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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猫缘:猫系列第四部·终曲》(13)

2022-12-16 作者: 燕书瞳
  人皮面具
  (壹)

  当天晚上,警方对龚客来进行轰炸式审讯,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

  我因为怀孕,崔亮将我送回善德花园学府,便立马返回市公安局,与莫如水主审犯罪嫌疑人。大嫂则是惦记着审讯结果,一定要盯在审讯室外,大哥便陪伴在她身边。

  由于我疲惫不堪,没有吃晚饭,便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小哥哥也知晓大嫂被绑架一事,并且清楚我就在医院现场,而龚客来已经被警方抓获,总之,这个夜晚对于我们老沈家而言,仿佛是黎明前的黑暗,每个人尽显心事重重。所以,小哥哥没有让哲哲来房间打搅我,而是煮了两碗面条,简单地吃过了晚饭。

  我一觉睡到凌晨六点左右,因为口渴了,我醒来喝水,却是再也睡不着了,便炖了一大锅鸡汤,装入保温桶,送来到了市局。

  眼见大嫂正躺在审讯室外走廊的长椅上睡着了,身上搭盖着大哥的外套,其一侧的眼角流有泪水,我就知道昨天晚上,无疑对于大嫂而言,必是忍受着心灵上的痛楚与自责的双重煎熬。

  我握住大嫂的手,感觉其手指冰凉,身体更是猛地抽搐,就像是被恶鬼压身。大嫂因不停地挣扎,仿佛正跟梦魇里的恶魔缠斗,并且发出了梦呓的忏悔之声:“晓晓,姐姐对不起你,姐姐对不起你!都是姐姐的错,请你原谅姐姐,原谅我吧!……”

  “大嫂,你没事吧?醒醒,快醒醒啊!”我正高声叫醒着大嫂,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我抬头见大哥提着一大袋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朝我们走来。“小婷,你来了!”

  “大哥,昨天晚上,你一直呆在这儿,陪着大嫂?”

  “是啊!”大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你去把莫警官和你丈夫叫出来,已经审了一晚上,他们肯定又饿又累。”

  “好的!”我将手中的保温桶递给了大哥:“我还带来了鸡汤,正好配肉包子!”

  我来到审讯室一旁的监控室,敲了敲房门,“请进——”里面传出了一响洪亮的音色,不愧经历了那么多大案要案,莫直徽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精神饱满。

  我轻轻推门,走进监控室,莫直徽正通过单向透视玻璃,观察着审讯室内的全局情况:龚客来被铐在审讯桌前,崔亮和莫如水与其面对着面,三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不堪。

  “莫警官,我大哥买来了包子,想必你们审讯了一夜,肯定都已经累了,所以他让我叫你们一起吃。”

  “好!”莫直徽默默地点了点头,原本玻璃上印出他那对鹰眼,在转向我时却是透露柔和之态,现出了一脸父爱的慈祥,这令我的神情为之一愕。“你先去吧!我叫他们两个到大会议室一起吃。”

  “好!”

  我回到走廊,见大嫂醒来,正靠在大哥的肩头,两行眼泪默默地流淌在其嘴角,我能感觉那泪水的苦涩和咸味。

  “小婷,他们人呢?”

  “啊!莫警官让我们先去大会议室,他们马上就过来。”

  于是,我们来到了走廊尽头的大会议室。大哥把大嫂搀扶到椅子上,方晴姐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表情镇定得过于骇人,就像是一座随时都有可能岩浆迸发的活火山。

  “大嫂,你肯定已经饿了,我给你盛碗鸡汤喝吧?”我将包子与保温桶放在会议桌上,倒了满满一碗盖的鸡汤,原本,我和大哥担心大嫂拒绝,却没想她一把接过碗盖,也不怕烫,“咕咚”两口,就喝完了鸡汤,弄得我和大哥面面相觑。

  “大嫂,你慢点儿,这鸡汤烫!”

  “对对对!”大哥则是满面笑容:“吃饱了,有力气,咱们才能与坏人继续战斗。”

  正说着话,房门开了,莫直徽领着女儿和崔亮来到了大会议室。

  “哇!”莫直徽一脸笑容可掬的表情:“一进来,我就闻到了肉包子的香气,肯定是从我们市局对面——和记包子铺买来的吧?”

  “对对对!”大哥点头道:“大家赶紧来吃,小婷还带来了鸡汤,给大家补补身子。”

  莫如水从市局食堂找来了几只碗,我便将鸡肉和汤匀在了每只碗中,分发给了众人。当着大嫂的面儿,大家不便谈论审讯情况,所以早饭吃得十分沉闷。

  “莫队长,”尽管身为莫直徽的女儿,莫如水则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并没有称呼其为父亲,而是带着上下属的礼节道:“我给嫌犯带两个包子进去吧?”

  “不!”岂料,大嫂竟是霍地站了起来,第一次对我们大声发话,就在大家正错愕的当口,说出了愈加惊人的话语:“还是我去!”

  “方晴,”大哥拉住大嫂的冲动:“你这是在干吗?”

  “你们放心!”大嫂一脸坦然的神色,扫视过在场的所有人,将目光最终落定在大哥的身上,并将其抓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生生一逼,令丈夫不自觉地松开:“我就想与他单独面对面地谈谈。”

  “大嫂——”当即,我意识到方晴姐这座沉默之中的活火山开始岩浆涌动,很难说会做出什么惊人且疯狂的举动,将其汩汩沸腾着的浆液泼洒向龚客来,是要将嫌犯活活地给烧死。

  “小婷,你放心!”大嫂冲我流露出一副凄淡哀婉的笑容,仿佛晨曦的光亮一般打在了她的面庞:“昨天晚上,被他绑架时,我是很自责,认为晓晓的死都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责任,甚至一度想过被他杀死就好了,但现在我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

  “好!”不想,莫直徽竟是点头答应了大嫂的提议:“就由你把早餐送进审讯室。”

  “爸——”显然,莫如水有些慌了,直呼与莫直徽之间的父女关系,多半是忘记了之前的职业稳重。

  “昨天晚上,你们不是审讯得很困难吗?嫌犯什么都不肯说。说不定——由方晓的姐姐亲自出面,能为我们打开这个僵局。”我早就听闻莫直徽办案,往往不按常规套路出牌,今天得以有幸见到真姿。

