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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猫缘:猫系列第四部·终曲》(19)

2022-12-16 作者: 燕书瞳
  请君入瓮
  (壹)

  我来到市公安局,眼见小江和小木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样子似乎累坏了,正相互依偎着打盹。因听到脚步声,小江睁开眼睛,蓦地看见是我,惊得站了起来,小木则是顺势滑坐在了地上,跌得屁股一疼。

  “干吗呢?”小木正要发作,眼见我走到了两人的身边,赶忙稍息立正,敬了一个军礼:“嫂——嫂子,你来了?”

  “崔亮呢?”

  小江指了指审讯室的方向,我便走了过去,抬手敲了敲监控室的房门,自里面传来莫直徽的声音:“请进!”对方眼见是我推门入内,便用面带微笑的神色道:“小婷,你还没见过你丈夫审讯嫌犯时的情景吧?”说话的同时,这个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刻意朝窗户的一侧让了让。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似乎莫直徽是故意让我看到审讯室内的情况,特别是我丈夫在审讯时的表现。我走进监控室,目光穿过单向透视玻璃,看到审讯桌前坐着崔亮、莫如水与犯罪嫌疑人。可以瞧出,嫌犯是跟戴英差不多高的小个子,一脸万分慌乱的神情,嘴角因紧张微微抽搐,额头更是滴淌下了大颗大颗的汗粒。

  “这就是银行抢劫案中——悍匪集团里的那个小个子。”

  但我的视线重点不在嫌犯身上,而是将目光投射向同莫如水平排坐在审讯席上的崔亮,他用右手正轻轻敲打着审讯桌,虽然没有发出声响,但我可以瞧得出来,他是在本能地压抑着内心紧张及担忧的情绪。

  就在我观察丈夫的同时,莫直徽则是轻松向我介绍道:“我们是在工地上将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的,当时,他正在跟戴英有说有笑。”

  “是吗?!”我的回答漫不经心。

  “那个被诬陷者——可能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工友会栽赃陷害他,还问我们是不是抓错人了。这就像我们每个人身边看似最亲密无间的朋友或爱人,也许是我们最不了解、也是最为居心叵测的那个。”很明显对方话里有话,似乎是在提醒让我看清楚审讯桌前——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时间,我感觉胸闷,便闭上眼睛,直到呼吸顺畅,这才重新睁开:“那——我丈夫执行抓捕任务了吗?”

  莫直徽摇了摇头:“我们把犯罪嫌疑人带回警队时,他还吓了一大跳。”

  “那为什么还要让他参与审讯?”

  “这是想给他一个补偿的机会。毕竟,由于没有参与到抓捕行动,你丈夫对我可是存有怨言。”莫直徽回头,冲我露出一脸淡淡的笑容,然而,那微笑却是蕴含着模棱两可的暧昧态度。

  那股胸闷的感觉再一次窒息住了我的口鼻,我只得闭住嘴巴,不肯再多说什么。

  通过笔录,我知道嫌犯的基本资料:蔡不屯,是一名来自江苏省徐州市丰县下属某个蔡家村的农民,现年三十二岁,老婆和孩子都在农村老家,老婆二十八岁,孩子刚满六岁,已经上小学一年级。

  因弄清楚了嫌犯的身份,莫如水便切入审讯的核心问题:“那现在来说说——你们抢劫银行的那个悍匪集团,也可以被称作是悍匪三人组,特别是那个女悍匪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岂料,这个名叫蔡不屯的小个子却是摇了摇头:“每次都是赖寻与我接头联系,我也不清楚那个女人的情况。”

  崔亮惊诧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从来就没接触过那个女悍匪?”

  “不仅如此——”蔡不屯摆出了一副哭丧的表情:“我连她的面儿都没见过。”

  “这怎么可能?”莫如水一脸不肯相信的面色:“你们不是一起打劫吗?”

  “发生银行抢劫案那天,我看到那个女悍匪时,她已经将面罩蒙在了脸上,赖寻说一切听他的指挥,所以我以为那个女的只不过是赖寻的小跟班。而且,早在三天前,抢劫银行的所有步骤和细节,都是赖寻沟通告诉我的。”

  “那你与赖寻是怎么认识的?”可以看得出来,崔亮起初那副略显紧张的面部线条逐渐松弛了下来:“他不可能是你们周家村的同乡吧?”

  蔡不屯则是一脸无比懊恼的神色:“都怪我贪钱!如果不是因为贪钱,也就不会被唆使去抢银行了。”

  “怎么回事?”

  “我跟赖寻是在市中心的那条东街民巷认识的。”

  根据犯罪嫌疑人的讲述:三十岁以前,蔡不屯一直都在北京的工地上打工,但因为京城的消费水平实在是太高,根本存不下什么钱;再加之其女儿马上就要读小学了,为了存钱让女儿受到更好的教育,以避免像他们夫妻俩这样成为一个大老粗,两年前过完春节后,妻子便建议他到其他大城市打工,不要总蹲守在那座雾霾严重的城市,不仅挣不到钱,还把身体给搞坏了,她们俩娘还要靠他这个大男人养活。与此同时,戴英正是其老婆的远房亲戚,因恰巧受到这个朋友的邀请,这样,蔡不屯便来到了这座南方的城市,并通过戴英的关系,介绍到工地上打工,两人被分配在了同一工棚。

  由此,莫如水的眼神透露出一副不屑之态:“你老婆的远房亲戚这么照顾你,你居然还坑害他?”

  蔡不屯却是一脸的委屈:“我想他又没有真的犯罪,你们警方查来查去,既抓不到他的现行,还能为我们打掩护,所以我就——”

  崔亮接话追问:“这是谁的建议?”

