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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猫缘:猫系列第四部·终曲》(18)

2022-12-16 作者: 燕书瞳
  转院阴谋
  (壹)

  就在当天的采景任务结束后,我推掉了孟天飞的晚饭邀请,而是飞速赶来到了附属医院的精神科病区。

  我往门上的玻璃朝内一瞧,却是发现病房里面没有人,床单和枕头皆是平平整整,根本就没有人住过的迹象,门上的病人名单也不知所踪。

  我一把拦住一个过路的小护士:“请问,这个病房的患者呢?”

  小护士望了望空空的房间:“啊!这个病人办理了转院手续。”

  “转院手续?”我的表情有些意外:“什么时候办的?”

  那个小护士想了想:“好像是今天上午吧?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今天上午?时间上吻合,唐蓉蓉出现在我与杜娇蕊的相片中,正好是今天中午的十一点二十七分。

  我急忙追问:“她转院去哪儿了?”

  “好像说是转去了市精卫中心。”是赵美云之前住过的那家精神病院。

  也就是说,唐蓉蓉以转院为借口,却是赶去到了古峰岭,与我丈夫在他们所谓的“老地方”碰头见面。我回想起昨天晚上崔亮在电话里的质询:“……是你吧?是你把我们的孩子给弄不在了?……好!我们就一次性把话说清楚,明天上午,老地方见!”

  这么说来,唐蓉蓉借被龚客来绑架之机,在城堡的天台上装疯又卖傻,并且故意将我撞倒在地,这根本就是她故意所为,其目的是为了让我流产。

  我跑出医院,站在马路边,正要招手出租车,却见一辆路虎越野停在了我的面前。

  “莫姐姐?”莫如水的出现令我感到有些意外。

  “怎么?你也发现唐蓉蓉转院一事?”

  “是啊!”我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室:“咦?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唐蓉蓉作为被害人,被送来到了医院,而龚客来已经跳楼自杀,她当然不必接受我们警方的保护。我今天下午照常来看她,是想看她的情绪有没有稳定下来,能不能问出一些新的情况,却是被告知她已经转院的消息,所以就到缴费处调查了详细情况。”莫如水拿起挡风玻璃前的一叠资料:“今天上午十点,是唐蓉蓉的父亲帮她办理了转院手续。”

  “唐蓉蓉的父亲?那应该是‘中国结’餐饮集团的董事长了?”

  莫如水点了点头,干练地发动引擎,也不顾天色已经黑透,就往精神病院赶去。

  “如果那个女悍匪不仅仅是悍匪集团的首领,并且也是唐蓉蓉本人的话,那就说明她之所以选择位于精神病院山脚下的那家银行进行犯案,是因为她对精神病院周围的环境十分熟悉。”

  “因为——她母亲发病时曾经住过那儿?”

  莫如水点了点头:“她母亲住院时,她至少每个星期都去探望,母女俩经常在附近的山上散步。”

  “那你们警方有没有查到唐蓉蓉的父亲跟奇瑞QQ命案中的死者——丽都夜总会的那位妈咪——桃咪咪有什么关系?”

  莫如水立马便抓住了我的言下之意:“你认为唐蓉蓉的父亲跟桃咪咪有染?”

  “是啊!”我点头承认道:“根据你上次告诉我的信息,唐蓉蓉的母亲在其二十岁的时候割腕自杀,也就是说唐蓉蓉的父亲当了六年的鳏夫。作为一个男人,这么多年单身,而且又经营着一家如此大型的餐饮集团,不会没有女人投怀送抱,藏有一两个地下情人?”

  莫如水却是摇了摇头:“至少,从我们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唐蓉蓉的父亲洁身自好,而且他身边的助理都是男性。”

  我却是不以为然:“那些越是表面看起来严丝合缝、一本正经之人,其实,也就愈加说明其背后不知道藏有多少龌蹉的勾当,只不过是其掩人耳目的手法更加老道高明罢了,这就如同越书明给外界所留下的那种好儿子、好丈夫及好父亲的印象,但那只不过都是些骗人的假象罢了!”

  “小婷,我知道你对你们的父亲被人陷害的那些往事始终耿耿于怀,而你所说的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任何的可能性,但我们警方办案,毕竟是要看证据。”

  “哼!”我则是喷出了一声冷笑道:“我相信狐狸即便再如何老奸巨猾,但终究还是会露出暴露其尾巴来的。”

  “希望如此吧!”莫如水眨了眨有些发红的眼睛:“我也期待那三起看似表面毫不相干的案件能尽快了结。”

  汽车正行驶在前往精神病院的山间马路上。与此同时,我在心里激烈地盘算着,要不要把崔亮和唐蓉蓉于今天中午在古峰岭见面一事告诉给莫如水,如果唐蓉蓉就是银行抢劫案中悍匪集团的那个女悍匪首领,这也就意味着崔亮必是莫如水之前所猜测的那个警方内鬼,但崔亮毕竟是我的丈夫啊!我不想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便草率地做出什么大义灭亲之举;再者说了,我想给崔亮一个澄清自己的机会。

  因而在权衡过一番利弊之后,我决定暂且放弃举报我的丈夫,而是通过自己的力量调查清楚:崔亮和唐蓉蓉是否于我之前——两人就已经认识?

  我与莫如水赶来到精神病院,整个院子皆是一片黑暗,可见住院部透出的亮光,愈加衬托出门口的安静,似乎预示着门内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曾经给我留下恶梦的领地。

  莫如水来到传达室的门口,由于亮出了自己的警察证,那个守门的老头连忙给院方的负责人打去了电话,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子赶来门口接待了我们。

  “对!”男子开门见山地面冲我们介绍道:“是有个名叫唐蓉蓉的病人,下午转来到了我们医院。”

  “下午?”我抓住要点追问:“下午几点?”