  “那好!”莫如水站起身道:“我跟方晴一起进去,也算有个照应。”

  “可以!”莫直徽默许地点了点头。

  因担心大嫂的安全,大哥执意要留在妻子的身边,于是,莫直徽破例带我们来到了监控室,通过单向透视玻璃,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贰)

  大嫂走进审讯室时,龚客来正在打哈欠,因没想到走进来的人居然是方晓的姐姐,其身后跟着莫如水,表情错然一愕。

  “他们累了,想多休息一会儿,所以,就由我给你送来了早饭。”大嫂显得不卑不亢,像是给恶狗投食般,连同装有包子的那只金属盆顺手甩到了龚客来的面前,嫌犯用戴着手铐的那双手利落地接过包子,看来是已经饿了,也不计较大嫂的无理,就塞入了嘴巴。

  大嫂一边看着嫌犯一脸满不在乎的吃相,一边坐在了龚客来的面前:“奸杀了我妹妹,这么多年以来,你都不感到害怕吗?”

  莫如水则是坐在大嫂的身边,密切关注着嫌犯的一举一动。

  “害怕?”龚客来却是微笑地摇了摇头:“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小女孩,完全被惊呆了,因为她像一缕阳光般——照耀进了我的生命。”

  一缕阳光?这个杀人嫌犯居然将大嫂的妹妹,比喻为照耀进其生命里一缕阳光,那他还把那么一个天真可爱的阳光女孩给奸杀了?!

  “那你还奸杀了她?”大嫂将一拳重击搁在了审讯桌上,我看得出来大嫂努力攥握住拳头,是在克制其内心深处正在喷涌而出的烈焰岩浆。

  大哥正要冲入隔壁的审讯室,却是被莫直徽一把反手抓握住,是要让大哥不要操之过急,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我没想要杀死她!”突然,龚客来发出痛苦的呻吟:“我就想让她帮我念念我们小学时的课文,让我感觉仿佛回到了与美云在一起时的美好光阴。”

  果然,大嫂没有费多大力气,就为警方打开了僵局,嫌犯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起了当年的那些尘封罪恶。

  二零一一年,龚客来从路桥建设公司下岗一年多了,因已经三十多岁,再加之身体发福,工作也不大好找,龚客来十分苦闷,恰巧大伯要到外地休假,就让他来帮忙照看房子。他大伯没有儿女,就他这么一个侄儿,从小便当作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疼爱。

  四月一日这天下午,龚客来散步到大伯家附近的那座花卉园,看到方晓面趴在公园长廊的柱子边,正在认真地数数。起初,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女孩很可爱,左右张望,也没看到与她正在捉迷藏的其他小朋友;但方晓数完数,回头寻找目标的那一瞬间,龚客来的笑容便僵愣住了,因为对方实在是太像自己的小学同学及大学校友——赵美云。如果不是因为见过成年之后的赵美云,龚客来肯定会认为小学时的那个同桌从来就没有长大过,只是将其一头长发剪成了锅盖的发型。

  方晓四处寻找姐姐的下落,找遍了公园的各个角落,都没有见到姐姐的身影。直到天黑,公园里的人们已经四散离开,方晓便往回家的方向走去,却是被龚客来拦住了孩子的去路……

  听到这里,大嫂的身体微微发抖,无法抑制悲泣的情绪,因为当时当刻——她正躺在卧室的床上看言情小说。

  大嫂的母亲叫姐妹俩吃晚饭,但妹妹却是还没有返回家中,大嫂便笑称妹妹肯定还在公园里傻傻地找她。于是,一家三口赶往附近的那座小公园。

  公园内,龚客来则是拦住方晓道:“小妹妹,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家吧!”

  “我家就住在这儿附近。”方晓不仅露出了一脸纯真的笑容,更毫无戒备地报出自家的门牌号,这愈加让龚客来仿佛见到了童年时代的赵美云。

  “原来,你就住在我们家隔壁呀!那到我们家来玩吧?”

  方晓则是天真地反问:“我们家隔壁不是住着龚爷爷吗?”

  “是啊!”龚客来点头:“我就是龚爷爷的儿子啊!”

  方晓却是一脸人小鬼大地皱眉:“我怎么从来没听说龚爷爷有个儿子?”

  “那你现在知道了吧!”

  此时,大嫂已经找来到了公园,正在呼唤着妹妹的名字,往两人所身处的方向走去。

  “姐——”方晓因望见不远处正朝他们走来的姐姐,正要冲对方兴奋地招手,却是被龚客来一把蒙捂住了嘴巴。

  由于,他们正身处在公园的步道边,一旁是郁郁葱葱的竹林,龚客来便把孩子拖入林内。那一瞬间,龚客来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多想与方晓单独相处一会儿,似乎这样就能回到童年,回到与赵美云在一起时,两人单纯且快乐的日子,既没有越书明,也没有其他异性对赵美云的骚扰和追求,只有自己陪伴在童年时代的赵美云身边。

  大嫂走过竹林外的步道,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一秒钟之前,自己的妹妹被歹人拖入了身侧的这片绿林之内。

  龚客来因情绪过度紧张,手劲不免没把握住分寸,发现怀中的方晓竟是昏厥了过去,这可把他给吓坏了,连忙试了试孩子的鼻息,还好有气。

  方晓的父母也先后找来到竹林边的步道,方晓的母亲甚至提议要到竹林里找找看,但当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姐妹俩的父亲认为不安全,坚决不肯让妻子轻举妄动。当时,方晓已经苏醒了过来,看到竹林外的双亲,正要大喊呼救出声,却是被龚客来再次堵捂住了嘴巴。

  孩子在龚客来的怀中嘤嘤哭泣,求面前的叔叔放了自己,龚客来则是凶神恶煞道:“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杀了你,杀了你全家——”那双凶狠的目光如一把匕首,小女孩吓得再也不敢说话了,只得发出悲泣的哭声。

  大概呆到了晚上十点过,龚客来眼见四下里无人,方晓试图挣扎,他一巴掌拍在女孩的脑后,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下手这么狠,甚至被自己如此粗暴之举给吓住了。等到龚客来意识清醒时,发现自己已经将昏厥过去的方晓背回到了大伯的房间,他把孩子平放在了卧室的床铺上,就像是凝视着一个美丽的布娃娃,心中则是盛满了对赵美云的欢喜。

  “美云,我们终于在一起了。”龚客来握住孩子的手,发出呢喃低沉的自语:“你没认出我没关系,但我认出你了——你就是小时候那个与我同桌,扎着一对羊角辫的赵美云。”

  那时候,城市里还没有大规模安装监控摄像头,私人住宅小区内更没有监控系统可言。

  与此同时,隔壁传来了女人们嘤嘤的哭泣声,方家三口正在商量着是否该报警。于是,龚客来问方晓其家里的电话,把孩子绑好后,嘴里塞上布条,便坐上出租车,一路辗转来到了火车站附近的公用电话亭,压低声音拨打了那通绑架电话:“你们的女儿在我手上,你们必须在两天之内,筹集到十万元的现款。”

  就在女儿被关押的隔壁房间,是由方晓的父亲接听了电话:“那我们一旦筹集到钱,怎么给你?”