  “这——这可是赖寻的提议,我哪有这么好的脑子?!”蔡不屯赶忙撇清自己的责任:“赖寻在向我交代清楚了抢劫银行的所有步骤与细节之后,就问有没有跟我身高体和形相似的朋友,我就把戴英嘴边的痦子与手上的伤疤告诉了他,这也是为了掩盖我的外貌特征。”

  崔亮冷笑道:“但这似乎起到反效果,反而暴露了你的身份。”

  蔡不屯后悔得简直快要哭出声来:“我怎么知道你们居然通过这两个特征,顺藤摸瓜,先是找到了戴英,然后把我也给揪了出来。”

  “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监控室内,许久没有说话的莫直徽突然在我耳边提了这么一嘴,引得我身体先是一震,本能地回头望向对方,却见莫直徽依然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审讯室内的发生,其紧绷的嘴唇就像是没有发出过任何声息,而那句盖棺定论仿佛是来自于上帝的回应。

  “好了!”审讯室内,莫如水则是拉回了我的注意力:“继续交代你跟赖寻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九月底,蔡不屯在市中心的大街上闲逛,突然看到东街民巷的巷道口有一叠粉灿灿的纸钞,他连忙走过去,蹲下身子,挡住纸钞,装作是在系鞋带,也不敢数,就将那叠钞票揣入了口袋。

  随而,蔡不屯见巷道内有一个公用卫生间,巷道尽头的那几幢老房子已经被拆,据说那里将要拔地而起一座全市最顶级、最豪华,也是最具现代感的商务楼。

  蔡不屯便快步走入男卫生间,刚走进蹲位,关锁上房门,正坐在马桶上数钱,突而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但他没想到这是在针对自己,正数得兴起,手中的钞票足足有一千元整,便听闻“咣当”一声门响,一只皮鞋底差点踹到了自己的面门上,距离鼻尖只差一厘米的距离,蔡不屯惊吓得满头汗如雨出,其视线绕过了那只高悬着的穿心脚,眼见门外站着一个目射凶光的男子。

  “这——这位兄弟,”蔡不屯哆嗦着口齿道:“你——你——你这是要干吗?”

  男子则是将目光落在了其正在数钱的那双手上:“行啊!系个鞋带的功夫,就挣了一千五百三十八块,这钱真是挣得容易呀!”

  蔡不屯慌忙将双手背在了身后:“你——你要干吗?想打劫呀?!”

  “劫你妹呀!”男子一把提拎起对方,由于蔡不屯装出上厕所的样子,裤子卡住了大腿,当下褪到了地上,露出一双干瘦的腿形。“这——这是我的钱。”

  男子抓抢过现金,这下蔡不屯急了,也不管不顾形象丢人现眼,光着屁股就去要抢回钞票,却被对方顺势拍按到了马桶座上。

  因屁股精瘦,蔡不屯被卡在马桶圈内,拔不出身子,只得划拉着一双小短手道:“那是我的钱,是我的!”

  “操你妈的驴蛋!现在满大街到处可都是摄像头,你确定你这叠钞票不是拣来的,而是抢来的?”男子用那叠现钞抽打着蔡不屯的尖嘴猴腮:“我刚才可是把这叠钱的数目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分不差——一共是一千五百三十八块。”

  “啊!”蔡不屯强忍着脸上的疼痛,悻悻道:“大——大哥,这——这还真是你的钱啊!那你拿去,我不要了。”

  “你看你这副怂样,为了叠一千来块钱,把脸面丢进了裤裆,至于嘛?!”

  “对对对,不至于!”这样,蔡不屯才上下打量起了面前的男子,浑身穿金戴银,西装革履加身,形象好不阔气。

  “想挣钱还不容易。”男子一边将那叠现金揣入口袋,一边将裤子踢到了蔡不屯的脸上。

  蔡不屯抓过裤子连蹬带踹,用力挣脱了马桶圈,紧步跟上了男子道:“怎么?大哥有什么挣钱的好路子?能不能带着兄弟一起混?!”

  男子冷笑道:“这就要看你小子的悟性了!”

  蔡不屯的讲述告一段落,神情显得有些口干舌燥,莫如水便将自己面前没打开的那瓶矿泉水递给了对方。蔡不屯接过去,慌不迭拧开瓶盖,便仰脸猛口灌下,只差把自己噎死。

  崔亮问道:“这个男人就是赖寻?”

  “对!”蔡不屯抹了抹其嘴角边溢出的水花,咳嗽地回答:“就是赖寻!”

  莫如水追问:“那银行抢劫案的那笔赃款呢?”

  蔡不屯说道:“赖寻先是让我将其拿到喜福会私家会所换成外汇,然后再将这笔外汇拿到正规的银行兑换成人民币。”

  “那这笔洗干净的赃款目前在谁手中?”

  “在我手中,我和赖寻在电话中约定——这两天就把他那份拿给他。”

  我用眼角余光可以感受得到:莫氏父女俩一个将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嫌犯的身上,而另一个则是密切地关注着我与丈夫崔亮的反应。

  为了打破这种不自在的感觉,我慢慢地回头,望向莫直徽道:“我觉得东街民巷的那叠现钞——是赖寻故意给蔡不屯所设置的圈套,其目的就为了把这个傻瓜拉下水。”

  不想,莫直徽则是微笑地摇了摇头:“不!幕后真正的策划者——应该是那个女悍匪!”

  我心里很清楚:一旦警方的怀疑重点聚焦在了唐蓉蓉的身上,鉴于崔亮和犯罪嫌疑人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我丈夫的刑警职业生涯便会遭遇巨大的危机。

  此时此刻,我的人生抉择徘徊在正义和家庭之间,我该做出怎样的选择?这是我从未面临过的苦恼与困境,即便是我们的父亲莫名惨遭冤死,但有大哥和小哥哥作为案件的主导,调查我们兄弟妹三人父亲的死因;但眼下,我已经走进婚姻的殿堂,并且组建了自己的家庭,不能再依靠我的哥哥们了,而是需要我自身鼓起勇气,做出合乎理性及人生意义的选择。

  然而,我有一点实在想不明白:十月三日,由于宝玲的病情,杜娇蕊早前错过了我和崔亮的婚礼,加之我陪她去精神病院看望赵美云,因而杜娇蕊一再表示要请我吃饭,由此——我们随机走入精神病院山脚下的那家银行,去精神病院也是在前一天才决定,倘若唐蓉蓉的确是在针对我的话,那她是如何选择了那家银行,并且正好选定在那个时间点,装扮成为悍匪集团的女劫匪,将我们绑为人质?
  (贰)

  第一轮审讯完嫌犯,已经是凌晨后半夜,崔亮和莫如水都显得有些疲惫不堪。

  莫直徽眼见两人从审讯室内走出,来到走廊,笑脸相迎:“今天晚上的收获很大。现在,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显示:赖寻就是银行抢劫案中的那个大个子。”

  莫如水则是急切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将嫌犯抓捕归案?”

