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猫缘:猫系列第四部·终曲》(20)
2022-12-16 作者: 燕书瞳
亲子鉴定
(壹)
十二月一日,那天是个星期四,由此预示着南方的冬天真正来临,而新媒体电影《重塑自我》则是举行了规模隆重的开机仪式。
开机仪式的新闻发布会是在剧组所下榻的那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内举行,厅内坐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媒体朋友,多半是倚仗着“第一媒体”孟天飞的身份,而另一小半则是来打探孟天飞与电影女主角——杜娇蕊的私人关系。
原本,我随意扫了一圈宴会厅的情况,眼见顾郎同正冲我挥手打招呼,但第二眼却见一个女人挽着那个“富二代”,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便赶忙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减肥效果显著,再加之对方浓妆艳抹,做了个大波浪的卷发,身穿一袭低胸的礼服,我辨认了好半天,才认出那是邱薇。她什么时候跟顾郎同好上的?那吕延怎么办?
我正在诧异时,鼻息嗅到了一股混合着发油的闷香,简直立马就要将我当场击晕了过去。由此,我便清楚一定是“十三香”相隔我不超过十米左右的距离。果然,我回头见“十三香”朝我走了过来:“哎呀!小婷,你也在呀!听说——你跟这部电影的投资老板和女主角可都是朋友!”
“贾总?”我则是一脸不冷不热的表情:“您怎么会在这儿啊?”
“哎呀!小婷——”“十三香”故作亲昵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最近,我们专柜业绩不行,你看能不能让他们到我们专柜拍一场戏呀?”
我当即会意道:“您是想让人家孟总帮品牌做宣传?”
“是啊!是啊!”“十三香”哈巴狗般地应和着回答:“小婷,你就帮帮忙吧?现在拍电影不都需要大品牌的资金赞助嘛!”
“迪姵这么大的全球品牌,每年都请国际大牌明星前来做品牌代言,而且也赞助了不少影视剧,怎么还劳烦贾总亲自出面,过来跑业务啊?”
“哎呀!那些都是总部的宣传策略。我们这两个月,业绩冲不上去,这眼看不是马上就要到圣诞节和新年了吗?况且,离春节也不远了!我这心里面不是着急上火嘛!”
我则是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贾总是怕业绩冲不上去,来年保不住您西南地区区域主管的位置吧?”
“小婷,也不能这么说。”“十三香”的口气既像是在为自己正名又像是在大倒苦水:“我们的片区不是每年都有定额的宣传费吗?今年的还没有用完,不然也是给总部交还回去。你也知道总部的那些人,宣传费省下来,是你身为下属应尽的本分,但业绩冲不上去便认定是你的无能,所以我想邀请剧组能否到我所管辖的专柜来拍几场戏。”
“曹路兵的确是国内最知名的大导演,孟总所率领的‘第一媒体’也是全国最知名的门户网站,您是想让我当说客,在这中间牵线搭桥?”
“是啊!小婷,你就帮我这个忙吧!”
我将双臂搂抱住了胸口,摆出傲慢怨恨的神情道:“但我就是一个小女人,这小女人啊没别的本事,最爱记仇!”
“十三香”愈加厚颜无耻:“小婷,那不过是我开玩笑嘛!你干吗还放在心上?”
我依然板着那副不依不饶的神态:“我做事素来认真,从来不开玩笑!”
“哎呀!小婷,你就不要斤斤计较了!对了,我已经将邱薇开了,你随时都可以回专柜上班。”
这倒是令我没有想到,但我则是固执着面色:“我已经有新的人生目标,不想回专柜继续站柜台了。”
于是,“十三香”连忙冲我鼓掌道:“好好好!有新的目标好!”
我们正在说话,突然,整个宴会厅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是孟天飞带着主创团队走进了大厅,入座到了舞台上的桌牌席。其两侧分别坐着导演曹路兵及男女主角杜娇蕊和周旗,孟天飞因一眼看到我身处观众席,便面冲我招了招手,竟是让我坐在导演助理的桌牌前,这就是这位“第一媒体”的掌门人为我安排的新目标?
“啊!”我张大嘴巴,容不得拒绝,感觉背后被人猛推了一把,我回过头居然看到了吕延。他冲我微笑,指了指舞台,我因不便与他多说什么,便仓促地走上了舞台,坐在了曹路兵的身边。
就在主持人宣布新闻发布会开始的当口,一个气质不凡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尽管年龄看似与杜娇蕊差不太多,但因为保养得当,身穿一套金灰色的裙装,因而比杜娇蕊稍显年轻。女人走到第一排的观众席——孟天飞的正对面,那里原本坐着媒体的领导,但由于眼见对方气势逼人,竟是不自觉地站起身让座。女人冲对方微笑地颔首,一派王者风范地坐下身,先是盯视了一眼孟天飞,随后又瞧了瞧坐在其右手边的杜娇蕊。
通过大家的议论纷纷,我知晓了这个女人是孟天飞的老婆,也正是那个被网络上传言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律学系,由于其作为“第一媒体”首席法律顾问的身份,因而给予了孟天飞不少事业上的帮助,其女儿就读于英国剑桥大学艺术学院。想必在外人看来,这个女人定是一个家庭和事业双丰收的女强人。
这恐怕不仅是我,多半也是杜娇蕊第一次看到现实中的孟天飞的妻子,更何况,是以这般强势的姿态空降来到了新闻发布会的现场,似乎是在向外界所传言的这位“第三者”宣告:自己作为孟天飞法律上名正言顺的妻子之地位而无可撼动。
虽然我没有看向杜娇蕊坐着的方位,但可以感受到自她所传导而来的尴尬气氛,就像是一股电流般击打着我的心脏。
“这位不是孟总的太太吗?”坐在孟天飞老婆身边的那位媒体领导像是在引度仙气,紧忙抓握住了对方的手。
孟太太微笑地回答:“我丈夫投资影视产业,而且是由曹导亲自操刀,这给了我们‘第一媒体’好大的面子,就冲着这份情义,我当然要来捧场了。”
由于,孟天飞的老婆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起先那些私底下议论纷纷的人们,将目光“呼啦”一股脑地望了过来。
“我看孟总的表情很吃惊,似乎并没有想到您妻子会来参加今天的新闻发布会?”那位偷拍了我们、来自于《晨报》的商记者为了抓住新闻,弄得孟天飞的脸色愈加尴尬。
孟天飞的妻子抬头望向舞台上丈夫的吃惊,似乎十分满意自己所精心策划的这出大戏,便装作为丈夫解围道:“早前,我接到了天飞的邀请,托词说今天工作很忙,就是想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看来,这现场的效果似乎不错!”
