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猫缘:猫系列第四部·终曲》(24)
2022-12-16 作者: 燕书瞳
重塑自我
(壹)
新媒体电影《重塑自我》已经拍摄了整整一个星期,我干脆入住进剧组所下榻的那家酒店,和杜娇蕊住在同一个标间。我这么做,既是为了跟崔亮尽可减少见面,也是为避免与郑红叶正面相遇。
在这期间,崔亮来酒店找过我;当时,我正在帮杜娇蕊对台词,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响,屏幕显示是崔亮的来电,但我没有接听,很快便传来接受短信的提示音。我打开微信功能,显示着一行信息:我在酒店大堂。
住酒店的这些日子,杜娇蕊从没问过我和崔亮到底怎么了,眼下不免关切道:“是崔亮打来的吧?”
“杜姐姐,我到大堂去一下!”
“好!你去吧!”
我乘坐电梯来到大堂,眼见崔亮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因见我走过去,赶忙站了起来。
“小婷,你怎么不回家呀?”
我却是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刻意保持出两人之间的距离:“你知道我辞职了吗?”
崔亮一脸的意外:“你辞职了?”
“是啊!专柜那边的工作我早就辞了,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辞了也好!”崔亮附和道:“天天站柜台,实在是太辛苦了。”
我则是笑了起来:“崔亮,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你从来都没把我放在心上。”
“我怎么没放在心上?”
“你那是嘴上,而并非心上。”
“我——”
崔亮试图辩解,却是被我打断:“我跟唐蓉蓉在审讯室里的那番话,特别是她解读你们之间情感的那番话,你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早前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呀!”
“对!你是告诉过我!”我冲自己嘲讽般地微微一笑:“只是没想到细节竟是如此残酷。”
我默了一下内在的情感,因感觉胸口起伏得厉害,仿佛是当听到“我们分手吧?!”这五个字时的唐蓉蓉,可想而知她当时的心跳该是有多痛,所以才会在跟我讲述时,发出那般大声的狂笑,笑得肆无忌惮,仿佛狂啸的火焰,更宛如暴风骤雨,笑得泪如雨出,却是这般凄凉:
“哈哈!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他提起裤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我们分手吧?!我们不要再有任何的来往,因为我不想我的孩子遗传上精神病。哈哈!很可笑是吧?哈哈!真是太好笑了!……现在想起来,我还会笑得肝颤,真是太他妈地好笑了!……哈哈!太好笑了!……”
那不是在笑,而是在悲泣,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唐蓉蓉的心中一定还在滴血。
“那一声声的哭泣真是凄凉啊!她虽然没有明说,却是在痛斥你的薄情寡义。唐蓉蓉只是想带你去,告诉她的母亲,有人照顾她了,让吕淑芬泉下有知安心,就算你要分手,不能在祭拜之后,让亡故之人安心,再提出来?”
“我承认!”崔亮强词夺理:“我当时在那种场合下,说那样的话,的确欠考虑,但我觉得长痛不如短痛,这对我们都好。”
“在审讯蔡不屯时,你表现得那么害怕,生怕牵扯出你跟唐蓉蓉之间的关系。你对你们的情感不是抱持着一种感恩的态度,即便两个人分手了,也应该感谢上苍让我认识了你,我们曾经有过一段十分美好、值得回忆的爱情。但你对唐蓉蓉竟是毫无一丝的怀念,特别是当蔡不屯说他没见过那个女悍匪的真容,你则是如释重负,像是逃过了一劫。我如果是唐蓉蓉该有多难过、多悲哀啊!这是我曾经付出过初恋与青春的男人啊!”
我还是忍不住代唐蓉蓉流下了眼泪,在泪水模糊中,我看到崔亮的嘴角生生一抽,似乎也为其自私而有所动容。
“那我呢!”我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擦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就是一个疯子,我们每个人都有疯子的一面,你是不是也要一并将我抛弃,跟我说‘我们分手吧?!’”
“这恐怕是你的想法吧?”崔亮的嘴唇是在抽搐:“是你想要跟我离婚?”
“对!”我坦白地望向崔亮的眼睛:“这些日子在剧组,住在酒店,这个问题——我已经反反复复地思考过很多次了。”
崔亮似乎无法相信我还是将这个意思表达了出来,努力争取道:“小婷,这些日子,我就当作你是出来散散心,结交一些新的朋友,我不勉强你,如果你认为你想好了,想跟我再好好地谈谈,就回我们的婚房,我在家中等你。”
我不想跟对方多说什么,便站起身:“我回剧组了,明天还有通告。”
其实,我早就分析出唐蓉蓉的那句“初次见面”存在破绽,就算我不知晓他们曾经有过恋爱,但奇瑞QQ命案——唐蓉蓉因为配合警方的案件调查,我们也是在市公安分局正式认识。当年,崔亮作为案件的负责人,他们怎么可能没见过面?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决意要跟崔亮离婚,也就不必追究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了。
(贰)
经过一个月的日夜奋斗,新媒体电影《重塑自我》顺利杀青,而杀青宴则是被受邀于“中国结”总店内举行。
孟天飞作为总制片人,领着大部队来到杀青宴现场,吕延正在二楼最大的宴会厅张罗着宴席的布置情况,可见大厅的电子屏上滚动着“欢迎《重塑自我》剧组杀青大吉,票房大卖!”的字样。
由于眼见剧组走了进来,吕延来到孟天飞的面前:“孟总,感谢您接受我们‘中国结’餐饮集团的邀请,将杀青宴交由我们来置办!”
孟天飞微微一笑:“是我应该感谢吕总的抬爱!”
“哪里!”吕延礼貌地回答:“在孟总面前,我还只是一个晚辈,以后还望孟总多多提携!”
“好说,好说!”
“孟总,宴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您看?”