  莫直徽却是转向我丈夫:“崔亮,你肯定不希望错过这次的抓捕行动吧?”

  “那当然!”我看到崔亮的嘴角似乎有些僵硬。

  莫直徽一脸老谋深算的稳重:“我们要利用蔡不屯,对赖寻实施秘密抓捕。”

  莫如水迅速领会道:“您的意思是——请君入瓮?”

  莫直徽点了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随而,他望向我丈夫:“崔亮,我把抓捕方案定下来之后,就由你来担任行动组长,这没问题吧?”

  崔亮的表情有些意外,但迅速便调整了状态:“老师,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时间不早了!你们夫妻俩赶紧回去休息吧!”

  我与丈夫回到玫瑰大厦,崔亮正在地下车库停车,而我则是因为心事重重,便走出吉利缤瑞的副驾驶座,乘坐电梯先行回到了家中。我正准备掏出钥匙开门,却见一个黑影朝我走来,吓了我一大跳,对方竟是吕延。

  “小婷,你怎么才回来呀?”

  我惊讶地大张开嘴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与此同时,电梯门开,崔亮走了出来,因看到我面前的吕延,他的表情先是一愣,随而从我的身边走过,完全无视我们的存在,掏出钥匙开门,把吕延弄得很尴尬,我也是一脸的茫然。

  崔亮摔门入内,像是猛扇了对方一巴掌,导致吕延一副既抱歉又惭愧的神态:“那是你丈夫吧?”

  我对我丈夫完全已经无语,对面前的这个男子更是无奈,但又不便发作,只得压制着火气:“你找我有事吗?”

  “小婷,很抱歉!下午,该是把你给吓坏了吧?”

  “我没事!”我一脸平静地回答:“倒是你表妹,她似乎被我给吓坏了。”

  “啊!”吕延没听出我话中有话,露出了一副抱歉的神色:“我也不知道蓉蓉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个女人根本就是在装疯卖傻,但我不便在其表哥面前挑明真相,便转换话题道:“对了!你跟小薇相处得如何?”

  吕延则是苦恼地摇了摇头:“我知道她告你的黑状,所以你被专柜开除了!”

  “什么?你听她说我被开除了?”我感觉脸面尽失,自是要据理力争:“那是因为我无法忍受专柜的黑幕,自动辞职的。”

  “总之,我觉得小薇很对不起你,我代她向你道歉。”

  “哈哈!”吕延这副代罪求罚的谦卑把我给惹笑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呀?你放心!我根本就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通过这件事,我也算彻彻底底地认清了邱薇的人品,也就没必要再把她当作是自己的闺蜜。以前,我还只是看不惯她爱占异性小便宜等坏毛病,外带让我强加忍耐的一系列公主病;但现如今,我则是完全不必忍受她那些让人感到无法容忍的坏毛病,以及与我千差万别的价值观,这反倒让我感觉心情很轻松。

  和吕延告别后,我走进了客厅,崔亮正坐在沙发上抽烟,小灰原本亲热地靠过去,却是被他蹬腿一脚踢开,不免发出了惨烈的尖叫。

  “你干什么呀?”我一把抱起小灰,揉摸猫咪的肚子:“小灰,别怕,有妈妈在!”

  崔亮则是冲我一脸不阴不阳的冷笑道:“刚才——走廊里的那个男人,就是红叶姐说的与你暧昧不清的男子吧?”

  “那是她郑红叶乱嚼舌根,我们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普通的朋友关系?”崔亮愈加冷嘲热讽道:“既然你们之间那么清白,至于深更半夜地等在家门外吗?”

  我微微一笑,决定放大招:“他是唐蓉蓉的表哥,我下午去精神病院探望唐蓉蓉,没想到把唐蓉蓉吓得又惊又叫,弄得我莫名其妙,不明白她到底害怕我什么,所以吕延只是来告诉我一声:他表妹没事!”

  果然,我去精神病院探望唐蓉蓉的举动让崔亮感到既心虚又反感:“你——你干吗去看望那个女人?”

  “不仅如此!我还了解到唐蓉蓉的母亲六年前自杀,其生前所住的那间病房——正是唐蓉蓉现在住的那间。”

  崔亮的嘴角一抽:“你有病吧!你调查唐蓉蓉的母亲干吗?”

  “至少,我想为你们警方做点儿什么。”我咄咄逼视向我丈夫的眼睛:“那么你呢?崔亮,这三起案件的调查,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崔亮则是心虚地闪躲开了目光:“你——你不是从不过问我的工作吗?”

  “银行抢劫案的一号嫌犯——蔡不屯已经被警方抓住,虽然他声称没有见过那名女悍匪的真容,但没关系——根据他的口供,马上就能抓到二号嫌犯——赖寻,你应该对此感到很紧张吧?”

  “我——我为什么要感到紧张?”

  “因为这三起案件都涉及到唐蓉蓉啊!”

  “就算是这样,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由于我紧紧盯视着崔亮,不免将他瞧得有些心虚:“你——你干吗用这种眼神看我?”