“真——真的很惊喜!”然而,孟天飞的表情完全是一脸受到了惊吓的慌乱。
就这样,这场新媒体电影《重塑自我》的新闻发布会现场,变成了媒体与孟天飞妻子的面对面沟通,我们所身处的舞台却是一片冷清。
就在孟天飞的妻子成功吸引了媒体目光的同时,杜娇蕊因为脸面无光,起身走出了宴会大厅,孟天飞急忙跟了出去,一把拉住对方:“娇蕊,你去哪儿?”
杜娇蕊生怕被跟来的媒体看到,则是慌忙地甩开了对方的拉扯:“我看——我还是退出电影的拍摄吧?”
与此同时,曹路兵也追出了宴会厅的门外:“什么?你要退出?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写的角色,更是我专门为你写的剧本,你怎么能说退出就退出呢?”
杜娇蕊越过孟天飞的肩膀,望向曹路兵道:“恐怕,我从来都没有在你的心目中留下过什么好印象吧?”
“对!”曹路兵直言不讳地回答:“你是从来都没给我留下过任何的好印象,里面的男主角就是你的化身和写照,但我也从来都没有否认过你的表演才华,所以我特意将女主角写给了你。”
三人正说着话,孟天飞的妻子从宴会厅内走了出来,还是那副王者的姿态来到了杜娇蕊的面前:“你不用退出电影的拍摄,只要做好你自己的本分,无论是身为演员的本分,亦或是生活中的本分,我相信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好。”
媒体跟了出来,眼见孟天飞的妻子挽着杜娇蕊,两人面冲镜头保持微笑的姿态,显然是在向外界表演双方从无交恶。
开机的第一场戏是在剧组所下榻的酒店天台上进行了取景拍摄。而在拍摄的外围却是另一番景象,“十三香”一直在跟孟天飞的妻子套近乎,顾郎同也跑上前向孟天飞迫切地自我推销,邱薇则是如同贵妇般朝我故作优雅地走来,特别是那套低胸礼服看得我浑身感觉直打冷战。
“小婷,好久不见啊!”
“怎么?”我望着这个曾经最要好的闺蜜,现如今已形如陌路的虚伪女人,面容平静道:“你跟顾郎同好上了?”
邱薇的脸色略显不自在:“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哈哈!好朋友?”我开心地大笑道:“好到了男女朋友的地步?那吕延呢?”
邱薇却是故作正经地回答:“我跟吕延本来就没什么。”
“听‘十三香’说——”我望着不远处正在纠缠着孟天飞妻子的“十三香”:“她把你给开了?”
邱薇则是耍花招道:“什么?那个老女人说开了我?是我自己提出的辞职,我已经有了新的人生目标,不想再继续站柜台了。”靠!这个虚伪的女人刚才是偷听了我和“十三香”之间的对话吗?居然盗用了我这番义正辞严的说法。
“你以为跟着顾郎同,就能在剧组里混得一个小角色?”
“小角色?”不想,邱薇却是一副自不量力的嗤然狂妄:“我可是要成为大明星的!”
我懒得跟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废话,而是走到了杜娇蕊的身边,帮她整理着前额边的碎发。
(贰)
大概是因为“十三香”正在纠缠孟天飞妻子的缘故,所以拍摄现场很顺利,杜娇蕊和周旗的表现也都得到了导演曹路兵的嘉奖与认可。
由于没有夜戏,孟天飞招呼大家一起去吃晚饭,而我则是接到了莫如水的来电:“小婷,你在哪儿?”
“在剧组,怎么了?”
“已经收工了吗?”
“是啊!”我高兴道:“因为今天收工早,而且天气这么冷,所以老板准备带我们去吃火锅。”
岂料,莫如水却是邀请我道:“那到我家来吧?”
“到你家?!”这个出人意料的邀约倒是令我感到唐突及意外。
“是啊!”莫如水在电话那头笑言:“你不是还没来过我们家吗?”
“但——但我好想吃火锅啊!”我揉搓着被冻僵的双手。
莫如水在电话那头开心地大笑:“既然你这么想吃火锅,我们可以自己做啊!我今天可是买了很多烫火锅的食材,不比你们老板请客的水准差。”
“那好吧!”我咬了咬嘴唇:“你给我发个定位,我马上就赶过去。”
莫如水跟她父亲的性格如出一辙,素来不会做毫无意义的闲散之事,她邀请我到她的家里面吃火锅,肯定存有和案件相关联的目的,我当然要接受她的邀约了,顺带可以了解案情的发展,以及崔亮被调查的情况。
我按照定位地图的显示,赶来到了莫如水的家中,那是一套位于市公安局附近两室一厅的房子。莫如水正在厨房里忙着熬制火锅底料,因听到敲门声,赶紧跑来开门,满面火锅汤底的辣香迎脸扑鼻。
我万万没有想到,莫如水不仅身穿一套橙红色的鲜艳卫衣,身前居然还挂着一条印有宫崎骏经典动画形象——龙猫的卡通围裙,跟其平日里干练职业的形象完全不相符,差点将我笑喷。
“你笑什么笑啊?”莫如水看了看身前的围裙:“怎么?我穿这条围裙就这么好笑吗?”
