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小说 > 猫系列(全四册) > 第九十二章《猫缘:猫系列第四部·终曲》(22)

第九十二章《猫缘:猫系列第四部·终曲》(22)

2022-12-16 作者: 燕书瞳
  涅槃重生
  (壹)

  我像是喝醉了酒,从莫直徽的办公室里走出了出来,崔亮正好打完电话,朝我快步走了过来。

  “小婷,你怎么了?”

  我望着丈夫那张血色不足的面孔,竟是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庞,答非所问道:“你们吃晚饭了吗?”

  崔亮摇了摇头:“还没有!”

  “那我到附近的餐厅给你们买点吃的。”

  “要不要我陪你?”崔亮握住我的手,原本我感觉自己的手指有些冰凉,于是努力克制住身体发抖的感觉,却是发现我丈夫的手掌比我还冷,我们就如同雪花遇见了冰,将我们各自的心声冻结在心口,这反而制止住了我心底的颤抖。

  “不用!”我面带微笑且礼貌地撒放开崔亮的抓握。

  我走出市公安局,先是看到门口的路灯,随而顺着路灯的灯柱,瞧见落在地上的影子,那当然是我自己的影子。不知道为何,在那一瞬间,我的影子就犹如崔亮的相伴相随,我跟它居然产生了一种生离死别的错觉。

  由于已经是后半夜,市公安局附近的餐厅基本都已经打烊,我看到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亮着一片灯光,显然是一家正在卖烧烤的大排档在营业。我面带着微笑,准备穿过马路,一辆黑色的商务轿车挡在我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看见副驾驶座的车门被人拉开,唐蓉蓉走下车门,手里的亮光一闪,竟是拿着一把水果刀比住了我的脖子。

  “不要叫!”唐蓉蓉面冲我耳语地压声道:“随我上车!”

  唐蓉蓉的话音刚落,商务轿车的后车门打开,她便将我押了进去,扔在第二排的车座,我磨蹭着身子,坐挺起了后背。

  由于我坐着的位置面朝驾驶室的正后方,眼见驾驶座上男子的侧脸,不免一副惊讶的表情,差点咬下自己的舌头,那个人竟是赖寻。由此可见,我下午一路跟踪到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太平间附近所看到的那个男子并非是我眼花。

  这样,我便愈加确定赖寻果然没死,但崔亮和莫如水为何要骗我?赖寻存在的目的与意义到底是什么?而此时此刻他为什么会跟唐蓉蓉在一起?难道,这一切都是莫直徽的计划和安排?如果赖寻的假死是警方破案的一个重要环节,那么警方的终极计划到底是什么?是我,亦或是莫如水?……诸多疑问相互纠结,在我的脑海里打旋,自是将我撕扯得头痛欲裂,已经无法辨别事情的真相。

  “开车吧!”唐蓉蓉命令赖寻。

  赖寻听话地操作方向盘,商务轿车调头提速离开。马路旁侧那片灯火辉煌、热热闹闹的大排档,在灯光的照射下,将正在用餐人们的身影如皮影戏般,被投影在了外围罩着的塑料雨布上,我甚至能听到食客们喝酒划拳的叫嚷声。但没有人发现我被绑架,甚至就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居然这么轻而易举便遭到了挟持,并且一点悄无声息的响动都没有。一直以来,当时当刻的发生都是电视里的桥段,我从未想过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我努力望向窗外,先是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马路对面、站在大排档的灯光下,我尝试着向那人呼救,但还没有大叫出声,却是面色猛地一惊,因为我瞧清楚了对方是谁,即使男子挡住身后的灯光,以致其面目轮廓呈现出逆光的效果,但我也看真切了那人正是我的丈夫——崔亮。我丈夫似乎正眼见一块移动着的大屏幕,目送绑架我的这辆商务轿车缓缓地离开,便拿起手机说了些什么。果然,我是警方破案的重要一环,只是我不清楚自己的作用,到底占据着此番整个计划何以举足轻重的位子?原来之前,那股与影子之间所发生的生离死别的内在感受,正是当时当刻我内心深处最为真情实感的预演。

  然而,我的心情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望着街道两侧逐渐暗淡的灯光,仿佛车外的世界所呈现出的漆深弧形,就是我们看不到的地球曲面。于是,商务轿车亮起了车头灯,我们像是一群在深海里的游鱼,正在探索着前进的方向。不过转念细思,就在两个月前,我还经历过银行抢劫案,所以心情也就随之放松,相信自己一定能化险为夷。