“不急!灯光组和摄影组还在路上。”孟天飞看了一眼手上的名贵腕表:“现在才下午五点,六点整开席就好!”
“好的!”吕延点了点头:“那我去厨房看看!”
眼见吕延朝大厅外的厨房走去,我特意走出了宴会厅,挥手冲他打了声招呼。
“吕总,好久不见啊?”
“啊!小婷!”吕延冲我露出一副惊喜的神情:“听说——你当起了明星经纪人?”
“我那是闹着玩的。”说话的同时,我跨前一步:“我看你这前店后院地跑着,也真是辛苦了!”
“蓉蓉把‘中国结’暂时交由我代为打理,我总要对得起她的这份信任啊!对了!”吕延压低声息道:“我听说我姨丈绑架了你,让你受惊不小。”
因眼见吕延一脸抱歉的神情,似乎是在代其姨丈向我赔罪,我则是淡然地微笑:“都已经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吕延叹了口气:“不管姨丈曾经做过什么,这‘中国结’总是他的心血,在等蓉蓉回来之前,我有义务把这里照顾好。”
我们正说着话,迎面走来了顾郎同,但让我感到吃惊的是其身边不是邱薇,而是焦彤正挽搂着这个“富二代”的胳膊,两人看起来十分亲昵。焦彤一身粉艳的低胸礼服,外披一件白色的貂皮大衣,梳了一个公主样式的盘发,妆容则是走清新淡雅路线。焦彤正与顾郎同说说笑笑,因抬眼望见我,慌忙放开对方,神色略显尴尬,似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当然是因为挖了邱薇的墙脚。
不过相比之下,焦彤比邱薇略有姿色,也都一心想向往上爬,所以挖对方的墙脚也实属正常之举。
“呦!”我故意迎上去道:“小彤,你这是有男朋友了?恭喜恭喜呀!”
焦彤则是一副愈加局促的表情:“婷姐,我——”
我却是做了一个制止对方继续说下去的手势:“这位官人——”我故意围绕着那个“富二代”打转:“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啊?……啊!”我一惊一乍道:“你不是邱薇的男朋友——顾少爷吗?”
顾郎同听出我是在奚落他,便摆出了一脸的道貌岸然:“啊!我跟邱薇分手了。”
“分手了?这才多久啊!一个月还不到吧?顾少爷换女朋友的速度堪比换衣服啊!”我瞄了一眼焦彤:“小彤,好歹我们也是同事一场,别怪姐姐我没提醒你!”
焦彤一脸羞愧难当的面色:“婷姐,我和顾少爷就是普通的朋友。”
“这可就大大不妙了!”我望向顾郎同道:“恐怕,人家顾少爷可不是这么想的吧?顾少爷,你可不能把我的小姐妹骗上床,才跟小彤说你们是普通的朋友,提上裤子,拍屁股走人!你让人家的女孩家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焦彤愈加一副无地自容的面色。
“好了,好了!”顾郎同一把拽过焦彤:“我会对你好的!孟总,还在里面等着我们,我们赶紧进去吧!”
眼见顾郎同与焦彤走进宴会厅的背影,原本站在一旁的吕延则是走到我身边:“你嘴巴还是那么毒!”
“我只是嘴巴毒,有些人是心毒。”我望向吕延道:“你去忙你的吧!我也正好进去看看热闹!”
六点整,杀青晚宴正式开始。我和杜娇蕊与孟天飞和曹路兵被安排在主宾席,顾郎同与焦彤等一行人被安排在隔壁的次宾席,这似乎让焦彤感到了有些不满,是将自己奉为无限尊荣的上宾。其后是乌泱泱的制片组、剧务组、摄影组、灯光组、美工组和录音组等剧组工作人员。
孟天飞和曹路兵讲过话,以及各个组的负责人上台一一简单地做了个发言,总算是正式开席了。
大家相互敬酒,顾郎同来到我们餐桌,冲孟天飞举杯:“孟总,感谢您这次把外联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
“哪里哪里!”孟天飞客气道:“是顾少爷帮助我们剧组解决了不少场地上的问题,所以该由我敬顾少爷这杯!”
“不对!”顾郎同躬身还礼:“是孟总给我们喜福会机会,以后还望孟总多多提携!”
岂料,孟天飞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闻后脖颈一响惊雷:“顾郎同——你这个混蛋!”众人纷纷朝宴会厅门口望去,是邱薇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骗了我的色,把我一脚给蹬了,就不要我邱薇了,居然跟吃里爬外的这个小蹄子好上了!”
焦彤眼见邱薇凶神恶煞地朝自己“霍霍”走来,急忙躲在顾郎同的身后,那个“富二代”脸色很难看,眼见孟天飞正望向自己,便赶紧安抚对方:“孟总,您放心!我现在就让她离开!”
这样才对嘛!我在心里尽情地偷乐了一番:邱薇好不容易抱住了一棵大树,怎么会这般就肯轻易地放弃呢?况且,还是被自己曾经沆瀣一气、联名诬告我的“好姐妹”挖墙脚,这口恶气她如何能咽得下?
“你有什么色好骗?!”顾郎同将身体顶了过去,一脸嫌弃地瞪视着邱薇,压低嗓门道:“你不是想进组演个小角色吗?我已经帮你了!”说着,这个“富二代”便去抓对方的手腕:“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不走!”邱薇一把甩开对方,死死地瞪视着焦彤:“你嫌我丢人现眼!那你跟她就不丢人吗?”
顾郎同望了望周围,脸色愈加挂不住了,便再次去拉邱薇的手:“跟我出去!”