  “大概四点左右吧!”该负责人仔细地想了想:“是由其父亲为她办理的住院手续。”

  我掏出手机,显示当前为晚上七点零七分,唐蓉蓉已经住进来三个小时。

  “那她现在住在哪个房间?”

  于是,该负责人把我们领到了住院部077号房间,这不是之前赵美云住过的那间病房吗?!透过门上的玻璃,可见唐蓉蓉身穿病号服,由于正背冲向我们,安静地侧躺在床上,也不清楚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我们能进去看看她吗?”莫如水努力使自己的提议表现出温和且谦逊的态度。

  但该负责人则是面露难色:“你们也看到了,病人已经睡着了。”

  “但——”

  莫如水正要争取什么,突然,隔壁的房间传来杀猪一般的惨叫声,一个小护士像是被咬伤了,从病房里恐惧地跑了出来,带着一脸惊慌失措道:“啊!医生,您在这儿!那个病人拒不吃药,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好!我马上就来。”

  眼见医生离去的背影,就在我和莫如水正不知晓接下来该怎么办,突闻从下方传来了一响苍老的声音:“这房间——原来,是她的母亲住在这儿。”

  我与莫如水一起回头,眼见在精神病院发生暴动的当天,那个曾经救过我和龚客来的老人,仍旧坐在轮椅里,来到我们的身边。

  “啊!您好!”我冲老人露出真诚的笑容,是在感激对方的救命之恩。

  莫如水则是很自然地提问:“怎么?您认识唐蓉蓉的母亲?”

  老人还没来得及回答,走廊的楼梯口便传来了一行脚步声,一个提着保温瓶的男子朝我们走来,看起来大概五十六七岁的样子,但因为保养得当,所以显得很精神。尽管穿着一身朴素的外套,却无法掩盖其精英的品味,一看就是气质不凡的企业家领袖。老人似乎有心避嫌,因而什么话也没说,从我们身边推车离开,正好与男子擦身而过。

  “叔叔,您好!”虽然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唐蓉蓉的父亲——唐教泽本人,但很显然,莫如水早就已经见过了这位“中国结”餐饮集团的董事长:“下午,我到附属医院探望您女儿,却被告知您的千金转院了。”

  “啊!真是不好意思,小女不仅让警官们操心了,还让你们三不五时地往医院方面跑,弄得我真是惭愧呢!”唐蓉蓉的父亲叹了口气,抬眼望向病房内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蓉蓉的病情很不稳定。所以,我就把她接回家,特意让她梳洗了一番,下午四点才将她转院送来到了这儿。”傻子都能看出:唐蓉蓉的父亲是在帮女儿极力撒谎。

  我便顺水推舟道:“蓉蓉姐的病情很严重吗?”

  唐蓉蓉的父亲愈加摇头叹气:“叹!你们也都看到了。”

  与此同时,那个在隔壁处理完麻烦的负责人,满头大汗地回到我们的身边:“怎么样?需要进去,跟病人说些什么吗?”

  莫如水却是一脸微笑地摇了摇头:“既然病人已经睡了,那我们明天再来看她吧!”

  “真是麻烦你了!”唐蓉蓉的父亲一副抱歉的模样,这跟他的精英身份似有些不符,尽管瞧不出那是装出来的感觉,但看起来还是有些别扭。

  虽然我很不甘心,但碍于莫如水就在眼前,即便能与唐蓉蓉面对面,我也无法深入询问过于敏感的问题,特别是她和崔亮的关系,也就听从了对方的安排。于是,负责人把我们送出了医院大门。

  坐上副驾驶室的同时,我则是满脸的气恼道:“唐蓉蓉的父亲是在撒谎。”

  “我知道唐蓉蓉的父亲是在撒谎。”莫如水发动了引擎:“但你也看到了,我们手上没有唐蓉蓉装疯卖傻的任何证据。”

  尽管我的胸口憋屈得难受,但我绝不能提及今天中午在古峰岭遇见唐蓉蓉一事,倘若这样的话——势必会牵扯出崔亮与其在那里见过面的事实。

  “对了!刚才跟我们说话的那个老人,似乎认识唐蓉蓉的母亲,我们何不找他来了解一些具体的情况?”

  莫如水则是掏出手机,查看了一下时间,显示晚上八点过:“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倘若我们通过院方的负责人,大费周章地寻找那位老者,势必会引起唐蓉蓉父女俩的警觉。”

  “那好吧!一切都听你的。”

  就这样,带着满心的不甘和各种疑惑,汽车往漆黑的山脚下开去。

  (贰)

  莫如水把我送回到小区门口,在与对方挥手告别了之后,我正慢步朝玫瑰大厦走去;不想刚走进电梯,三个男人像是从地板下冒了出来,惊吓得我发出了救命的尖叫之声。

  “哎呀,嫂子,嫂子!是我们,是我小江和小木啊!”

  我定睛一瞧,是我丈夫的那两名属下——小江与小木正搀扶着我的丈夫,三个人皆是满身的酒气,是从地下停车库乘坐电梯上来。

  我瞪大眼睛:“你——你们这是怎么了?”

  “哎呀,嫂子——”小江抱怨地解释道:“这不是最近的这几起案件一直没告破,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命案,兄弟们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于是,亮哥就带我们哥俩儿去喝酒,解解闷,去去乏。”

  “你们这是喝了多少酒啊?”我闭气地用手掩捂住了鼻子。

  小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因为撒手,崔亮耷拉在其脖子上的那只手臂一滑,我丈夫便整个人顺势滑倒在地,我赶紧帮忙搭手搀扶起了崔亮,正好迎上他酒气喷鼻的满嘴恶臭:“小婷,你来接了我呀?还是你对我最好。”

  我不便在其两名属下的面前发作,只得憋着气将崔亮搀扶回到家中,小江和小木将丈夫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你们也累了吧?”我冲小江与小木道:“赶紧回去休息吧!”

