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猫缘:猫系列第四部·终曲》(8)
2022-12-16 作者: 燕书瞳
庆贺寿诞
(壹)
星期一上班,我正在收拾货柜时,发现里面的样品统统不见了。正在疑惑时,小薇换好工作服,来到了柜台。
“小薇,是不是你把货柜里的样品拿走了?”
“你说什么呀?!”小薇则是否认道:“我就拿了几件给自己用,以及拿了两件给亲戚和朋友。”
我不相信对方的回答:“但我记得上个周末,我清点货柜时,这里面的样品至少有七八十件,怎么都不见了?”
“那是你不知道,公司不是在《新女性》的周刊上放了整版的促销广告吗?前两天是周末,不少顾客拿着宣传画页来领取小样,自然就被领完了。”
正说着话,一位顾客拿着小薇提到的那本《新女性》周刊,特意翻到了印有整版促销广告的宣传画页,走到了我们的专柜前:“请问,我看到这宣传页上注明——可以到你们迪姵的专柜领取最新产品的试用小样。”
“很抱歉!”小薇荡漾着她那副招牌式的甜美笑容:“我们的小样已经送完了。”
显然,对方的表情有些着急:“那什么时候能领到小样?我看这上面,活动日期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们会尽快通知总部,让他们赶紧送一批样品过来,您看您明后两天抽个时间过来好吗?”
“我平时工作很忙,今天是因为过来办事,顺便来你们专柜领取样品。”难怪,面前的这位顾客穿着一套修身合体的职业装。
“那真是很抱歉,我们的小样的确已经送完了。”
“那好吧!我只有看明天有没有时间。”
眼见女人一脸失望地转身离开,小薇转换了一脸程式化的表情,望向我道:“你是专柜组长,赶紧给库房打电话,让他们多送些样品过来。”
尽管内心十分不满,但我还是拿起手机,拨打了库房的电话,让他们赶紧送些各类样品到卖场专柜。
小薇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化妆包正在补妆时,我隐约看到在她的包内放有三张会员积分卡,她该不是假借其亲属的名义,实则盗取了顾客的会员积分?
趁小薇去卖场职工食堂吃午饭的空档,我偷偷取出其挎包里的那三张积分卡,我知道这么做不对,但身为专柜组长,我有权利知晓自己的属下在工作上有什么猫腻。其中一张积分卡上写有邱莺的名字,那是小薇的堂妹,而另外两张卡上则分别为陆萍与高媛,这两个人我完全不认识。
积分卡是一种消费服务卡,当顾客的购买金额达到了相应的额度,就能享受一定的折扣优惠,或是兑换指定的礼品服务,以及按照比例兑换购物券等。积分卡服务产生的商业效应就是为了吸引新顾客,同时留住老顾客。
很多顾客来专柜购买产品,并不知晓有会员积分换礼这样的服务,特别是一到节假日,许多公司送客户或是男性送礼物给自己的女朋友,这些单位或个人对于会员卡的积分根本持无所谓的态度,这就给我们这些专柜内的导购小姐提供了钻漏洞的机会。小薇便用自己的亲戚或是朋友的名字伪造会员卡,将客人的购物积分全部累计到自己所伪造的会员卡上。根据卡上的积分显示,这些积分卡内的积分一天少则几千,多则甚至达到了上万分。这样,小薇就能明目张胆地兑换相当数量的会员礼品———也就是原装正品。虽然侵吞赠品小样及克扣会员礼品,是化妆品专柜小姐行业内的“潜规则”,但小薇也显得太过贪婪了。
下午,居然是我们的区域主管——贾妮亲自将仓库拨来的样品送到了我们的卖场专柜。尽管“十三香”浑身浓郁的香水味熏得我脑袋生疼,就像是患上了花粉过敏症,闷得我鼻子直想打喷嚏,但我还是屏住呼吸忍住了。
“十三香”让仓库管理员小张将送来的样品和补货放在了柜台上,冲我与小薇不满道:“你们这个专柜的小样怎么消耗得这么快呀?全市一共有六十七家迪姵专柜的实体店,就你们专柜三天两头打电话找仓库要样品,你这个专柜组长到底是怎么当的?”
“对不起!”当即,我的脸颊发热,内心实在委屈,但也不便直言搭档的种种“罪状”。
小薇因怕我多说什么,则是笑容满面地回答:“贾总,这说明我们在《新女性》周刊上的促销活动很成功啊!”