然而,就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邱薇抓住空档,狰狞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发疯似地冲了过去,揪住住焦彤的头发,两个女人厮打起来。
事已至此!焦彤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了,嘴里则是骂骂咧咧道:“是你看不住自己的男人,人家郎同根本就瞧不上你,你以为倒贴自己的那身肥肉,郎同就该受你的摆布?!”这焦彤表面看似文静,但倘若把她给逼急了,倒也张嘴俐齿,字字咬人出血。
“好啊!你这个小蹄子,郎同郎同地叫得这般亲热,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是吧?不给你点儿颜色,以为老娘好欺负!”
“谁给谁颜色?到底谁怕谁呀?……”
瞬时,主宾席和次宾席的碗筷盘盏摔落了一地,现场的女宾们个个尖叫着躲闪到了一边,只有我与杜娇蕊则是临危不乱。
两个疯女人至少厮打了十多分钟,才被周围的人群生生地拉扯开来:焦彤那身粉艳的低胸礼服垮到了腰下,幸亏胸衣没被抓落,不然就彻底走光了,甜美的公主盘发和精致妆容也如同晕开的染布坊——红红绿绿地缤纷了一脸;而邱薇的面庞也是一道道的血红印子,实在是惨不忍睹。
顾郎同则是一个劲儿点头哈腰地向孟天飞赔礼道歉。
“合作的事缓缓再说吧!”可见孟天飞真是被这出闹剧气得肝颤。
“对对对!缓缓再说,缓缓再说!”
由于被邱薇如此一闹,整个杀青宴不到晚上八点便草草地收场。
(叁)
电影杀青宴以顾郎同狗血的三角恋草草了事,孟天飞也已经带队回往北京,曹路兵忙于电影的后期制作,我们的生活也归于平淡。
杜娇蕊因为闲散了下来,赵美云说是要为表妹重返影坛好好地庆祝一下,但我们没有选像是“中国结”那样的豪华餐厅,而是来到了一家名为“潘氏老馄饨”的老字号。店面应是多年前粉刷过,但如今已经露出了旧色,店面虽不大,但古色古香,在西街繁华的闹市一隅倒也自成一派。
“这店面还在这儿啊?”杜娇蕊一脸恍惚的神色:“我们该是有多少年没来过了?”
“是啊!”赵美云也是满腹的感慨:“我们都老了,它还在这儿!”其言下之意似乎是在说:这里曾经见证过两人年轻时的种种美好。
宝玲坐在母亲的身边,打量着店面内的陈设:“这馄饨店有多少年了?”
“不是说百年老字号吗?那该是有一百年了吧?”
“哇!”宝玲吓了一跳:“这么久!”
赵美云不免幽幽地回应:“这人生也不过才百年!”
宝玲天真可爱地反驳:“但妈妈和表姨都还年轻!”
“对呀!”我也附和道:“两位姐姐还年轻着呢!”
“好了!”杜娇蕊微笑地回答:“不纠缠这种没意义的话题了。你们想要吃啥,今天我请客!”
“还是老三样!”赵美云默契地望了望表妹。
“老三样是啥?”
等菜上齐,我才知晓:原来,这“老三样”是指馄饨、五香烧腊和一壶店里自制的广柑酒。由于宝玲还小,不能喝酒,便给她配了一罐椰奶。
“这可真是人间上等的美味佳肴。”赵美云已经按耐不住地给自己填满了一杯广柑酒:“我就以此酒庆祝表妹重返影坛!”
“我这算是什么重返影坛?不过是玩票罢了!”杜娇蕊将话锋一转:“不过,今天倒真有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我连忙追问:“什么事?”
“今天是宝玲十岁的生日。”
“原来,十二月三十一日——宝玲是在这最后一天出生的呀!”
“是啊!”宝玲开心道:“所以宝玲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孩子!”
我举起手中的广柑酒:“那就祝我们的小寿星——宝玲永远快快乐乐、健康幸福!”
“谢谢小婷阿姨!”
我们一行四人碰过杯子,喝过了祝福寿星的酒液,我正在帮宝玲夹着烧腊,眼见莫直徽父女俩走了进来。
“我刚进城那两年,为了省钱,经常到这家馄饨店来碟烧腊,吃碗热乎乎的馄饨,这一整天都充满了干劲。一晃这么多年,没想到——这店面就要拆迁了。”
这里要拆迁了吗?我刚刚才感受到这百年老字号馄饨的无尽美味,以及这五香烧腊所凝带着一股回甜悠长的味道,特别是那壶广柑酒的清香,被酒精挥发出果汁的浓郁,再加之热气的蒸腾与氤氲,整个店面满是净淳馥郁的水果气息。
“那时候,父亲真是辛苦了!”
“原本,我是想稳定下来,便将你和你母亲从广博县接来,却没料到——”显然,莫直徽未诉完的这句弦外之音是在说“却没料到——跟你母亲竟是离婚收场!”
莫直徽最先走进店面,裹着一身隆冬的寒气,由于意外地望见我们,表情不免一愣,随而因瞧见我们桌子上摆满的菜品,便笑了起来:“我也好这几口!”
“那莫警官——”杜娇蕊起身邀请道:“跟您女儿坐过来,我们大家一起吃吧?也正好热闹热闹!”
“不了!”莫直徽则是拒绝了杜娇蕊的好意:“我想跟我女儿单独说说话。”
“也好!”杜娇蕊微微颔首:“那我们就不打搅你们父女俩了!”
莫如水站在父亲的身后,正一一向我们行礼,并冲我做了个鬼脸,那意思是说:真是好巧!
