就专门为他准备好了一条船……”
“我们如果没有醒过来,会不会也被行尸走肉一样控制起来,步大卫和艾伦的后尘?”
介川摇了摇头,他苦涩的神色分明在说:这恐怕就是我们被引进来的原因。
“可是,这应该只是一种手段,一种引诱更多好奇者到来的一种手段,在这种简单的循环后面,一定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介川目光闪了闪,问:“什么阴谋?”
我拍拍屁股站起来,转头去看沙漠深处那座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山峰,道:“如果这真是一个阴谋的话,正如你先前想到的,那个操纵者肯定是在那座山峰上面,现在我们就过去看看他是谁。”
“不下到水中看看了?”介川有些犹疑地缓缓站起身来。
我点了点头,道:“无论水下安排了多么精密奇巧的机关,都不值得我们再去拿生命冒险,我们要保存体力,就算不能揭开幕后操纵者的真面目,也应该用在值得的地方。”
当我们到达那个值得的地方时,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了。在沙漠中跋涉的这两天两夜中,我们没有遇到别的同伴,这令我心情更加糟糕,一路上都没有和介川说多少话,只是在闷头走路。
艾伦虽然身份诡异,但他的话却多多少少有一些是接近真实的,比如他告诉我的关于沙漠下面全是其他动物的尸体这一点就没错。在我们这两天两夜的行程中,我不止一次在沙坑里见到裸露的胎衣和从它里面探出的某种奇异生物的部分躯体。
如果它们真的是被上帝抛弃的残次品,我不知道下面是不是也掩盖着某些和我们人类同宗同祖的生物的尸体。我更不知道,如果我们顺利爬上那座山脉,会见到怎样一个上帝?
第三天的傍晚,在落日洒下的金黄色余晖中,我们赶到了介川所说的那个湖泊,也是我认为值得我们好好探究一番的地方。
这个湖泊比我们之前见到的艾伦海峡要宽阔许多,湖面呈椭圆形。我绕着湖岸走了一圈,返回起点的时候,一共用去了两小时零二十五分钟。
这显然是一处淡水湖,湖面上生着许多浮游植物,看起来跟一座座漂浮的岛屿很相像,一眼望去,绿油油的,很是赏心悦目。水藻静静地沐浴在金黄色的光线中,还时不时会颤动一下,说明有某些动物在水中游弋。
介川伸手向我指了指湖中心的一个位置:“看到了吗?我就是在那里看到艾伦突然随着水花翻上来的。”
定睛看去,那里和湖面的其他水域没什么两样。
“我们要下去吗?”介川问道。
我向离自己不远的湖水看去,绿莹莹的水面只向下延伸了两三米,就陷入了一团模糊的漆黑中,根本瞧不到深水中的情景。于是我点了点头:“是的,我想我们有必要到水里去看看。”
“看什么?我们可以预料到这下面是什么。”
“哦?”
“水里肯定有一些诸如艾伦或者大卫一样的尸体。”
我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介川诧异地问道,“什么然后?”
“我是说,这些尸体是什么样子的?他们还有没有生命?是如何在水中保存的?又是什么东西将他们控制了起来?”
介川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看来水很深,而且水下肯定有许多危险,我们最好事先作些准备。”
做些准备是必需的,如果这里的水很深,单凭我们的肺活量和身体的承受能力,根本就不可能下潜到水底。但一连数日的疲于奔命已经使我们身无长物,我甚至连一条手臂也成了半残废状态。
我环顾四周,湖岸边生着坚挺低矮的不知名植物。我走过去看了一下,跟芦苇有些相像,是空心的细管状植株。
“你想用它们当呼吸管吗?”介川远远的看着我问,眼神中满是诧异。
我伸手折下来一根,放在嘴上使劲吮吸了几口,还好,通透性还算不错:“虽然它们比较短,但或许能用得上。”我回头冲他笑了笑,说。
介川也走过来折断一根,翻来掉去地打量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怎么用?”