  刚才,我被唐蓉蓉用水果刀比划住了脖子,因事发太过突然,对车身没有细看,但现在回想起来,这辆商务轿车似乎正是银行抢劫案中,警方提供给悍匪集团的那辆,可见车身经过精神病院的洗礼,浑身满是暴动侵袭过的痕迹,特别是那车头因被撞变了形,很明显进行了一下简单的修复。我记得警方当时的说法是:通过搜查精神病院后门通往后山的那条山路,在一处盘山路口,找到了警方提供给悍匪出逃的那辆商务轿车。也是说眼下,唐蓉蓉绑架我的这辆汽车是警方提供给她的,这也就更加确定了我是警方破案的重要一环。在想清楚了这一切之后,我感觉没有那么心慌了。

  唐蓉蓉坐在商务轿车的后排,似乎并不担心我会呼喊救人,因而并没往我嘴里塞任何的东西,所以我也并不想激恼面前的这两位绑架者,则是态度平静地询问:“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唐蓉蓉像是在闭目养神,我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虽然没看到她的面容,却是瞧见于后车窗的玻璃上反射其闭上眼睛的那张脸,似乎是在积蓄着力量,等待迎接大战的来临。

  “唐蓉蓉,是不是你把莫如水给绑架了?”

  “哈哈!”唐蓉蓉却是没有睁开眼睛地仰天大笑:“你怎么会认为是我绑架的?”

  “难道不是吗?”

  唐蓉蓉睁开她那双犀利的眼神,态度冷漠地注视着面前的空气,将我也包含在其目光的视野范围内,幽幽地道:“马上——你就会知晓真正的事实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的确!我很期待即将揭秘的这个真相。

  (贰)

  一个小时之后,唐蓉蓉和她的同谋把我带到了其整个家族产业位于郊外的那座“中国结”婚仪体验馆。

  似乎一切回到了原点,山间携来了一股仙风,湖面泛起阵阵涟漪,将城堡的倒影揉碎成碧波荡漾,仿佛将那幢故意做旧了的建筑物整个地沉没进湖底深处,就如同被镶嵌进了光线变幻莫测的碧蓝色的水晶球之中。尽管此情此景几乎一致,但我与崔亮第一次来这儿时,筹划我们的婚礼是在大白天,而当下却是夜晚。

  “下车!”

  唐蓉蓉将我押下车,赖寻则是等在车上,随时候命。

  那座哥特式风格的城堡如一座巨大的坟场,从而迎面扑来了一股黑影幢幢的死亡气息,似乎是要将我一口吞噬。我感觉自己的后背被唐蓉蓉用力一推,我也没看清楚那两扇大门是如何打开,就已经被吞没进了那扇极具巴洛克风情的装饰性大门的血盆大口之中。

  当即,我的眼前一片漆黑,随而听到“哗啦啦”的流水,盘旋在耳蜗里“嗡嗡”作响,因而起初以为那是幻听,但很快便发现那水声来自于我的脚下,正在我所位于的地板深处潺潺地流动,似乎与城堡外的那片湖区相连。

  唐蓉蓉掀开大厅墙角的一块地板砖,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先是露出一丝微弱的金色线条,进而那些线条便连成了一大片,我这才意识到那是一间地下室,潺潺的流水声愈加清晰,仿佛正从我的脚下流过。因而,就算没有被唐蓉蓉用刀比划着我,我也好奇这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下去看看吗?”唐蓉蓉竟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她回头望向我时,由于逆光着地下室透出的微弱光亮,这让她的面庞浸润在墨汁的夜色里,反而抹平了其之前满脸的暴戾之气。

  我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好奇之心,和唐蓉蓉竟是排除了相互的嫌隙,两人结伴走下了一个简易的楼梯,果然地板下方别有洞天——那是一间大约二十平方米的地下室。一走进地下室,我就看到莫如水被捆绑在一个巨大的玻璃水箱内,因整个空间除了那个高约一米八的水箱,可以说几乎是空空无物。那潺潺的流水已经抵到莫如水的脖子,显然莫如水被迷晕了,由于脑袋朝下耷拉着,随时都有可能因口鼻淹没在水中而窒息身亡。

  当即,我面冲唐蓉蓉怒目而视:“你还说你没有绑架莫如水?”

  岂料,我刚冲到玻璃水箱前,想办法解救莫如水时,体验馆的广播系统却是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蓉蓉,你一定要跟我作对吗?”可知说话者正在城堡四楼的广播室。

  “对啊!这样才有意思!”唐蓉蓉望着眼前缥缈的空气,仿佛是在寻找那声音的踪迹,由此,我才听明白她正在跟她的父亲——唐教泽对话:“没想到,您这么没创意!”

  “想要创意,好啊!”唐教泽发出与女儿如出一辙的笑声:“一会儿,我给你创意,但蓉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要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唐蓉蓉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蹦出了这番话。我不明白她口中的这个“母亲”是指吕淑芬还是朱翠华。

  “我的女儿,我唯一的孩子——”相较唐蓉蓉的冷酷,唐教泽的声音却是充满了痛苦的压抑:“你还是这么叛逆,但你早就已经过了青春期呀!”