是啊!好巧!我回了莫如水一个同样的鬼脸。
不想,莫直徽却是走到赵美云的身边:“赵女士,我一直很想知道龚客来在附属医院绑架方晴时,对你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莫直徽是在说龚客来先是绑架了方晴姐,随而将赶来到医院的赵美云挟持为人质,其狂啸怒吼的那番话:“……二十四年前,你同意了我的求爱,是因为越书明吧?东街民巷被电死的那两个人——阎起跃和余涂,是被越书明杀死的吧?之所以,你接受了我的求爱,就是想撇清你跟他之间秘密情人的关系,从而摆脱警方的调查。”……
赵美云则是礼貌地站起身:“莫警官,越书明于六年前自杀伏法,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如今再追究这些,多半没什么意思。”
“那好吧!”莫直徽点头道:“我尊重你的有所保留,尽管我并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历史是真相的见证者。”
赵美云微微一笑:“那就交由历史去见证好了!”
莫直徽带着女儿坐在店面里内的一张餐桌,也跟我们一样,点了两碗馄饨、几碟五香烧腊和一壶店里自制的广柑酒。
我心里因为还有一些未解的疑惑,便端着馄饨碗坐到了两人的桌边:“莫警官,我想问您个问题?”
“你说!”
“您为何要接受唐蓉蓉的自首,并且采纳了唐蓉蓉的计划?”
莫如水代替其父亲回答:“唐蓉蓉说她想让你吃点儿苦头,我很好奇到底那是怎样的苦头,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苦头。”
“还把我的老师——孔默然也牵扯了进来!”我生气道:“赖寻也真是忠心,他出现在喜福会私人会所,以及顾郎同的别墅,这都是唐蓉蓉安排的吗?”
“对!”莫直徽回答:“她就是要通过这一系列动静,试探我们警方的本事。”
莫如水补充:“我听说顾郎同曾经追求过唐蓉蓉,但唐蓉蓉根本没看上;于是,顾郎同便跑去找唐教泽说情,被唐蓉蓉的父亲当场回绝,多半也是认为其不学无术。因而——唐蓉蓉觉得那家伙可恶,算是给他吃了点儿苦头吧!”
莫直徽则是继续分析道:“唐蓉蓉之所以会剑走偏锋,多半是因看到其父亲杀人,并且由于知晓了真相,因特别痛恨自己的身世,便用暴露自己亲生母亲的手段,她认为这是报复唐教泽冷落其养母——吕淑芬最好的方式。”
我明白地点了点头:“你憎恨的人最怕什么,便以此猛戳他的痛楚,这便是击其要害。这让我回想起越文轩与越书明父子俩,正是为了掩盖小儿子的丑闻,以及整个越家的丑闻,从而一次次犯下了错事!”
莫直徽长叹了口气:“这就是人性啊!——复杂、多变、无常……看似毫无理由,却是自有深意。”
“他们父女俩之间的战争,却是把我牵扯其中,我也真是太无辜了。”
莫如水笑言:“谁让你跟崔亮——”但话说了半截,便没再说下去,而是收敛住笑容。
我知道对方是想说什么,便露出自我解嘲的笑意:“那个女人还真是无法无天,在我面前丝毫没表现出来。不过,她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兜兜转转地套着我,该是对那个男人多失望啊!”
“那你呢?”莫如水望向我道:“对那个男人也很失望吧?”她清楚我说的是崔亮。
“你呢?”我则是回视向对方:“你作为一个旁观者,就算置身事外,也觉得那个男人无情无义吧?”
“崔亮毕竟是我的同事,也是我师哥,更是父亲的学生,所以我不便说什么。”
“但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就明白你心底早已自有公断。”
莫直徽对这个亲自从市警官职业学院选拔为助手的学生,也面露出一脸颇为失望的表情,不免闷闷地喝着手边的广柑酒。
“以你们的专业来看,唐蓉蓉要判多久?”
“这个很难说。”莫如水回答:“不过就像唐蓉蓉自己说的那样——她多半是以寻衅滋事罪或是故意毁坏财物罪接受法庭的审判,而且律师必定会利用其举报有功大做文章,若功过相抵,应该判不了多久。”
“也是!”我点头道:“唐家虽受此打击,但到底家大业大,他们可以请本市最好的律师为唐蓉蓉辩护。”
莫如水笑言:“倒是那个蔡不屯大呼冤枉,称自己什么都不知晓,却是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那是他活该,是他自己要贪财!”我继续之前的话题:“不管唐蓉蓉的身世多么可怜,也不管唐教泽多么死有余辜,唐蓉蓉都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特别是她对唐教泽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让人感到可怕了。”
“是啊!”莫如水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很可怕!纵使对方有何过错,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岂料,莫直徽却是冷不丁说道:“你们认为唐教泽真的已经死了吗?!”
我和莫如水面面相觑:是啊!警方只是找到了唐教泽的半截下臂残肢,而唐蓉蓉的父亲果真被炸机毁人亡了吗?莫直徽的这个疑问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肆)
二零一七年的除夕这天,我和崔亮、大哥、大嫂、小哥哥、哲哲以及莫直徽父女在善德花园学府一起过的团圆年。方晴姐因为怀孕近三个月,身体有些臃肿,微微显怀。
当时,大家围坐在餐桌边包饺子,莫如水帮忙大嫂负责擀皮,不知不觉便询问道:“嫂子,你的预产期在什么时候啊?”
大哥则是一脸幸福的表情代为回答:“今年八年月。”
“还要等这么久啊!”莫如水不开心地咂了咂嘴。
哲哲正在跟小哥哥和面捏小兔子玩,孩子抬头露出一副笑容天真的神态:“到时候,我就有伴儿了!”
小哥哥则是开心地搂着爱女的肩膀:“到时候,我们的哲哲可就责任重大,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啊!”
孩子扬起她那张乖巧可爱的小脸,面冲小哥哥底气十足地大声回应:“爸爸,你就放心吧!哲哲会担好这个重任的!”
