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猫腻:猫系列第三部·前传》(21)
2022-12-16 作者: 燕书瞳
借刀杀人
(壹)
一九九四年以前,中国内陆还没有“双休日”这个概念,劳动者每天工作的法定时间为八小时,一个星期工作六天,只有周日才能休息,所以星期六一大早,越书明照常上班。
越书明来到总工程师办公室,刚坐好在位子上,打开抽屉找文件,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牛皮纸信封。咦?这是什么东西?……越书明正好奇地打开信封时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叠他与赵美云私会时的相片,并且拍摄记录下了由百货公司一路跟踪到赵美云的住处。由此可见,这个偷拍者分明是想警告越书明:自己已经知道了两人幽会时的那处“巢穴”。
越书明生怕被外人看见,慌忙将信封塞回进了抽屉,并且紧张地环顾向四周,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却是坐在自己旁边的女同事问越书明怎么了。
“啊!没什么!”越书明试图掩饰道:“对了!昨天有人翻过我的抽屉吗?”
“没有啊!”那个女同事回答:“大家都各忙各的,哪有心思翻别人的东西。”
越书明点了点头,心里明白肯定是余涂所为,这个信封一定是那个混蛋趁大家下班,便偷偷地溜摸来到了总工程师办公室,塞进了自己的办公桌。
看来,越书明必须早作打算,以避免外遇之事像脱了线的毛衣,一旦闹得人尽皆知,便一发不可收拾,再无任何可挽回的余地。但如何才能让偷拍者闭嘴?越书明想起父亲对付沈暮风的手段——畏罪自杀,尽管他不清楚父亲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也不方便向父亲打听落实案件的详情,但肯定是父亲对沈医生秘密有过威胁。总之,惟有杀人灭口,这才能让知情人闭嘴,而且是永久性地闭嘴。
午饭时,越书明来到了单位的食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户边,正在吃面条的余涂。他也打了一份豌豆杂酱面,就坐在余涂对面的餐桌前,望向那个混蛋,似乎是在用目光警告:我知道是你放的那些偷拍的相片在我的抽屉里。
一个同事走过余涂的面前,招呼他吃过午饭,去单位的花园里打乒乓球。
“好啊!”余涂微笑地回答:“我吃完就去。”
如此说来,这个混蛋不回单身宿舍楼睡午觉了?!岂料,越书明正在计划接下来的打算时,就听到一个男子坐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样?”阎起跃摆出了一副嚣张跋扈的臭脸道:“这都已经一个星期了。”
越书明连忙左右环视过众人,压低声音道:“你爸不是让你先治病吗?”
“但这个关系到我人生大事的未来仕途,所以也不能停啊!”
“恐怕,我没办法。”
“不会吧?”阎起跃用他那双贼眉鼠眼打量着越书明:“你可是我父亲身边的大红人,就连我的女朋友,他都撬给了你当老婆。”
“有什么不满,你去找你的父亲,仕途有他给你做垫脚石,比我有用一万倍!”
说话的同时,越书明抬眼切过这个高干子弟的肩膀,发现刚才余涂坐过的那张餐桌前空了,他赶忙放下碗筷,飞奔追出了食堂。
阎起跃也跟了出来:“越书明,你别忘了,我手中可是握有杜娇蕊和你弟弟的把病——”
越书明没心思与这个太子爷缠斗,不等对方说完,便迅速打断道:“你先回去,我周一给你回话。”
越书明来到单位的花园,果然余涂正跟几个男同事在那张新安置的乒乓桌前打球,他连忙朝单身宿舍楼走去。越书明知道余涂住哪个房间,便趁看门的那个老大爷站在门卫值班室外的水槽边洗碗时,迅速闪身走进了值班室,偷走了墙上挂着的那串备用钥匙。
越书明来到了余涂的宿舍,拉开窗台边写字台的抽屉,发现里面有一台傻瓜相机,但相机里没有胶卷。原本,越书明是想寻找有关偷拍的底片,却意外发现了与自己办公桌的抽屉内同等型号的一个牛皮纸信封,从信封里抽出了一叠信纸,信件内容是举报阎刚以权谋私、收受贿赂等一系列罪状。虽然该检举信没有署名,但很明显是余涂的字迹。
越书明当了阎刚近两年的秘书,余涂所列这些罪状,自己根本就不知情,这要么就是阎刚隐藏得太过隐秘,要么就是余涂那个混蛋无中生有,恶意滋事。但倘若阎刚接受了政府纪检部门的相关调查,势必会牵扯出自己担任其行政秘书时的情况,越书明可不想因为调查一事,进而牵扯出家族内部的丑闻,特别是妻子与阎起跃的关系。看来,必须要尽快将这个祸患斩草除根。由此,越书明也在胸中愈加确定了铲灭余涂的决心。
越书明正在决断时,听闻走廊内传来的脚步声,慌忙将那封检举信收进了口袋,并关好了抽屉,藏在了床脚下,可见余涂走了进来,但并没有发现房间里的异样,则是拿着脸盆和毛巾,走去公共水房洗脸了。
越书明缓缓地大松了口气,迅速地溜出了余涂的房间,在路过值班室时,见那个看门的老大爷正在四处寻找着备用钥匙。
“哎!”老大爷抬头,冲越书明道:“年轻人,我记得你不是已经结婚,搬去隔壁的宿舍楼了?”