“十三香”白了一眼邀功行赏的小薇,冷笑了一声:“我查了一下你们的销售业绩,除了样品越送越多,销售总额跟上个季度持平,趁着国庆节的热度,也不过才增长了百分之十,比起去年同期的销售业绩,则是下滑了百分之五点六。”看来,“十三香”这次来我们专柜亲自补货,可是做足了教导之前的数据功课。
我连忙向“十三香”鞠躬保证道:“贾总,请您放心!我们会继续努力的。”
“甭以为我不知晓你们这些BA玩什么猫腻,只要不太过分,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别不知好歹!”
BA是BuautyAdviser的简称,直译过来就是“美容顾问”的意思,在国内也被称之为导购小姐。
眼见“十三香”带着仓库管理员离开的背影,小薇拉下脸,大发牢骚道:“看她那副提起我们这些BA就满脸不屑的神情,好像她不是做BA起家,才一步步爬到了现在的位置,神气什么呀!”
“阿嚏!”终于,我将憋在鼻腔里的喷嚏用力打了出来,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接住对方的话音玩笑道:“她那时候还没有这么时髦的叫法,就是一站柜台的,简称柜台小姐,哪有我们的名字这么洋气?”
“对对对!我们是BuautyAdviser,美容顾问。”由于一致对外,我和小薇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这让我们的关系多少有些回暖。“小婷,”小薇对我道:“我们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好姐妹,不要再冷战了!”
“谁想跟你冷战啊!”
“那份茯苓饼是你送给我的吧?”小薇冲我不满道:“却是送给了‘十三香’。”
“你不就想吃北京的特产吗?明天,我给你带一包不就是了。”
“小婷——”小薇抱住我欢呼雀跃:“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傍晚六点,第二组柜台的搭档来站夜班,卖场一直要营业到十点关门。
我和小薇换下工作服,正准备下班时,小薇的堂妹邱莺正巧在卖场外与我们相遇,远远地冲我们挥手打招呼:“堂姐!”
小薇似乎生怕我知晓了她的秘密,正慌忙迎接过去,就听闻其堂妹道:“堂姐,你说送我的最新款产品的试用装呢?”
“哎呀!”小薇则是将其堂妹拉到了一边:“小莺,这才刚刚过了国庆节,我们专柜搞促销活动,所有小样都被送了出去。这不!”她从挎包里拿出两瓶下午才从仓库送到专柜的小样,安抚对方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给你保留下来的样品。”
“堂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小薇的堂妹抱住其堂姐欢呼雀跃,简直就跟小薇拥抱我时如出一辙,果然两人很有堂姐妹效应啊!
这么说来,早前的那批样品根本就不像小薇说的那样——把各种小样馈赠给其身边的亲戚或是朋友,那她拿走那么多的试用装到底想要干吗?
(贰)
我回到玫瑰大厦,刚刚走出电梯门,从挎包里找出钥匙,正在开门,看到隔壁的房门被人打开,我以为是郑红叶走了出来,却没想到是大哥怀中抱着小灰,正在冲里面挥手告别。
由于大哥让出了空档,我看到郑红叶探出身子,正冲我微笑地招了招手,是在向我们兄妹俩道晚安。
我连忙欠了欠身子,算作是向对方回礼,一把拉过了大哥:“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找你呀!但你不在家,我又没办法进屋,所以就被隔壁的邻居邀请到她屋里坐坐。”大哥抚摸着怀中的小灰:“真没想到,小灰还真交上了女友。”
“是啊!”我一边说着,一边用钥匙捅开了房门:“它最近跟隔壁的小花打得火热。”
“啊!”大哥一脸恍惚的神情:“原来,隔壁的那只三色猫名叫小花啊!”
“是啊!怎么了?”我见大哥这副失魂的样子很奇怪。
“它跟我们曾经养的那只阿花很像。”
“阿花?啊!”我当即恍然大悟道:“你是说——那只会下蛋的小母猫?”
大哥则是疼爱地摸了摸我的脑袋:“曾经我以为——你是阿花转世呢!”
“为什么?”我面露一脸的惊奇。
“因为你和阿花一样——有一双神采熠熠的大眼睛。”从大哥的口气可以听出,他对那只名叫“阿花”的小母猫很是怀念。
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听说阿花是在我出生前一个月去世,但由于什么缘故,我却是不得而知。
“对了!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把挎包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走进厨房,为我和大哥倒满了两杯果汁,返回客厅。
“过两天,就是你嫂子的母亲,也就是我丈母娘的生日,我这个作女婿的,总要表示一下吧!”