这自是惹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心地大笑了起来。自从出国学习以来,这是小哥哥回国最长的一段日子,足足有四个月之久,哲哲当然十分高兴,父女俩相处得就像是一对小情人。
煮饺子的时候,我、大嫂与莫如水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崔亮几次走来,表面是想帮忙,却是被我不冷不热的态度给顶了回去。大嫂便将煮好的饺子端给崔亮,自己也端了一些,两个人走向餐桌。
“怎么?”莫如水眼见崔亮离开的背影:“小婷,你们还在冷战啊?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莫姐姐,你就别管我们夫妻俩的事了。倒是你——”我岔开话题道:“你跟我小哥哥到底可不可能?”
莫如水舀起锅中正翻滚沸腾着的饺子,一股热气仿佛迷雾般蒸腾着她的面目,她停顿了好一阵,这才淡淡地回答:“我觉得像现在这样——我们相处得很好啊!”
“很好?”我却是一脸意外的神情。
“是啊!”莫如水的音质于平静中涟漪着明晃流动的深情:“在意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不是要将他据为己有,就像这样——默默地看着他和他的孩子,我就已经感到很幸福、很满足了。”这是莫如水第一次在我面前亲口承认她喜欢小哥哥。
不知道为什么——当听闻莫如水这般安详地言语,我竟是有种想要悲哭的冲动:“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对!”莫如水微笑地点了点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我和莫如水端着最后两盘饺子来到餐桌前,大家招呼我们赶紧坐下来吃饭,眼见崔亮身边空着的那把椅子,我却是走到了小哥哥的座位边,抱起哲哲,放在腿上。
“哲哲,小姑跟你坐在一起好不好?”
“好!”孩子开心地点了点头。
小哥哥没有说话,却是莫直徽笑言:“小婷,你怎么坐那儿呢?”
我则是开玩笑道:“我这是在帮莫姐姐占位子呢!”
莫如水的脸色不免微微一红,便干脆大大方方地坐在崔亮的身边,正好与我和小哥哥相视而对:“不用!我坐在这儿挺好!”
虽然气氛有些微妙,但是大家有说有笑,倒也相安无事。崔亮多次望向我,我装作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喂哲哲吃饺子;莫如水也是多次看向小哥哥,其眼神里包含着温柔的暖意,莫直徽似乎明白女儿的心思,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吃过团圆饭后,莫直徽帮大嫂收拾碗筷,却是被方晴姐抬手阻拦:“莫警官,您是客人,怎么能让您收拾?”
“小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话。”莫直徽一脸真诚的表情:“我想问你——这么多年,释怀了吗?”
大嫂先是一愣,随而明白对方是在询问其对妹妹——晓晓的忏悔,嘴角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释怀了!”
“我也释怀了!”莫直徽也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我做了一名警察该做的事情。”
“莫警官,谢谢您!”大嫂冲莫直徽深深地鞠了一躬:“为我们做了这么多。”
“我都把你们当作是我的孩子。”
大嫂展现俏皮的笑容,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肚子:“那我肚子里的这个,是应该叫您爷爷呢,还是外公?”
“哈哈!”莫直徽大笑道:“都好!”
之后,大家皆欢喜地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在观看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只有我独自安坐在餐桌边,默默地给自己泡了杯花茶,是在思考与崔亮的婚姻未来,亦或是我们到底有没有未来。大哥来到厨房,原本是给大嫂拿存放在冰箱里的叶酸片,但眼见独自孤坐的我,便坐了在餐桌的对面。
“小婷,你怎么了?我刚才就想问——你跟崔亮吵架了?”
我的嘴角咧出一抹惨淡的笑容:“大哥,你就别操心我们俩的事了,还是照顾好嫂子吧!”
大哥望了望客厅的方向,大嫂正抱着哲哲,一脸幸福的模样:“我觉得——我现在正是最幸福的时候。”
“大哥,既然你这么在意嫂子,但我从没见过你说‘你爱方晴姐’之类的话。”
“爱在这里!”大哥抓过我的手按放在自己的胸口处:“男人的爱,一般都被秘密地藏在心底。”
“是吗?”我则是抽回手臂道:“但我觉得爱一个人,倘若爱到这份心思都满溢出了心口,他一定会忍不住向对方大声地表达。”
“怎么?”大哥是在笑我的孩子气:“所以——你是在跟崔亮闹小脾气?”大哥根本就不知晓我们到底存有多少矛盾与嫌隙,更不清楚,崔亮曾是如何对待唐蓉蓉,以致对方的心思由爱生恨,将报复行为转到了我身上。
“我感觉不到丝毫在崔亮的心中有我。”
“小婷,平治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幸福的人们,无须证明自己有多么幸福!我觉得这话很对。”
幸福的人们,无须证明自己有多么幸福!是啊!大哥和大嫂两人就过得十分幸福,他们可以无须证明自己有多幸福;但我与崔亮似乎连证明我们婚姻幸福的勇气都没有。
(伍)
晚上十点左右,我和崔亮回到玫瑰大厦。电梯门刚刚打开,就见一个人影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差点撞在我身上。
“红叶姐!”我吃惊地望着郑红叶,其怀里抱着即将临盆的小花,小灰则是跟来到了电梯门口。
小灰发出悲伤的喵呜,似乎是在催促郑红叶放下自己的爱妻,而孕猫小花也是一副奋力挣扎的姿态,是在回应丈夫的营救。
“这是怎么了?”崔亮不太明白郑红叶的气恼来自何处。
孔默然却是从我们身后走来:“红叶,你放心!最近两天,我就会把东西收拾好,这套房子归你!”
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来得及询问,小花便狠狠地咬了郑红叶一口,女人大叫一声,撒放开了双手,小花一个弹性的扑跃,跌落在地的同时,回到小灰的身边。
郑红叶用她那双愤恨的眼神扫视过我们,特别是将目光仇视了我长达五六秒之久,也不再追寻离她而去的小花,电梯门在其面前慢慢地关闭。
“老师,怎么回事?”我回头望向孔默然:“您刚才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跟红叶已经办理了离婚手续。”孔默然则是埋头转身,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什么?”我一副错愕的表情,也不管崔亮就在身边,而是大步追到了门口:“那您这是要去哪儿?”