“啊!我来看个朋友。”正好!越书明以自己的声音作为掩护,将那串备用钥匙丢在了地上,希望老人能找到值班室门外。
下班后,越书明来到了赵美云的住处。这一路上,他总是感觉有人于身后尾随,但每次回头都不见有跟踪者。不过这样也好!他要铲除掉余涂这个祸患,本身就要借助赵美云之力。眼见越书明走进了那幢老房子,其身后的跟踪者现身,居然不是余涂,而是阎起跃。
越书明来到了赵美云的房间,女人已经做好了丰盛的晚饭。房间的一角放有一只电磁炉,那里就是一个简易的厨房。赵美云与其表妹不单单性格不同,就连两人做出的菜品也各有千秋:杜娇蕊的菜色味重,而赵美云则偏清淡。
到底是自己赢了!由于这些日子,越书明下班后,天天来自己的住所,赵美云便自觉战胜了其表妹——杜娇蕊。女人可以把爱情当作天,当饭吃,当衣穿,当作人生的全部目标和生活……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弱点,她们往往被自己所深爱着的男人利用,并且是一再利用。想来,没有比赵美云更可怜且可悲的女人了,只要越书明肯回到自己的身边,她既不去深究对方有何居心,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拥有名分,难道,仅仅是因为越书明是她的初恋爱人?!
晚饭时,因眼见越书明没什么胃口,赵美云关切道:“怎么了?感觉你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是我做的饭菜不合胃口?”
“啊!没什么。你做的菜当然好吃了!”越书明夹起了一只盐水虾,边剥边问:“对了!这房子就你一个人住吗?怎么我每次来,都见一楼没有人?”
赵美云点了点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爸是独子,原本,这房子是我奶奶留给我父亲的,但父亲去世后,奶奶也不在了,就过户给了我母亲。为了上班方便,我便搬过来住,当然这整幢房子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啊!”越书明点了点头:“那应该很清静了。”
“是啊!”赵美云一脸幸福地咬住筷子头道:“这样——就没人打搅我们了。”
“那平时——你这儿也没有什么外来的人吧?”越书明佯装漫不经心,将那只剥好的虾肉塞放进了嘴巴。
赵美云以为对方是担心两人的偷情,被外人看到彼此在一起终究不太好,便体贴地安慰道:“书明,你放心!这么偏僻的巷子,很少会有人进来,更不必说,我住的这幢老房子在这条巷道的尽头,就更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了。况且,这里——我连百货公司的那些同事们都没有告诉,就是想图个清静,所以你尽可放心!”
“那明天呢?明天你上班吗?”
“你也知道我们的工作是轮休,今天我都已经轮休过了。”赵美云指了指面前满桌子的美味佳肴道:“所以——才能给你做这么多好吃的呀!”
“那你一般几点下班?”