  “我会再给你们打来电话。”

  大嫂的母亲则是一把抢过话筒:“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女儿,她还只是个孩子,还是个孩子啊!”

  然而,电话那头却是传来“嘟嘟嘟——”冰冷的断线声,大嫂的母亲抱着话机失声痛哭。

  回到大伯家,龚客来给自己和方晓下了碗面条,端进了卧室,孩子不肯吃,只是悲伤地哭泣。

  十三岁的方晓当然不知道龚客来为何要绑架自己,一再苦苦地哀求:“叔叔,你就放了我吧?求你放过我吧!如果晓晓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请你原谅晓晓,晓晓不是故意的。”

  “什么?你的名字叫晓晓?”龚客来将那碗没吃完的面条顿在床头柜上,神志已经完全陷入自我臆想的癫狂之中:“不对!你叫赵美云,你是我的美云,你看你的脸蛋、眼睛、鼻子、红彤彤的小嘴,都是赵美云的样子。”

  “叔叔,赵美云是谁呀?”方晓已经悲伤得满面泪水。

  “你忘了,美云!”龚客来则是完全沉浸在童年的回忆当中:“你就是我的同桌啊!从小学一年级到二年级,你都是我的同桌啊!女孩子因为发育得早,你比我长得高,所以就被老师安排坐到了后面的位置,我们才没有再坐在了一起。”

  “叔叔,我不认识你!”方晓被对方这副神经质的模样给吓坏了,将身体小心翼翼地往床头蹭去。

  “你怎么会不认识我?”龚客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抓出一张小学毕业照,正是我偷溜进其大伯的房间所看到的那张合影,只是当时的那张相片被保护得簇新,上面还没有被沾染上油迹;龚客来指着相片上的自己和赵美云:“你看——这是我们小学毕业照上的你和我,你怎么会不认识我?我就站在你前面啊!”

  “叔叔,我真不认识你!”方晓那时只感到害怕,哪还有胆量去看相片。

  “对!”龚客来将相片摔在了地上:“你一直都不在意我,因为那时候我瘦得像是一根豆芽菜,那么不起眼。下课后,你只跟你们女孩子玩,从来都没把我放在眼里,没把我对你的关注放在眼里。就算我们做了两年的同桌,你也没关注过我,直到小学毕业,我们考上了不同的中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却没料到我们进入了同一所大学。美云,整整一年——我们都没有见面,再次相见时,你却是已经跟越书明好上了,跟那个混蛋好上了!……”

  龚客来的这番喋喋不休彻底将天真无邪的方晓给弄懵了,她完全听不明白面前的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些什么,而自己又跟他口中的那个小学同学存有什么关联。

  “美云,你说话呀?”突然,龚客来一把抓住孩子的双腿:“你又想逃?!即使越书明跟其他女人结婚了,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甚至不惜利用我,伤害我对你的真情,甚至不惜抛弃了我……”

  方晓完全被吓傻了:“叔叔,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求你放我回家——”

  在龚客来的眼中,方晓的哭泣却是变成了赵美云的大笑,他想起赵美云抛弃自己时的痛苦情状,便用双手勒住孩子的脖子:“不行!你不能再长大了,如果你再长大的话,就会爱上其他男人,比如越书明——你甚至会为了那个抛弃你的男人,不惜跟我分手,我不能再让你做傻事了,所以美云——你不能再长大了,不能!……”

  与此同时,强奸也正是在那一瞬间所发生的,方晓被想象为成年之后的赵美云。于是,龚客来的嘴里则是反复地念叨:“美云,我会对你好的!你要相信,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一定!你不用这么紧张,放轻松!我会对你好的!……”

  “不要,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因完全不顾方晓的哭泣与挣扎,龚客来竟是强行霸占了其臆想中的赵美云。由于孩子的哭闹声太大,龚客来生怕被其隔壁的家人们听到,便用手边的枕头压在孩子的脸上,最终导致方晓系机械性窒息死亡……

  (叁)

  等龚客来清醒过来时,发现身下的女孩不动。龚客来连忙穿好了裤子,床上的方晓依然一动未动,他便尝试着抚对方的鼻息,果然是气息全无。龚客来被吓坏了,明白自己酿成了大祸,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就是整个案发经过,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并在经历了两天激烈的思想斗争考之后,起初慌乱不已的龚客来逐渐镇定了下来,先是从方晓的脖子上取下那条珍珠项链,随而审慎地选定了抛尸地点。于四月三日的夜里十二点,龚客来将方晓的尸体装入一个编织袋,用租来的一辆货运车,抛尸在了那个城市下水道的排污口处。

  审讯室内,龚客来一再强调:“我只是想让她陪陪我,没想到会发生之后的那些事,我更没想到自己会杀死她。我怎么会杀死心爱的美云呢?!”