不想,老师回头,露出一脸少年般明朗的笑容:“寻找我曾经丢失掉的那些梦想。”
“什么梦想?”
“你还记得海子的那首诗吗?”
“什么诗?”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孔默然望向我道:“既然我已经完成了儿时飞翔的梦想,接下来——我一直想到沿海某个小小的渔村当支教。”
支教?!就在这一瞬间,我发现老师一直以来深藏着的梦想,那也恰恰正是我心驰神往的目标所在。
“好啊!”我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竟是脱口而出:“我陪您!”
孔默然瞪大眼睛望向我:“这怎么行?你的家庭怎么办?”
我的老师抬头,发现我丈夫已经不见,多半是回到我们的家。
“您和红叶姐的命运,也必然是我与崔亮之间的了结。”
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原来,我那么恐惧在解救我的那个钓鱼行动中,老师会意外牺牲,我怕失去孔默然。当下,更是害怕得心跳都快要几乎停止了跃动。
“这怎么能行?”孔默然的脸色变得很着急。
“在我的生命中,有两个男人曾经冒着性命之忧救过我的命,一个是我的小哥哥,这种豁出性命的亲情谁都无法取代。”我是在说七年前,小哥哥从越书明的手中救下了我:“而另一个——就是您!”
所以,我愿意陪伴此后孑然一身的老师。
我回到我和崔亮的公寓时,我丈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他的两侧分别乖顺地趴卧着小灰与小花。
“小婷,你是想跟我离婚吗?”岂料,崔亮如此出其不意道。
自我和崔亮结婚以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看见的或是没看到的,就像是拥挤的公交车般,一下子涌入了我的生活之中,似乎在逼迫我必须做一个决断,无须再拖泥带水,告别过去的决断。
“是!”我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
崔亮明显吃了一惊,是完全没料到我回答得如此干脆决绝,居然丝毫不顾念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声音不免有些发抖:“小婷,唐蓉蓉她是在离间我们,你可千万别上了她的当!”
我点头承认:“唐蓉蓉是很坏,也颇具心机,但她有句话说得很对——倘若我们情比金坚,是她能诅咒或是离间得了吗?说到底——还是我们的婚姻本身出现了问题。”
顿时,我的一席话让崔亮哑口无言,就像是被狠狠地掴了一耳光,满脸尴尬着狼狈不堪的情状。
“现在,你能跟跟我说说——那天晚上,你去‘中国结’总店干什么吧?”
“我去问唐蓉蓉到底是不是银行抢劫案的主谋?”
“结果呢?”
“她自然否认!”
“原来,那时候你就知道了她是悍匪集团的女劫匪,果然是曾经的恋人,相互之间很熟悉啊!莫如水曾经一度怀疑你是警方的内鬼。”
“正是因为瞧出了莫如水的怀疑,所以我怕与唐蓉蓉牵扯上关系,便去‘中国结’总店质问唐蓉蓉。”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到我们婚姻的本身:“崔亮,也许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崔亮的脸色一变:“为什么?”
我却是答非所问:“崔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崔亮,那是六年前——我因为遭到高庙村梁家二女儿前夫——王裕贵的威胁,扬言要找我的麻烦,警方派人来对我进行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保护,莫直徽便带着助手崔亮来到我们当时的公寓——城市风采,那是我们在客厅里第一次见面。
“记得——”崔亮点了点头:“因为王裕贵提出要伤害你,所以老师让我对你进行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保护。”
“当时,我觉得你挺帅气。”我微笑地回忆起当天的情景:“大嫂还一个劲儿地鼓动让你保护我,还说指不定能培养出一段美好的姻缘。果然,我们走到了一起。”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崔亮也是一副感慨的表情。
“是啊!这么多年了。”我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男子:“但从一开始,我们的相处就争吵不断,让我几乎都快要忘记了那天的美好。”
我们相互沉默了好一阵,似是在回忆那天的情景,彼此初见时的相互心动,彼此望向对方时眼睛所焕发出的光彩;但这一切都已不复存在,我们的眼睛则是充满了疲惫,身心更是蒙上了抱怨的灰尘。恐怕,这也是孔默然和郑红叶在历经了这些人世沧桑之后,与我们所产生了同样的领悟和感受!因而,人们才会选择离婚,放开彼此,成全双方。
就在我们的沉默间,可以听闻隔壁的人家传来春晚的零点钟声,以及小区花园送来鞭炮与烟火绚烂的炸响,由此拉开了新一年的大幕。
终于,崔亮发出了自嘲的苦笑,就像是重新活转了过来:“你就这么想跟我离婚?”其口吻跟郑红叶简直如出一辙。
于是,我用孔默然的语态回答:“也许,两个人分开便是最好的成全!”
“那好!”终于,崔亮妥协地点了点头:“我成全你,成全你和孔默然!”
“三哥——”就在崔亮正要站起身,却是由于我的叫喊身体猛地一震,似乎是回想起了当初美好的往事:特别是他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我的那些日子,我天天开玩笑地叫他三哥,所有的美好皆一去不复返。这么几年的相处,我们却是差点把这个意外的称呼给忘记了。当即,我感觉自己的眼角闪烁有泪光:“让我再叫你一声三哥吧!祝愿你一切安好,找到自己的幸福!”
二零一七年的除夕夜,我没想到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日子:我与崔亮就这样以平静且宁和的方式,结束了我们仅仅维持了四个月的婚姻,也顺带结束了我们坚持了六年的爱情。
原本,我们说好春节期间回崔亮的老家——吉林长春补办婚宴,却是这样不了了之。尽管这让我感觉到很难过,毕竟这份感情我投入了那么多的心血和精力,但因对得起我自己的内心,于这场婚姻也是无怨无悔;眼下,放过不愉快的过去,这才是真正的勇敢。
对于我和崔亮的离婚,大哥显得异常地震惊:“怎么?你们结婚还不到四个月就离了?”