“晚上七点。”
“那好!”越书明吩咐道:“明天晚上,七点半会有一个朋友在楼下找我,你把他领上楼,在你的房间等我。”
“啊!”赵美云一副既惊又喜的神色:“什么样的朋友啊?你居然还让我把他领上楼,难道——你就不怕他知晓了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这不好吗?”越书明用手指抬起了对方的下巴,盯视着女人的眼睛:“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你是我越书明的女人。”由此可见,越家大儿子的说谎功力已经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那应该是你很好的朋友了?!”赵美云面露出一副天真的笑容:“你放心!在你来之前,我会好好款待他的。”
“那就谢谢你了!”越书明的眼中则是闪烁着奸诈:倘若计划一切顺利的话,明天便能斩除掉余涂那个祸根。
想必,赵美云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将会作为越书明整个杀人计划里最为重要的一个诱饵,引敌人上钩。更何况,这个负心汉不惜初恋的安危,也要将余涂那个祸端一举铲除。
(贰)
第二天因为是星期天,越书明正在宿舍里睡懒觉,就听到了敲门声,心头难免一阵烦躁,但那敲门声不断,肯定是其杀人计划里的“主角”粉墨登场了。所以,就算越书明的心中有万般的诸多不乐意,却也不想终止这个已发动了引擎的谋划,只得披上外套,走来外屋开门。
果然,余涂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站在门口兴师问罪道:“越书明,昨天中午,你是不是偷偷溜进过我的房间?”
“怎么?”越书明打着哈欠,一脸的漫不经心:“你丢了东西,就找我要?”
余涂则是一副抓住了对手把柄般的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丢了东西?”
越书明用愈加慵懒的音色回答:“你瞧你这一脸被人踩住尾巴时的狼狈相儿,根本就是不打自招嘛!”
“你——”原本,余涂以为自己占据了上风,但在面对越书明的冷嘲热讽,竟是感觉胸口喘不过气来。
越书明再次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你是想要回那封检举信吧?”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以权谋私,收受贿赂……虽然我也不喜欢阎副局长,但这些罪名恐怕是莫须有吧?你就不怕我将那封检举信交到阎刚的手中?”越书明清楚:阎起跃的父亲只是对他一手遮天,为避免杜娇蕊成为其阎家的儿媳,便将那个万恶的女人配给了自己,但并非是一个贪官。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你到底想怎样?
“我可以把那封检举信还给你,但必须要你拿东西来换。”
余涂冷下脸道:“什么东西?”
“底片。”
余涂清楚越书明是在说什么,犹豫了好一阵,才下定决心道:“好!我一会儿就拿来。”
“不!”越书明将对手推开,用一副谨慎的眼神,左右张望了一下两侧的走廊:“不在这儿交换。”
“那在哪儿?”
面对余涂的追问,越书明的嘴角则是流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是惊喜于猎物已经落入自己步步为营的圈套之中,便不动声色地回答:“这样吧!白天,我有些事急需处理,晚上七点半,你到东街民巷——”
“哈哈!”余涂竟是傻气地开心道:“看来,为了避人耳目,你把你的小情人都当着我的面儿——给抬出来了。”
“反正——你都已经跟踪到了那儿。”越书明却是一副没必要再继续隐瞒下去的大义凛然:“我们就在那儿进行交易吧?”
“好!一言为定!”余涂以为自己夺取了交易的主动权,他在心底盘算着不仅不会将底片交还给越书明,更是要积极利用越书明的外遇事件,让对方身败名裂。
与余涂约定后,越书明洗漱完毕,便换了一套西服,将自己规整得像是个绅士,准备接下来的不在场证明。
越书明来到阎刚的住处,看到阎起跃跟他那群哥们儿骑着摩托车离开,便上楼来到阎刚的家中。看样子,阎刚正准备外出,身穿一套中山装,开门时,与越书明正面相遇。
“小越?”阎刚的表情显得有些意外:“你找我有事吗?”
越书明则是摆出了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阎局长,您儿子这么做,总是让我感到很难办啊!”
阎刚一听,就明白越书明是在抱怨其儿子又给自己,也是在给他这位阎副局长大人找麻烦了:“怎么?那混小子又去找过你?”
“是啊!”越书明一脸快要被其为难致死的无奈。
“但现在——我要赶时间啊!”阎刚看了看手上的那只瑞士品牌的梅花牌腕表,指针显示为下午一点整。
“其实,阎局长,我今天来,主要是想给您看一样东西。”越书明说话的同时,从西服的口袋里刻意露出了那封检举信牛皮纸信封的一角,就像是投食的一钩鱼饵。
果然,阎刚一口咬住了鱼钩,露出一脸疑惑的神态:“这是什么?”
“有人——”越书明故意拖长了语气:“想要在您背后捅刀子,但幸好——被我给截下来了。”
“啊!”越书明的这个回答,令阎刚备感意外道:“有人在我背后捅刀?”