  “是啊!我已经二十六岁,但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滞留在叛逆期,这些都是拜我最最亲爱的父亲——您所赐。”唐蓉蓉回头,面冲我流露出一抹淡淡忧伤的微笑,就如同在她的嘴边划出了一道伤口,将原本漂亮的样貌撕扯得面目狰狞:“小婷,恐怕在今天以前,我在你眼中都是一个好姐姐、好闺蜜。”唐蓉蓉再次面转向虚无的空气,仿佛那里正站着其心中的父亲:“但只有那个男人才清楚——我到底有多叛逆。”

  “而且,你将那些叛逆表现得不露声色,很明显只针对我一个。”唐教泽克制住喉头正抖动着的痛苦音律。

  “对!”唐蓉蓉并不否认:“我只针对您一个!”

  唐教泽用近乎哀求乞讨的方式追问:“那怎么样才能让你的青春叛逆期终结,我亲爱的女儿?”

  “眼下——该是将您的一切罪行向外界公布的时候了。”唐蓉蓉无动于衷的那张脸上像是冻住了一层冰壳子,而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与其父亲存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亲爱的父亲,如果您真像——您所说的那样爱我,您该不会是想让我一辈子帮您背黑锅吧?”

  就在我关闭了墙角一侧的水龙头,紧急控制住了玻璃水箱内的水势,因听到唐教泽父女俩之间的对话,表情不免一愣:黑锅?什么黑锅?唐蓉蓉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时间的沉默,就如同唐蓉蓉脸上冰壳子的延续,以其为中心的圆点,冰冻住整个地下室,令人感觉寒气逼人。

  “你想让我承认什么,我亲爱的女儿?”唐教泽的声音微微有些湿润,似乎是在压抑着悲伤的哭腔,这也顺而解释那段长时间的沉默代表了其怎样的心情。

  “是您害死了母亲,是您让母亲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住进了精神病院。”这样,我才清楚了唐蓉蓉口中的那个“母亲”指的是吕淑芬。“是您让母亲割腕自杀,是您逼死了她!”

  唐蓉蓉撕心裂肺地大声痛斥,可见在其心目中母亲的分量和地位,更是对吕淑芬的逝去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及悲伤。

  他们真是一对相互撕扯的父女,将我的心情弄得“突突”跳得厉害,这才开始竖耳继续聆听两人之间的对话。

  “但她只是你的养母!”

  虽然唐教泽强调的这点是事实,莫如水已经告知了我相关实情,但显然唐蓉蓉不肯承认此般真相:“我不管你跟那个朱翠花或是桃咪咪曾经有过怎样的暧昧关系,我也不管什么血缘亲情,我只有一个母亲,她叫吕淑芬!”

  “但朱翠花到底是你的亲生母亲。”

  “我的亲生母亲?”唐蓉蓉仰天大笑道:“那您还把她给杀了?”

  “那是因为她威胁到了你的身世。”

  “威胁到了我的身世?哈哈!”唐蓉蓉则是冷笑地反问:“恐怕是威胁到了您的地位吧?我市著名餐饮企业家——唐教泽先生不仅跟一个风尘女子有来往,而且他们还生下了一个女儿,我都为我自己感觉到恶心!”

  唐教泽与唐蓉蓉之间的父女对话,完全颠覆了我之前对这三起系列案件的分析和认知。这样,我才清楚了唐蓉蓉将那些看似揽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罪责原来都是其父亲——唐教泽的所作所为,加之这么多年以来,他忙于自己的餐饮王国,从而疏于对妻子的照料,导致吕淑芬因孤独与压抑,最终精神失常,因而唐蓉蓉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听明白了吧?”唐蓉蓉回头望向我道:“这才是事实的真相。”

  唐蓉蓉一边说话的同时,抄起了墙角的一根铁棍,竟是大力朝玻璃水箱挥舞着砸去,吓得我大声尖叫:“你在干吗?”

  “你没看到她的嘴巴已经淹在了水中?”

  我回头,眼见莫如水耷拉着脑袋,不仅是嘴巴淹在了水中,整个鼻息也快没入了水里,生命危在旦夕。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伴随着我的话音,唐蓉蓉则是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挥舞出那根铁棍,似乎是要将这座“中国结”婚仪体验馆击打为碎片,将“中国结”餐饮集团所建立起来的一系列荣耀、地位、名誉、金钱统统连根拔起,摧毁殆尽。

  水箱玻璃在唐蓉蓉疯狂连续的击打下,四分五裂出了纵横交错的一道道伤痕,可听闻“嘎嘎”清脆作响的破碎声,“哗啦”一裂排山倒海的迅猛攻势,令我来不及躲闪,就被迎面灌来的水流拍倒在地下室的楼梯口处,身上被淋得浇湿。