我带着他爬上湖岸,在一片凹下去的沙坑中停了下来,指着在白色的沙丘中裸露出的胎衣说道:“现在就看它们是不是能用了。”
介川见我已经开始用一条手臂抠挖着那几只裸露在外的胎衣,于是也过来帮忙。
当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体积不是很大的胎衣,并将它从沙粒的掩盖中拖了出来,连同它里面那只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形状的死胎。
“然后呢?”介川看着硬邦邦的干瘪胎衣问我。
我从一边找到一条看起来不是十分干瘪的脐带道:“老天保佑它没有粘在一起。”
介川终于明白了我的用意,他从腰间掏出折叠匕首,将那根脐带割下来一小截,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嘴吮吸了两口,然后吐了两口唾沫:“我敢说这是世界上最新奇的氧气瓶。”
“味道怎么样?”我笑着问他。
介川咧嘴苦笑道:“比夜壶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如果能一口气憋着潜入水底固然最好,如果不行,也只能用它将就一下了。
我们又从那些低矮的植物中折了几根管状细枝,费了不少力气,终于将它捅进了干瘪的脐带里。
等我们将干瘪的胎衣吹得微微鼓了起来的时候,天空中已经繁星点点,夜色渐渐浓了起来。
这时的湖泊和白天时不大一样,反射着闪闪星光的水面下面,似乎有许多黯淡的光亮闪耀,我蹲在岸边看了一会儿,那种光亮看上去像是从深渊中发出来的,单凭这一点就能判断这个湖泊的深度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料范畴。
“这种光亮怎么看着这么令人心惊胆战?”我抬头向介川看了一眼。
介川脸色凝重,声音也非常沉重:“这很像我们那晚在丛林中见到的光亮。”
我哦了一声,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这次潜下去可能真的会遇到难以想象的危险。
就算湖底藏着撒旦本人,我们也只能潜下去。准备就绪后,我和介川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休息了十几分钟,然后开始行动。
为了不至于在水中把力气全用在拖拽这个“氧气瓶”上面,我让介川搬起几块石头压在抛到水面上的胎衣上面,经过水的浸润,干瘪的胎衣慢慢浮软了一些,石块陷进了凹陷里。
于是我们脱下外套,分成左右两边一人抓住一根脐带,长吸一口气,扎进了水中。
湖水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冰凉,可能是沙漠吸热性强的缘故,我们潜下去十几米后,水温一直保持在人体能够承受的程度,但水中的气氛让人压抑,在光线幽暗的水下,我没有感觉到一个活物从我面前游过去。整个水域死寂一片。
可是在上面时,我明明能看到水藻的晃动,如果没有动植物参与其中,这片水域怎么可能如此清澈呢?
我张开嘴吸吮了一点湖水,味道有些微微发甜,像是糖浆水的味道。
介川皱着眉头从胎衣里吸允了一口氧气,向我挥了一下手臂。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湖泊真的是很深,我们都潜入接近二十米了,底下依然乌沉沉的看不到底,不知道往下还有多深。
我向他指示了一下,我们再试着向下潜,如果感到身体不适的话,就停下来。于是我们又费力地拖着胎衣下潜了八、九米,我感到胸腔被压迫得很难受,知道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可能会被挤爆,只好停了下来。
下面依然是乌沉沉的看不到底。
我觉得事情有点蹊跷,因为在我们下潜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东西,那是否意味着,在水面以下三十米的范围内是一条“生命真空带”,而艾伦的身体还在这片水域的下面?
如果艾伦的身体本来是在更深的地方,那他的身体是如何承受如此重压的?
介川向我示意了一下,想向周围的水域探查,我点头同意了。
于是我们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这个深度游荡起来,一直过去了接近半个小时,我们依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而且更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自从我们潜入水中之后,在岸上曾经见到过的那种暗淡的光影消失了。
难道是湖水本身的缘故?这种微微发甜的水质本身就能发出一种微弱的光亮,而当我们置身其中之后,却又无法感知到这种光亮的存在?