“是啊!阎局长,您是不是应该用提拔我的方式——来感谢我呢?”看来,越书明已经越来越将“谈条件、攀仕途”的手段运用得纯熟且自如。
阎刚这么一只老狐狸,怎么会听不出越书明的言下之意,虽算不上威胁,但也逮此机会,借其力往上爬,那就给他行个方便好了。
“好啊!”阎刚微笑道:“小越,那你今天就跟我一起陪陪市委的领导们吧!”
“感谢阎局长的栽培!”
昨天下午,越书明从单身宿舍楼返往办公室,在急行至楼道的拐角时,正与阎刚的新任秘书相撞,在帮忙拣起地上的文件时,顺带看到了阎刚的行程表,表上注明星期天下午两点,因见其要陪同市委领导回访市中心老棚户区的改造情况,便计划了今天行动的一切细节。另外,今天晚间回访之后的工作晚宴则被安排在闹市中心的那家“中国结”餐厅。那里距离赵美云现在的住处——东街民巷不到十分钟左右的步程,他可以趁着晚宴时,悄悄地溜摸到赵美云的住处,为自己的杀人计划做足手脚。
两人来到楼下,接阎刚出发的那辆皇冠轿车已经停在了路边,阎刚的新任秘书是一个女孩,是一名刚从中文系毕业的应届大学生,所以外貌显得有些稚嫩。女孩正步态款款地走到后车厢开门,抬头却见越书明跟随在阎刚的身边,表情不免一愣。
“小干啊!”阎刚对这个新任秘书道:“今天本来就是周末,你就不用陪我了,好好休息一天。”
“谢谢阎局长的好意。”
由此,越书明便替代了这位新任女秘书的位置,坐在了阎刚的身边。
轿车大概开了十多分钟,阎刚显得有些按捺不住,冲越书明压低嗓门道:“那个信封该给我看看是怎么回事了吧?”
“阎局长——”越书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驾驶室的方向,那意思是说尽管对方支走了其新任秘书,但隔墙有耳,阎刚的专属司机还在面前呢!
眼下正值秋雨时节,绵绵细雨润湿了车内的空气,阎刚虽感觉有些气恼,但又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得闭紧了嘴巴,
彼此间尴尬地坐了五六分钟,这次轮到越书明最先开口道:“阎局长,我现在坐在您身边,还真是很怀念以前跟随在您身侧的那些日子。”
“是吗?”阎刚的口气听起来不像是十分信任这位老下属。
“是啊!”越书明微笑道:“主要是那时候跟您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比如?”
“比如将不喜欢的人,通过自己的职权和手腕,交由下属,接管了过去。”还有就是越书明没有说出口的弦外之音,比如:这次他将要借赵美云之力的“借刀杀人”。
阎刚听出这个年轻人还在埋怨将杜娇蕊婚配给他一事,反正生米已煮成了熟饭,任凭越书明将如何抱怨,他为了自己的仕途着想,也不会跟杜娇蕊离婚的。经过之前的讨价还价,阎起跃的父亲实在是太过了解表面这个深藏不露的年轻人其私底下的野心,似乎有些像年轻时代的自己,在部队里也是一心想往上爬。
快到市中心老棚户区附近的那条主干道,越书明因为就坐在副驾驶室的那侧位子,可透过车窗看到阎起跃跟他那几个哥们儿正在路边玩摩托车。由于下雨路滑,阎起跃正将车头翘起,却不料耍酷不成,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引得同伴们哈哈笑。越书明像是看到对方天大的丑事般居然不顾场合,也仰天笑了起来,弄得阎刚一头雾水。
“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在父亲面前取笑其儿子,这也未免太过狂放不羁,越书明连忙收敛住笑容,正襟危坐。
五分钟后,阎刚的这辆皇冠轿车与市委领导们的座驾在老棚户区外围的路口汇合,随行的下属纷纷撑伞,给这些官老爷们遮雨,这也算是国内官场上一道与众不同的风景线吧!