  然而,我还没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感觉后衣领被人拎了起来,回头瞪眼一瞧,居然是唐教泽。

  “不许叫,跟我走!”唐教泽的手里比划着一把剔骨刀,可见刀口晃动着锋利的金属光泽,他就是用这把刀剥去了戴雄面皮的吧?这倒是跟他作为一名美食家及餐饮集团老总的身份极为相符。

  但我并没有感到害怕,而是跟随着唐教泽的脚步,被押出了那间地下室。

  回到宴会大厅,因眼见赖寻被打晕,躺在大厅的楼梯口,我的表情不免一愣。唐教泽则是拉拽着我,跨过倒在地上的赖寻,往城堡天台的方向跑去。为什么要跑去天台,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与此同时,寂静的夜色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仿佛拨开了重重迷雾,正朝城堡的方位驶来。

  (叁)

  我被唐教泽带到天台上,迎面刮来了“呼呼”的大风,这才发现那架传说中的直升机,正停在西南角一侧的停机坪上。

  这样,我才意识到唐教泽身上的那套衣服原来是飞行服,我曾经在体验馆四楼陈列馆的柜子上看到过唐教泽的这身装扮。看来,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外逃的准备。

  由远及近的鸣笛声刺穿夜幕,我看到一共五六辆警车闪烁着红蓝交错的警灯,后面的车型一看就是特警用车。警车依次排序在城堡大门外,莫直徽与崔亮作为排头先锋,从第一辆警车的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同时走出,另外几辆大型警车则是跳出了数十名公安特警,众人像是泄洪的潮水般从后车厢内不停地涌出,让人以为是在大变活人。

  特警们一个个训练有素,所有人皆全副武装,待在其该待的位置,将整座城堡前前后后包抄了起来。

  莫直徽用高音喇叭大声道:“唐教泽,你已经被我们警方包围,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尽管向绑架者喊话的是莫直徽,但让我想起十月初的那起银行抢劫案,我可以十分确定的是我与杜娇蕊,以及当时在银行存款的顾客和工作人员们必然是被唐蓉蓉与其同党——赖寻和蔡不屯绑架为人质。然而,令我感到困惑的是银行抢劫案与前两起案件到底存在着什么关联:奇瑞QQ命案和无脸死者命案都有被害人,但为什么单单就银行抢劫案,却是没伤及任何人的性命?难道,这就是唐蓉蓉向其父亲所提到的“叛逆期”?并且,报复自己的父亲因为慢怠其养母,导致吕淑芬不仅精神分裂,更是于精神病院自杀身亡?……种种疑问困扰着我,唐教泽将我用力地拉扯了一下,我朝前一趔趄,他便将那把锋利的剔骨刀压在了我的颈动脉处。

  “是吗?”唐教泽面冲身下黑压压的警方大声道:“你们应该清楚——我手里可是握有人质!崔亮警官,您也不想让自己的妻子——沈彦婷女士遭遇到任何不测吧?”

  虽然由于距离过远,看不到丈夫的表情,但我可以听到他一把抓过喇叭,传递出的急切口吻:“唐教泽,你到底要想干吗?”

  “马上通知西南民航空管局,为我开辟绿色通道。”

  我吃惊道:“你是想用这架直升机逃到国外?”

  唐教泽满是一脸信心十足的模样:“从这儿到尼泊儿不过二千多公里的距离,天亮——我们就能出境了。”

  “好啊!”我微笑出满不在乎的悠闲:“反正我还从来没出过境,既然有这么好的一次免费旅游的机会,而且还是私人飞机,我当然求之不得。”

  “怎么?”唐教泽用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态看着我:“你不怕我?”

  “怕你什么?”

  “我会杀了你!”

  唐教泽的虚张声势却是把我给惹笑了:“怎么?就像——你杀了朱翠花和戴雄?”

  “杀人——就如同一个落入黑暗深渊的无限轮回,一旦开了头,为了掩盖谎言,不得不去杀更多的人,最终变成了一种宿命。”不知为何,我因听到唐教泽在说这话时,感觉一股莫名的悲切与难过。

  “你这是在强词夺理,既然你二十七年前种下了因,导致朱翠花生下了唐蓉蓉,就应该承担自己所播种下的这枚恶果,而不是通过杀人灭口的方式来掩盖真相。”

  “我偏要逃脱法律的严惩!”唐教泽用管理企业的那套强悍面冲警方大声喊话:“怎么样?联系空管局了吗?”