“那天也是你的生日啊!”我想这大概就是丈母娘尽管嫌弃大哥,却又无法真正嫌弃女婿的根本原因吧!
一直以来,大嫂的娘家认为自己的女儿好歹是一个博士后,怎么能下嫁给像我们大哥这样一个高中毕业生,而且还只是一家保险公司的小小业务员,实在是配不上他们的宝贝女儿。但因为方晴姐的坚持,在冷战了几个月之后,老两口终于同意了女儿与大哥的婚事。都说父母是斗不过自己的孩子的,想来,这也正是父爱和母爱的伟大之处,到底是以孩子的意志与幸福为先。
与方晴姐结婚以后,大哥为让二老放心,便奋起直追,不仅自学拿到了工商管理的本科文凭,更是一跃升为保险公司的综合金融业务主管。果然结了婚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但我在崔亮的身上却是没有看到如大哥这般体贴、负责任的干劲。
我丈夫——崔亮的体贴和负责任,则更像是孩子的心情,心情好时便显得既体贴又温柔,心情不高兴就表现出不负任责与野蛮强横,随其个性,阴晴多变,如同一个永远也无法真正长大的孩童。
“是啊!”大哥一副苦恼的神色:“就因为我的生日跟丈母娘在同一天,这让我感觉特别紧张。对了!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庆祝。”
“知道了!”我点头微笑道:“不是每年都这么过吗?由我来准备生日蛋糕。”
“好好好!那蛋糕我就不操心了,但我该送什么生日礼物呢?”大哥苦恼地皱起了眉头:“之前,什么补养品、玉镯子啊都已经送过了,今年是我与方晴结婚四周年的纪念日,也是丈母娘六十岁大寿,所以我想送给老人家一些特别的礼物。”
“那这样吧!”我对大哥提议道:“你正好可以送一套我们品牌今年母亲节推出的母女驻颜组合,这套组合专门针对像你这种情况,一套适用于六十多岁的母亲,而另一套则适用于三十多岁的女儿,这样,你既讨好了丈母娘,又讨好了大嫂,可谓一举两得。”
“好好好!”大哥眼睛发亮道:“小婷,我听你的。”
“只不过这套组合有点儿贵,就算我拿内部价,打折下来也要六千多,毕竟是两个人的分量。”
“没关系!”大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信用卡:“你直接帮我包装好吧!”
我接过那张卡,扫了一眼大哥,长叹了口气:“你和小哥哥,一个现在疼老婆,一个现在是孩奴,只有我最可怜,老公天天忙工作,到现在还没回家,我们可是新婚啊!”
大哥舒展开起初紧张的情绪,则是冲我微笑道:“谁让你执意要嫁给一个警察,况且,还是一名刑警。”
我只得强硬地回嘴:“因为——我觉得警嫂特光荣。”
“那就只能继续做你光荣而孤独的警嫂了。”
正说着玩笑话,大门被人打开,崔亮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进来。
眼见我丈夫回家,大哥起身告辞道:“小亮,你回来了,肯定因为调查案子,累了一天了吧?那我就不打搅你们小两口休息了。”
崔亮点了点头:“大哥,我今天至少跑了十几个单位,双腿都已经走肿了,就不送你了。”
“好!你还是赶紧休息。”
目送大哥离开,我来到了卧室,见崔亮也不脱下身上的脏外套,闷头就倒躺在了床上,我只得帮他拖下皮鞋。
“很累呀!”