  “目前,还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显示——唐蓉蓉跟那起银行抢劫案有关,但你对我的上述口误却是没有反驳,看来似乎已经知晓了某些内情。”

  “那是你多虑了——”崔亮将我这双疑问的目光顶了回来:“我也认为唐蓉蓉跟银行抢劫案有关。”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婚礼是在‘中国结’婚仪体验馆举行,不想出现了那具‘无脸死者’的尸体;而四年前的奇瑞QQ命案,唐蓉蓉的汽车被盗,我们警方在那辆被盗的车内发现了‘无脸死者’戴雄的指纹;而银行抢劫案的那个小个子则是‘无脸死者’戴雄的堂弟——戴英的同事,所以按照这些千丝万缕的人物关系,银行抢劫案当然跟唐蓉蓉有关。”崔亮这是在强词狡辩,采用说话技巧的方式,避开了我的追问。

  我便继续投食鱼饵道:“根据莫如水推测,你们警方有内鬼,所以才会让那伙悍匪集团顺利脱逃。”

  “是吗?”崔亮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惊恐,力图让表情看起来平淡无事:“这个猜测倒是很新鲜。”

  “怎么?”我刻意挑衅地撩了撩眉头:“莫如水都没跟你资源共享吗?”

  崔亮露出一脸尴尬的笑容:“我们警方每天都会开碰头会,每个人将所调查的线索汇总,但她却是把这个推测秘而不宣,恐怕——也是因为没有找到什么真凭实据吧!”

  “但如果是我找到了呢?”我掏出手机,打开视频文件,屏幕显示我丈夫和唐蓉蓉在古峰岭约会时的航拍画面:尽管因为距离与俯拍的缘故,看不太清楚那根石笋的天堑缝隙间,是崔亮和唐蓉蓉正在面对面地说话,更是辨别不清两人的相貌;但倘若以此为证据,一旦追究古峰岭景区内的监控摄像头,就肯定能找到两人私会时的相关行踪。崔亮身为刑警,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崔亮的面色一惊:“怎么?那天的航拍你在现场?”

  我却是答非所问:“这还是我和你确立了恋爱关系之后,送给你的那件毛衣。”

  “回答我!”显然,我丈夫已经沉不住气了。

  “还不仅如此!”我发出邪恶的冷笑:“你恐怕还不知晓,你们那天的偷偷约会,唐蓉蓉把你们俩见面时的对话——用手机录制了下来,你居然被蒙在了鼓里。”

  崔亮的表情先是一愣,随而便干脆豁出去道:“对!我跟唐蓉蓉——是早在你之前就已经认识,但这也不能说明我就是内鬼。”

  “那我把这段视频交给你的老师——莫警官,看他怎么说。”

  “小婷,你别这样!”崔亮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跳到了我面前:“你交上去,只能让老师对我产生误会,对案件本身没有一点的好处。”

  “那你说说——你和唐蓉蓉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小婷,你别自寻烦恼行吗?我不爱那个女人,我爱的人是你!”

  “那你曾经爱过她是吗?”

  崔亮眼见我再三追问,便用一脸无奈的神情,一不做二不休道:“好!那我就跟你说说——我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六年前,也就是唐蓉蓉的母亲——吕淑芬去世后的一个星期,崔亮去古峰岭孤身游玩,看到一个女孩站在峰顶的悬崖边,目光呆滞地俯瞰山崖的正下方,一脸黯然神伤。其职业的敏感让崔亮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女孩想要跳崖自杀,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女孩纵身一跃的那一瞬间,崔亮飞扑了过去,一把搂抱住对方,救了唐蓉蓉一命,自己也差点命丧黄泉。

  “那就是二十岁时的唐蓉蓉?”我能想象那幅类似于浪漫爱情影视剧中所惯用的三百六十度旋转的画面效果:画面中心的两人站在悬崖边四目相对,由此,唐蓉蓉便爱上了这个舍身相救的男子。

  崔亮点了点头,继续道:“那时候,我正在市警官职业学院读大四。”

  “那你们又是如何分手的呢?”

  “精神病会遗传,但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被遗传继承了这种基因。”

  “所以——”我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所以——当得知唐蓉蓉的母亲是因为患精神病自杀,因而你就跟她提出了分手?”

  崔亮竟是毫无任何忏悔且惋惜地表态道:“我觉得这是对我自己负责,毕竟,我父母就我这么一个独子。”

  “但你不觉得你这么做——既残忍又很自私吗?”

  “那如果我有精神病,或者说我的父母有精神病,你会选择跟我在一起吗?”

  面对我丈夫灼目的眼神,我则是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会!”

  崔亮却是冲我反驳:“你不是当事人,所以你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但我现在已经是当事人了,至少是这三起案件的当事人。”我用不甘示弱的强硬语态展述分析道:“原本,唐蓉蓉因为母亲的自杀,心情感到无比忧郁,便准备采用以跳崖的方式自我了断,从而结束了无希望及了无牵挂的乏味生活,不想却是被你给救了下来,因而她把所有的情感寄托都放在了你一个人的身上,却怎么也不会料想到你竟是如此狠心地离弃她而去。因此,她便认定自己的命运就像她那个悲惨死去了的母亲,其私底下的性情更是变得狂躁不测,一再试图报复我,所以通过这一系列计划周密的极端手段,如:四年前的那起奇瑞QQ命案是其打响的第一炮,然后在我们的婚礼上,则是送上了一份结婚大礼——多半也是她一手炮制了那起‘无脸死者’的命案,进而被证实是四年前那起奇瑞QQ命案的嫌犯,最终又一手精心策划了银行抢劫案,将我绑架为人质……由此可见,这一出出的好戏还真是精彩纷呈,跌宕起伏,摆明了是在针对我沈彦婷啊!”

  “小婷,我真的很抱歉把你卷入我和她的战争之中。”崔亮一脸真诚的神色:“这也是我一直不敢承认与她有过交往的主要原因,我怕会吓到你。”

  我却是蛮不在意地笑了笑:“放弃了‘中国结’餐饮集团倒插门女婿的这个身份,你不觉得后悔吗?”

  崔亮全然无惧我的讽刺,则是大义凛然地回答道:“一定会有男人感到后悔,但我不是那种吃软饭的驴蛋。”

  “那这么说来,你向我坦白这一切,就是想说明——你真的没有参与银行抢劫案?”