  “联系了!”莫直徽用喇叭高声回答:“我已经跟空管局的关局长谈妥,他向我拍胸口保证你的绿色畅通。”

  唐教泽没有回答,而是将我押上直升机的后舱,把我捆绑在舱座上,自己坐到了驾驶座,开始拉动着操纵杆,飞机便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停机坪。那把剔骨刀被唐教泽扔了,似乎是嫌带着碍事,看来他并非真心想要杀我,只是作为人质来要挟,进而牵制警方的追捕。

  尽管之前我的嘴巴如此逞强,但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第一次亲眼见到唐教泽这架传说中的飞机,竟是以人质的身份被押解上了贼途。

  在“呼啦啦”的螺旋桨转速中,直升机的后坐力顿地了一下,如同一颗导弹般飚射向夜空,地面的公安人员慢慢变成了一个个黑色的小点,我之所以能依稀辨别出崔亮所身处的大体方位,完全是因为他与莫直徽为了谈判方便,没有戴特警防爆头盔的缘故。终于,地面的所有人统统都被淹没在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当即,直升机调转了机头,便往偏西北的方向飞去。虽然十月初去北京时,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但眼下初坐私人飞机的感觉和上次的兴奋而有所不同,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我脚下,反倒忽略了被绑架的惊恐,更多是一种冒险与旅行的跃跃欲试,似乎我就是这整片月色星空的王者。

  唐教泽完全是一个逃逸者的形象,正面容严峻威仪地坐在驾驶舱内,操作着那些我看不懂的杠杆和按钮,显然他的驾驶技术似乎还不错,飞机行驶得十分平稳。

  “其实,你这个事与我们老沈家在高庙村时,所遭遇到的一户人家的境遇很类似。”我用套近乎的语气唠家常:“越家有个小儿子名叫越书华,原本是一个读书上进、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却是在其高考那年,失足让我们村里的一个疯子怀孕。为了掩盖家族丑闻,越家老爷子——越文轩害死了我们的父亲;就这样,越家和我们沈家的恩怨交战了十八年,父子三人全部皆以死赎罪,我们老沈家与他们老越家的这段世仇才得以最终平息。”

  “你这是想让我投案自首吗?”唐教泽面冲驾驶舱内玻璃反光的影像,冷笑着反问:“以免步你们老沈家——这户世仇的后尘?”

  我根本就不害怕对方的冷言冷语:“你真认为自己能逃到境外?”

  “就算不能逃脱法律的严惩,我也要选择自己的命运!”

  想来,唐教泽在管理他那座餐饮帝国时,使用铁腕治理的手段已经习惯了,对待自己的命运也是这般强硬到不容外人插嘴或是质疑,毫不给自己留下任何回寰的余地。

  突然,我感觉机身一阵强烈的颠簸,直升机似乎正穿过云层,舱窗外面什么都看不见,仿佛被茫茫云海遮住了飞机的眼睛。

  简直可以用拨云见月来形容,就在位于我们正前方的视野,居然顿着一架官方的直升机,机身上印有“空中特勤”的字样,分明是在迎接我们的到来,但仔细瞧瞧似乎又不太像。随而,从我们左右两侧的后翼处下降了两架同样规格的官方直升机。显然,这三架空中特勤是经过了精心的布阵,将我们框入了一个等边三角形之中,如同被兜进网中的一尾银鱼。

  突然,驾驶舱内的无线电通话系统传来了杂音,唐教泽正了正戴上的耳麦,从其耳缝边漏出的声音,令我的表情惊诧地一愣:“放弃抵抗吧!”我听到从“空中特勤”卫星通信系统传来了我丈夫的声音,虽然被电子的杂音所干扰,但我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不免抬头望向那架正与我们对视着的飞机,尽管看不到驾驶舱内的情况,但我感觉崔亮就坐在那上面,正在现场指挥布阵的情况。

  我正在发呆时,一股强气流仿佛从我的胸膛穿过,俨然要将我的身体撕扯成为两半。直升机的密封性应该很好,当然不会是外界的气流灌入,似乎是飞机本身出现了机械性故障,唐教泽手忙脚乱地控制着操纵杆,以恢复直升机平衡且稳定的状态,却是造成机身起伏得更为颠簸。

  “怎么回事?”唐教泽愈加用力地操纵着那些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按钮,似乎这样就能把持住飞机失控的局面。

  我不免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这说明老天不让你逃到境外!”

  “怎么?”唐教泽回头冲我恶声恶气道:“你不怕死吗?虽说飞机坠亡事故在所有的交通工具中比率最低,然而一旦发生了空难,迎接我们两个的便是无可逆转的死亡。”显然,这个杀人凶手是要拉我做他的垫背:要死,大家一起死!