  “那好!”小江向同伴招手:“那我们就不打搅大哥和大嫂休息了!”

  虽然小许和小木让我一再留步,但我还是将他们亲自送下了楼。

  电梯内,我佯装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今天,你们两个跟我丈夫一起调查案件,那可真是辛苦了!”

  “哪啊!”小木大嘴巴地回答:“我们被莫队长安排调查唐蓉蓉父亲的人际关系,亮哥则是被安排调查赖寻的下落,根本就没一路。”

  小江悄悄地拉了拉对方的衣袖,显然他是在提醒小木不要多嘴,而我则是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啊!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来,崔亮今天整日都是单独行动,所以他会出现在古峰岭景区,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返回到家所在的那个楼层,刚走出电梯,掏出了钥匙,正准备开门,就听到隔壁传来了争吵声。

  “我爱我们的孩子,我当然爱他——”门缝里传出孔默然近乎崩溃的声音:“是你不肯接受小峰患有自闭症这个事实!”

  郑红叶则是发出嘤嘤的抽泣:“小峰没有患自闭症!他是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甚至比起那些普普通通的孩子还要健康聪明!……你看!这是小峰参加了市里的围棋大赛,市棋院颁发给他的业余六段的段位证书。……有哪个同龄的孩子能拿到这一纸证书?”

  “红叶,我们别再自欺欺人了!”孔默然发出疲惫不堪的绝望:“但即使是这样,有了这一纸证书,却也无法掩盖小峰患有自闭症的事实。”

  “不——不!”郑红叶撕心裂肺地呐喊:“小峰只是不属于这个星球,他是一个来自于星星的孩子,你们都不懂他,我郑红叶怀胎十月,只有我最懂他,我懂我们的孩子,我懂!”

  “红叶,你别这样!”

  “我懂!只有我懂我们的孩子!呜呜——”

  我们多半是在无法面对眼前的事实时,才会无奈地降低对于生活的种种要求,特别是对于孩子的期待尤其如此。

  对面的房门没有紧锁,因而能听到他们夫妻俩的声音,我眼见门缝间晃动着一道人影,为了防止给人留下偷听的口实,我慌忙转身走进了客厅,并且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你做贼呀?”

  我回头见崔亮坐起身,正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水,似乎已经酒醒了大半。

  “哼!”我喷出了一声冷笑:“恐怕,做贼的人是你吧?”

  “你什么意思?”

  “今天,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啊!就是调查案子啊!”崔亮将剩下的那半杯水一口气灌下,差点没将自己噎死。

  “是吗?”我坐在对方的面前:“那去古峰岭查案——有什么收获吗?”

  这下,我丈夫完全酒醒了,脸色一木,瞬间惨白,是没料到我居然知晓了他的行踪,便含糊其辞道:“我查案子,你多什么事?”

  我则是咄咄逼人:“但如果这个系列案件涉及到有人故意导致了我流产呢?”

  崔亮瞪大他那双惊讶却是又在逃避着的眼神:“你在说什么傻话啊?!”说话的同时,他将杯子放在了茶几上,顺利地躲开了我的逼视。

  “之前,你不是一直在抱怨我对这个孩子无所谓的态度吗?”我直视向对方的眼睛:“所以——我要调查清楚事件的真相:我肚子里的孩子为什么会流产,以及唐蓉蓉为何要处处针对我?”

  “小婷,你想多了。”崔亮再次回避开了我的视线:“我们的问题跟唐蓉蓉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是我想多了吗?”我用目光紧紧地咬住我丈夫不放:“早在与我确立恋爱关系之前,你跟唐蓉蓉就已经认识了吧?而且,两人的关系还很不简单!”

  “我都说了是你想多了!”尽管崔亮的口气显得异常坚决,却是无法掩饰他的虚弱与逃避。

  “我想多了?”我站起身,压向他道:“那要我去找唐蓉蓉对质吗?对质你们曾经有过一段私情?”

  崔亮没有回答我的咄咄气势,而是起身快步走入卫生间,我听到里面传出“哗啦啦”的水流声,很显然,我丈夫是在回避和唐蓉蓉之间的暧昧关系。

  突然,我有种想要离家出走的冲动,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最多是回善德花园学府,但我不想让家里人为我与崔亮的夫妻感情担忧。

  就这样,我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小区的花园内,眼见一个男人正颓废地坐在石凳旁,尽管此处的路灯不甚明朗,但我一眼认出那是孔默然,他如同一尊被风化了的雕塑,多半因与妻子的争执,令他感觉到疲惫不堪。

  “孔老师?!”我快步地走了过去。

  “啊!”孔默然抬起头来,他的表情先是一愣,随而便露出了笑容:“小婷,你怎么在这儿?”

  “那您怎么又在这儿呢?”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位小学老师,之前所郁结的心情竟是豁然开朗,似乎将所有的烦心事都抛诸到了脑后。

  孔默然冲我挤出一副难看的笑容:“我出来透透气,也正好可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可见,与郑红叶这么多年来的婚姻生活压抑在其心底,已经让老师感觉到不堪重负。

  “孔老师,您有什么烦心事吗?”说话的同时,我已经坐在孔默然身边的石凳上。

  孔默然望向头顶那片看不到星光的夜空,仿佛是在喃喃地自语:“其实,一直以来,我只是想做一个支教的老师,不用管升学率,不用争取教导主任等名誉和地位,除了教学以外,可以安安心心地搞创作。但红叶认为,诗歌创作在这个年代已经不值钱了,权和利才是这个时代的最大受益者。我们都毕业于师范大学,她比我小一届,当年——她毕业后,因为父亲是人民小学的副校长,就把我们一起安排进学校任教。”当下,这是老师首次向我敞开心扉,并倾诉着他心中的烦恼根源。

  “所以,您就离开了高庙村小学?”