  原来案发当时,妹妹就在隔壁的龚家受苦受难,而大嫂及其家人却是不得而知。想必,这是最令大嫂感觉到百爪挠心般的痛苦与自责。

  起初,空气中沉默着死寂一般的压抑,可以看得出来大嫂的身体正在无比剧烈地颤抖,我真担心大嫂会扑到嫌犯的面前来个鱼死网破;岂料,大嫂却是“噗嗵”面趴在审讯桌上,再也无法抑制地嚎啕失声痛哭:“晓晓,姐姐对不起你,姐姐不知道这个坏蛋就在咱家隔壁把你给祸害了!姐姐不知道啊!……”

  莫如水也是眼眶湿润,一把搂过大嫂的肩膀,两行泪水滑过了面颊。

  大哥也不顾警方的规矩,而是大步冲入审讯室,双臂拥抱住爱妻,没有任何无效的安慰,任由大嫂的泪水滂沱,打湿了他的胸口。

  小哥哥抱着哲哲来到市局时,由于眼见我们走出市局大门,不仅大嫂哭得稀哩哗啦,正由大哥心疼地搀扶着,我因为在监控室看到了整个事件的全貌,也是哭得无法自已,身边的其他人——特别是莫如水也都是眼圈通红。

  小哥哥见我们一个个哭丧着脸,不免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龚客来招了。”莫如水擦了擦眼角边的泪迹:“而且——是当着你大嫂的面儿招的。”

  “哦!”小哥哥明白大嫂的心情必是无比难过,便走到方晴姐的面前:“大嫂,你没事吧?”

  大哥则是代为回答:“我送你嫂子回家。”

  “那你们顺便也把哲哲带回去。”小哥哥将孩子交到了大哥的手中。

  眼见大哥领着大嫂与哲哲离开,我赶忙擦干眼泪,对小哥哥嗔怪道:“小哥哥,你怎么来了?”

  “昨天晚上,我因为要照顾哲哲,不方便过来。今天一早,我见大哥大嫂没回家,你也不在房间,所以就到市局来看看。”

  莫直徽却是望向小哥哥道:“平治,你来我们市局的目的肯定不单纯。怎么?你有什么问题想问龚客来吗?”

  “哈哈!”因对方抓住了自己的小心思,小哥哥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还是莫警官最了解我。我就想问问那个嫌犯:这几天在外流窜,有没有去过喜福会?”

  之后,经过警方的审讯核实:果然在外流窜期间,龚客来去过那家私人会所,只是没有进去而已。为此,小哥哥对自己早前的分析洋洋得意。

  中午吃饭时,莫如水带我到市局附近的一家面馆,我们分别点了一碗牛肉面。为照顾我的身体,莫如水特意给我加了一枚卤蛋。

  莫如水一面吸着面条,一边问我道:“小婷,今天——你有事吗?”

  “没事啊!怎么了?”

  “你最近似乎都很闲,已经请假在家,安胎做妈妈了?”

  “哎!不是!”我叹气的同时,便将专柜被莫名诬陷一事,告知给了对方。

  “怎么?”莫如水一副吃惊的表情:“你这算是辞职?”

  “这种事——若搁你身上,你受得了啊?!”

  “你那个闺蜜还真是一个——”原本,我以为莫如水会说出一个比较温和的词汇,却没料到她竟是脱口而出道:“绿茶婊!”

  我先是愣了一下,随而竟是放肆地大笑出声,觉得这形容真是痛快至极,早前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另外,也是没料到温文尔雅的莫如水会有如此匪气的一面。

  莫如水见我大笑不止的模样,奇怪道:“怎么了?”

  没想到,我的笑声却是越来越大,尽管不清楚自己在笑啥,但莫如水显然被我的情绪所感染,也大笑了起来。

  “总之,生孩子之前,我都很闲。”终于,我控制住了自己的笑声:“又要让我帮你的忙?”

  “猜对了!”莫如水露出一脸狡黠的笑容:“是这样——那个私家会所的少爷,不是对你很感兴趣吗?你就——”

  我立马抓住了对方话语的重点:“你是要让我色诱顾郎同?”

  “反正,他对你小哥哥也很感兴趣。”莫如水却是一副跟我谈条件的坏笑:“不然,我让你小哥哥去色诱他也行啊?”

  “行啊!”我满不在乎道:“那个富二代居然一点都不挑食,喜欢小哥哥那样的姿色,那你就顺水推舟,送个人情呗!”

  “哎!不过说真的。”莫如水发出吃吃的笑声:“这说明——你小哥哥扮女人肯定很漂亮。只可惜,那天——我们因为太过紧张,都没看清楚你小哥哥穿女仆装到底是什么样。不然,留张合影也行啊!”

  “就像你穿男人装帅气逼人,小哥哥肯定也是风骚媚骨。”

  “那你到底配不配合我呀?”

  “又去他的私人会所呀?”我满脸的不乐意。

  不想,莫如水却是摇了摇头:“今天下午,顾郎同的父亲要搞一个慈善拍卖会,我不直接出面,而是在暗中保护你。”

  “慈善拍卖会?这个倒挺新鲜,可以去玩玩。”

  吃过午饭后,莫如水开来了那辆路虎越野,让我打开副驾驶室的储物箱,里面放有一只文件夹。

  “这是什么?”

  “这是顾氏父子的企业资料,你赶紧熟悉一下。”

  我打开文件夹,一边浏览资料,一边询问:“莫姐姐,你盯着顾郎同不放,肯定抓到了什么把柄,他那个私人会所该不会真是一家地下钱庄吧?既然我都已经是你的搭档了,免费为你出卖色相,总要跟我交一下底儿吧?”

  莫如水冲我微微一笑:“我通过我们经侦总队办公室的朋友,查到了他们集团有数个秘密的国外账户,那家私人会所多半就是通过这些账户进行地下洗钱。而且,他们在美国还注册有一家网络公司,所以我怀疑那很可能就是他们地下钱庄的秘密中转站。”

  “就算那个私人会所是一家地下钱庄,但全市的秘密钱庄有那么多,你凭什么确定那伙悍匪集团跟喜福会有关?”

  岂料,莫如水却是冲我抛了个媚眼:“所以,这就是你的任务了!”

  我装作打了一寒颤,但面容则是正色道:“一个月前,我听崔亮说——你们根据杜姐姐所提供的体貌特征,抓到了那个悍匪集团的小个子,之后经调查,他竟是那个‘无脸死者’的堂弟——名叫戴英,而且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对!”莫如水点头的同时,流露出一脸的敏锐:“所以,我怀疑你们在银行抢劫案的现场——所看到那个小个子嘴边的痦子,以及其手腕上的伤疤都是假的。”

  “什么?”我一脸无法相信的表情:“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悍匪集团是故意提供给杜姐姐虚假信息?”

  莫如水点了点头:“是!”

  我快速反应道:“那这么说来,他们知道杜娇蕊是在装瞎子?”