我们游了很远后,一致停了下来,再这么寻找下去实在没什么意义。
我们再次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冒着被挤断肋骨的风险继续向下寻找,除了这样做,我们别无他法,更何况就算这种冒险会要了我们的命,也总比爱德华他们死得更畅快一些。
我和介川义无反顾地向下潜去。随着我们吸吮氧气的频率越来越高,我感到肺都快被挤爆了,眼前开始冒金星。我想介川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我无心再去估量我们下潜的深度,只是抱了一个信念: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潜到湖底,我相信一切的秘密都隐藏在那里。
在我们的一再坚持下,双脚终于踩到了有些硬实的湖底。
我双脚一沾到实地,还来不及舒一口气,突然觉得那里有些不对。我游目四顾后把目光落在自己的双脚上,它们向下陷进去了五六公分,我只能看到自己脚踝以上的部分。
我转头看了一眼介川,他好像也察觉到哪里不对,但通过他茫然的眼神,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只是知其然而不知道其所以然。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就立即被失望的情绪左右了。看起来一马平川滑如玉脂的湖底什么东西也没有。这里甚至于比上面的沙漠还要干净,上面至少还有起伏变化的沙丘,而这里却只是一个平整的泥滩,在我们四周绵延开去,延伸很远,比沙漠更像沙漠。
我和介川对视了数秒钟,只好交换了一下眼神,极度失望地颓然点头,开始向上游去。既然下面没有东西,我们没有必要呆在这里受罪,说不定就这几十秒钟的时间,我们的内脏器官已经受到很大的损伤了。
当我向上游了十几米之后,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刚才那种不对劲感觉的来源了!
这其中其实有两点很明显的破绽,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第一,我的双脚只陷进淤泥里五六公分就触到了实地。虽然细沙具有很好的隔水性,也不能只有这么浅的泥面,无论是水本身的压力还是常年的渗透,湖底都应该有远远大于五公分的淤泥层才对。所以实际状况可能是,在淤泥覆盖的下面可能是一层绝对的隔水层。不过从我的触觉来看,石面的可能性并不大,那种实地并没有硬邦邦的冰冷感觉。
第二,站在湖底,我能向四周看出去很远的一段距离,这和上面的水域很不一样。想到这里,我再次向下看去,黯淡的白色湖底的淤泥朦朦胧胧地呈现眼前,和抬头向上看时那种漆黑一团的情景有着很大的区别,或许,我们在岸上看到的黯淡光影就是这些白色的泥沙带来的。
我们重新下潜,站立在湖底之后,这两点感觉就更加明显了,我们好像站在了朦胧的月色里,空荡荡的湖底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我面前。
我抬起双脚将淤泥踢出一个凹陷,然后蹲下身子仔细察看了一会,并伸出右手摸了摸,触手温软,绝非地面那么简单。
这时,靠着我的胎衣突然砰砰响了两下,吓了我一跳,以为里面的那个生物活了过来,但介川却从一边探出了头,一脸的惊骇,他又蓬蓬地敲了两下被湖水浸泡之后慢慢变软的胎衣。
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告诉我,我们脚下那层温软的东西,就是胎衣!
仔细想想,既然整个沙漠下面都埋藏着这种胎衣,那位于沙漠中的湖底有胎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我再次用双脚去触碰淤泥下面光滑温软的地面时,就铁定它是一个胎衣,那种未曾干瘪的胎衣。
我突然明白了艾伦之所以深处水下依然具有生命的原因了,因为他在水下是像婴儿一样浸泡在羊水中,不需要呼吸,更不需要承受水压的挤迫,他的生命已经被某个母体精心呵护了起来!
可是,这个推断却导出了一个更令我心惊不已的问题:这个具有生命的母体到底是什么生物?
我向介川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清理出一块地面出来,我倒要看看和这些胎衣连接的母体到底是怎样一个生物!