  我当然害怕死,因为还没活够,况且——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特别是那些爱我的家人们。但我对当下的状况无可奈何,便将眼睛望向舱窗外的夜空,至少欣赏风景的举动可以让我此时此刻的心态稍稍感到些许的安定。

  我无视唐教泽的挑衅,正在调整心态的同时,舱窗外一阵异动,原本以为是自己的眼角余光被什么东西给挂了一下,因而起初并没有放在心上,但随即便发现那瞥异动的范围逐渐扩大,自是吸引去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我面朝舱窗的下方望去,眼见一个黑色影子的边缘逐渐冒出了窗框,这不免令我的心跳铮铮剧烈地加速,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外星生物来到地球领地的高空,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潮湿而短促。我因死死地紧咬住了嘴唇,这才没有让心脏跳出体外,神情也是更加专注地盯视着舱窗边的微小异动,生怕那个“外星生物”对我心怀有什么恐怖的企图。

  不想,就在那个“外星生物”现出全身的刹那,我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骤然间停止:这是一个什么鬼东西?!
  (肆)

  很快,那个“外星生物”便越来越多地显露出了真身,像是一只蜘蛛侠般面趴在直升机外围的机身上,慢慢地将脸凑近到舱窗,似乎是想查探另一个世界内的发生。

  在我的想象中,那是一张异常恐怖的面目,正要发出尖叫,却是看到那张想象中的脸凑近了舱窗玻璃,“外星生物”身穿一件类似于蜘蛛侠那样的弹性外套,显然是为了减少高空气流的阻力,由于面罩包裹着脑袋,所以我看不见他的脸,但他却显然能看到我,就像是透过舱窗玻璃,看到水晶盒内的美丽标本,冲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而,与常规的形态有所不同的是——那根竖起的食指则是连贯地比划了个圆圈的状态——这表明一切结果将会圆满。

  我长大嘴巴,无法相信眼前的情景是真的,差点便扑到了舱窗的玻璃上,脑海内迅速地回忆着第一次看到这个手势时的情景:
  “但切不可对生活充满了失望!”眼见我面现出有些忧郁的神情,孔默然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但与常规的形态有所不同的是——那根竖起的食指则是连贯地比划了个圆圈的状态。

  “这是什么意思?”我学老师的动作——也用竖起的食指比划了个圆圈。

  “这表明一切结果将会圆满!”

  我则是一脸的疑惑:“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个手势?”

  “我知道你曾经所遭遇的那些——”孔默然摸了摸我的脑袋:“所以——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

  就这样,教室窗外的一缕阳光穿过那个美好的圆圈手势——照亮进了我的生命:是啊!一切结果将会圆满!
  ……

  此时此刻,云层背后的第一缕晨曦穿过这个“外星生物”的手势,照耀在我的脸上,让我感觉如梦似真。

  这个手势是我和孔默然的小秘密,断然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当时,我感觉从脊背处倒灌进脑门一腔沸腾的热血,不仅脊柱挺得笔直,整个人更是惊呆了,浑身鸡皮疙瘩与汗毛乍起,以致满脸错愕得目瞪口呆,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由于嘴巴大张,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跃出了舱窗,但这怎么可能?难道,果真是他?但孔默然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该不会是我眼花,进而产生了幻觉和臆想?……

  岂料,那个“外星生物”竟是面冲我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证实我心目中的疑惑并非幻觉。由此,我似乎看到了隐藏在那张面罩背后、剥离了层层时光、为我展露而出的亲切笑容。

  然而,我仍旧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我们这可是距离地面五千米的高空啊!我的小学老师——孔默然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全然于自己的生命而不顾,表演着如此高难度的杂技?倘若不是因为双手被绑,我一定会揉自己的眼睛。当下,我不得不眨了眨眼皮,以辨认面前的发生的确是事实,并非来自于我的梦境。

  那个“外星生物”再次冲我确认地点了点头,甚至其弹性面罩下笑纹出了浅浅的凹痕,表明眼前的这一切绝非是我的幻觉。

  不管这个“外星生物”到底是谁,如果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帮助警方营救出我,那我就完全有责任配合他安全登上嫌犯的飞机。我动了动身子,想起大衣口袋里的那只便携式防狼电棒,便努力将双手伸向口袋。

  但因两手被绑在身后过紧,我根本就没有挣脱的可能,这下该怎么办呢?当时当刻,我无暇顾及这个“外星生物”是如何登上了直升机,而是望着唐教泽在驾驶舱内的背影,伺机寻找打开舱门的机会。

  唐教泽一边专注着手边的控制面板,一边注视着正前方的那架“空中特勤”,表情则是一副视死如归的阴鸷,全然不顾我可不想陪他送死。

  虽然我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所幸大衣的外套宽大,我便轻轻扭动着腰肢,将放有防狼电棒的那侧口袋往背身拧去,总算——捆绑着的双手够出了衣袋里的防狼电棒。

  突然,崔亮指挥的那架“空中特勤”朝我们俯冲了过来,从直升机顶侧的螺旋桨轻盈地切过去,就如同自我们的头皮轻柔地蹭了过去,明显是虚晃一枪,是在玩心理战术。由于机身一阵颠簸,我顺势把自己抛甩出去,夸张地摔坐在了舱板上。

  唐教泽因听到动静,回头望向我,一脸的气恼:“你在干吗?”