  难怪,银行抢劫案发生了这么久,杜娇蕊不仅出现在本市的夜间社会要闻,并在网络上也有该新闻的相关播报情况,但悍匪集团并没有对杜娇蕊造成人生威胁,原来是在利用她?!
  “也许吧!”莫如水一副苦恼的神情:“我还不太确定。”

  “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可能——是在干扰我们警方的调查视线。”莫如水在说这句猜测时,目光则是炯炯地注视着面前的挡风玻璃,眼神燃烧着炽烈的冷光。

  这是在针对干扰无脸死者命案的调查视线吗?但正是因为银行抢劫案,警方针对悍匪集团的调查,导致“无脸死者”的堂弟——戴英浮出了水面,虽然目前还并不清楚他跟奇瑞QQ命案、无脸死者命案及银行抢劫案这三起案件到底存在怎样的相互关联,但我觉得这种联系实在是太蹊跷、太无头绪了。

  眼下,因所有的案件均搅成了一堆乱麻,我还没有找到相互之间的连接点,从而达到抽丝剥茧,直抵案件核心的突破口。尽管我不是警察,但好奇毕竟是人类的天性,突破迷雾也是人类的天性,调查真相、获得真理更是人类的天性……所以我希望能从顾郎同那儿获得切实有效的线索,让这一团乱麻开始变得逻辑而有序。

  (肆)

  慈善拍卖会在一家超五星级酒店的大会议室内举行。

  莫如水将那辆路虎越野停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库,并且从后备箱拿出了一身颜色全黑的礼服套装,这一次却是主打保守干练的风格。

  “又给我租礼服了?”我接过对方递给我的衣服:“怎么这身礼服看起来像是黑寡妇的感觉?一点都不亮眼!”

  莫如水则是“哈哈”大笑道:“你穿上就亮眼了!我让你尝试不同风格的衣服,这样更吊顾郎同的胃口。况且,你这次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会上都是各界名流,肯定要打扮一番;但因为——你扮演的是被丈夫冷落了的妻子角色,满怀失意,所以打扮得不能太过夸张,而是小露风情,让顾郎同对你欲罢不能。”

  “原来,人物设定你都已经帮我想好了。”

  “是啊!”莫如水催促我赶紧把衣服换上。

  不就是演戏嘛!这个可难不到我,六年前的那个夏天,为配合大哥和小哥哥,调查父亲的死亡真相,我们兄弟妹三人在越家面前合演了不少精彩大戏。由此实践证明,我可是天生的演技派。

  虽然说是保守,衣服也是全黑,但肩口坠有闪光的蝴蝶亮片,倒也衬出我端庄妩媚的一面。莫如水对我的这个新造型很是满意:“这才是低调的华丽,肯定亮瞎顾郎同的那双狗眼。”

  “我明白你的意思,之前已经做足了铺垫,因而这次不用特别缤纷绚丽,就足以能吸引顾郎同的目光。”

  “就像我刚才说的——让他看到你风情万种的多面性,这才能对他具有足够且致命的吸引力。”

  “你对那个‘富二代’怎么这么了解?”

  “谁让他是男人,而我是一名侧写师呢!”莫如水一本正经地回答:“有时候女人不露,反而比袒胸露乳,对男人更具有极为致命的吸引力和想象力。”

  “哈哈!”我开心地大笑了起来:“没想到,莫姐姐对两性问题揣摩得如此深刻到位。”

  莫如水则是微笑地回答:“两性问题说白了——其实,这就是一部犯罪心理学史,色由心生,饱暖思淫欲,冲冠一怒为红颜……历史上的安史之乱,貂蝉离间董卓与吕布,吴三桂为了陈圆圆反抗大顺王朝,《荷马史诗》中所提到的特洛伊战争……这些——可都是男人们为了女人所挑起的战争,从而造成死伤无数,更是生灵涂炭,四处哀鸿遍野,这就是最大的犯罪。”

  “这些故事可多是有戏说的成分。”我开玩笑道:“再者说了,我可不想有人为我发动什么战争。”

  “一时有感而发罢了!去吧!”莫如水把我朝前用力地一推:“我会在视野范围内保护你的。”

  大会议室门口放有几张签到桌,由于拍卖会已经开始,礼仪小姐多半移步进会议室内,所以门口没有什么人。我先是看了一眼门口的会议指示牌,上面写着“喜福会大型公益慈善拍卖会”的字样;随后,我又瞧了瞧与我相隔五步之遥的莫如水,冲她微微颔首,表示一切就绪。

  我整理了一下衣襟,便一把推开了房门,听到门响,众人回头,偌大的会议室内至少坐有三四百名宾客;而站在讲台边的顾郎同,因意外望见我,神情不免一愣。

  我清楚我这出场所造成的轰动效应,特别是吸引到了那个“富二代”的目光;但对于我的任务而言,拍卖会现场并非我的重头戏码,而拍卖会结束之后的慈善晚宴,那才是我将要闪亮登场、重磅出击的角色所在。

  我装作根本就没在意讲台边的顾郎同,而是优雅地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目空一切,玩起了手机。我知道那个“富二代”将目光牢牢地焊在了我身上,主持会议失去了之前的神采飞扬,说话显得磕磕巴巴丑态不断,但我就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终于,捱到了拍卖会结束,顾郎同招呼大家到隔壁的宴会厅享用慈善晚宴,我便从后门来到宴会厅,从餐桌上拿起一杯香槟倒掉,则是换成白开水,走来到落地窗前,装作欣赏窗外的华灯初上。

  果然,我透过玻璃的反光,眼见顾郎同一走进宴会厅,便神色焦急地四处张望,迅速地锁定了我的位置,并且特意整理了一下领带,姿态故作潇洒地朝我走来。

  我清楚鱼儿马上就要上钩了,便沾了一滴白开水,弹在眼角处,当作是泪水。我端起那杯香槟酒的姿态,将双臂优雅地搂护在胸前,如同抱着一份孤独和寂寞,表面看起来是在伤怀小酌,实则通过杯子的反光,观察着顾郎同在我身后的种种动向。

  由于香槟酒杯细长的幅度变形了对方的身姿,但我仍然认出那个“富二代”正朝我走来,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正横插过去搭讪,我因担心节外生枝,破坏了我们的计划,情绪不免有些急躁。还好,顾郎同于礼仪上应付过对方,便继续朝我深情款款地走来。我感觉一个男人站在我身后,明白此时此刻的顾郎同——正在贪婪地嗅着我的发香,露出了一脸猥琐的倾慕状。

  我努力克制住恶心反胃的感觉,装出一副寂寞难耐的孤傲,一口气干下了手中的那杯“香槟”。

  “真是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啊!”我装出一脸受到惊吓的神状,因回头眼见是顾郎同,慌忙掩饰自己的悲伤,擦了擦眼角边的“泪迹”。

  “怎么?你哭了?”顾郎同先是吓了一跳,随而我这副梨花带雨的羞怯引起了他的同情,便抓住机会,大献殷勤道:“该不会——是在生老公的气吧?”