  “小婷,你要相信我!”崔亮抓握住我的双手:“我只是跟她有过一段曾经的前尘往事,但都已经随风逝去了。”

  我冷笑道:“但很显然,你们的感情——在唐蓉蓉的心目中,却是从来都没有随风逝去。”

  “那是她自己的想法,跟我无关。”突然,崔亮拉拽住我的手恳求道:“小婷,我恳请你不要把我和唐蓉蓉的关系向老师透露。”

  “你觉得莫直徽父女俩是傻子吗?!再者说了,警方迟早会抓到银行抢劫案的二号嫌犯——赖寻,他也迟早会把唐蓉蓉供述出来,你与唐蓉蓉曾经的情侣关系自然就会昭然若揭。”

  崔亮则是用他那双阴鸷的眼神喷射出寒彻如冰的诡异气息:“我的爱人,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让事态发展到那一步的。”

  当即,我便清醒地意识到:我丈夫肯定会在这次“请君入瓮”的警方抓捕行动计划中做出点儿什么惊人之举。

  (叁)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了善德花园学府,除了特别看望大嫂以外,还有些医学问题要向小哥哥请教。

  小哥哥正在教哲哲写字,眼见我回到娘家,便走去厨房泡茶。我走到客厅的茶几边,蹲下身子,见哲哲在儿童习字手册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不少字。

  “哇!”我拍手赞美道:“哲哲学了这么多字啊?”

  “是啊!”孩子的那张小脸笑成了一朵明媚且金灿灿的太阳花:“哲哲很厉害吧?”

  我翘起大拇指道:“哲哲真棒!”

  小哥哥正端着泡好的红茶回到客厅,面冲哲哲一脸严肃的表情:“爸爸曾经跟你说过什么?就算取得了一点小成绩,也不能骄傲!”

  “哎呀!她还是个孩子嘛!干吗这么严肃?”我微笑的同时,朝四周望了望:“怎么?大哥和大嫂没在家吗?”

  “大哥陪大嫂到医院做产检去了!”小哥哥将茶具放在了茶几上。

  “什么?”我惊喜地一跃而起:“大嫂怀孕了?”

  小哥哥点头道:“今天早上,大嫂用试纸测试了一下,似乎有门。”

  “快快快!快告诉我,大嫂怀孕多久了?”

  “还不确定呢!方晴最近吃饭没什么胃口,所以大哥便买来早孕试纸,先测试了一下。这不,一早就陪你大嫂到附属医院去做产检。因为还没有定论,所以也就没打电话通知你。”

  “真是太让人感到高兴了!”我兴奋得手足无措,在客厅里来回转圈,最终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我要等大哥与大嫂的喜讯!”

  “看把你给高兴的,还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呢!先喝杯茶吧!”小哥哥递给我一杯斟好的红茶。

  我连忙将茶杯抓捂在手心:“对了!小哥哥,你最近怎么不急着回美国?”自从我和崔亮的孩子流产后,小哥哥就没提起过返美一事。

  “这恐怕是我出国以来,陪哲哲最长的一段时光,也算是给孩子的一个小小补偿吧?!”小哥哥疼爱地摸了摸爱女的小脑袋瓜:“小婷,真对不起!这几年,让你和大哥、大嫂都受累了!”

  “小哥哥——”我嘟嘴生气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能说这么见外的话呢?!”

  “我想,我这次回美国,要不要把哲哲带在身边。”

  “啊?”我一脸意外的神态:“小哥哥,你工作这么忙,整天要做实验,能分得出精力照顾好孩子吗?”

  “是啊!”小哥哥面露一副自嘲的笑容:“我也只是想一想、说一说而已!”

  “对了,小哥哥!”我绕回今天的到访重点:“我今天回娘家,其实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就是想问你一些有关医学上的知识。”

  “好!你说!”

  “小哥哥,我想知道——精神病遗传的几率到底有多大?”

  小哥哥思索着回答:“有研究资料显示,如果父母一方为精神分裂症,其子女的发病机率为15%左右;倘若父母双方都患有精神分裂症,则子女的发病机率在40%左右。”

  “啊!照这么说来,发病率还是蛮高的。”

  “怎么?”小哥哥关切道:“你身边是有谁患上了精神病吗?”

  我正要回答,传来门铃声,小哥哥走过去开门,一口惊讶的语气:“怎么是你?”

  门外则是传来莫如水的声音:“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些有关医学上的知识。”

  小哥哥奇怪道:“你们市局不是有法医吗?”

  “我们那个法医组去北京学术交流了,留下两个小法医,除了解剖尸体,其他一概不知,真是让人头疼。”我倒是觉得莫如水头疼得很幸福,这样就有借口来找小哥哥聊天了。

  小哥哥无奈地笑道:“看来,只有我是闲人一个啊!”

  莫如水则是开玩笑:“其实,我也想听听你这位留学美国的医学双料博士有何不同的高见。”

  “那好吧!进来坐吧!”

  小哥哥把客人领进客厅,莫如水因意外见到我时,表情微微一愣,但神色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小婷也在呀?”

  “是啊!”我装作正在教孩子写字:“我来看哲哲!没打搅两位的密谈吧?”

  眼见我一脸笑嘻嘻的模样,莫如水清楚我是在期盼她与小哥哥的进展,但又不方便当着小哥哥的面儿驳我的话语,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没有!这算不上密谈,最多是学术交流吧!”

  小哥哥给莫如水斟满了一杯红茶,在递给了对方之后,便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红茶,小小地品呷了一口。

  “有什么问题你就说吧!”

  “啊!”莫如水先是望了我一眼,这才开口:“我想知道从医学的角度解析——伪装成精神病人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特别是难度有多大?”

  小哥哥的脸色惊诧,也是先是看了看我,随而望了望莫如水:“怎么?你们两个是商量好了吗?怎么今天对精神病都这么感兴趣?”

  莫如水同样一脸吃惊地望向我。

  我则是泰然自若地打趣道:“是啊!我是来帮莫姐姐探探水,打前阵,来瞧瞧你这位医学双料博士到底够不够专业,靠不靠谱。”

  小哥哥眼见我开玩笑,一副不太在意的表情,回归到了正题:“伪装成精神病人的可能性,以及难度有多大?我认为——关于这个问题的执行最大难点在于时间的延续性。”

  莫如水迅速领会道:“你是说时间一久,伪装者很有可能露馅,露出狐狸尾巴?”