(叁)
原本按照阎刚的行程表,应于当天下午六点钟结束老棚户区的改造回访工作,六点半正式在“中国结”餐厅开宴,但由于电视台的采访介入,希望能拍摄到市委领导们各个角度的新闻资料,以及关心体贴民情的慰问画面,所以耽搁了足足有一个小时。
眼看已经七点过,这令越书明愈加心急如焚,生怕赵美云和余涂已碰头,从而错过了借刀杀人的最佳时机。赶到“中国结”餐厅,阎刚陪同市委的领导们进入包厢,越书明与司机则尾随在领导们的身后。突然,那个司机说是将阎局长的公文包落在了车上,越书明赶紧抓住此般机会,主动提出帮忙回停车场取。
可想而知,越书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来到了赵美云的住处。还好!眼下七点二十二分,赵美云和余涂还没有出现。越书明连忙走进二楼的公用卫生间,为了制造水管因老化而爆裂的效果,他拣起地上的一块板砖,先是将锈迹斑斑的水管砸爆,随而从隔板后取出昨天就已经准备好的一双绝缘手套与一双绝缘筒靴,快速地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回到了走廊,越书明再次凝视着楼梯口处的电源开关——圆形的基座上是黑色的按纽,电源是由一条麻花电线连接着通往走廊的天花板。之前,大概使用的是拉线开关,由于线绳经常被人拉断,所以便换成了现在的开关形式。因为连日来的秋雨绵绵,墙体则被洇湿了一大片,显示这幢老房子不仅排水管道漏水,就连房顶连接走廊处浸水也很严重,所以浸湿了整面墙体。另外,看得出来那根麻花电线与电源开关接口处的绝缘层已经开始老化,存有明显漏电的现象。
越书明第一次被带到这里,赵美云摁亮灯光的同时,以为是被静电打了。当时,赵美云因为手指干燥,再加之电源开关只是漏出微弱的电流,因而触电并不严重,但那肯定不是静电的作用。果然,越书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测电笔,测试了电源开关附近被洇湿的墙体,笔体内的氖管贼亮。由于,这栋建筑物年生久远,自然没装配安全电闸,所以不会出现漏电短路便跳闸的保护措施。针对上述情况,越书明将这些都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
因而,为了进一步加强漏电的效果,越书明将口中含着的自来水,往开关上喷出了一层细密的水雾,这就是为等赵美云带余涂上楼时,赵美云因接触到电源开关而触电,余涂在不知情的同时去拉对方,两人同时触电身亡。这样做的目的真可谓“一箭双雕”,既铲除了余涂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也避免跟赵美云婚外恋关系的暴露。
做好了这一切准备措施之后,二楼公用卫生间的水流也满溢了出来,正沿着走廊迅速朝楼下漫来。与此同时,屋外逐渐暗淡下去的暮色仿佛墨汁一般消融在了走廊内,似乎正在掩盖着这幢老房子一切罪恶行径的伏笔与发生。
越书明必须马上离开,不然,很可能触电身亡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他回到了巷道口,因眼见赵美云正左右张望,便闪躲到了一根电线杆后,赵美云多半是在等待其朋友余涂的到来。越书明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那只廉价电子表,已经是七点三十分,他不能在此多作耽搁,以免引起外人的怀疑。
于是,越书明再次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返回到了“中国结”餐厅,去卫生间将手套和筒靴脱下,并且扔进了垃圾桶。来到包厢时,服务员们正鱼贯上菜,阎刚则是给市委的领导们斟满了白酒。
越书明趁大家正在敬酒的空档,便悄悄地溜坐在了阎刚的身边,将公文包递给了这位老领导。
阎刚放下酒杯,因眼见越书明满头大汗,不免有些吃惊:“小越,你怎么流这么多汗啊?”
“啊!没事。”越书明张口撒谎道:“可能是我穿得有点多。”越书明的西服内则是套了一件高领的毛衣。
一边吃菜,一边敬酒,左右逢源的同时,越书明却是在心底计算着时间:眼下,距离他安排赵美云与余涂见面,过去了大约半个来小时,两人该是已经双双身亡。由此,越书明仿佛看到在那幢长满了霉菌一般的老房子里,两人一前一后趴在注满了水的楼梯口,赵美云的一只手还搭放在电源开关上,那张死不瞑目的脸正被漫下的水流一点点吞没,就像是被吞噬在了建筑物的肠胃里,水流的反光如同正在蠕动着的胃液,将两人消化得竟是连一点残渣都不剩。当即,越书明为上述这番臆想中的画面打了个寒颤。
由于,没有一丁点关于东街民巷的消息,一桌子的大人物们都在相互敬酒,每个人都喝得红光满面,兴致盎然。尽管整个包厢充满了嘈杂与喧嚣,但越书明的世界里却是寂静无声,这令他感到烦躁,并更显心绪不宁:虽然那幢老房子平日里很少有外人闯入,但倘若今天发生了意外,伤及了无辜该怎么办?