  “没有!”我装出一脸的坚强,刻意背冲向顾郎同,看似在逃避其目光,实则是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越是说没有,这个“富二代”越是自信自己的猜测必是对的,便越是想借此机会企图接近我,反而被我一步步引入了圈套。

  “还说没有,肯定是你老公让你受气了。”顾郎同自以为是地下结论道:“那天,在我私人会所的舞会上,我就发觉你老公对你太霸道,见不得男人对你说话,你在家里肯定受了不少气吧?”

  我继续默不作声,态度佯装暧昧不明,是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如何表现自己。顾郎同以为被自己猜中了,便更加肆无忌惮,可劲儿地表现道:“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哥哥我才是最心疼你、最爱护你的那个男人。”

  我则是在心底发出了一哼冷笑:靠!连莫如水和小哥哥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就这智商,还想泡我?这混蛋不单单是自不量力,更是自取其辱,简直快要让我笑掉了大牙。

  但我表面上却是装作被顾郎同的这番甜言蜜语给惹笑了,装出一副爱慕虚荣的娇羞:“这么说来,顾少爷还真是懂得怜香惜玉呀!”

  顾郎同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怎么?你认识我?”

  我清了清嗓门,一口气背出之前莫如水为我准备好的那份相关资料:“顾郎同,喜福会私人会所的掌门人,该会所成立于二零一五年八月二十日的七夕节,其宗旨网罗国内商业精英阶层,打造国内最顶级的商业文化交流平台;父亲顾烙群,原本是财经类杂志《国商》的副主编,千禧年凭借自身在媒体所积累的丰富人脉,以及瞅准了网络平台发展的迅猛势态,一手创办了喜福会商贸媒体网络,目前是全国最大的商业创意平台,服务交易品类则是涵盖有创意设计、网站建设、网络营销、文案策划、生活服务等多种行业。仅去年一年的纯利润就达到了1.73亿,网络估值更是达到了一百个亿。”

  顾郎同愈加一副十分受用的神态:“看来,你私底下对我了解不少啊!”

  我便顺水推舟,故意抬高顾氏父子的影响力道:“是喜福会作为服务类电子商务交易平台——名气实在是太大了,想不知道都难啊!”

  “那这么说来,我们应该是有很多共同的语言了,可否卖顾某一个面子,找到个安静的地方,听听音乐,喝喝茶,谈谈心?”

  “好啊!”

  我挽住顾郎同的胳膊,正准备跟他一起离开,却听闻身后有人大叫我的名字:“沈彦婷——”

  我心头“咯噔”一惊,听出是唐蓉蓉的表哥——吕延的声音,便慌忙拉拽着顾郎同赶紧离开慈善晚宴。而顾郎同却是一脸懵圈的表情:“好——好像——刚才我听到有人在叫你,那个人似乎是‘中国结’餐饮集团的吕延。”

  “啊!”我只得装糊涂道:“我怎么没听到,顾少爷是耳鸣吧?”

  “是我耳鸣吗?没有啊!”

  我一边拉着顾郎同离开,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过身后,莫如水闪身到吕延的面前,对其说了些什么,便顺利为我解围。

  如此说来,面前的这个“富二代”应该认识吕延了。不过想来也是,唐蓉蓉在“中国结”婚仪体验馆所协办的那场富豪相亲派对,邀请的那些身家过亿的富豪们多是其在富豪圈内的朋友,所以顾郎同认识吕延及唐蓉蓉表兄妹俩也就不足为奇了。

  (伍)

  我坐着顾郎同那辆土豪金的帕加尼,来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山水别墅,据说,全市最顶级的富豪们都住在这儿。

  整个小区欧式建筑风情,我们来到了一幢立有丘比特雕塑的建筑前,顾郎同将车停放进车库。不想,车库内除了这辆“土豪金”,还泊有另外两辆顶级的豪车,看来这个“富二代”还真是爱显摆。

  不仅如此,顾郎同还特别爱装逼。我们从车库坐电梯,直达三楼的主客厅,这里装修得就像是一家酒吧,到处都是亮晃晃的反光材质,尽显华丽丽的土豪气质。客厅里摆满了与喜福会青花瓷收藏馆如出一辙的京剧脸谱,墙上的脸谱一共四排五列,有白脸的曹操、红脸的关羽、黑脸的张飞等这些极具代表性的京剧人物。

  “顾郎同,你喜欢京剧呀?我记得你私人会所里也有这些戏剧脸谱。”

  房间里正回荡着浪漫欢快的爵士乐曲,顾郎同站在客厅一角的吧台边倒香槟。

  “那是我父亲喜欢。”顾郎同走来,将一杯粉红色香槟递给我道:“知道这香槟叫什么名字吗?”

  “什么?”我装作小小地品呷了一口,口齿间回味着果酸的味道。

  “叫寡妇香槟!”这个“富二代”冲我耳语时,被我巧妙地闪身躲开了。

  “哈哈!”我放肆地大笑道:“顾少爷还真是爱开玩笑,恐怕没有一家酒厂——会给自己的美酒起这么一个不吉利的名字吧?!”

  顾郎同一副讪讪的笑容:“可能我的用词是有些不太准确,但这里面可是有一个动人励志的故事。话说一七一二年,银行家菲利普·克里科在法国香槟区的兰斯创建了一家香槟酒厂,他的儿子弗朗索瓦娶了当地彭撒丁家里的一位千金,两人一起将老爷子的香槟事业发展得红红火火、轰轰烈烈。然而,就在这个家族企业蒸蒸日上的同时,弗朗索瓦突然去世。这样,刚结婚满四年的克里科夫人一夜之间就成为了一个寡妇。但这个年仅二十七岁的小女人并没有消沉,而是怀揣着对香槟酿造业的无限热爱,不仅力挽狂澜,重振家族企业,并且把自家的品牌改为VeuveClicquotPonsardin。这其中包含有多重含义:她以克里科家遗孀的身份执掌整个家族企业,但同时又保留了自己娘家的姓氏,不忘记自身是一位独立的女性。你说——这酒是不是该被翻译为‘寡妇香槟’?”