  我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耸了耸肩膀,那意思是说:我被绑着,还能干吗?
  然而,唐教泽无暇顾及我,位于我们左右两侧后翼处的那两架“空中特勤”以同样的姿势X交叉的形态,依次从直升机顶侧的螺旋桨轻盈地斜切过去,我们的飞机再次一阵剧烈的颠簸。

  我回头望了望扑趴在舱窗上的那个“外星生物”,眼见他面冲我鼓励地点了点头,我便继续朝驾驶舱的方向蹭去。我趁势跟随机身的狂躁,将自己滑坐进了驾驶舱,一眼看到控制面板上那枚控制舱门的红色按钮。刚才,被押解上直升机,我很仔细地观察了唐教泽正是摁下了这枚按钮,舱门缓缓地关闭。

  “你怎么进驾驶舱了?”唐教泽的手中死死地拉着操纵杆。

  “我——”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机身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赶忙稳持住身体的平衡。

  趁唐教泽全神贯注地操作着控制面板,我将捆绑着的双手朝他杵去,电棒那头发出了“噼啪”的花火。

  唐教泽发出“哎呦”一声,但由于那防狼电棒两个月没有充电,电量竟是不足,没有将唐教泽当场电晕;但趁着对方失控,我便眼疾手快地按下了那枚红色的按钮。显然,唐教泽被我这个飞速的动作惊得一愣,等他回过神来,艰难地站起身,舱门已经开启了一条尺把宽的缝隙;他忙摁下红色按钮,却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外星生物”用双臂死命地卡住开启的舱门。因双腿被绑,我快步跳过去帮忙,是要将这个“外星生物”拉进来。不想,唐教泽竟是从身后一脚将我踹出了机舱。

  “啊——”我大叫一声,身体坠入漆黑的黎明,身下更是万丈的深渊。

  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正在万念俱灰之时,脑海里闪现出从小到大一系列重要时刻的片段,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更何况,让人感到难堪的是我因为手脚被绑,连自由挣扎的能力都没有,就这样平静地交给了死亡,实在于心不甘。

  说时迟那时快,趴在机舱门边的那个“外星生物”飞身扑向黎明,从身后一把拥抱住了我,这样,我才意识到在他的身上背着一个伞包。就在降落伞打开的那一瞬间,唐教泽的直升机发生了爆炸,一团炽热的火球从我们的头顶呼啸而过,仿佛一轮初生的太阳在天空中爆炸开来。

  当即,这个“外星生物”便将我紧紧地拥搂在怀里,是在保护我不被火球及溅落的物体伤到。但尽管如此,我还是从对方的肩头,抬眼望见四溅的火光将蓝色的黎明灼烧成了一片灿烂星河。

  果然,唐教泽应了自己的那句话:他要逃脱法律的严惩,就算是选择自我灭亡,也不要落入警方的追捕。而这个自我毁灭的结局跟越家父子三人——越文轩与小儿子越书华先后服砒霜自杀,最终越家老爷子则是通过吃输液瓶的玻璃碎片而死得其所,以及大儿子越书明在看守所内撞墙身亡具有殊途同归之处,他们都死得那么惨烈且任性。

  我被这个“外星生物”紧紧地搂抱在怀中,第一次感受到孔默然的胸怀如此温暖,不免仰头望向面罩下的那张脸。

  “老师,是您吗?”

  虽然这个“外星生物”没有说话,却是无比温柔地点了点头,这让我实在无法相信自己正被高庙村小学时的启蒙老师——孔默然搂抱在了怀里。

  “但这怎么可能?”我的眼神透露出一股凄迷的雾光。

  “怎么?你还依然怀疑是我?”孔默然一把拽下脸上的面罩,面冲我露出一脸温和的笑意,果然还是那张曾经的少年容貌,似令他恢复了当年的青春活力。

  霎那间,我们因四目交汇,我才明白原来老师始终是以当年那个应届毕业的大学生的形象烙印在了我的心口,即便经历了这么多年仿佛沧海桑田一般的岁月流转和人生变故,但他在我的心目中所烙印下的这份爱慕之情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原来为避免打草惊蛇,老师在警方的安排下,联手唐蓉蓉的报复计划——孔默然从一开始便穿着弹性紧身衣,四肢带有吸盘,藏身在直升机的起落架处。由于当时天色漆黑,而唐教泽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赶来的警察身上,所以根本就没发现飞机的异样。

  也正是降落伞悠悠荡荡地飘落向地面的同时,我们看到了山峦背后升起的那轮炽热的太阳,金橙色的晨曦霞光万丈,将苍翠层叠的山麓涂抹上了一层瑰丽奇幻的色彩,无以用语言来形容。尽管入冬的空气着实寒彻逼人,但眼前的这一切真是太美好了,似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我与敬爱的老师。