我转圈打量着对方:“你平时不是黑色的西装就是黑色的职业装,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这么出挑的颜色,简直就像是一只可爱的大橙子。”
莫如水被我的用词给逗笑了:“那不是为了工作方便嘛!而且,黑色耐脏。”
“你还别说,这卡通围裙与橙色的卫衣还真是跟你很搭。”
“快进来吧!”莫如水从玄关的鞋柜里给我找出了一双绒布拖鞋。
“你跟你父亲一起住啊?”说话的同时,我已经换好了拖鞋。
“是啊!”莫如水点了点头,带我走进了客厅:“自从跟母亲离婚后,父亲就一直住在单位里的职工宿舍;但因为他调来到了市局,而我又刚好从市警官职业学院毕业,所以就租了这套房子。”
客厅的白墙上挂放着一张全家福,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莫如水的母亲,也就是莫直徽的妻子,可以看出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所以,在她的世界里期望与丈夫和孩子,过平静安稳的生活也是理所应当,却没料到女儿还是继承了丈夫的职业。
莫如水望着相片上的双亲,虽然中间隔着一个她,却是露出难得柔美的笑容,幸福之态溢于言表:“这是今年春节,我们一家人在楼下小区的花园里照的。”
“你跟你父亲住在一起,又在同一个单位一起共事,你母亲该是感到很寂寞吧?”
“是啊!”莫如水换脸一副淡淡的哀愁:“原本,母亲认为我是一个女孩,并不希望我太过辛苦,但没想到我还是传承了父亲的衣钵,这恐怕令她感到最为揪心,但又拿我毫无办法。”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你应该说——虎父无犬女。”
“那我一定要看看虎女的闺房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已经不客气地冲进了卧室,虽然算不上粉嫩的少女风格,却是充满了清新淡雅的森林风情。“难怪是虎父无犬女,这根本就是田园风情的森林系呀!”
“你到底看够了没有?”莫如水自厨房冲我大声道。
“没有!”我东摸摸西看看,见床头柜上扣着一只相框,便随手翻过来一瞧,发出赞叹的惊讶声:“哇噻!你留长头发的时候居然这么惊艳啊!”
相框里是一张莫如水留长发时的写真照:一身洁白的纱质长裙,一头飘逸的大波浪,配以玫瑰花的发饰……美丽的女孩在春光明媚的原野里低眉巧笑,简直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
“你说什么?”
我拿着相框冲进厨房:“我一定要把这张相片拿给小哥哥看。”
“这是我妈妈因为街边某影楼发给她的一张打折宣传单,扔了觉得可惜,非要拉着我去拍什么写真集。”
莫如水放下锅铲,要将相片抢回去,却是被我反手藏在了身后:“我不管,我要把这相片拿给小哥哥。”
莫如水则是拿我一脸毫无办法的表情:“对了!我还要好好感谢你的小哥哥。”
“怎么?”我将相框放进了随身的挎包,见洗碗槽里放着清好的食材,便拿到菜板上切了起来。
“赖寻的确遗传了他父亲——赖德昌的多指症。”火锅汤底的辣香将莫如水的面目蒸腾得像是煮熟了的基围虾。
“光动嘴皮子感谢——那怎么能行?”我嬉皮笑脸道:“那你干脆以身相许吧?”
然而,莫如水始终都不肯接招答应当我的二嫂:“我跟你小哥哥倘若真在一起,那就没意思了。”
“哼!”我则是将对方的回答嗤之以鼻:“你们两个现在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没意思,明明相互欣赏,却又不敢承认,真是太没意思了!”我因见莫如水没反应,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锅内翻滚了的汤底上,便着重语气地强调道:“你们两个真是这世界上最没有意思的家伙了!”
突然,玄关传来了开门声,我本以为是莫直徽,却没想到是我的丈夫最先走了进来。尽管三天未见,但崔亮除了胡子没刮,头发看起来有点儿脏,看不出有任何的颓态,似乎并没有受到严厉审讯的打击。
崔亮因见到我,表情不免一愣,连招呼都没打,定定地傻站着不动;却是跟在其背后的莫直徽看到我时,开心地冲我扬了扬手:“啊!小婷,你来了!”
“是啊!”我连忙立身躬腰道:“莫警官,您好!”
莫如水正将端着汤锅的那只电磁炉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插好了电源,招呼大家道:“爸,你们回来得正好,我和小婷已经把食材准备好了,你们赶紧洗手,就过来吃吧?”
莫直徽的女儿见到我丈夫一点都不惊奇,更何况,崔亮将银行抢劫案的二号嫌犯当场击毙,尽管我不知晓调查的结果究竟如何,但我们夫妻俩却是被莫直徽父女俩,分别叫来他们的家中吃饭,果然是存有明确的目的性。
“今天吃火锅啊!”崔亮像个没事人似的,走进客厅闻了闻香气,似乎并没有击毙赖寻的劣迹,那个传闻只不过是一场梦境。
四个人围坐在茶几的两侧,他们三人大吃又特捞,只有我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一个沉默而哀伤的小丑,独独被蒙在了鼓里,不清楚事情的真相。终于,我打破面前的欢笑道:“赖寻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我击毙了呀!”崔亮的回答实在是轻描淡写,正用筷子夹食着滚烫的毛肚,蘸入了自己的油碟。
这就是警方的调查结果?这就是警方内部对我丈夫所做出的最终审讯结论?我的耳边仍然“嗡嗡”地回响着崔亮那副寒彻如冰的诡异气息:“我的爱人,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让事态发展到那一步的。”我丈夫在抓捕现场用四枪击毙了赖寻,这就是崔亮口中所避免事态“发展到那一步”的手段,进而向自己的同事遮掩与唐蓉蓉之间曾经的情侣关系?……显然,莫直徽似乎被自己的这个学生给蒙混过关了!