大嫂却是一脸的开明:“崔亮让我想起了程奥,他们对待爱情都不够坚定,三心二意,小婷能趁现在早点儿看清,离了也好!”
小哥哥也是点头赞同:“我也觉得这是件好事。很多事情要自己亲身去经历,才会有真正的感悟和成长。”小哥哥的这番感悟与成长似乎也是在针对他和艾哲的恋情。
我却是嘟嘴不满:“所以小哥哥,当初我告诉你——我要结婚的消息,就算你讨厌崔亮,但也没横加劝阻,就是想让我自己去体验与经历?!”
小哥哥愈加开心地大笑:“小婷,你可是我心目中的疾风劲草,就算生长在悬崖边,任凭狂风暴雨都压不倒你。现如今,你这株小草已经开出了美丽芬芳的花朵,我这个小哥哥尽可放心,不再为你担忧,因为命运就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对!命运就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我呢——就是小哥哥口中这株质朴而甜美的小草,自骨子里充满了不屈和倔强的天然禀性。我相信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皆是这当时当刻的心愿所属,即使经历结婚与离婚的种种苦楚,这些决定看似曾经那般痛苦不堪,却是我们人生所必须承受的磨难和考验。倘若能跨过去,便是海阔天空,外面还有更大的世界,以及更美好的未来,正等待着我去闯关。
(陆)
虽然《重塑自我》在国际上获得了一系列的荣誉和大奖,在业界内也取得了良好的口碑,但其网络票房成绩似乎不太理想,如今是流量小花与小草们的天下,特别是那些九零后和两千后的孩子们声称两位主演——杜娇蕊与周旗早就已经过时了。
然而,曹路兵根本就不在乎外界的这些纷繁的杂音,而是尽情地享受着内在自我表达的种种快乐,这些也都不需要金钱或票房所证明的幸福感。与此同时,孟天飞没有给曹路兵任何票房上的压力,似乎就是召集了当年曾经的一帮老朋友,大家用拍戏的方式共同参加了一个盛大的晚宴PARTY。
这年春天的时候,我来到市话剧团向杜娇蕊临行告别。当时,她正在抗建堂改造一新的放映厅内观看人物传记电影《奥黛丽·赫本的故事》(TheAudreyHepburnStory)。该片分为上下两部,导演史蒂文·洛波曼(StevenRobman)以纪实的视角着重刻画了奥黛丽·赫本传奇的前半生。故事以赫本拍摄《蒂凡尼的早餐》贯穿全片,其中倒叙了赫本小时候父母的离异、在英国时的求学过程、战争时在荷兰的生活、战争后学习舞蹈的经历,以及成为好莱坞巨星的星路历程等五个部分组成。同时,影片对奥黛丽·赫本人生中各个时期的重要恋情也稍加描述,从而塑造了其跌宕起伏的优雅人生。
大银幕上,饰演奥黛丽·赫本的好莱坞女演员詹妮弗·洛芙·休伊特(JenniferLoveHewitt)完美演绎出了赫本在《蒂凡尼的早餐》中风姿卓越的古典造型。
我来到了放映厅的观众席,静静地坐在杜娇蕊的身边:“杜姐姐,你不是一直都不太喜欢奥黛丽·赫本吗?”
“但我觉得赫本在出演《蒂凡尼的早餐》时,跟我们这部电影的经历很相似。在原著作者杜鲁门·卡波特(TrumanCapote)的心目中,他认为玛丽莲·梦露是女主角的最佳人选,但因为梦露拒绝了该片的邀约,只得邀请赫本出演。这就像我现在所身处的境地,只不过杜鲁门·卡波特的位置变成了观众们挑剔的眼光。”
“但也正是因为赫本向卡波特在证明自己的过程中,不仅成就了霍莉这个角色,也铸就了《蒂凡尼的早餐》成为经典,所以它被影评界赞誉为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最佳喜剧片,几十年来魅力丝毫不减,至今仍然吸引着广大的观众。所以杜姐姐,你在《重塑自我》中的表演在我看来是最好的,不要在意外界的眼光。”
“所以,我决定要大干一场!”说话的同时,杜娇蕊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大干一场?”我一脸的茫然:“大干什么?”
没成料想,放映厅内的灯光骤然间大亮,孟天飞带着曹路兵走了进来:“我不仅要带领‘第一媒体’进军影视业,还要进军戏剧市场,重振二三十年前话剧界的舞台辉煌。小婷,我们刚才已经跟市话剧团的新任团长签订了合作协议,‘第一媒体’将会每年给话剧团注入一系列文化扶持资金。”
“对!”曹路兵高声附和道:“拍了这么多年的电影,该得的奖项和荣誉我都已经拿到手软,但我还是喜欢在市话剧团排练话剧时的那些岁月——简单、纯粹且干净。”
“怎么?”我望向面前的三人:“你们几个要搭上班子?”
“对啊!都说这个时代经典已死,我看未必!”孟天飞对曹路兵道:“曹导,我支持您重导《推销员之死》(DeathofaSalesman)。”
“那好啊——”杜娇蕊开心地拍手:“我要把《月亮河》(MoonRiver)贯穿进整个剧情当中。”
“好!我赞同!”曹路兵竟是开怀地大笑了起来,真是一群任性妄为的艺术家们!