  想来,我和孔默然以这样的出场方式、这样的陪伴方式、如此自由的心态……欣赏着眼前的日出美景;恐怕,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享受到如此旷达胸怀的心境。

  (伍)

  大概因担心我受到了此般惊吓,崔亮便一直守候陪伴在我身边,由“空中特勤”护送我们回往所在的城市。

  坐在飞机上,我没有问起我的老师为什么会配合他们警方完成如此危险且高难度的任务,崔亮也没有主动提起,只问我是不是累了,想不想睡觉,并且握住我的手,打趣地将肩膀靠向我。眼见我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舱窗外,我丈夫便什么话也没再言语,由此预示了我们冷战的开始。我不清楚崔亮是否知晓孔默然参加此次营救行动,但我丈夫的心中肯定是一万个不乐意。

  尽管我们没有和孔默然坐同一架次的“空中特勤”,但我们却是从玫瑰大厦的两部电梯里同时走出,老师看了我们夫妻俩一眼,并且面带笑容地微微颔首。

  我丈夫什么话也没说,一边掏钥匙的同时,一把用力拽我离开,走进了我们的公寓。老师的表情则是那么平静而友好,似乎五六个小时之前,我们并没有经历那场惊心动魄的解救行动,只是到隔壁的城市愉快地感受了一番郊游。

  一走进客厅,我准备倒在沙发上,小灰与他的爱妻——小花却是懒洋洋地相互依偎在沙发里。因怀孕的缘故,小花愈加一副傲娇慵懒的表情,小灰舔舐着爱妻的耳朵,是在为对方梳理着毛发。

  我坐在沙发边,爱抚小灰的同时,用羡慕的口吻道:“你们还真是幸福的一对啊!”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分明是在反证:我与崔亮的婚姻生活似乎并非如此幸运。

  小灰“喵呜呜——”地抬起头来,随其爱妻同款傲娇的表情,正抖擞着得意洋洋的胡须,一脸幸福笑容的神采,竟是在回应我的艳羡。

  崔亮走去卫生间,往浴缸里放洗澡水,传来“哗哗”的水流声。我将脸依偎在小花已经高高隆起的粉红肚皮上,仿佛传自卫生间的“哗啦啦”流水声,就是小猫们“嗷嗷”临产的啼哭之音。

  “一共是几个宝宝呢?”我在心里面如此询问小花的同时,则是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仿佛是在确定那个流产的胎儿是否还在我的身体内。果然,指尖传来一股冰冷且空荡荡的感觉。

  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我丈夫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双手,一边从卫生间里走出:“小婷,什么都别想了,赶紧洗个澡吧?洗完好好地睡个觉!”

  崔亮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以为我由于受到了惊吓,再加之累了乏了,便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脑袋。

  “为什么?”

  被我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就像是被我一口咬到了手背,崔亮收回安抚我的那只手,眼神无比认真地盯视向我:“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老师会出现在哪儿?”说话的同时,我坐直起了身子,回视崔亮的目光。

  崔亮装糊涂道:“你是说孔默然?”

  我没有回答,而是眼神冷冷地注视着对方,那意思是在强调这还用问吗?

  “啊!”崔亮佯装回过神来:“这是他的主动要求。”

  “主动要求?”这愈加令我无法理解:“孔默然怎么会知晓你们警方的行动计划?”

  “小婷——”崔亮则是在回避我的目光:“为了营救你,我已经很累了,我们不要再纠缠这个问题了,行不行?”

  “不行!”我声色俱厉道:“你们怎么能让我的老师参加这么危险的任务?”

  “他现在不是没事吗?”

  “那万一有事呢?”

  “我们警方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什么叫万全之策?没有出事故就是万全之策?那是你们警方的幸运!”

  嘶吼声震耳欲聋,因感觉身心俱疲,我也不洗澡,而是转身走进卧室,当在路过卫生间时,由于浴缸里的洗澡水漫了出来,打湿了整个走廊。

  “小婷——”原本,崔亮跑过来,是想拉住我,但因为双脚被水浸湿,只得又蹦又跳地蹿进卫生间,先是关闭了浴缸旁的水龙头,随而抓过墙角的拖把,擦拭着地面上的水渍。

  我走进卧室,将房门反锁,仰身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仿佛将所有烦恼统统抛下,就只剩下了沉睡本身。

  睡梦中,我就像是躺在玻璃盒子内的一只蝴蝶标本,因闭上双眼,睡在舱床上,洁白的舱室明亮得仿佛让我感觉像是正身处在天堂。老师没有再穿类似于蜘蛛侠那样的弹性外套,更是没有脸戴面罩,目光透过舱窗玻璃,因见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冲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他用那根竖起的食指则是连贯地比划了个圆圈的状态——这表明一切结果将会圆满。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