我不甘心道:“那银行抢劫案中的三名嫌犯,已经死了两个,最后的那个呢?有什么进展吗?”
不想,莫直徽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竟是一副神秘莫测的笃定:“我们警方已经有了最新的线索。”
“新线索?”崔亮正往嘴里喂毛肚,神情被烫得龇牙咧嘴:“什么新线索?”
“是啊!这几天你在审讯室,没参与案件的调查,这是我们最新调查的进展情况。”说话的同时,莫如水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文件,递给我丈夫。
“这是什么?”崔亮打开文件,脸色骤然一变:“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从丈夫手中抓过那份文件仔细查看:居然是化名为桃咪咪的朱翠花与唐蓉蓉的DNA亲子鉴定书。虽然那些基因位点数据我看不太明白,但鉴定书的结论部分我却是看得真切,用重体字显示为“结果解释:母系可能性为99.9999%”。
“这个百分之九十九点几的数据,可以证明唐蓉蓉就是朱翠花的亲生女儿?”
“是啊!”莫直徽微笑地点了点头:“这还是如水的主意呢!”
“那这么说来——”我抬头望向莫直徽父女俩,并且刻意地扫视过我丈夫:“唐蓉蓉是不可能继承她的养母——吕淑芬精神分裂症的遗传基因了?”
“是啊!”莫如水从我手中抓过那份亲子鉴定书的复印件:“由此,也就更加可以确定唐蓉蓉住进精神病院是在装病。”
这份唐蓉蓉与朱翠花的亲子鉴定结果就像是一颗重磅炸弹投入沸腾着的火锅汤底当中,溅起了一股灼烧、滚烫、疼痛的袭面之感,特别是我看到崔亮的面目顿时失去了血色,就如同汤锅内原本血红的肉片变成了灰白。
我点头明白道:“这样的话,唐蓉蓉就有杀死朱翠花的动机了。”
“还不仅如此!”莫如水冲我和崔亮露出愈加深意的笑容:“四年前,唐蓉蓉的父亲
——唐教泽曾经以慈善的名义,捐赠过赖寻父亲所在的那家老人福利院。”
也就是说,警方把我丈夫软禁在审讯室的同时,却是没透露出丝毫调查的相关进展,莫直徽父女俩这几天该是做了不少与案件密切关联的调查工作。
(叁)
吃完火锅,丈夫带着我告辞,迅速离开了莫家。然而,我们来到外面的主干道,我正在路边等崔亮从附近的公用停车场开来那辆吉利缤瑞,他却是让我先行回家。
“小婷,”崔亮从驾驶室的窗户探出头道:“你先回家,我去办点儿事。”
“什么事啊?”我拉住丈夫的手:“你这几天没回家,况且今天都已经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办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死死地拖拽住丈夫的手不肯松开,仿佛我们的面前是一个漆黑的深渊,一旦我撒放开双手,崔亮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人性黑洞之中。不管结婚之后,我对这个男人有诸多的不满,但他到底是我合法的丈夫啊!
崔亮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哄孩子的口气,试图敷衍我道:“小婷听话,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家。”
因凝视着丈夫迈向人性黑洞的那个背影,我明白与崔亮所建造的这座婚姻的大厦,原本就摇摇欲坠不太牢固,眼下在我面前轰然地倒塌,扬起了漫天的浮尘,望不见对方的背影。
我正难过地擦拭着眼角边溢出的泪花,莫如水宛若夜神般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冲我耳语道:“你认为你丈夫是去哪儿了?”
“啊!”尽管我被吓了一大跳,却是面不改色地回答:“精神病院。”
“很聪明嘛!”
我则是一脸苦涩的无奈:“你们终于等到——我男人露出了狐狸尾巴?”
莫如水冲我面现一副诡异的笑容:“你就不想看看这狐狸尾巴到底长啥样?”
果然,莫如水邀请我到她家里吃火锅,亮出了跟案件相关的终极底牌,其目的就是在伺机等待我丈夫的慌乱、行动、盲目和自救。
崔亮被软禁在审讯室这期间,由于被收缴了一切通讯器材,莫如水便根据其父亲的交代,在崔亮的手机里安装了跟踪软件。莫如水带我来到小区楼下的一家咖啡馆,点了一杯拿铁与摩卡,打开自己的手机,我们就可以看到崔亮通过那部被安装了追踪器的手机所发出的一切信息,以及可以监听到他和外界之间的任何对话。
我用双手捧起面前那杯热腾腾的拿铁,贴放在已经被冻得有些冰冷的脸颊上:“你能告诉我——你们是如何发现我丈夫所露出的马脚?”
莫如水微微一笑,小小地品呷了一口手边的摩卡:“其实,我们早就知晓他跟唐蓉蓉谈过恋爱。当时,他们只谈了小半年,崔亮在大四下学期,跟随我父亲实习,那时候他们就已经分手了,但没有不透风的墙。”
的确!警方可以有很多途径查询崔亮与唐蓉蓉曾经的情侣关系,更何况莫如水是崔亮的校友,难免有她自己的途径和门道。万事迷局在破除后看似清晰明朗,但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总是笼罩着层层的迷雾。
“那唐蓉蓉的母亲怎么会是朱翠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十七年前,唐蓉蓉的母亲因怀孕不慎流产,唐蓉蓉的父亲便在家政公司请了一个保姆,贴身照顾在唐蓉蓉母亲的身边。”
我大胆猜测道:“这个保姆就是朱翠花?”