“嗯!”崔亮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一把将我拉到床上,从身后拥抱住了我。
“对了!这个周末,我大哥与我大嫂的母亲一起庆生,既然你都已经过门,进了我们老沈家,我们沈家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跟我一起到嫂子的娘家庆贺生日。”
“到时候再说吧!”崔亮将脸埋进我的脖窝,很快便发出轻轻的鼾声。
由于毫无睡意,我悄悄站起身,特意俯身看了看崔亮熟睡中的模样,竟是乖巧地像个婴儿。这样,我才明白:原来,结了婚的女人母爱爆棚,包括对于自己的丈夫,也是满溢出天生的母性和温情。所以,在暂时我们还没有孩子的情况下,我只能把丈夫当作是母爱的目标,给崔亮掖好了被子。
我来到客厅,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到了淘秀网。淘秀网是国内最受欢迎的网购零售平台,拥有上亿的注册用户,每天有超过数千万的固定访客,同时每天的在线商品交易量已经超过了十亿件。目前,淘秀网已经成为全世界范围内最为重要的电子商务交易平台之一。
我尝试性搜索迪姵品牌,至少找到了五百家店铺,光是页面就达到了一百多页;我只得尽可能缩小页面范围,输入小样或试用装等信息,页面缩小到了十四页;我再次尝试地输入“薇店”的信息,页面上就只剩下三家店铺,分别是薇爱屋、薇时尚和薇薇迪姵迷宫。
其中,这个名为“薇薇迪姵迷宫”的店铺,整个页面被设计成为了梦幻的粉红色,而这个风格最符合小薇的喜好与品味。开店时间显示为一个星期前,正是我从北京度完“蜜月”回来,撞到小薇向我丈夫借钱的那个时间点。
于是,我点击了店铺,虽然我没看到有关小薇的任何信息,但其展示的全部样品均为专柜货柜内所库存的小样。另外,还有二十多件各种类型的原装正品,也是专柜上正在热销中的明星产品,所有的产品价格都比专柜便宜了至少一半。
当即,我便注册了一个用户名,用网名“阿花”在店铺下方的留言处,质疑该店面的产品这么便宜,至少比专柜便宜了一半左右,该不会是假货吧?但一个小时过去了,店主没有回答我的提问,估计小薇正跟其堂妹玩得忘乎所以,根本就没上网查看自己的店面情况。
第二天一早上班,小薇果然身穿一套粉色的裙装,努力将自己打扮成少女的模样,跟那家名为“薇薇迪姵迷宫”店铺的网页设计风格调性一致。
眼见小薇换上工作服,正不停地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我便故意试探道:“昨天,跟你堂妹该是玩得很嗨吧?”
“嗯!”小薇点了点头:“我们先是吃了火锅,逛完夜市,还去看了场电影,我回到家都已经十二点过了,睡了不到六个小时,便爬起来上班,真是好辛苦啊!”
“有的玩还嫌辛苦?!”
“就是辛苦嘛!对了!”小薇冲我眨亮着眼睛道:“昨天晚上,我跟我堂妹看的是《王牌逗王牌》,刘德华宝刀未老,还是那么帅,你跟你老公也去看吧?”
听到这个片名,我就没兴趣看了,但嘴巴则是回应:“他那么忙,哪有时间陪我看电影!”
“他还在调查你们婚礼上的那个案子啊?”
“不说他了。”我从挎包里拿出了一袋驴打滚。
小薇一把抢了过去,生怕落到“十三香”的手中,并且张开双臂拥抱住我:“小婷,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总算过了我这个闺蜜的北京特产这一关。
由于上午卖场的顾客不多,小薇一边跟我说话的同时,一边用手机登录到了网页,我用眼角余光偷瞄她来到淘秀网上那家名为“薇薇迪姵迷宫”的店铺,因看到我在留言处的质询,其脸上的婴儿肥都在抖动,并用快速打字的方式回复我的质疑。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掏出了手机,找到那家“薇薇迪姵迷宫”的店铺,看到了小薇刚发出的回答:这位顾客,您好!您质询我们店面的产品为什么会这么便宜?所以怀疑店内的产品是不是都是假货?我以我人格向您保证,无论根据我们产品的外包装、批号、生产日期,以及我们的产品都拥有大陆地区销售的CIQ标签及中文标签,这些均证明我们的销售产品绝对是正品无疑。
小薇在发出这条回击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一副获胜般的表情,迎接向正走近我们专柜的一位顾客:“您好!请问需要什么产品吗?”