  孔默然不好意思地望向我:“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吧?”

  “不!”我却是难过地摇了摇头:“老师,这些年——您一定过得很辛苦吧?因为家庭与生活的不如意,才会让您建立起那个诗歌朗诵会,试图抓握住那仅有的一丁点儿卑微及可怜的梦想,因为那就是您活下去的全部勇气!”

  “是啊!”孔默然伤感地摇了摇头:“小婷,在没有遇到你之前,那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勇气。”

  此时此刻,我才由衷地意识到:跟孔默然在一起时的感觉是动人且幽怨,这是与跟崔亮在一起时截然不同的触动,就像是一列无声的火车驶过心灵的隧道,瞬间便疼痛地碾压过了我的心跳之音。

  不清楚从哪儿迸发出的勇气,我一把抓握住孔默然的手道:“老师,既然那一直以来是您所向往的生活,为什么不鼓足勇气重新开始?”

  孔默然却是流露出一脸淡淡的苦笑:“抛弃已经拥有的这一切,重新开始未知的领域和生活,这恐怕不太现实!”

  “关键是——老师,您眼前所拥有的这一切是幸福的源泉吗?它们能给您带来幸福的感觉吗?难道,它们不值得被抛弃,让您重新开始吗?”我觉得当时当刻,在我说这番话时,同样也是在质问自己的内心:我可以抛弃眼前的这一切吗?特别是与崔亮这番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和前途的婚姻关系。

  “是啊!”孔默然沧桑地点了点头:“想必,抛弃掉眼前这一切不幸的源头,以及这有名无实的婚姻与爱情,一个恐怕永远也无法自立的孩子,包括我们的人生就像是一座臭气熏天的垃圾场……该是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了。”

  是啊!我们的生活似乎已经槽糕沦陷到生命的最谷底。想必,上苍夺走了我和崔亮的孩子,这不单单是唐蓉蓉的故意所为,更是为我所敲响的一记警钟。

  “那您还在犹豫什么?”我愈加握紧了老师的双手。

  “小婷,你让我想想,容我再想想!”孔默然的语气则是对生活充满了不确定性,以及对未来更是不敢奢求愈加辉煌的人生。

  然而,抛弃掉眼前所拥有的这一切,重新开启未知的领域与生活,这的确不太现实!
  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在我望向夜空的同时,抬头无意间看到了那幢玫瑰大厦某间客厅的窗户前,郑红叶就像是一个苍白的病人,正用一双阴鸷的眼睛望向我们。由于背光的缘故,这让郑红叶的剪影仿佛一张黑色的纸片,隐约浮现出本不立体的五官和轮廓,就如同是从水面上漂来的一具浮尸。

  此处的亮光让我并不确定那个女人是否看到了我们,但她的眼神却是准确无误地指向我与其丈夫的方位。

  (叁)

  昨天晚上,我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的,是不想和崔亮同榻。看来,我们的婚姻甚至已经到了彼此不肯向背而行的地步。

  今天一早,我像是一只猫咪,正蜷缩在沙发里,还在憨憨地入梦,就听到传来的敲门声。“谁呀?”我一边打着哈欠,烦躁不已地起身开门,却见是邱薇站在门外。我与这个闺蜜已经彻底决裂,所以我于心中不再叫她小薇。

  “小婷小婷,”就像是跟我没有发生过任何瓜葛,邱薇挥舞着一份当天的《晨报》,竟是面冲我厚着脸皮兴奋道:“你要出演电影啊?还是跟大名鼎鼎的曹路兵——曹导!”

  我不明白对方正在说什么,抓过邱薇手中的那份报纸,便翻到了文化娱乐版头条。那个娱乐记者不仅用整版篇幅报道了曹路兵和“第一媒体”携手合作新媒体电影的相关情况,而且所配图片是一张我们一行六人采景时的合影,难怪,邱薇会有此误会。于是,我装出一脸漫不经心的神色:“这跟你有关系吗?”

  “小婷,我一直想成为一个大明星,但我知道饭要一口口吃,你能帮我谋得一个小角色,让我先试试水吗?”

  当时,我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个小女人还真是好大的脸面啊!居然能向我提出如此无赖的请求。

  “邱薇,我们似乎还有什么问题没解决吧?”

  “小婷,”邱薇的脸色一愣,因明白这个问题绕不过去,便心急火燎地试图辩解道:“我都已经给你解释过很多次了,是专柜里的其他女孩告你的黑状。”

  “哈哈!”我仰天大笑:“邱薇,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是要我把焦彤找来,跟你一起对质吗?”

  “那——那是焦彤想陷害我!”邱薇急赤白脸地咬了自己一嘴狗毛。

  我则是面带着一副看热闹般的笑容:“所以,你就和焦彤她们一起陷害我了?”

  邱薇继续一嘴狗毛地喊冤道:“小婷,你不能冤枉我啊!你可是我最要好的闺蜜,我怎么可能陷害你?”

  “邱薇,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与此同时,我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表面上的朋友,但倘若你非要让我撕破了脸,那我们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小婷——”

  显然,邱薇还想对我说什么,但我将房门一关,便开始洗脸漱口,根本不想听对方那些毫无意义的花言巧语。起初,还能听到不甘心的敲门声,但当我从卫生间里走出时,门外一片寂静,我走过去开门,邱薇已经不在。也好!省了大家不必要的麻烦!

  我正要关门,电梯门打开,我以为是邱薇回来了,吓得连忙关门的同时,却是眼见莫如水走了出来。

  “小婷,你起来了?”

  “原来是你呀!”我宽慰地拍了拍胸口,将莫如水迎进了客厅:“你该不会是来找崔亮的吧?”