“对!”莫如水点了点头:“那时候,朱翠花只有十八岁,刚到城里打工,还没有化名成为桃咪咪,因为生性单纯,便在家政公司担任保姆。”
我顺着莫如水的线索推理:“也就是说——朱翠花照顾唐蓉蓉母亲的同时,与唐蓉蓉的父亲产生了私情,便怀上了唐蓉蓉?”
“是!”莫如水继续讲述道:“我猜测唐蓉蓉的母亲因为流产,导致无法生育;与此同时,朱翠花因为产下了唐蓉蓉,又因自己无力抚养,只得将孩子交托给了唐蓉蓉的亲生父亲——唐教泽。”
原来是这样!我还没来得及做出相应的情绪反应,莫如水的手机传来“呲啦呲啦”的杂音。果然,其手机屏幕显示崔亮与唐蓉蓉正在电话联系:
“你在哪儿?”
“精神病院。”
“好,我马上就赶到!”
由于晚上不堵车,因而不到一小时,崔亮便驾驶着那辆吉利缤瑞赶去到了市精神卫生中心。两人在医院背后山坡上的那片小树林里见面,由此可听闻夜风将树叶刮弄得“哗啦啦”地乱响。
“难得,你会主动提出来这么急着想要见我——”尽管我看不到唐蓉蓉本人的表情,却是能听出其充满了寒意的冷笑:“想必,你们警方已经查到什么实质性的线索了吧?”
崔亮则是答非所问:“因为当年,我抛弃了你,你就想害死我是吗?”
唐蓉蓉却是摇了摇头:“害死你倒不至于,但只有把你陷入险境,你才肯跟我亡命天涯,随我逃往国外……这样,你也就完完全全地属于我了。”
“你真是个疯子!”可以听得出我丈夫咬牙切齿的痛恨。
“我本来就是个疯子!”唐蓉蓉却是一点也不气恼崔亮的措辞:“不然,你也不会因为我是疯子的女儿,当年把我给抛弃了!……怎么?你怎么不说话啊?是心虚了?”
“什么?你说你是疯子的女儿?”崔亮沉默了一小会儿,口气慢吞吞道:“当你得知自己是朱翠花——桃咪咪的女儿,便假借戴雄之手,把朱翠花除掉了;又因为戴雄的敲诈,便假借赖寻之手,剥掉了戴雄的面皮;现如今让人感到可笑的是,你又假借我之手,把赖寻给除掉了……你可真是一个擅长借刀杀人、心肠歹毒阴狠的女人啊!”
唐蓉蓉却是发出狂妄的大笑:“敢挡我路者,统统都得死!”
“你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唐蓉蓉却是噗然冷笑道:“是你的上司——对你很可怕吧?!”
“你要干吗?”
显然,唐蓉蓉一把抓过崔亮身上的那部手机:“亏你还是警察,居然连一点反侦查的戒心都没有?你在被市局调查的这几天,他们该是在你的手机里——安装了跟踪器吧?”
“什么?跟踪器?”莫如水的手机传来“呲啦呲啦”的杂音,显示信号彻底中断。
总之,我和莫如水这边的线索情况,由于唐蓉蓉发现了跟踪软件,则是完完全全地给掐断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行尸走肉般来到卫生间的盥洗镜前,看到的却是崔亮的那张面孔。我面冲镜子里的自己傻笑,露出一排鲜血淋淋的牙齿,仿佛咬碎了自己的舌头,发不出疼痛的呐喊之音。
外屋传来了开门声,我的神情不免一愣,这才看清楚镜面是自己的影像,牙齿也没鲜血淋淋,而是一张略显蠢笨、后知后觉的面目。我没有想到崔亮这么快就回来了,慌忙将挤好牙膏的牙刷塞进嘴巴,装作洗漱的模样。
“你还没睡啊?!”崔亮裹挟着一身的湿寒,从卫生间的门口经过时,只是习惯性地问了我一声。
是啊!我还没睡,我在心里对自己道:我在等我——亲爱的丈夫回家。我漱完口,跟进卧室,眼见崔亮刚刚脱下外套,便从身后一把拥抱住他,我丈夫的表情有些惊讶,身子竟是不自觉地一颤。
“小婷,你怎么了?”崔亮抚摸着我环抱住他的手臂。
“崔亮,你能陪我回趟老家吗?”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脱口而出了这样的问话。
“你是说高庙村?”崔亮的反问略显讶意。
“是啊!”我在点头的同时,脸颊贴靠着丈夫的后背,是在遮挡心底里的眼泪。
“你不是很讨厌高庙村吗?”崔亮转身,抱住了我:“说是给你的童年留下了很多不愉快的回忆。”
“但我现在想回去看看,那里毕竟是我的故乡。”
“你是说现在?马上?”
“对!”我再次坚定无误地点了点头:“明天一早,马上!”
“但眼下正是案件最紧要的时候!”崔亮根本没领悟到我是在帮他逃离警方内部对他的监控和调查。
“是啊!”我注视着丈夫道:“现在正是你最要紧的关卡时刻。”
“小婷,你在说什么呀?”崔亮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根本没听出我的言外之意:“忙了一天,我累了,咱们赶紧睡吧!”
话毕,崔亮闭上了眼睛,脸也不洗口也漱,闷头倒在了床上,很快就发出了震天响的呼噜声。看来,这几天应付领导与同事的调查,我丈夫的确是累坏了。
床头边的那盏光源节能灯,仿佛被气流摇拽的烛火,散发出的光线跌跌撞撞,灯丝的大限就如同我和崔亮之间的婚姻终结,“嘭”地一响,因随着灯丝的熄灭,整个卧室一片漆黑,似乎是将我抛入了深海,伴随着心事重重的窒息感,我竟是有点迷恋这种错乱,便跌入苦恼的梦境之中。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崔亮已经不在房间,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睡过的位置,似乎那里还残留着丈夫的体温,正在呆呆地发愣时,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响,是杜娇蕊打来的电话。
“小婷,你在哪儿?不是给你发今天的通告了吗?你怎么还没到拍摄现场啊?”