  “如此说来,这位夫人还真是令人心生敬佩。”

  顾郎同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我们正在喝的这款粉红香槟名为花慕,最为适合像你这位风姿卓越的小寡妇。”

  “哈哈!”我大笑了起来:“我可不是什么小寡妇。”

  “在我眼中,你就是个小寡妇。”顾郎同再次伺机想要挽搂住我的胳膊。

  “咦?”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走到了脸谱最后一排最后一列的位置,那里则是突兀地挂放着一张人皮面具:“这里怎么还有一张硅胶做的面具啊?”

  “什么硅胶面具?”顾郎同走到我身边,取下墙上的那张人皮面具,居然满是一脸惊诧的表情:“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我却是笑称:“你私人会所的青花瓷馆不是也有这么一张仿真面具?”

  “不可能!”顾郎同一副嫌弃的神色:“我可没有收集这类东西的嗜好。”

  我抓过顾郎同手中的那张人皮面具:“你就别在我面前装正经了。你是不是有易装癖?我在淘秀网上看到这种高仿真的人皮面具从几百到上万元不等,一些男人用这种人皮面具装扮成酒吧女郎到处行骗。”

  这个“富二代”则是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家里已经这么有钱了,我干吗还要去骗财啊?”

  “那你可以去骗色啊!”

  “这真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这人皮面具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这里?”

  我不理会顾郎同的辩解,将面具蒙在自己的脸上;因眼见客厅的一面墙上装饰有反光板,我便走了过去,将其当作镜子,是在欣赏自己的新形象,那似乎是一张以男性为特征的高仿真人皮面具。

  突然,于我的口鼻间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我看到反光中的自己变成了戴雄的模样,正是崔亮在电脑的桌面上——那个被命名为“案件”的文件夹内所保存的戴雄生前的照片
  ——其面部轮廓分明,颧骨高高地隆起,面相方腮且大骨……当即,我完全被吓坏了,是想将面具摘下,但它却像是被牢牢地焊在了脸上,似乎镶嵌进了我的皮肤血肉当中,我吓得发出了异常恐怖的尖叫声。

  “你怎么了?”显然,顾郎同被我这副惊恐的模样给吓坏了。

  我的手指一哆嗦,面具“啪嗒”掉落在地,仿佛那张人脸刚刚从戴雄的脸上被剥落下来,没有刮干净的肌肉组织和神经末梢还在蠕动,似乎地板上沾满了“无脸死者”的血污。

  我顾不得恶心,赶紧掏出手机,第一时间给莫如水打去了电话,对面马上便传来了接听的声音。

  “小婷,你怎么了?有麻烦?”莫如水最为担心我的安全问题。

  “不是,你在哪儿?”

  “我就在你所在别墅的门外。”

  “人皮面具,我发现戴雄的那张脸在哪儿了。”

  当时当刻,莫如水将路虎越野停在别墅附近的道路口,正在一边用牛奶与面包充当晚饭,一边抬头望着从三楼主客厅所透出的灯光。之前,她一直很担心顾郎同对我图谋不轨,却是没料到我给她打去电话,则是提供了有关戴雄的信息,便立马从车上冲了下来。

  我的话音刚落,响起了门铃声,顾郎同便骂骂咧咧地走去开门。因眼见是我“丈夫”,其神情一愣,气势汹汹道:“你来干吗?又想虐待你老婆?我告诉你——今天晚上,她是我顾郎同的女人。……”

  莫如水根本不理会这个“富二代”的喋喋不休,眼见对方纠缠不清,随意一个小擒拿手,就将他推到了一边。

  当着我的面儿,顾郎同脸色挂不住,便亮出花拳绣腿道:“呦!练过了不起呀!小爷

  ——小爷我还不是也练过架势。”

  “哪里?那张人脸在哪儿?”莫如水风风火火地走到我身边,见我指着地上的那张人皮面具,从口袋里摸出手套戴上,这才拿起那张人皮面具,翻过来仔细检查其内侧的真皮组织,清晰可见戴雄生前毛孔粗大的情况。

  那个“富二代”则是被吓得面如土色,一时分辨不清我们到底是在干吗。

  (陆)

  半个小时后,莫直徽便带领着技术部门的工作人员赶来到了顾郎同的别墅。

  “原来,你丈夫是个警察?!”顾郎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脸丧气的模样。

  “对呀!”我抑制住内心里大笑的冲动:“所以,他因为工作忙,我总是寂寞难耐。”其实,我这也是在间接表达我真正的丈夫——崔亮的工作状态。

  顾郎同摆出一副愈加丧气的神态:“早知道你丈夫是个警察,我就不招惹你了。”

  “别懊恼了!”莫如水则是走到顾郎同的面前,将那张放入物证袋中的人脸,摊开在他眼前:“你还是先配合我们警方——把这张人皮面具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吧!”

  “警官,我真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顾郎同简直委屈得快要哭出声来:“我也不清楚你们提到会所青花瓷收藏馆的那张硅胶面具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收藏那种东西?怪瘆人的,我有病啊!”这个“富二代”不仅好色,胆子也如针眼般大小,真是个超级怂蛋。

  我跟莫如水面面相觑:“也就是说,青花瓷收藏馆里的那张硅胶面具,是会所外面的人偷偷放在那里的?”

  莫如水同样一脸谨慎思考的神情:“难道,正是那个外貌疑似戴雄的男人——将那张硅胶面具偷放进了青花瓷收藏馆?”