  “对!”小哥哥点头回答:“就算他演技一流,在此前对这方面做过缜密的研究和训练,并且通过司法机关对其智力、心理测试、仪器检测、材料分析、当面询问等多种方式的专业检评,但也很难逃避时间这个魔咒。”

  “你能再说得具体些吗?”莫如水的此番提问,恰恰也是我心中的疑问,自是将耳朵竖起来聆听。

  小哥哥继续道:“特别是那些通过伪装成精神病人,妄图逃避法律严惩的犯罪嫌疑人,通过全天候观察,嫌犯迟早会在细节上暴露出破绽。就算再高明的伪装者,想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保持精神病人的状态很难,那毕竟是一种表演状态,但又不像演员们的角色扮演,在镜头前保持高度的注意力,只要镜头一过,便可放松下来。那更不是嫌犯本能的反应,既然是表演,便需要其理性思维做出所设定的情绪反应,这必然十分消耗体力与精力,伪装者总有疲惫和懈怠的时候,这往往就会让他们最终露出狐狸尾巴来。”

  “你是建议让伪装者主动露出狐狸尾巴?”

  “对!”小哥哥喝了口红茶,润了润嗓子回复道:“比方说,很多精神病人都患有严重的失眠症,而正常人是无法做到长时间不睡觉的情况,所以伪装者通常大闹一天,隔日便睡上一整天的大觉,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此外,一些精神病患者拒绝进食,在没有医护人员的外力干扰下,根本就不会主动进餐;然而,伪装者则无法抵抗这种饥饿感,他们一定会主动进食。另外,还有一种‘木讷型’的病症是很多伪装者经常会采用的。但真正‘木讷型的精神病患者’除了沉默不语之外,还会通常数小时盯着一个物体不放;与之相对,正常人很难将目光集中在一个物体超过五分钟以上。因而通过这些细节,很容易判断对方到底是不是患有精神病,亦或是伪装成精神病患者的正常人。”

  我则是插话:“但我看新闻,一些犯罪分子真的通过自我暗示,让自己变成了另外一种人,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再加之,伪装者的母亲就患有精神分裂症,既然医学已经证明了该病症具有遗传倾向,这对伪装者更具心理方面的暗示效果。”

  “的确!”莫如水点头承认:“在心理学上,自我暗示指通过主观想象某种特殊的人和事物的存在来进行自我刺激,进而达到改变行为与主观经验的目的。俄国心理学家巴甫洛夫认为:暗示是人类最简单、最典型的条件反射。”

  小哥哥继续发表自己的看法:“在我看来,心理暗示用在医学上最著名的手段就是安慰剂效应。国外就有用生理盐水做成安慰剂,以缓解帕金森病患者的震颤和肌肉僵直等症状,似乎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啊!”我张大嘴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伪装者该不会真的让自己变成了一个精神病人吧?”

  小哥哥却是微微一笑:“除非——那个伪装者拥有非常强大的毅力,不然,很难做到这一点。”

  我不清楚唐蓉蓉是否拥有如此强大的内在毅力,也无法从之前与她的相处及了解中看到这一点,但通过其针对我所制造的这三起案件来判断,可见这个女人对我存有无比的仇恨。

  “其实,心理暗示跟催眠术也有很大的关系。”

  说着说着,小哥哥与莫如水像是展开了医学界和心理学两方面的学术探讨,两人越谈越投机,越聊越兴奋,而那些专业名词与术语听得我只想打瞌睡。

  终于,莫如水起身告辞,我把她送到了门口。

  “你跟我小哥哥谈了这么久,特别就催眠与心理暗示的相关话题进行了一番深入的讨论,你是不是也认为唐蓉蓉通过心理暗示,让龚客来跳楼自杀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

  “那——接下来的请君入瓮,恐怕——不仅是针对赖寻,也是在针对我丈夫吧?”

  “小婷,你什么意思?”莫如水的嘴角依然保持着平静的笑意。

  “你们早就怀疑我丈夫——崔亮了吧?”既然莫如水怀疑警方有内鬼,而我已经确定崔亮就是那个内鬼,警方不会没有想到这层。

  “小婷,你干吗这么说?”

  “难道,这不是你们父女俩一贯的手段吗?当年,你父亲莫警官为了调查我父亲的死因,怀疑小哥哥牵扯其中,尽管没有明面调查他,却是怂恿起了我大哥的好奇心,从而达到间接查探的目的。”

  莫如水沉默了一阵,抬起真诚的目光道:“那是我不想给你们老沈家原本不幸的命运,增添更多的不幸。”

  我叹了口气:“如果崔亮真跟这三起案件有关,你们警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莫如水握住了我的手:“小婷,你能理解我们的工作就好!”

  “倘若真到了那一步,恐怕,你父亲也很难过吧?毕竟,崔亮——是你父亲当年特地从市警官职业学院亲手选拔出来的业务骨干。”

  “法律面前无人情啊!”

  我将莫如水送到小区门口,正巧大哥开着那辆甲壳虫,送大嫂回来。

  果然,大嫂怀孕一个月,全家人都很高兴。我特意留下来,跟大家一起吃过晚饭,这才回到了玫瑰大厦。

  (肆)

  根据蔡不屯的供述,他和赖寻的见面地点多是在东郊墓园,而赖寻的母亲便安葬在这里,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探望逝者;另外,这里毕竟是特殊地域,甚少安装有监控摄像头,方便两人在这里碰头。因而,莫直徽的行动策划方案确定在此引君入瓮。

  赖寻并不知晓自己的同伙已经被抓,所以警方便利用这一点,让蔡不屯给赖寻打电话,将其约定在东郊墓园,商量与其分赃一事。

  但让我感到意外及巧合的是,东郊墓园也是安葬艾哲和安东尼的地方,似乎一切命途交错自有天意。这就如同害死了方晴姐妹妹的那个凶手,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越书明的大学室友兼上铺,更是暗恋了多年我曾经的上司——赵美云的小学同学。原因就是大嫂的妹妹——方晓——正是龚客来回忆其心爱的女人为其所留下最为美好记忆的那个年龄阶段,再加之方晓与童年时代的赵美云长得如此相像,导致女孩被陷入爱欲疯狂的痴恋者无故地奸杀。