就算按照其借刀杀人的计划,用电击的方式杀死了余涂,也顺带除掉了外遇赵美云,但介乎于他和余涂的同事关系,又与赵美云在大学时代曾经是恋人的传闻,这两个人不明不白地同时触电身亡,自己必将成为警方的重点怀疑对象,肯定会找他讯问相关的情况,而自己能否应付警察的盘问,越书明在心底多少有些打鼓。
那时候的越书明可以说是一名犯罪菜鸟,刚开始自认为所制订的计划天衣无缝,却是在实施的过程中意识到漏洞百出,只能听天由命接下来的发生。
大概接近八点半时,餐厅领班走进包厢,冲阎刚耳语了几句,其手中的酒杯“咣当”一响,砸落在了桌子上。就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阎刚惊慌失措地站起身,也不顾酒液溅湿了一身,引来大家纷纷询问其是怎么回事。
但阎刚来不及过多解释,则是抱歉道:“对不起!尊敬的各位领导,因为事发突然,我必须马上去趟东街民巷。”
东街民巷?越书明的心头“咯噔”一惊,阎刚赶去东街民巷干吗?难道,那个餐厅领班是来向阎刚报告:余涂触电身亡一事?
然而,越书明还没来得及兴奋,就听闻阎刚回头对他道:“小越,你跟我一起去!”
“啊!好!”
阎刚一脸霜冻的表情,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瞬间钙化的石灰,令越书明心中作鼓,不明白这个老领导为什么要叫上自己。在其犹豫之时,阎起跃的父亲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包厢,越书明一个趔趄,便赶紧跟了上去。
(肆)
越书明跟随在阎刚的身后,两人刚刚走出“中国结”餐厅,一名警察就快速走了过来。
“阎局长您好!”显然,这位警务人员认识阎刚:“我们是打电话到市规划局,才知道您在这里招待市委的领导们用餐。”
“到底是怎么回事?”阎刚的神色有些焦急。
那名警务人员则显得十分为难:“您还是到现场看吧!”
“中国结”餐厅距离东街民巷,不过十来分钟左右的行程,越书明跟随在阎刚与警务人员的身后,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中心,周围皆是欢乐的人潮涌动,情侣们相互嬉笑打闹。人们还不知晓被隐匿在这座繁华大都市背后的那页秘而不宣的封底刚刚才发生了一起命案,而案件的始作俑者正与他们擦肩而过,看起来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年轻人,似乎对任何人都构不成什么伤害。
越来越近了,距离东街民巷越来越近了,距离自己所制造的命案现场也是越来越近了!远远地,便看到巷道口拉着一条警戒线,偶尔一两个走过于此的路人正好奇地探寻着巷道内的发生,却是被外围执勤的干警们驱赶。此外,巷道口处还停着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以及阎起跃在街边耍酷时的那辆摩托车。
负荷着摩托车的重量,越书明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剧烈,似乎是嗅到了想象中消化液的味道,这令他感觉有些反胃。越书明不得不弯下了腰,努力控制住呕吐的恶心。
“你怎么了?”阎刚放慢脚步,回头望向对方。
“没什么!”越书明强装镇定,直起身子的同时,抹了抹嘴角边涌出的酸水:“就是感觉有些头晕,大概是喝酒的缘故。”
“能看清路吗?”阎刚的眼睛则是放射出利剑一般的敏锐。
“能!”越书明难受地点了点头,并努力站稳身姿,跟在两人的身后。
“那我们继续走吧!”
陪同在阎刚身边的那个警务人员却是不明白道:“阎局长,他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带着他?”
“他是我的行政秘书!”说完这句,阎刚石化着一张脸,不再多言。
走到东街民巷巷道口的警戒线时,越书明反而镇定了下来,也没有任何反胃的感觉,而是对接下来的命案现场充满了期待,这就像是一个艺术家等待自己的作品对公众揭幕的那一刻,心头竟是产生了一股兴奋之态。
路边停着的那辆警车内,传出一名女警官的声音:“真是辛苦你了!如果再想到什么,请及时与我们警方联系。”
“好的!”一听就是赵美云的声音。
果然,赵美云走下警车,脸上闪烁有泪光。然而,令越书明万万没想到的是龚客来跟随在赵美云的身边,正在安慰对方:“美云,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赵美云抬头时,一眼望见了越书明,大概因为惊吓过度,正要扑上去,以期许得到对方的安慰,却见越书明的身边跟着一名警务人员和一个面熟的中年男子,当即认出那是越书明的老领导——阎刚,与对方在表妹的婚礼上有过照面;更何况,龚客来就跟在自己身边,万不可暴露了两人外遇的关系,连忙将委屈的面目一收,佯装出一副冷漠的神态:“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陪领导来的。”越书明同样摆出了一脸与赵美云形同陌路的神色。现如今,经过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经过了妻子和弟弟的双双背叛,经历了这人世间的种种怪象……越家大儿子已经将虚伪、谎言、仇恨历练成为其身体的一部分。
赵美云用愈加冷嘲热讽的口气道:“你该是跟我表妹过得很好吧?”