“啊!不好意思!”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我睡过头了,马上就到!”
我快速漱过口,洗完了脸,穿上外套,风暴一般赶往《重塑自我》的电影片场。
(肆)
“十三香”果然达到了目的,既然有人肯愿意提供赞助,孟天飞的妻子身为贤内助,自是同意了对方所提供场地的要求。
我赶到拍摄现场时,专柜一侧已经架设好了机位和轨道,导演正在跟摄影师沟通机位的运行。与此同时,我眼见邱薇换好了专柜的工作服,看来是要出演一个特约的小角色,顾郎同该是为他这个小女友的明星梦花费了不少人脉与资源。
此刻,站在柜台外面的“十三香”正在跟邱薇赖皮赖脸地套近乎:“小薇,行啊!找了一个款爷,难怪要离开我们的专柜!”
邱薇却是一副小人得志的不屑:“不是您老人家把我给开了吗?”
“小薇,你是凤凰攀高枝,我们庙小盛不下你这尊大佛呀!这不——眼看你都是要嫁入豪门的人了,以后可要多多回来,惦记着我们啊!”
……
我懒得理这两个二货,她们这一来一往还真是臭味相投,瞧着就让人感觉心烦。
我抬头正在四处巡视杜娇蕊的下落,孟天飞将一件工作服递到了我面前:“小婷,你也赶紧换上戏服。”
“怎么?”我一脸的懵圈:“我也要出镜?”
“是啊!”孟天飞理所当然地点头:“你不是做过BA吗?演起来肯定驾轻就熟。”
“什么?”我望着柜台里那个招人讨嫌的女人:“你是让我和邱薇搭戏?”
“怎么?有困难吗?小婷,我知道你们有矛盾,但她男朋友非要跟我合作,我就只能给小顾一个面子。”
好吧!我咬了咬嘴唇,完全是看在孟天飞的面子上,极不情愿地接过了那套戏服。
我换好了工作服,从女卫生间走出,眼见顾郎同从对面的男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抬头时正巧望见了我,差点便与我迎面相撞,慌忙闪身躲到了一旁。
“呦!顾少爷,真是大手笔呀!您这是要把女朋友捧成角儿啊?!”
“小女孩嘛!”这个“富二代”则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成天就想演戏玩,反正我也要跟孟总一起做生意,就顺带着一起招呼了!”
“看来,邱薇只不过是您的一个玩物。”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她不就是想要点儿钱,这种女孩我见多了,而我也需要一个玩伴来打发时间,大家各取所需,这就是交易嘛!很公平!”
我喷出一嘴的冷笑:“顾少爷果然是生意人,把爱情居然算计得如此清晰明了!”
顾郎同完全不在意我的这番冷嘲热讽:“你也清楚我们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他妈的爱情,我跟你朋友毫无任何感情可言,用一个好听点儿的词来说——就是陪伴!”
“陪伴?!”这个男人竟是用这么一个高尚雅致的词汇,来形容他和邱薇之间这般不堪入目的权色交易。
我回到专柜,杜娇蕊已经化好妆,尽管妆容淡雅清新,却是令其恢复了往昔的卓越风采,并且配上一件线条简洁的连衣裙,顿时显得光彩照人且夺目。
曹路兵将一页剧本递给我道:“小婷,这是你的台词,就两句话,你赶紧记!”
“那我呢,我的呢?导演,我也要台词!”邱薇就像是一只直立起身子的哈巴狗般猛往导演的怀里贴去,居然当着现任男友的面儿,就敢向别的男人投怀送抱,我还真是没见过比她还不要脸的女人。
“你就这么想说词儿,这个拿给你,我还懒得背呢!”
邱薇一把捞起我拍按在柜台上的那页剧本,不满地瞥了我一眼,便忙着背台词去了。
这场戏讲的是男主角为了获得重要的角色,带着话剧团团长的女儿——即女主角来到商场的化妆品专柜,以赠送女主角护肤品为由,其意图却是为了讨好对方。
杜娇蕊与男主角周旗正在商场的一角对戏,邱薇也是以各种语气倒腾着她那两句台词,变着花样捏着嗓子、惺惺作态的模样,恨不得能念出女主角的感觉,还真把自己当成个名角儿了。
“台词背好了吗?”二十分钟后,演员副导走过来问我和邱薇。
“背好了,背好了!”邱薇掐到我与演员副导的中间,生怕我抢了她的风头。
“那背给我听听,我看词顺不顺。”
说话的同时,演员副导将左耳刻意地侧向邱薇,似乎是在聆听着一件上好的乐器,不想那乐器所奏而出的乐章却是“叮咚”乱响:“先——先生,您——您需要什么?……”
“你紧张什么呀?”演员副导皱了皱眉头:“就跟你平时向顾客讲解时那般自然的表现一样。”
邱薇不好意思地嘟了嘟嘴:“这——这是我第一次参演角色,所以有点儿不太适应。”
“这有什么不适应的?”我一脸瞧不起对方的那副怂样,心里则是念叨着:就算给你邱薇当大明星的机会,你也抓不住。“我听你反复念叨那几句台词,听都听会了——先生,需要点儿什么?这是我们最新款的明星套装美白桑葚焕肤调理系列,针对嫩白护肤的效果特别好,您看您要不要给您爱人卖一套?”