由此,我也就更加确定:果然,小薇将那些侵吞的赠品小样,以及克扣的会员礼品都拿到网上进行销售,从而谋取个人私利。
从成交量来看,小薇的这家“薇薇迪姵迷宫”的店铺一天可以卖出七八件产品,也就是说,她每天站柜台的额外收入可以达到两三千元以上。
(叁)
我特意准备了一只杨桃口味的生日蛋糕,由于是大哥与其亲爱的丈母娘一起过生,我没办法要求蛋糕师傅特定写上谁的名字,因而就在蛋糕上笼统地写了“生日快乐!”这四个巧克力大字。
早在前一天,我特意给莫直徽打去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并且强调这天是老人家的六十岁大寿,警队便准了崔亮的半天假。
一大早,我和丈夫换上简单得体的衣服,便提着那只漂亮的蛋糕,开车来到了大嫂的娘家。方晴姐的父母是政府机关的高干,这套房子老两口已经住了二十年,整幢建筑难免有些陈旧的气息。
不仅大哥已经换上围裙,正帮大嫂在厨房内忙碌,小哥哥也带着爱女向大嫂的母亲作揖,祝拜其六十岁大寿。大嫂的母亲一见到小哥哥的女儿就十分欢喜,直问女儿与女婿什么时候也生个像哲哲这么可爱的孩子,这让两人躲在厨房里更不敢露面了。
客厅的那只隔柜上,永远摆放着一张大嫂被定格在十八岁时的全家福,因为在那张相片上的另一个女孩——大嫂的妹妹——十三岁的方晓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是方晓与其家人们的最后一张合影,之所以被永久性地放在客厅的柜子上,我想这代表了全家人对她的牵挂和缅怀吧!就像大嫂的妹妹永远还活在亲人们的身边。
我曾经听大哥提起过,方晴姐的这个妹妹在十多年前,被人奸杀并且抛尸,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那个万恶的杀人凶手。
大嫂招呼大家吃午饭时,因见我望着那张全家福发愣,难免有些触景生情,拿起柜子上的相框,抚摸着相片上——妹妹脖口处的那条珍珠项链,用惋惜的口气道:“这张相片,是晓晓十三岁时的那年春节,我们全家人到海南度假时照的。我在当地的一家珍珠DIY店,亲手给妹妹做的这条珍珠项链,并且亲手戴在了她的脖子上。直到失踪遇害的当天,晓晓还一直戴着这条珍珠项链。”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多年,方晓的遇害给大嫂家必是带来了永恒的伤痛和自责。
“这说明——她应该很喜欢这条珍珠项链。”
我听说方晓遇害那天,是二零零一年四月一日,星期天,那是一个温暖的春日。十八岁的方晴姐正躺在卧室里看言情小说,妹妹则非要拉着她在住家附近的公园里捉迷藏。因为认定那是小孩子的游戏,又加之当天是西方的愚人节,方晴便决定捉弄妹妹,天快黑时,一个人先行跑回了家,躺在床上继续看小说。直到母亲叫姐妹俩吃晚饭,但妹妹都还没有返回家中,方晴则笑称妹妹肯定还在公园里傻傻地找她。于是,一家三口来到了那座小公园,却是不见妹妹的身影,这可把全家人都给急坏了。
当天晚上,他们就接到了绑匪的来电,威胁他们务必在两天之内,筹集到十万元的现款。不想,此后绑匪没再联系,直到四月四日一早,警方在城市的下水道排污口处发现了其妹妹的尸体。尸检报告显示:方晴的妹妹有被性侵害的迹象,脖子上则是留有浅浅的勒痕,系机械性窒息死亡。这很可能正是方晴的妹妹被性侵时,因为用力反抗,从而导致被绑匪者活活地勒死。
大嫂紧紧地抱着相片,就如同抱着妹妹方晓,发出忏悔的悲泣声:“如果不是因为我捉弄妹妹,而是一直陪在她身边,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惨剧了,晓晓一定还在我们的身边,她一定还在我身边,是我害了她,没有承担起照顾好妹妹的责任,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大嫂,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了。”方晴姐的难过令我感到心疼,但除了说这种无用的安慰,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方晴、小婷,吃饭了!”餐厅里传来大哥的声音。
因平复下情绪,大嫂将相片放回到隔柜上,擦干净了其眼角边的泪水,这才招呼我道:“不说这些伤心事了,我们去吃饭吧!不要让两位寿星久等。”
于是,我和大嫂来到了餐厅,除了丰盛的各类菜品,餐桌的中央则是摆放着我带来的那只生日蛋糕。
就在大家祝福的《生日歌》中,大哥与大嫂的母亲一起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
大哥拿出我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面冲丈母娘道:“妈,您过六十岁寿诞,我希望您老身体健康,跟小晴一样永远年轻漂亮,青春永驻!”
大嫂的母亲接过礼物,不满地看了一眼华美的包装,显然对这份礼物并不太中意,则是随手放下了那套护肤品,高举酒杯说出了心中的愿望:“大家也知道,今天我满六十岁了。人生到了我这把年纪,没有其他更大的要求。女儿算是事业有成,女婿也不错,升为保险公司的业务主管,我和你爸唯一的希望就是全家人幸福安康,所以呀!平凡,你赶紧和我女儿生个小外孙或是外孙女,也让我们享享天伦之乐。”
“妈——”大嫂一副头大的表情:“我不是跟平凡忙嘛!”