“谢谢关心,我们很好!”越书明堆出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对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赵美云则是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我就住在这儿啊!”
“哈哈!”越书明冷笑道:“那可真是巧了!”
“什么巧不巧的?我一回家,就发现不仅水漫金山,走廊里还——还——”赵美云一边掩面哭泣,再次回到起初的恐慌,但她的情绪一半真实,而一半却是在给越书明暗暗地传递着要点和信息,令对方的心中对接下来的命案现场多少有些准备。
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越书明望向龚客来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
龚客来刚要回答,却是被阎刚打断,显得极为不耐烦:“不要在这儿耽搁了,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在那位警务人员的手势示意下,外勤民警闪出了巷道口的通道,越书明跟随阎刚像是行走在城市幽深且蠕动着的肠胃里,正被一点点地吸收进命案现场,这令越书明愈加感觉血脉偾张,仿佛即将看到自己的作品对公众揭晓的那一刻,令其心跳兴奋不已。
远远地,便可闻到毛发被烧焦的味道。巷道尽头的那幢老房子,门洞口扭曲着一蜿水流,明晃晃地像是一片沼泽地带,越书明低头看向自己的倒影,涟漪的水光黑暗如一汪深潭,将其幻化成一个看不清楚面目的幽灵,想必,这就是真实的自己,越书明已经被现实吞噬得面目全非。
然而,脚下的水势没有继续蔓延的趋势,警方该是已经控制住了二楼公用卫生间的爆管情况。阎刚跨过身下的水流,大步朝楼梯口走去,大概因为短路的缘故,整个走廊一片漆黑。但由于水流将走廊抹平得像是一面光滑曲折的镜子,所以一眼就看到趴在楼梯口的两人,如同被身陷在了镜面里的魔幻影像,竟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技术警察正在命案现场拍照,就在闪光灯亮起的那一瞬间,最先迈上楼梯的那名死者的一只手正搭放在电源开关上,按照越书明的计划,这个位置原本是留给赵美云的,却是被阎刚的儿子——阎起跃代替了,而拉住他的那个人正是余涂。越书明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自己居然误打误撞,竟是将这两个祸害同时消除。
与此同时,更多的疑问也在越书明的心中混沌开来:事实的真相到底发生了什么?计划之外的阎起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计划之内的赵美云又为什么会幸运地逃过了此般劫数?……
然而,越书明来不及多作思考,就听闻阎刚悲痛欲绝的震怒声道:“起跃,这不是我的起跃吗?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随身相伴的警务人员一把拉住扑抱向尸体的阎副局长大人:“果然是您的儿子。”尽管这位警务人员也是一脸陪伴式的难过,但口气依然公事公办道:“我们也在调查贵公子的死因,但根据初步的调查结果显示,他们二人似乎只是路过于此,因为好奇,就进来看看,不想遇到这幢老房子二楼的公用卫生间爆管,到处都是水,走廊的电源开关也因为潮湿,年久失修,所以触电身亡——”
这是怎么回事?越书明的面色一惊:看来,赵美云并没有向警方透露是按照自己的交代——将其所声称的一个朋友领上楼,多半是在规避两人的外遇关系。然而,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危险的可能性:该不是赵美云已经识破了自己这招借其刀之力的杀人计划?
警务人员安排阎刚到命案现场,当然是肩负有使命,自然便进入到合理的询问阶段:“阎局长,您可以谈谈贵公子与这第二位死者的关系吗?”
“这个人名叫余涂,两年前——是我的行政秘书。”
大概因同担任过阎刚的行政秘书一职,所以那位警务人员特意看了一眼跟在其身边的越书明,对方则是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
“那这位秘书跟贵公子的关系?”
“余涂在贴身担任我的行政秘书期间,曾经多次去过我家送文件和资料,所以跟犬子也算是相识。”
“那他们算是朋友了?”