“哎!还是你说得顺溜。”演员副导面冲我微笑:“只是语气有些生硬,你毕竟是在招呼客人嘛!表情要微笑随和。”
“导演,我行,我能行!”邱薇生怕被我抢去了她的台词,努力表现道:“先生,您——您需要点儿什么?这——这是我们——我们——”
演员副导实在是忍无可忍地打断:“行了,行了!这马上就要开拍了,就这么两句台词都背不利索,还是你来。”
没想到,这个专柜服务员的特约小角色还是绕圈落回到了我头上。
杜娇蕊来到镜头前,大概因知晓由我来说BA的台词,冲我面对面地鼓励:“小婷,别紧张!就像你平时接待顾客时那般自然。”
我却是一脸轻松的笑容:“杜姐姐,你放心!我可是一点都不紧张。不过,让我兴奋的是第一次演电影,就能跟你一起搭戏,我真是太高兴了!”
在曹路兵的场面调度下,我们出镜的四人定好位:邱薇站在我身后,身为专柜的组长,眼见杜娇蕊与周旗从镜头的左侧入画,我便笑脸相迎地走过去,邱薇总是试图加快步速,一再抢我的风头。
“那个谁谁谁,你别老抢戏行吗?”曹路兵指着站在监视器旁,正在观看热闹的顾郎同道:“这是你的女人吗?让她专业点儿,群演就该有群众演员的自觉,一会儿换到对面的机位,就能拍到她的脸了。”
“好的!好的!”这个“富二代”连忙点头哈腰:“我这就去跟她说!”
顾郎同一阵小跑,快步朝我们走来:“小薇,你能不能专业点儿?你可别把我的生意给搅黄了!”
然而,邱薇一点都不珍惜其眼前出镜的机会,则是满嘴喋喋的不满:“我不仅被人抢了台词,还让我给一个过了气的老女人搭戏,真是太大材小用了!”
“是你自己不争气!”我白了对方一眼:“背不下台词,这能怪我吗?”
邱薇却是一副尖牙俐齿的刁钻:“肯定是他们给你开小灶,早就把剧本拿给你看了。”
是!我是早前看过了整个剧本,但我又没有专门去记台词,技不如人,却是不从自身上查找原因,不是怪这个就是指责那个,这素来就是邱薇的一贯作派。
这么一场简单的戏份,由于邱薇的不断出错,以及机位和景别的置换与调整,竟是反反复复地拍摄了一上午。原本,我以为拍戏是一件顶好玩有趣的事情,却是没想到拍戏居然如此枯燥且无聊,一场戏无数次的打板、镜次、补光、补妆、条数、景别等万般工序……跟我所看到的那些成片了的影视剧完全是两码事。
(伍)
一串凛冽的高跟鞋声像是一道利剑般闯入了拍摄现场,导演曹路兵正要发作,却没料到是孟天飞的妻子穿着一身裘皮大衣,富态万分地走进卖场,脸色自然便软了下来。
“别拍了,休息会儿吧?吃午饭了!”孟天飞的妻子来到片场,就像是剧组里的大家长,指挥工作人员到停在卖场外的送饭车前排队领午饭。
由于累了一上午,终于能吃上热乎乎的午饭,大家都显得很高兴,一窝蜂地跑去排队,整个卖场专柜顿时空了不少。
孟天飞的妻子提着两份单独准备好的午饭,面朝丈夫和导演正身处的监视器走了过来:“三十七场戏没多少啊,怎么拍了这么久?”
孟天飞则是满脸的无奈:“顾家公子带来的那个群众演员老是抢戏。”
曹路兵正在监视器前查看素材的回放,眼见孟天飞的妻子,赶忙站起身礼让道:“弟妹来了,过来坐吧!”
于是,孟天飞的妻子坐在导演的监视器前一起看回放:“哈哈!我倒觉得这小丫头的表现挺可爱。”突然,孟天飞的妻子指着出镜的杜娇蕊道:“这女主角是不是太老气?跟周旗配戏,把我们的‘岳父大人’衬得极为年轻,倒像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
当时,我陪杜娇蕊回往剧组为主演提供的那辆保姆车,正巧路过导演的监视器,杜娇蕊因无端遭此埋汰,面色一红,也不争辩,加快脚步,朝商场外走去。
我瞥了一眼孟天飞的妻子,孟天飞的表情显得很尴尬,曹路兵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表明孟天飞的妻子是在借题发挥,故意找杜娇蕊的麻烦。由此可见,这个女人为了捍卫自身“正宫娘娘”的身份,心机之深,城府之重,如此沉得住气,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在昨天的电影开机新闻发布会上,孟天飞的妻子表面看似与杜娇蕊谈笑风生,很明显这些都是表演给媒体看的。
“你干吗?”孟天飞冲妻子低声不满。
但那个女人却是双臂抱胸:“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眼见杜娇蕊离开的背影,凝带着一份孤独的寒气,让人感觉于心不忍,我便紧步跟了上去:“杜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然而,杜娇蕊始终没有回头。
卖场外面飘洒着毛毛细雨,剧组的工作人员正四散在那辆送饭的长安面包车周围,蹲俯在可遮雨的路边吃饭。邱薇和她的新男友则是坐在街道对面的一家露天咖啡馆的雨篷下,相互腻歪地喂饭吃,让人直打冷战。
杜娇蕊没有说话,走上路边停着的那辆保姆车,由于眼见我正要跟入车厢,便抱歉地对我道:“小婷,对不起!能让我单独呆一会儿吗?”
“好的!”我走出几步,折回了身子:“杜姐姐,你想吃什么?要不,我到附近的餐厅点份西点,给你换换口味?”
杜娇蕊勉强地摇了摇头:“我没胃口,你就别管我了,赶紧吃饭去吧?”
“那好!你好好休息!”