“忙忙忙!整天就知道忙!”大嫂的母亲愈加生气道:“前两年,你说刚进附属医院,工作不稳定,而平凡要参加自学考试,拿工商管理的本科文凭,所以没时间生孩子。平凡,你有这种上进心当然是好事,我作为丈母娘甚是感到很欣慰,但现在你文凭拿到了,也升任为公司主管,这生孩子是不是得赶紧的?”
大哥连连点头:“妈教训的是!”
大嫂的父亲亲也赶忙附和老伴:“对对对!这就是我们老两口给你们小两口所下达的任务与指标,别总是拿工作忙来搪塞我们。又不是让你们带,只不过是帮我们生个小外孙,什么把屎把尿的脏活累活啊,我们两个老夫妻都帮你们承包了。特别是你——”老人指着自己的女儿:“都已经年过三十了,再过两年就是高龄产妇了,女人的身体可不比男人,年龄越大,生孩子越危险。”
大嫂则是不耐烦道:“哎呀!知道了,每次回家,就翻来覆去地念叨。”
“这孩子——还嫌我们烦了,我们这都是为你们小两口好!”
由于怕闹得不愉快,大哥连忙打圆场道:“请二老放心,我和小晴保证今年之内完成任务!”
“完成什么任务?”大嫂用力地掐了一把大哥的手臂:“这都已经十月份,快到年底了。你以为我是兔子啊,怀孕一个月,就能生宝宝,落崽啊?!”
“好好好!”大哥揉了揉被掐疼的手臂,笑言道:“我们向二老保证年底怀上,明年就顺利完成任务。”
我被大哥的样子逗笑了,正捂嘴偷乐,崔亮则是冲我直翻白眼,那意思是说:老人家们一个个退休闲赋在家,真是闲得蛋疼,一个比一个啰嗦。
与此同时,小哥哥见女儿正眼巴巴地望着一桌子的美食,便用筷子蘸了蘸蘑菇红烧鸡的鲜汤,喂给哲哲,过过嘴瘾。
“哎呀!你们看——把哲哲都饿坏了。”大嫂借此机会埋怨自己的双亲道:“还是赶紧开席吧!”
大嫂的母亲也是心疼地望向哲哲:“看把我们小哲哲给饿的,来来来,婆婆给哲哲夹个鸡腿吃。”老人将盘子里最大的那只鸡腿夹进了孩子的碗中。
“谢谢婆婆!”不用小哥哥教,哲哲道过谢后,便大口吃了起来,直吃得满脸油光,实在是可爱极了。
六年前,母亲得了白血病,怕拖累我们兄弟妹三人,便从广博县人民医院住院部七楼跳楼自杀;不久,大姨也遇害身亡,从那时候起,我们兄弟妹三人就成为了孤儿。而大嫂的父母为人亲和,除了最初不太认可大哥,到后来眼见大哥的人品的确踏实稳重,对我和小哥哥也就愈加显得备感亲热。因而,每次与两位长辈一起吃饭,都会觉得亲如家人。
我们正在吃饭时,崔亮的手机响了,我心头难免一惊,该不会是单位打来的电话,屏幕显示是莫如水的来电。崔亮走到一旁接听来电,可听闻他正冲电话里道:“好!我马上就下来。”
我走到丈夫身后,冲他小声地追问:“怎么了?是莫警官的女儿打来的电话?”
“她是来拿这个的。”崔亮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U盘。
我则是一把将那枚U盘抓握在手中:“我帮你拿下去。”
“哎!”崔亮冲我不满道:“你该不会认为——她会把我给拐走吧?”
我却直言不讳:“我正是有此担忧!”
于是,我对餐桌边的所有人说下楼办点儿事,一路小跑来到了小区的大门口,因一眼瞧见莫如水正朝我走来,便高兴地挥手冲她示意。
“咦?崔亮呢?”莫如水从我手中接过那枚U盘,望向我的身后。
“这可是我们结婚,我第一次带丈夫来我大嫂的娘家,而且还是我大嫂母亲六十岁大寿,你可别找我丈夫什么麻烦。”
莫如水被我这副天真防御的姿态给惹笑了:“你是怕我把你老公给劫走?”