  顾郎同立马给会所负责人打去了电话,证实了那张硅胶面具还在青花瓷收藏馆的脸谱墙上,进而也证明警方手中的这张面具不是那张硅胶面具,而是“无脸死者”的真实面皮。

  随而,顾郎同带着我们来到书房,打开办公桌上的台式电脑,连接到私人会所的控制主机,调出了舞会当天的视频资料:果然,那个外貌疑似戴雄的男子出现在了四合院的中庭。尽管因摄像头像素模糊,根本看不清楚男人的脸,但通过不同位置和角度的监控摄像头,却是记录下了我与莫如水追到会所的后院,男子闪身进那间青花瓷收藏馆,将那张硅胶面具挂放在馆内的脸谱墙上,便通过收藏馆的窗户逃逸离开。在此之后,这个男人便再也没摄入到视频监控系统的镜头内。

  “这个男人大概在一米八左右,而戴雄的身高则是一米七五,两人相差五六公分,很明显他不是戴雄,但为何长得这么像那个‘无脸死者’?”我回忆起当天追逐男子时的情景。

  岂料,莫如水却是拿起手中的物证袋,凝视向袋子里那张真实的人脸,冲我回答:“这个疑似戴雄的男人,蒙着戴雄的真人面具,出现在喜福会,就是为了将那张硅胶面具放在青花瓷收藏馆的脸谱墙上。”

  我愈加不解道:“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这么做多半是为了留下伏笔,其目的——是要将这张真人的脸挂放在顾郎同别墅客厅的脸谱墙上。”说话的同时,莫如水再次望了一眼其手中的那张人脸,仿佛于空洞的眼窝处迸射出了一双目光,是戴雄正愤恨地注视向我们。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男人是在针对顾郎同?”

  莫如水则是望向那个“富二代”道:“以及你父亲——顾烙群!”

  “啊!”面对我与莫如水的一唱一和,这个“富二代”因听闻这一系列人皮面具的事件皆针对他和他父亲,不免吓得一屁股坐在了书桌旁的椅座上。

  “别害怕!这还仅仅是猜测。”莫直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书房,拍了拍顾郎同的肩膀,惊吓得对方一跃而起。

  莫直徽不理会这个胆小怕事的“富二代”,面冲女儿微微一笑:“如水,时间不早了,你送小婷回家。开车稳一点,特别是要注意小婷肚子里的孩子。”

  “好!我会注意的。”莫如水答应地点了点头。

  顾郎同万万没想到我不仅结婚,居然还怀孕了,脸色一副活见鬼般的懊悔不已,原本是想偷腥占我的便宜,却是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

  我们走出别墅,坐上了那辆路虎越野,莫如水正在发动汽车。

  我则是越想那个“富二代”当得知我怀孕时那脸错愕的表情,便越觉得好笑:“现在,我‘老公’的身份既然已经暴露了,估计顾郎同可不敢再继续调戏我这个警嫂。”

  “没关系!”莫如水微笑地回答:“正好,我有了一个更为恰当的理由接近他。”

  莫如水把我送回到了玫瑰大厦。我走下了副驾驶室,与莫如水挥手告别,眼见汽车离去,正要走进大堂,却是被唐蓉蓉的表哥——吕延拦住了去路。

  “小婷,你怎么跟顾郎同在一起?”吕延一副焦虑的神色:“那人可是个花花公子。”

  我实在受不了吕延对我的单相思:“吕先生,你已经有小薇了,拜托你就别再打搅我的生活了,好吗?”

  吕延则是一把拉住我的手:“小婷,你应该很清楚我不喜欢小薇,我喜欢的是你。”

  “但我已经结婚了!”我甩开对方的拉扯。

  “是!我知道你结婚了。”吕延冲我苦口婆心道:“但既然你已经结婚,干吗还跟顾郎同来往?那人真是个花花公子!”

  “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没办法向面前的这个男子解释:我是在帮警方执行调查任务。

  “我听蓉蓉说,你丈夫因为是个警察,工作特别忙,所以你难免会有些寂寞,但你也不能——”

  “吕先生——”我斩断对方的无聊猜测:“请你不要说这些毫无根据的不实之言,行吗?对了!”我从挎包里拿出那只玉手镯的首饰盒,还给他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接受!”

  吕延却是不肯接:“我都送给你了,怎么可能还拿回来?!”

  我只得硬塞进对方的手中。

  与此同时,我们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郑红叶提着一大袋从超市采购的夜间打折商品,因瞧见我与一个陌生男子拉拉扯扯,不免好奇揣度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这弄得我既被动又尴尬。

  “你回去吧!”我只得丢下吕延,大步朝电梯走来。

  郑红叶一直摁着电梯门的打开键,显然是在等我一起上楼,我便快步走入了电梯。

  “谢谢你,红叶姐!”眼见电梯门缓缓地关上,由于气氛实在有些尴尬,我便指了指其手上的那只塑料口袋:“红叶姐,你这是——”

  “啊!”郑红叶提了提手中的袋子:“这不是晚上,超市打折吗?所以,我就买了一些食品,一下省了不少钱呢!”

  “啊!原来是这样!”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却是郑红叶主动开口道:“小婷,你这个朋友似乎在楼下等了你一晚上。”

  “啊!”我只得挤出笑容:“那是一个普通朋友,聊了两句。”

  “小婷,我知道你丈夫因为是个警察,工作特别忙,所以你难免——可能会有些孤单和寂寞——”这吞吞吐吐的口气跟刚才吕延的说辞还真是一模一样。

  我自是垮下脸道:“红叶姐,你在说什么呀?”

  “刚才,我在楼下看到你和那个男的——”

  我耐着性子解释:“我已经说了,那就是我的一个朋友。”

  “女孩子的名誉最重要。”

  “红叶姐,我们就是普通的朋友,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婷啊!其实,这不关我的事。”郑红叶保持着其故作姿态的亲切笑容道:“我只是跟你提个醒,没有别的意思。”

  我真没想到:这个小学美术老师竟是一个多管闲事的长舌妇,可见早前我真是错看了她,还专程从北京带给她礼物,真是瞎了我的眼!
  正说着话,电梯门开,小灰从隔壁房门跑出来,身后追随着它的“小女友”——小花,两只猫咪像是在打架,但又似乎是在闹着玩。

  我因为对郑红叶不满,掏出了钥匙,一边开门的同时,一边招呼小灰道:“小灰,我们回家!”

  小灰冲我“喵呜呜”地叫了一声,但马上便察觉到了我的气恼,回头看了看其身后的“小女友”,虽然显得依依不舍,却是随我进了房间。

  我则是“咣当”一响,用力地关闭了房门,胸口感觉气愤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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