我正要关上车门,回头见孟天飞朝我走来,冲我努了努嘴巴。我指了指身后的保姆车,孟天飞明白地点了点头,并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不知道杜娇蕊有没有哭,但隔着车门,能听出其略带哭腔的笑意:“你妻子真的很能干,也很厉害,特别给你长脸。”
“你这话是在嘲讽我吗?”孟天飞一嘴抱歉的口吻:“不好意思,刚才让你难堪了!”
“没有!”杜娇蕊则是恢复了往日里明朗的语气:“她只不过是在保护一个妻子本应维护的那些东西——丈夫、家庭,以及与你同甘共苦所一起打拼下的这番事业和天下……所以,你妻子没有任何的过错,却是我没有把握好分寸,很抱歉!让你难堪了。”
我听见从门缝间钻出孟天飞的声音很低很低,几乎低到了尘埃里:“也许,二十四年前——我应该大胆一点。”
“是啊!”杜娇蕊的回答音色含泪:“当时,我曾经问你——你喜欢过我吗?”
“我知道那时候的你很难驯服。”
“所以,你就极力撮合——让我和越书明在一起?”
“至少,在当时——我认为他是最适合你的人选。”
“哈哈!”可以听闻杜娇蕊笑得泪如雨出:“但是——你错了。”
“是啊!我错了,当年——我不应该逃避对于你的感情。”想必,这是孟天飞第一次自心底里承认其深爱着杜娇蕊。
杜娇蕊叹息道:“现在,说这些话还有用吗?”
“娇蕊,请让我把话说完——”孟天飞则是毫不喘气地高声激诉:“当年,我只是害怕!我害怕自己会成为肯尼迪兄弟对待梦露那样——我不是说我会杀了你,但我害怕自己因为厌倦了彼此,我们会变成比陌生人还要可怕的敌人——除了谩骂,就是指责!”原来,有这么一种“爱”并非占有,而是选择甘愿为爱放手,以期维持其最初、最为单纯、最为原始……也是其最为美好的情状与样貌。
“但你没有想到——你的自以为是让我过得很惨吧?”
“娇蕊,我一直对自己充满了自信。无论是二十多年前,我作为一名摄影记者,策划新闻也罢;还是十六年前,开办创建了‘第一媒体’娱乐网络自媒体平台;亦或是今天以自董事长的身份,跟别人谈生意,谈电影的合作,我都认为自己的眼光很准确很独到,从未失手过——但唯独在你的婚姻问题上,我却是失手了。”
“哈哈!”杜娇蕊逞强地大笑:“孟天飞,你也太自信了!嫁给越书明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无关。”
“总之——娇蕊,我真的很后悔当年放弃了你!”
杜娇蕊却是微微一笑:“我对感情的事一旦下定了决心,决不后悔!刚才你也说了,当年因为没有回应我,所以我们避免成为了敌人,而现在至少成为了好朋友,这也是保存在我们心底——最美好、最纯真、最原始的那份感情吧?!现如今,我们都已经到了这把年纪,该是看过了多少相恋时如胶似漆的情侣,却都经不住光阴的洗礼和蹂躏。”
从这一点来看,杜娇蕊倒真像是个男人,个性干脆明朗,决不拖泥带水。
然而,我清楚孟天飞该是比其他的所有男人都深爱着杜姐姐,而不是像其他的男人们那般——只看重杜娇蕊曾经的青春与美貌,只是想将其占为己有。二十多年前,孟天飞因秉持着无法驯服杜娇蕊的信念和固执,便一厢情愿地认定只有越书明最为适合杜姐姐,并以自己的方式极力撮合了两人在一起,却是促成了命运搭错车般的一系列恶果,间接导致杜姐姐与越书明的亲弟弟产生了私情,进而埋下了一切罪恶的祸根,这不仅让杜娇蕊众叛亲离,更是最终成为了一个寡妇;与此同时,因殃及池鱼——越家的悲剧命途也将我们老沈家拖入到了地狱的边缘。
我知道自己这样的偷听行为不正当,而且雨势也是越来越密集,我便快步往卖场内走去。刚走进商场,正拍打着身上的水珠,前面却是出现了吵吵嚷嚷的声响,是场工们附带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对不起!前方正在拍戏,请您绕道而行!”
“这不是现在还没开拍吗?”我听到场工背后传来唐蓉蓉那嗓嚣张跋扈的声音。
专柜旁的灯架一侧,唐蓉蓉一把推开对方的阻挠,由于看到了我,神色略显惊讶:“沈彦婷?”
“怎么?”我走过去奇怪道:“你不是应该呆在精神病院吗?”
“我病好了!所以出来转转。”正跟我说话的同时,唐蓉蓉的手机铃响,她慢腾腾地从外套大衣的口袋里掏了出来,瞧了一眼屏幕,表情十分不满,这才接听了来电:“是啊!我是出院了,现在出来走走,但我不想回家!”由此可见,是唐蓉蓉的父亲打来的电话。
“什么?你让我出国?”唐蓉蓉快步走到了一边:“你是想保全你自己吧?!”之后,因唐蓉蓉故意压低嗓门,她与其父亲说了些什么,我就听不到了。
唐蓉蓉如此高调地出街外行,她还真不怕将自己折进局子。再者说了,眼下案情都已经发展到了此种地步,警方不应该将这个嫌犯抓捕归案吗?但倘若是这样的话,想必,我丈夫也难逃法律的问责和制裁,而他到底是我的家人啊!
突然,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大哥的来电,口气无比焦急:“小婷,你在哪儿?”
“我在拍戏,怎么了?”
“你大嫂不见了!”大哥的声音竟是快急哭了。
“什么?”我的表情一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因实在来不及跟杜娇蕊打声招呼,便飞速往商场外走去,也不顾冰冷的雨水淋透了我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