  “不是!”对方则是招呼我道:“赶紧换衣服,穿漂亮点儿,今天带你去个地方,有人请我们吃午饭。”

  “我们?”莫如水的这个措辞倒是让我感觉有些新鲜,分明是把我们两人看作是一个整体的表达,有种说不出的暧昧滋味。

  “准确地说——”莫如水故意拖长话音,一脸神秘莫测的表情,冲我卖关子道:“是请——我们‘夫妻俩’。”

  “啊!”我立马反应了过来:“你是说顾郎同请我们?”

  莫如水开心地大笑道:“小婷,你还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一点就透。”

  我则是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我本来就聪明嘛!”

  于是,我特意穿上一套鹅黄色的毛尼裙子,并且裹上了一件大红色的露肩披风,显得既性感又端庄,与莫如水“郎才女貌”,站在镜子前的两人,仿佛天生一对,不是佳偶天成,也是一对璧人。如果不是因为莫如水是个女人,我真以为自己已经爱上了对方。哎呀!万万不可有如此冲动且邪恶的念头。

  出门前,我取下放于茶几上正在充电的那部手机,回头问莫如水道:“对了!顾郎同为什么要见我们?”

  “我也不清楚。”莫如水讲述道:一个小时之前,她刚走到市公安局的大门口,就被顾郎同莫名地给拦住了,非要请我们“夫妻俩”吃午饭,莫如水问他到底有什么事,顾郎同则表示见到我才说,一脸故作神秘的姿态。

  我则是有些担忧的表情:“他该不会是在知晓了我的‘老公’是一名人民警察的情况下,还想以身犯险,对我有所企图?”

  莫如水却是摇头否决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没必要把我也叫上一路啊!况且,顾郎同的胆子那么小,这不是纯粹找死吗?!”

  “也是!”我拿起沙发上的挎包,锁好了房门,与莫如水走入电梯。

  “本来,我是想给你打电话的,但你的手机关机,所以就只能亲自赶来到玫瑰大厦了。”

  “啊!你也看到了——”我挥了挥手上的话机:“我的手机没电了,所以自动关机。”

  莫如水将路虎越野停在玫瑰大厦的楼下,而我则是轻车熟路地坐入了副驾驶室,并且系好了安全带。

  “对了!”我问莫如水道:“之前,你说这辆车是找朋友借的,但都已经借了这么久,你怎么没还给人家?倒变成你自己的私家车。”

  “谁让他仰慕我啊!”莫如水发动了汽车引擎。

  “啊!”当即,我嗅出了一股八卦的味道:“崔亮跟我说,你原来在市警官职业学院那可是高材生一枚,而且长发飘飘,迷倒了万千男生,听说有一多半的异性都曾经追求过你?”

  莫如水笑了起来:“哪有这么夸张!”

  “那肯定也差不多吧!”我凑近对方耳语道:“难不成——这辆路虎的主人正是那万千追求者之一?”

  “哎呀!你就别问了!”

  莫如水微微一笑,下劲脚踩油门,车身飙射出去,正飞速地往“中国结”总店的方向赶去。

  (肆)

  我和莫如水赶来到“中国结”总店时,眼见门口正在不停看表的顾郎同,其神色显得焦虑不安,似乎是在担心我们“夫妻俩”不会出席他的宴请。

  “他似乎看起来很心急呀?”

  我却是一脸的坏笑:“那让我先去探探他的虚实吧!”

  “也好!”莫如水点了点头:“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因有心要寻这个“富二代”开心,我便挺起胸膛,大步走了过去。

  “呦!”我从身后绕到顾郎同的面前:“顾少爷——在这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吧?”

  “啊!”对方抬头,因眼见是我,客气道:“没有,没有!对了!沈女士,你丈夫呢?怎么没见他人?”

  “呦!这么见外呀!”我口气酸溜溜地回答:“怎么我就变成沈女士了?”

  “不是,不是!”顾郎同赶忙摆手:“这是我对您所表达的尊敬之意。”

  “哎!”我佯装叹气道:“你也知道他们警察工作很忙,所以就让我先过来,以免怠慢了顾少爷。”

  “那我们就先进去坐吧?”顾郎同冲我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好啊!”一走进大堂,我特意上下打量着店内豪华的装饰,口气暧昧道:“我听说这家‘中国结’总店的VIP客房很有特色。”

  顾郎同像是受了一惊,愈加慌乱地摆动双手:“沈女士,你这玩笑开得可真是折煞我了!”

  “哦?”我故意夸张着面部表情道:“看来,顾少爷是有正经事要找我商谈了?”

  “对对对!”顾郎同捣蒜般点头:“正经事,是正经事!”

  我一副颇为失望的语态:“难怪,请我到这么豪华的餐厅用餐?!原来,顾少爷是有事相求?”

  “对!”顾郎同将我引进其早就预定好的一个包厢,为我拉开椅子,并邀请我入座:“还望沈女士高抬贵手,帮我顾某一个大忙!”

  “到底是什么事啊?”我的胃口已经被吊得有些不耐烦。

  没想到,就在顾郎同坐于我身边的同时,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当天的《晨报》,翻到文化娱乐版的头条,一时让我不免怀疑他该不是邱薇附体?
  “听说,‘第一媒体’的孟总要拍电影,能不能带上小弟一起玩?赞助植入啊什么的都不成问题。”

  “结果你找我——是想让我给你引见孟天飞呀!”

  顾郎同指着那张整版报道所配以的相片:“从这张图片可以看出,沈女士与孟总的交情非浅啊!”

  我则是谦逊地回答:“孟总不过是把我当作一个可以逗他开心的小朋友罢了!”

  岂料,顾郎同还没来得及说话,包厢的房门便被人打开,莫如水走到顾郎同的面前:“你想认识孟总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啊!”由于“我丈夫”的突然出现,吓得这个“富二代”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就差给“首长”稍息敬礼了:“莫——莫警官,您——您怎么现在才来呀?”