  警方的行动计划被安排在蔡不屯被抓捕归案的第三天夜晚,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导致计划泄露出去,所有参与行动方案的警务人员都不许回家,由莫直徽根据计划的需要,统一被安排在了市公安局。在这期间,崔亮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告知并通报了上述情况。我明白莫直徽的如此安排就是为防止我丈夫给唐蓉蓉或赖寻通风报信,倘若崔亮果真是警方内鬼的话。

  此外这天下午,我还接到了杜娇蕊的来电,说她为感谢唐蓉蓉救其女儿一事,特意安排了答谢宴在“中国结”总店。既然我是双方的好友,因那天也在人民小学的现场,杜娇蕊便邀请我一起吃晚饭。这倒令我感到有些意外,我都差点将此事忘记了,但现在回想起来,唐蓉蓉从龚客来的手中救出了宝玲,该不会是她接近杜娇蕊的精心计谋?!
  “啊!”我奇怪道:“唐蓉蓉不是住在精神病院吗?”

  “对啊!”电话里传来杜娇蕊同情的语气:“今天周末,我带宝玲去精神病院探望她,毕竟她是宝玲的救命恩人嘛!因受到龚客来的绑架,遭到了如此惊吓,那个女孩也怪可怜的,说是特别想吃家里的菜品。当时,唐蓉蓉的父亲也在场,便恳请院方带女儿回家住一晚,晚饭就安排在了‘中国结’。”

  那精神病院还真是想出就出,想进就进,不清楚这是不是有钱人手中所掌握的阶级特权,亦或是精神病院是在撇清不必要的纠葛与麻烦。

  “好啊!我准时到。”我倒要看看唐蓉蓉又要搞什么阴谋或是诡计。

  我特意打扮梳理了一番,走出客厅,正在锁门,眼见孔默然从电梯内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伞,带着一身的湿寒,显然屋外正在下雨;他的另一手正提着一只猫笼,小花安静乖巧地趴在笼子里,没有了平日里的淘气和活跃。

  “老师,您把小花带去哪儿了?”

  “宠物医院。”

  “怎么?”我一脸紧张的神态:“小花生病了?”

  不想,孔默然却是兴奋得如同一个孩子:“小婷,小花怀孕了,小灰就要当爸爸了。”

  “是吗?小灰要当爸爸了!”因听到我们的对话,小灰从客厅里跳蹿了出来,冲笼子里的爱侣“喵喵”直叫,似乎是在庆贺如此天大的喜讯。于是,我一把抱起小灰,点着它的鼻头道:“小灰,你可是一只要当爸爸的猫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懒懒散散及无所谓了,而是要明白身为一个男人的责任与担当。”

  小灰用它那副惯常的慵懒白了我一眼,那意思分明是在用力敲打着我的脑袋:我的主人,这些话你不说,我也知道一个男人应该尽的责任和担当!

  与孔默然挥手告别,我便乘坐电梯下楼。建筑物外正飘落着浩淼汤汤的冬雨,难得一见冬天能下如此规模的大雨,就像是漫天铺地的鹅毛大雪,经历了一次无比漫长的旅途,原本轻盈的身体凝聚成水珠,将地面变成了一片汪洋。

  我来到“中国结”总店的包厢,唐蓉蓉身穿一套粉蓝色的卫衣,目光呆滞地盯视向面前的虚空,正是小哥哥所提到的那种伪装成“木讷型的精神病患者”的状态。这个女人比起我昨天看到她时的模样还要消瘦,似乎是专门瘦给我看的。

  杜娇蕊已经点好了菜,宝玲坐在母亲的身边,因眼见我走进包厢,便招呼我赶紧坐下,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不必有那么多拘礼。

  这顿饭吃得很奇怪,多是我跟杜娇蕊在聊天,唐蓉蓉就像是一个摆设,宝玲好奇地看向这个不哭不闹、毫无生气的女人,就像是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幅构图单调的黑白素描。

  “宝玲多吃菜呀!还有蓉蓉姐你也多吃!”我一边给孩子夹菜的同时,一边也在给唐蓉蓉夹菜,实则是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唐蓉蓉机械地端起碗来,将碗里的菜刨进了嘴巴,一脸食之无味的表情。

  “小婷,你大嫂怎么样?”杜娇蕊已经做到了感恩之态,便与我自由自在地聊起天来。

  “很好啊!对了!”我冲对方兴奋道:“我大嫂怀孕了,已经一个月了。”

  “啊!”杜娇蕊一副惊喜的模样:“那真是恭喜你了。”

  “谢谢!”我接受了对方的举杯,将葡萄酒干尽的同时,眼角余光明显感到唐蓉蓉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神,竟是闪烁出了一撇宛如流星般凶狠阴鸷的冷光。

  果然,正如小哥哥所言:伪装者总会有露出其狐狸尾巴的时候。

  这顿饭我一直吃得很不安心,耳边更是几次均听到了枪响,虽然我清楚那只不过是因为担心任务的进展情况所带来的耳鸣效果,却是始终无法令担忧的心境平静下来。

  杜娇蕊见我一脸紧张的神色,不免关心道:“小婷,你怎么了?”