我则是配合地玩笑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可不想我丈夫第一次来我大嫂的娘家,就给人家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谁惦记你老公了?!走了!”莫如水挥了挥手中的U盘,正要转身离开,却是意外撞上了一个迎面走来的男子,她还没发出声音,我却是瞪大眼睛,嘴里发出意外的声响:
“龚客来——”
(肆)
我没想到龚客来就住在我大嫂娘家的小区里,身穿一件泥灰色的T恤,头发也是乱如鸡窝,两脚踢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拖鞋,如此这副尊容跟他每次出现在赵美云的病房时,那个衣冠楚楚、耐心体贴的胖子形象决然不同。所以,当第一眼看到他时,我居然没有认出来,只是觉得对方很眼熟,还是他那只大腹便便的肚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个形象邋遢的男人抬头望了我一眼,虽然认出是在赵美云的病房里见过我,但似乎并不想与我过多接触,而是点了点头,便继续朝小区里走去。靠!我在心里不满地嘀咕:好歹大家也算出生入死,有过患难之交,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我回想起了银行抢劫案当天,我被悍匪集团带到精神病院,在赵美云的病房所发生那场劫后余生的恐怖画面,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龚客来不仅对我爱理不理,与小区内的其他住户也是视而不见,跟他在精神病院时的殷勤备至不同,似乎除了赵美云,这个男人对身外世界的其他人和事都显得漠不关心。
莫如水望着对方佝偻离开的身形,一脸警戒深思的模样,似乎是在怀疑对方什么,不免令我奇怪道:“怎么了?”
“我见过他!”莫如水想了一下:“是在市局的审讯室。”
“啊!”我恍然大悟道:“你是说我被悍匪集团绑架那天,他因为与我一起被带到了市局,向警方做询问笔录是吧?”
“嗯!”莫如水舒展开了眉头:“那天,他穿着一套西装,所以刚才的第一眼没认出来。”
果然,莫如水和我的反应完全一致。
“这有什么问题吗?”
莫如水再次拧起了眉心:“第一次,我在审讯室外的监控室看到他时,就感觉在他身上似乎笼罩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啊!”莫如水的这个形容简直惊得我大跌眼镜:“你该不会认为龚客来跟什么命案有关系吧?”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肥胖笨拙的龚客来,会跟某起命案牵扯上任何关联。
莫如水也不太肯定地摇了摇头:“只是一种直觉上的第六感。”
“你们这些侧写师是不是特别喜欢研究别人的心理活动,随便一个迎面过路的什么人,都会根据所观察到的蛛丝马迹,对这个陌生人而有所判断。”我连忙用双手护住胸口,仿佛这样就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屏蔽掉了莫如水对我的观察与剖析:“该不是我每次跟你见面,你都在研究我吧?”
我这番防备的神情把莫如水给逗笑了:“若真像你说的那样,我的脑袋除了睡觉,整天都在高速运转,见到阿猫阿狗也要分析个不停,那还不累死我呀!只不过,一旦形成了职业习惯,难免会对可疑之人多看两眼。”
“啊!”我们的话题重新回到了龚客来的身上:“你是说——刚才那个男子很可疑?”
莫如水点了点头:“直觉告诉我是这样。”
我不免好奇道:“那你们警方有没有直觉出错的时候?”
莫如水笑了起来:“警察破案,直觉只是一方面,说白了,那就是职业素质所养成的职业嗅觉与职业敏感度,最终还是要靠证据来说话。”
“那说明直觉还是有出错的时候了?”
“其实,职业嗅觉与敏感度就是指跟从业者的天赋、勤奋、知识层面、社会经验等等各方面因素息息相关,所综合形成的侦查能力。”
“也就是说天赋越高、知识层面越广,社会经验越丰富,再加之勤奋用功的人,其直觉的出错率就越少?”
“那也不一定!”莫如水则是认真地回答:“有些老刑警,比如像我父亲这种,知识层面广,社会阅历丰富,也接触侦破了不少大案要案,按理说侦查经验丰富吧?但也容易形成惯性思维,造成其思维死角或是思考问题的局限性,总之,这是一个很难说清楚的问题,具体案件需要具体分析。”
我笑了起来:“总之,这也是个直觉的问题。”
“哈哈!”莫如水再次被我给逗乐:“的确,这也是个直觉的问题。”
“不知道莫警官听你如此评判他——容易形成惯性思维啦,造成思维死角或是思考问题的局限性啦……该做如何感想?”