  莫如水微笑地回答:“我现在出现,是来跟你谈条件啊!”

  顾郎同一脸毕恭毕敬的模样:“那莫警官有什么条件,请尽管说!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是,莫如水从口袋里掏出赖寻的相片:“那你必须告诉我,你们的地下钱庄,是不是接触过这个客户?”

  由于事发突然,面对警方的提问,顾郎同脸色刷白,先是一愣,随而傻笑,企图掩饰道:“莫——莫警官,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们——我们喜福会怎么会经营地下钱庄?”

  “顾郎同,我们警方已经掌握你那家私人会所明确的海外交易关系,你可以不承认,反正我已经向上级领导提出了申请,估计搜查证已经批复下来,我马上就打电话问问。”说着,莫如水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哎,别呀!”这个“富二代”赶忙压制住莫如水的话机:“莫警官,别把事情搞得这么大嘛!”

  “顾郎同,你应该很清楚——我是刑侦大队的警察,不是经侦队的成员,所以地下钱庄的问题在我这儿可大可小,这就要看您顾先生的态度了。”

  “好说好说!”顾郎同妥协道:“只要我能帮得上警方的忙,定会全力配合!”

  “那好,言归正传!”莫如水再次将赖寻的相片举到对方的眼前:“你见过这个人吗?”

  这次,顾郎同看得十分认真,甚至把相片接到手中仔细地打量,却是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印象!”

  莫如水却是不甘心道:“你看清楚了?”

  顾郎同一副笃定的表态:“这人一脸凶光,倘若我见过,肯定会过目不忘。”

  莫如水想了想,便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张相片:“那这个人呢?”

  我跟随顾郎同的目光,一起看向了那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看起来没有明显的外貌特征。

  “啊!”顾郎同却是认出了相片上的男子:“见过见过!这个人提来一百万的人民币,要求统统换成美金。”

  莫如水眼睛一亮,急忙趁胜追击道:“那他的个子有多高?”

  顾郎同想了想:“一米七零左右。”

  “他是什么时候去找你们换外汇的?”

  “好像就是国庆节之后吧?!”顾郎同努力思索道:“具体时间,我要回会所查一查。”

  我和莫如水相视一笑:这样,时间链就对上了,银行抢劫案发生于十月三日的傍晚五时许;而这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正是悍匪集团中的那个小个子。

  莫如水继续审讯道:“那笔钱——你已经给他们换成美金了?”

  顾郎同却是似答非问:“哎呀!莫警官,如今生意那么难做,我总要想方设法贴补会所的亏空啊!”

  “你那个地下钱庄还是赶紧收手吧!”莫如水警告道:“我知道你没经手几笔业务,所以才会把话敞开了跟你说明。现如今赚钱的手段和方法那么多,不要等到恶贯满盈,把自己折进了局子,以及把你父亲顾烙群,和他一手所辛苦创办起来的喜福会商贸平台都赔了进去,你才甘心!”

  “好的,好的!”顾郎同吓得额头不停地直冒冷汗:“莫警官教训的是,我那会所因为是自负盈亏,才会寻找一些剑走偏锋的营生。况且,那几笔地下生意,也都是周围一些做生意的朋友想换些外汇玩玩,我们不过就是提供方便。”

  “顾郎同,你这话可不是什么规避罪责的理由。”莫如水面冲对方一脸慎重的压声:“我跟你实话实说吧!那一百万可是抢劫银行的赃款。”

  “啊!”顾郎同面如土色,赶紧撇清自身道:“莫警官,我再如何胆大,也没想过跟抢劫银行、洗钱联系在一起啊!”

  “但就是因为你这种所谓为朋友提供方便的心理,才会给那些胆大妄为的犯罪分子提供漏洞可钻。”

  “对对对!”顾郎同赶紧点头哈腰:“莫警官教训的是,顾某一定引以为戒!”

  “引以为戒就好!”莫如水对我道:“我有案件要办,小婷,你留下来吃午饭吗?”

  “不了!我也有事要办。”

  因眼见我们要走出包房,顾郎同慌忙一把拖住我:“那——那——我那事?”

  “你不就想见孟天飞吗?”我厌弃地拍开对方:“别拉拉扯扯的,让人误会!电影开机举行新闻发布会,到时候我通知你!这些日子,你就安分守己,老实做人吧!”

  “那谢谢了!”顾郎同兴奋得双目放光。

  当即,我和莫如水一前一后地走出了“中国结”总店的大堂。

  “顾郎同打造那家私人会所,举办舞会啊焰火晚会啊什么的,说白了就是为了泡那些容易上手的小妹妹。”

  莫如水冲我微微一笑:“看来,你还真是很讨厌他。”

  “他不让人讨厌吗?”突然,我想起了什么:“对了!这个男人是谁?我是说悍匪集团的那个小个子。”

  “我们警方怀疑他就是那个匿名举报戴英的人。”

  我则是不解道:“他为什么要举报戴英?”

  “之前,我已经说过:他将戴英身上的体貌特征——嘴边的那颗痦子和手上的那些伤疤刻意化妆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凭此推测——我断定警方内部必有内鬼。”

  我的心头不免“咯噔”一惊,通过昨天古峰岭与唐蓉蓉擦身而过一事,我不仅怀疑我丈夫和唐蓉蓉早在与我恋爱之前认识,也是更加确定了崔亮就是莫如水所怀疑的那个内鬼。

  “那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个人的?”

  “因为他是戴英在工地上的棚友,他们住在同一间工棚。”

  “那早前调查戴英时,怎么没有发现这个人?”

  “当时,我们只是根据杜娇蕊所提供的线索进行调查,发现戴英具有很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之后经过我们警方的继续深查,发现戴英的这个同事那天请假,没有参与工友们的大排档聚餐。”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眼见对方点头,我继续追问道:“那他跟赖寻又是什么关系?”