  “啊!没事!”我特意望向唐蓉蓉,就是要说给对方听:“崔亮正在执行抓捕行动,我有点儿担心他。”

  果然,唐蓉蓉那双木讷的眼神微微一动,似乎是想追问我丈夫正在执行什么样的抓捕任务,但因为想起自己所扮演精神失常的角色,便只得努力克制住其内心里的那份冲动。

  一个小时后,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唐蓉蓉的父亲来包厢接女儿,很感激我们陪他的女儿吃饭,并且对杜娇蕊道:“你们肯陪蓉蓉吃饭已经是饭钱了。”这言下之意——是不必让杜娇蕊另行支付餐费。

  走出“中国结”总店的大堂,我特意看了一下手机,屏幕显示晚上九点过。

  我连忙拨打崔亮的手机,被系统提醒关机的信息,便坐上一辆出租车,往玫瑰大厦赶回。

  由于下雨的缘故,又加之已经入冬,所以夜色特别阴沉。

  我刚下出租车,就看见从建筑物的暗影里走出来一个湿淋淋的身形,宛如由晶莹剔透的水珠所无限汇聚成为夜鬼的轮廓,显现出一个具体的人形,是莫如水朝我走了过来。

  “怎么样?”我着急上前道:“抓到赖寻了吗?”

  岂料,莫如水则是冲我回答:“赖寻已经被击毙!”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傍晚七点整,趁着夜色,警方已在东郊墓园的外围及内部秘密布控,就等着将银行抢劫案的二号嫌犯请君入瓮。

  在莫如水的讲述中,我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经过:那天傍晚七点整,趁着夜色,警方已在东郊墓园的外围及内部秘密布控,就等着将银行抢劫案的二号嫌犯请君入瓮。

  天空浩瀚着漫天的大雨,这就如同钟表的指针一分一秒地抛向地面,落在地上便消失不见了,证明这片死亡之域仍旧存在着时间的流逝,到底还是人世间所规划的安息之所。

  足足迟到了一个小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夜雨里慢慢地浮现,就像是从地狱之门内走出的一头鬼兽,从孟婆的滚汤中蒸腾出了血淋淋的野兽之气。

  与此同时,正蹲守在墓园大门外的特警领队用对讲机,第一时间向莫直徽通报了嫌犯出现的情形。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磁场的异动,对讲机传来阵阵的杂音,幸亏被大雨所掩盖住了。当时,莫直徽父女俩就蹲守在艾哲与安东尼的墓碑后,行动组的其他人也依次以墓碑作为掩护的盾牌,崔亮所在的位置据说是一个犯罪学家的安息地,正面对着其暗中保护的鱼饵——蔡不屯。

  蔡不屯在冻雨中,早已是浑身湿透,冷得毫无一点人气和知觉,仿佛一尊亮晶晶、流动着水银的冰雕,因而当眼见对方的出现,并且正朝自己走过来时,腿脚便僵硬地站了起来,形如一具提线木偶。

  因望见不远处的蔡不屯,那个外罩斗篷的身影刻意地放慢了步速,神色警戒地注视向四周,行动组的所有人皆屏住呼吸,仿佛被大雨顷刻间淹没殆尽,空气中涤荡着死亡的气息。

  斗篷之人朝蔡不屯走近的同时,嘴唇间仿佛正在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跟对方说着什么,却是被大雨给屏蔽了。藏于墓碑后的警务人员,一个个屏住了呼吸,只要双方接上了头,警方便快速反应,实施抓捕行动。

  “赖子,你——你来了,你终于来了!”蔡不屯的嘴唇乌紫发青,浑身更是被冻得直打哆嗦,嘴角挤出一撇难看的笑容。

  “是啊!我来了!”斗篷之人慢慢地摘下头上的那只连衣帽,面露出了赖寻的真身,仿佛是来自于阴曹地府的魂兮鬼祟,其嘴角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翕出了满口吸血鬼一般的尖牙俐齿。

  “你那份——我放在火车站707号储物柜,这——这是储物柜的钥匙。”蔡不屯从口袋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了一把银色的钥匙。

  赖寻微笑地走了过去,在其接过钥匙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雨衣的袖口捅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直抵蔡不屯的胸口:“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蔡不屯瞪大眼睛,一把死死地拉拽住赖寻雨衣的领口,并低头看了看其心口处的那把凶器,大吐出一口鲜血,双腿滑跪在地,顺势杵地身亡。

  从蔡不屯的背影望去,一斩凶雷从死者的身侧劈砍而下,赖寻就像是一只从天而降的恶鬼,将地上和地下的活人与亡魂统统都给震慑住了。

  因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整个行动组先是一愣,随而陷入一片骚动,莫直徽带领着属下从四面八方包抄了过来。

  由于距离蔡不屯最近,崔亮第一个冲了上去,面冲赖寻离去的背影,高声呵斥道:“不许动,我让你不许动!”

  莫如水冲到蔡不屯的身边,试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确定嫌犯一号已经死了。

  然而,当面对崔亮的命令,赖寻却是无动于衷,这个男人视死如归、坚定不移、目中无人地朝墓园门外走去。

  “我叫你举起手来,不许动!”

  赖寻眼见一个特警朝他扑来,竟是拔刀刺向对方,众人发出一响惊呼,随而便是一声枪响,似乎也是在与此同时——我在“中国结”总店的包厢里听到了因耳鸣所传来的第一声枪响。

  冻雨中,崔亮大义凛然地握着手枪,枪孔处正冒出淡淡的青烟,就像是被雨水浇不灭的一缕正义。但赖寻依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拖着其受伤的那条腿,即便血洗墓园,也要迈步向前。“当当当——”接连三声枪响,任凭赖寻意志坚强,却是如同沙袋一般,散成了一地的血肉。

  “我丈夫在哪儿?”我望着经过了上述惊心动魄、神态依然保持着一副理性和镇定的莫如水。

  “在我们大队的审讯室,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一声:崔亮今天晚上不能回家了!”

  “你认为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莫如水却是摇了摇头:“我不会轻易下结论!”其言下之意是在表明:一切皆需等待警方内部的调查结果。

  之后的两天,警方在市火车站的707号储物柜与蔡不屯所打工的工地棚屋的板床下面,分别找到了那一百万的现金,当时戴英的眼睛都被惊绿了,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自己住的地方竟是藏有三十万元的赃款。警方在清点过数目后,将这笔钱还给了那家被抢劫的银行。

  这几天,我没有去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第一支队探望崔亮,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丈夫,如何面对警方内部的这个怀疑对象。

  整整三天,我都呆在家里,没有走出大门,直至接到了新媒体电影《重塑自我》开机仪式的邀请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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