似乎为了应景我们的对话,银幕上正在播放着詹妮弗·洛芙·休伊特所饰演的赫本坐在公寓的窗台上弹奏吉他,吟唱《月亮河》时的经典画面。
想来,经过了这一系列案件的洗礼,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人生历练,我们每一个人皆已涅槃重生,杜娇蕊再次回到其所心爱的话剧舞台,与曹路兵和周旗一起出演玛丽莲·梦露的前夫——阿瑟·米勒(ArthurMiller)那部享誉国际声誉的戏剧作品《推销员之死》,而我和老师孔默然则是真正找到了彼此。
尽管我没去剧院现场观看,却是在沿海的某个小渔村,通过网络与我的老师孔默然一起观看了整部话剧的网络直播。周旗扮演年逾花甲的推销员威利·洛曼,杜娇蕊则是扮演其老伴儿琳达,曹路兵还果真如杜娇蕊所期望的那样,居然将《月亮河》加入了话剧表演之中,表达琳达对老伴威利年轻时——两人相遇和相爱的浪漫心绪与情愫,更是将威利比喻成了那一轮皎洁且明亮的月亮之河,为这个悲剧的故事涂抹上了唯一温馨而感动的亮泽。
当天首演结束后,曹路兵因作为导演,回答了媒体记者们的提问:“艺术本没有标准,如果这种新鲜感结合得好,获得了大家的认可及喜爱,并且让曾经的经典变为现在的经典,同时可让过去的经典日久弥新,散发出如醇酒一般悠绵的观感,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妥!”由此,《推销员之死》获得了评论界与观众席的一片赞誉和掌声。
我和孔默然的房子位于海边的一幢小木屋,那是默然在村民们的帮助下,大家合盖起的这幢爱的小屋。村民们因为我们夫妻俩以支教的身份,自愿来到这座地处边境的落后小渔村,教授孩子们各种知识与文化,带领孩子们拓展对外的眼界,所以很感谢我们,为我们盖起了这幢洁白的小木屋。
其实,是我和默然应该感谢这些天性淳朴的村民们肯收留我们。因远离了城市的纷争、世事的繁杂、人性的欲望与灵魂的罪恶,仿佛这个远离尘嚣的世界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人,以及我们所支教及关爱着的那些留守的儿童们。
站在小木屋的窗户前,小灰和小花唯一的孩子——灰花小绒球般蜷缩在窗台上,在它身边则是那盆我从那座南方的城市带来的栀子花。由于,灰花才刚满两个月大,就像初次见到的小灰——那般天真纯良,不时地淘气地拨弄着花叶。
我想起住在玫瑰大厦的婚房,第一次听到老师呼叫爱猫的名字:“小花!”身体竟是不自觉地一颤,像是被这声音激活了遥远的过去,这分明就是来自于记忆里的音色——俨然那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我与孔默然会在一起,也似乎是由小灰和小花帮我们重拾了这场缘分,我的嘴角露出温暖及满足的笑意。
“在想什么呢?”默然从身后轻轻地拥抱住我。
我却是调皮地笑道:“不告诉你!”
我将头依偎在爱人的胸口,我们一起眺望向门前的那棵桃树,以及沙滩上正在奔跑中的孩子们,家家户户的院落里勤劳的渔民们,天海相交处那一只只白色的帆船,以及翱翔在海天之间的白色海鸥……好一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啊!显然,我无法用言语来描述此时此刻深藏在自己心底的那份沉甸甸的幸福与宁静之态。
很多年后,当我再次碰到了唐蓉蓉时,她满是凄迷之色地对我道:“其实,沈彦婷,我挺羡慕你。当初,我向孔默然提出是否愿意参与我那个钓鱼计划,他没有一丝的犹豫,满口就答应了下来,是要亲自确保你的安全。看来,他真的很在乎你!”
这一年的夏天,杜娇蕊凭借《重塑自我》中的角色,一举摘得新媒体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奖。
杜娇蕊盛装出席,由于已经与影视隔绝多年,在拍摄花絮时显得很紧张;然而,一旦登上了万众瞩目的舞台,杜娇蕊的整个造型光彩照人,她接过颁奖嘉宾手中的奖杯,在致感谢词时说道:“感谢孟制片人和曹导如此信任我,让我担任了此片的女主角。我要特别感谢曹路兵导演,写了这么好的一个剧本,创作了这么一个立体且生动的女性形象;在出演本片的过程中,我觉得正是一个重塑自我的过程,让我变得更加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内心,甚至是那些曾经的不堪往事。……”
与杜娇蕊的获奖感言相一致,我觉得这大半年来也是重塑自我的一个过程,经历了和崔亮那场彻底失败的婚姻,反而让我想清楚了自己要的是什么。我相信我现在的丈夫——孔默然也一定是这样的感受:无比珍惜我们之间的这份姻缘与情谊。
大哥则是打来电话报其喜获麟儿的天大美讯:大嫂娘家的那对老两口自是欢天喜地,整天皆抱着孙子开心地傻乐,也算了了老人们的一桩心愿。
与此同时,郑红叶却是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和莫如水的儿子——孔瑞峰的身上。那一年,小峰获得了中国青少年围棋锦标赛的冠军,并且拿到了业余七段的段位证书。我相信,一切事件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我们兄弟妹三人,一个守在故乡的城市,一个远在沿海的小渔村,一个遥在大洋彼岸的美国……但我们三个人的心灵并不遥远,而是满足于各自的选择和生活。
这就是我们老沈家兄弟妹三人的故事,也是我们这一代所经历过的种种苦难;我不清楚我们老沈家接下来还会发生哪些变故,甚至是何种不幸及灾祸,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在危难面前,我们兄弟妹三人一定会同仇敌忾,再次相聚,彼此帮衬,相互照顾,真心关爱……从而克服一切困难。
即便我没有讲出来的那些故事,想必它们还在默默地自行生长,以及正在发生着各种千奇百怪的裂变与自由。
二零一六年秋天初稿
二零一八年秋天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