  “这就是我今天下午将要调查的案件重点。”莫如水走向停放在马路对面的那辆路虎越野:“那你呢?现在你准备去哪儿?”

  我则是脱口而出:“精神病院。”

  “也好!”莫如水点了点头:“大家分头行动,这样更有效率!不过,小婷,你可千万要注意自身安全。”

  “莫姐姐,你就放心吧!大庭广众之下,谅她唐蓉蓉也对我做不出什么翻船的事来。况且,我重点见的人不是她,而是那个坐轮椅的老先生。”

  莫如水点头明白:“那你也要注意安全。”

  不知不觉间,莫如水似乎已经默许了我的调查行为,无论是配合她的查探之举,还是我一个人的单独行动。

  (伍)

  下午两点钟左右,我赶来到了精神病院,正在门口的传达室登记时,听闻背后传来的声音。

  “小婷?你怎么在这儿?”

  我回头,见吕延开着他那辆限量版的布加迪,副驾驶座上放着一束香水百合,显然是来探望病人的。

  “啊!”我先是一愣,快速反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我是来看我表妹的。”当即,我反应过来吕延是来探望唐蓉蓉。“那我就先进去了,一会儿见!”

  “哎!等等!”眼见对方准备开车进入大门,我连忙跑过去,抓住时机追问:“吕先生,我听说,蓉蓉姐的母亲曾经住在这儿?而且,就是蓉蓉姐现在所住的那个病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吕延一脸略带伤感的表情:“姨妈是割腕自杀,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啊!”我点了点头:“我过来,是探望一位老朋友,一会儿去看望蓉蓉姐。”

  “那我们一会儿见!”

  我不费吹灰之力,在闲庭信步之间,就找到了那个坐在轮椅里的老者。当时,老人坐在院落的亭子间,面前摆放着一盘象棋,显然正在跟自己对弈。由于老人下得太过专注,右手正在摸向棋盘边的茶杯,眼见对方差点将茶杯碰倒,我一个箭步冲过去,帮助他将杯子扶正。老人因感觉有异样,便抬头看了我一眼,但似乎对于我的出现,并没表现丝毫的诧异。

  老人也没对我表达谢意,而是拿起水杯,吹了吹茶沫子,一口气喝了个畅快。

  我见对方将茶水喝干,便殷勤地接过杯子道:“大爷,您腿脚不方便,我帮您拿去斟满吧?”

  对方也不说话,则是闷头继续跟自己对弈,我便当作默许了我的提议,拿着茶杯来到了住院部,在医生的办公室斟满了滚烫的开水,小心翼翼地端回到了亭子间,双手恭恭敬敬地放在石桌上。

  对方依旧是那副爱搭理不搭理的神情,用自己的卒将了对面的帅,这可是把我急得大声道:“大爷,能跟您谈谈吗?”

  这样,轮椅老者才漫不经心地看向我道:“你是想跟我谈谈吕淑芬吧?”

  “吕淑芬?”

  “她是就唐蓉蓉的母亲。”

  “啊!对对对!”我连忙点头:“我就是想跟您老谈谈吕淑芬。”

  轮椅老者叹气道:“这人生啊!就像是一盘巨大的棋局,一旦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甚至粉身碎骨。”这口气听起来表面像是在唏嘘吕淑芬的不幸,但实质内容又像是在感叹他自己的人生之路。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搭话什么,所以便沉默寂静着没有言语。

  随而,轮椅老者换了一副轻松的笑容:“你是想知道吕淑芬是怎么死的吧?”

  “嗯!”我立马点头道:“听说——六年前,唐蓉蓉的母亲在精神病院割腕自杀。”

  “是啊!”轮椅老者漫溢出一脸苍凉的哀伤:“那真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天上没有一星点的月光!”

  根据老人的说法:六年前的一个秋天,晚饭后吃过药,大家都睡觉了。本以为是个平静的夜晚,但第二天一大早,小护士照常查房,刚来到077号病房,隔着门上的玻璃,便发出厉声尖叫。唐蓉蓉的母亲平躺在床上,整张床铺皆被血海所淹没,女人系割腕自杀。

  那天是吕淑芬四十七岁的生日,唐蓉蓉因为正在读大三,又因为是校学生会主席,学校举行歌咏比赛活动,所以没办法赶来,为母亲庆祝生日。原本,唐蓉蓉打电话到精神病院,跟自己的母亲已经约定好:第二天为母亲庆生,就连生日礼物都准备好了,是一条蒂凡尼(Tiffany&Co.)的鸡心项链。然而,唐蓉蓉万万没想到,赶来到精神病院时,迎接自己的竟是母亲那具冰冷了的遗体。

  “这么说来,唐蓉蓉对其母亲的过世应该是感到很自责了?”

  轮椅老者并没有否认:“其实,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吕淑芬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主任医师还特意安排她从住院部的重病区搬来到轻病区。当时,她就住在我的隔壁。吕淑芬是个闲不住的女人,还主动提出到食堂里帮忙。估计就是那时候,趁监管人员不备,她从食堂里偷来了刀片。”

  “照您老的意思——唐蓉蓉的母亲之前住在重病区,那病情应该是很严重了?”

  老人点了点头:“你知道——在精神病理学有个专业名词叫作‘精神活性物质所致精神障碍’吗?”因见我摇头,老人继续道:“精神活性物质所致精神障碍是指——与精神活性物质相关的精神障碍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精神活性物质使用障碍,即对物质依赖障碍及对物质的滥用;另一类则是为精神活性物质所致的障碍,包括如:精神活性物质中毒,精神活性物质戒断反应精神活性物质所致谵妄,精神活性物质所致的持久性痴呆,精神活性物质所致的持久性遗忘障碍,精神活性物质所致的精神病性障碍,精神活性物质所致的心境障碍,精神活性物质所致的焦虑障碍,精神活性物质所致的性功能障碍和精神活性物质所致的睡眠障碍等情况。”

  我愈加糊涂道:“这个活性物质到底指的是什么?”