莫如水却是根本就不吃我这套威胁:“你别用这话来将我,这个观点——我当着我父亲的面儿也说过。”
“哈哈!”我对这位侧写师的父亲深表同情道:“莫警官真可怜,自己的女儿不仅是同行,而且还是一名心理侧写师,把老爸的心理都摸顺了。”
莫如水却是一点没为其父亲可怜的样子:“我想,这也是我父亲把我安排到他身边的用意——突破他的惯性思维,以及思维死角和局限性。”
“你们俩怎么在这儿说了这么久啊?”我与莫如水正说着话,背后传来崔亮的声音,丈夫一把搂住我的细腰,冲莫如水开玩笑道:“你该不会是想拐走我的老婆吧?你可是已经在我们的婚礼上祸害了一个女孩,让她为你伤心!”崔亮是在说我的闺蜜小薇。
莫如水则是顺水推舟地回复:“所以,崔师哥,面对你老婆这么一个大美人,连我身为一个女人都为之心动,你可是要你把你老婆给看紧了。”
正说着玩笑话,小哥哥抱着哲哲来到了小区的大门,那个小家伙正面趴在小哥哥的背上,已经睡着了,嘴角边亮晶晶着哈喇子,真是可爱到我恨不得猛咬一口孩子那张红扑扑的小脸蛋。
小哥哥见到莫如水,由于在我和崔亮的婚宴上,两人因为“无脸死者”进行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法医与侧写师的配合描述,相互之间似乎留下了彼此欣赏的印象,所以小哥哥冲莫如水微笑地点了点头,莫如水也是点头示以回礼。
“小哥哥,你要带哲哲回去呀?”
“嗯!”小哥哥点了点头:“寿宴已经吃完了,你又一直不回来,哲哲吃饱了犯困,所以我就带她先回去了。”
莫如水走上前,望着哲哲将小脑袋瓜搭放在小哥哥肩膀上那副可爱的模样,竟是意外请求:“能让我抱抱孩子吗?上次因为做伴郎,比较忙,所以就——”
“好啊!”小哥哥将身体向前倾了倾,大方地将孩子朝对方靠去,莫如水便双手极尽轻柔地接抱住了哲哲。
眼见孩子虽然紧闭着双目,却是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莫如水轻轻地哼唱起了《摇篮曲》,露出一脸安静祥和的温存笑意,仿佛正从丈夫的背上,接抱过了自己的孩子。就是在那一瞬间,我居然在这个气质干练酷帅的女人身上,看到其所洋溢的母性光环,宛如满月的光辉笼罩在其身上。我没想到短发的莫如水,也能散溢出长发撩人般的妩媚姿态,但这并不是女性的妖娆,而是满载着女性的博爱。想来,这也是所有为人妻母的伟大之处。
崔亮目瞪口呆,似乎是从没见过对方拥有如此富有女性魅力的一面,只有小哥哥则是认为莫如水的这种魅力源自于天性,因而没有任何吃惊的表现。莫如水无视我们的惊讶,而是再次将孩子哄睡着,并在哲哲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好了!”莫如水将哲哲还回到小哥哥的怀中,挥手向我们告辞:“我要回警队了,就不打搅你们的寿宴了。”
眼见莫如水离开,小哥哥抱着哲哲,也向我们点头告别。
“既然寿宴已经结束,我们也回去吧?”崔亮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昨天晚上为了赶报告,我可是凌晨两点才睡。”
“那好吧!但我们还是要上楼,跟大嫂和她的双亲打声招呼。”
“你上去吧!我把车开到小区门口等你。”
于是,我来到大嫂的娘家。大哥与大嫂正在收拾着餐桌,我跟大嫂的双亲告别了之后,正走出屋子,就见隔壁的房门打开,龚客来走了出来,拿着吃完的饭盒,正扔向走廊内的垃圾桶。其落魄的样子让龚客来就像是一个无业游民,真无法相信他跟赵美云单独相处时的差别之大,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尽管出现在赵美云病房里的那个男人肥胖,但至少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外貌和举止,该不是因为赵美云还在怀念着越书明,导致其一蹶不振吧?!
“你很喜欢美云姐是吧?”
大概是因为听到赵美云的名字,龚客来这才抬头望向我,是在努力辨认我的身份:“啊!我们在美云的病房里见过面。你是美云的什么人?”
因不想过多解释,我便言简意赅道:“她曾经是我的上司。”
“她还没有忘记曾经辜负了她的那个男人啊!”显然,龚客来口中所提到的“那个男人”正是越书明。
其实,我很想告诉龚客来:赵美云与杜娇蕊已经和好,并且在越书明的坟前化解了姐妹俩二十多年的恩怨情仇,这也意味着赵美云很可能已经放下与越书明的那份孽缘,重新开始了崭新的人生。但这话我说了不算,也不想给面前的男子带来无谓的希望,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而是默默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