可是还没等我将这个意思明白地传达给介川,一件意想不到事情发生了。
在我向介川示意的时候,脚下突然颤动了一下,我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我被吓了一跳,我的双脚确实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我扭动着身子向上游动的时候,那双包裹在鲜嫩“皮囊”里的手状物也跟着露出了地面,像是两把铁钳一样,死死地扣在我两只脚的脚踝上。
介川顾不得去稳固我们的氧气瓶,赶紧过来帮忙。氧气瓶好像这时候也突然具有了生命,在水中翻了个跟头,将两块石头甩在污泥里,然后冒着气泡离我们而去,消失在头顶的一团漆黑中。
就在这时候,那个母体好像也复活了,我能明显感觉到水流的晃动,水底原本平滑得如同铁板一块的淤泥开始裂开了一条条的缝隙,像是缓缓张开的嘴巴一样,要将我们吞噬下去。
与此同时,清澈的湖水也开始变得浑浊起来,很快,我就看不到了介川的脸孔,泥沙也灌进眼睑,眼睛肿疼得难受,我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
慌乱中,我感觉到有一双手死死地抓住我的头发向上拉扯,我只好用仅剩的一条尚能活动的手臂吃力地挥动着,拖着那沉重的胎衣向上游着。
现在我成为了介川的累赘。没有氧气的补给,我们的力气也在慢慢枯竭,但那双手一直死死地抓着我的头发,拼命拖拽着。我也好几次试图摆脱下面那个胎衣中的东西,但任凭我如何蹬踢,它就是抓住不放。
在上升的过程中我喝了好几口水,差点被呛到,水的味道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海水还要咸涩难咽。
于是我放弃了挣扎,只是将身体放直,右手挥舞得更快更猛,我猜介川的力气也快用完了,如果他放开我的脑袋,我肯定会被这个胎衣中的怪物拉下去。
我勉强睁开眼睛,向下瞥了一眼,顿时被吓坏了。
我的双脚上好像长了一个硕大的脓包,里面鼓出的两个凸起物和我的双脚紧紧连在一起,可我无法辨认出这个“脓包”中隐藏的是什么生物。
更令我感到吃惊的是,湖底好像发生了一场大地震,泥沙翻滚,水流湍急,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下面好像裂开了一条黑洞,泥沙连同一个个胎衣都被快速地吸了进去。
那条黑洞会通向哪里?我根本就猜不到结果。
在介川的帮助下,我们终于露出了水面。重回地面的介川远比那个胎衣中的生物有力量,他将我和它一起拖出水面,重重地摔在沙地上。
我感到左臂一阵痉挛,钻心的疼痛差点让我晕过去。在我落地的那一刻,一直紧紧连在我双脚上的鼓鼓囊囊的胎衣终于滚到了一边,让我的双脚重获自由。
水流的咆哮声像是在打雷。我和介川一边委顿在岸边呼呼喘气,一边目睹着这片清澈的湖泊从大到小,从有到无,这个过程大约只持续了五六分钟,原本波光粼粼的湖泊就变成了一个深坑。短暂的一会儿工夫,一个深度超过四十米,方圆七八公里的巨大淡水湖就销声匿迹了。我和介川站在岸边呆呆地出神。
除了我俩之外,还有一个生物“目睹”了这场劫难的全过程,但它现在就像一个圆球一样静静地躺在离我们五六米的地方,一动不动,不知道还有没有生命。
一个有意识抓住我双脚的生命,说明它已经可以脱离羊水而生存。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让它泡在羊水里,就等于让它溺水身亡一样残忍。
当我和介川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并想起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约二十分钟。我们蹒跚地走过去,看到它就像一个圆球一样,静静地躺在沙地上,没有一点生气。这令我想起了那些沙漠下面的累累尸体,或许它们就是这样被母体抛弃的,从温暖的襁褓中直接甩到严酷的沙漠里,还没出生就已死亡。
我打算切开它,看看里面隐藏的到底是一种什么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