  “简单说来,就是瘾君子或酒鬼长期吸毒或饮酒所导致的精神失常。”

  “啊!”我点头明白道:“这不是跟玛丽莲·梦露被药瘾所控制的情况一样吗?!”

  “想必,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令吕淑芬感到十分压抑,但她又是一个十分要强的女人,把一切痛苦默默地自我承担,并且压制在心底。之前,女儿多少是她精神上的慰藉,但自从女儿考上了大学,精神上的依托被断然抽离,便采用酒精和安眠药来麻醉安慰自己,最终把自己送来到了这儿。”

  “这么说来,唐蓉蓉的父亲与母亲在一起时的夫妻生活并不和谐愉快?”

  “我也是偶尔听吕淑芬——向我倾诉她生活中的些许不如意,因而推测出了上述结论。”

  “那您见过她丈夫来探望她吗?”

  老人摇了摇头:“从没见过,都是她的女儿每个周末来探望她。”

  “虽然您强调——您是通过唐蓉蓉母亲的只言片语推测出了上述结论,但我觉得您对自己的此般看法似乎十分笃定。”

  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二十多年来,我就像是这所精神病院里的活化石,见过了太多人世间的悲欢与离合。”

  我起身向老人表达了感激之情:“谢谢您跟我聊这些!”

  轮椅老者又恢复了之前的那副淡然姿态,完全没有要送客的样子,无视我的起身告别,继续自己跟自己相互博弈。尽管我们看似被搅入无数个的纷争之中,但其实,我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自己在跟自己博弈,那些所谓的纷争,不过是身外考验,最终还是要看我们自己内心的定力。

  对于老人的冷漠,我没有心存不满,因清楚对方就是这种个性;更何况,轮椅老者在这种地方呆了这么多年,就像他所说的——见过了太多人世间的悲欢与离合。眼下,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便微微地颔首别过,径直来到了唐蓉蓉的病房。

  病房门被人打开,但里面却是无人,一眼可见床头柜上插放着一把香水百合,正是吕延带来的那束。

  我走进去,坐在床边,想起第一次来此,所遭遇的那起惊心动魄的暴力事件,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我掏出手机,尝试着拨通了唐蓉蓉的电话,床头柜传来一阵悠扬的铃响,我拉开抽屉,发现里面是唐蓉蓉的话机。

  我拿出那部手机,眼见需要输入密码才能解锁,便尝试着摁下了崔亮的生日,没想到居然一次性解锁。手机桌面放有一段名为“古峰岭”的录音,我因为好奇,摁下播放键,传来了崔亮的声音。

  “不要再找小婷的任何麻烦了。”

  “如果我偏要呢?”

  显然,唐蓉蓉的任性惹恼了我丈夫:“你已经把我们的孩子给弄不在了,还想怎样?”

  “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这不可能!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们两个不合适。”

  “既然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

  “对!既然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我说不合适就不合适。”两人的背景除了能听到山谷里的风声,还能听到正在下降航拍着的无人机大黄蜂一般的“嗡嗡嗡”作响。

  看来之前,我的那些猜测是真的:崔亮说我是他的初恋,果然尽是骗我的谎话,他跟唐蓉蓉不仅早就认识,而且两人还谈过恋爱,却是把我蒙在了鼓里。

  我正准备将手机放回进床头柜的抽屉,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既然匆匆忙忙的举动会把自己弄得很狼狈尴尬,不如保持一副优雅的姿态,表现出针对唐蓉蓉的挑衅。

  唐蓉蓉也没有再装疯卖傻,那双虚无的眼神转为凛冽,狠狠地瞪视着我将她的手机慢条斯理地放入抽屉。

  “装精神病人应该很辛苦吧?”

  唐蓉蓉却是粲然一笑:“在你面前,装不认识我,想必你丈夫——也很辛苦吧?”

  我不理会对方的气焰嚣张,则是继续陈述道:“表面看来,是龚客来绑架了你,但事实上却是你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儿,把龚客来亲手推下天台的吧?而且,选址还是在你自己的领地,操作起来应该没什么难度。”

  “沈女士,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万万不能乱讲!你有证据吗?”

  我也是一脸坦然的神态:“暂时还没有!”

  突然,走廊传来了脚步声,估计是其表哥来了,唐蓉蓉装出一副恐惧害怕的模样,浑身正瑟瑟地发抖,似乎是我欺负了她。

  “蓉蓉,你怎么了?”果然是吕延走来,一把搀扶住对方:“怎么?我去办公室了解你的病情,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就发病了?!”

  “表哥,这是谁呀?”唐蓉蓉完全可以拿到奥斯卡的影后桂冠:“她怎么来我的房间?她想要干吗?这个女人到底想要干吗?她该不会是要绑架我吧?她会不会跟那个绑匪是一伙的?……表哥,你要保护我!你一定要保护我啊!”这样,吕延才注意到我坐在他表妹的病床边。

  “蓉蓉,你放轻松!她不是坏人,她是你的好朋友、好闺蜜——沈彦婷啊!”吕延一边安慰着自己的表妹,一边则是面冲我满脸的抱歉:“小婷,真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刚才,我见蓉蓉精神不错,就陪她到院子里走了走。没想到,她见到外人又发病了。”

  “她这是在撵我走吧!”显然,吕延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因不想多作解释,我便起身告辞道:“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我和唐蓉蓉于擦肩而过的同时,又是那撇无比熟悉的恶意眼神,由于唐蓉蓉被其表哥搀扶,而吕延的注意力在我身上,她便从眼底处挤出了那抹不被外人所察觉的邪恶笑容,而我装作没看见,冲吕延微微一笑,便昂首挺胸地离开了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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