阎刚并没有否认:“可以这么说吧!”
“那今天周末,他们会不会是相伴出门游玩,所以就——”
“这不可能!”阎刚迅速摇头否认道:“余涂担任我的行政秘书时,多是在家里跟犬子接触,除此之外他们应该没有更多的交集;况且两年前,余涂就没再担任我的秘书一职,而是被安排在市规划局的宣传处,由小越接替他的工作,所以我想——他跟犬子应该还没有好到可以相约私底下游玩的地步。”
“那会不会是两人偶然相遇?”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
之后,警方通过询问阎起跃的那群狐朋狗友,也从另一个侧面证实了阎刚提到其儿子跟余涂“还没有好到可以相约私底下游玩的地步”的这一说法:当天下午,阎起跃和他的朋友们在路边飚摩托车,大概于傍晚六点半左右,阎起跃与朋友们分手告别,大家就不知道他的去向了。也就是说,在这之后,阎起跃很有可能因意外遇见了余涂,导致两人在此触电身亡。但具体发生了什么,越书明只能寄托私底下通过赵美云来解开这一切的谜题。
警方的询问笔录结束后,阎刚和越书明走出了巷道口。与此同时,法医则是将两名死者的尸体搬上了救护车,开往市公安局法医检验鉴定中心,是需要进行更为严密的尸检解剖。
巷道外,聚满了闻风来此的全市记者,在这其中就包括有孟天飞。这个摄影记者端着相机,见越书明走出了警戒线,一把抓住对方:“咦?你怎么会在这儿?”随而,孟天飞看到跟随在越书明身边的是阎起跃的父亲——阎刚一脸疲惫的神态。
即便刚刚得知了儿子的死讯,但这位市规划局的副局长大人,依然不改往日里其强硬的作派,回头将这个摄影记者狠狠地一瞪。身为媒体人,孟天飞见惯了大场面,倒也不是被阎刚吓到,而是其那副盛势逼人的凛冽与寒气,便不自觉将拖住越书明的手势一撒,就像是将对方归还给了这位大人物。
“小越——”阎刚冷面对越书明道:“我们回‘中国结’吧!”
“好!”越书明顺从地跟随在阎起跃父亲的身后。
然而,他们没有返回“中国结”餐厅的包厢,阎刚则是将越书明领到了餐厅一角的休息室内。原本,那休息室里正坐着两名工作人员,但见阎刚走了进来,便站起身自觉退出。由此可见,餐厅内的工作人员对这位市规划局的副局长大人很是熟悉。
越书明的心中正打着小鼓,不明白阎刚到底想干什么,却见对方转身冲其摊手道:“现在,可以把那封信给我了吧?”
啊!原来,阎刚还在惦记着那角牛皮纸信封啊!于是,越书明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封匿名检举信,交给了阎刚。
“阎局长,您应该对这信件上的字迹很熟悉吧?”
阎刚扫过信件,心中有所了然,点头苦笑道:“余涂——跟了我这么久,少说也为我写了上百篇报告材料,我怎么会认不出他的字迹?!”
“这就对了!”
“原来,这就是他在我背后捅的那把刀子啊!”
“是!”越书明点了点头。
“小越,你做得不错!”阎刚没有问起越书明是如何得来这封检举信的,而是岔开话题道:“但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去一起现场吗?”阎刚自然提到的是刚才两人一起去过的命案现场。
越书明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那是你做的吗?”因谈到了儿子的死亡现场,阎刚那张被钙化了的面孔,嘴角则是抽搐般地轻轻一牵:“因为我儿子总是给你带去了不少的麻烦,所以你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他除掉?”
“阎局长,这怎么可能?!”当即,越书明的脸色煞白,为自己激烈地争辩:“我怎么可能伤害您的儿子?那可是您儿子啊!”
“那为什么会这么巧——我儿子会死在你前任女友住的地方?”
越书明根本就没将阎起跃盘算进这招“借刀杀人”的计划当中,那家伙完全是意外代替赵美云冤死在了命案现场,所以其表情则是泰然自若地撒谎道:“阎局长——您该不会认为我和赵美云联手,害死了您的儿子吧?再说了,刚才您也看到赵美云与我针锋相对,她还在记恨着我跟杜娇蕊结婚,怎么可能与我联手?”
“真是这样吗?”显然,阎刚根本就没有把赵美云在东街民巷口所表演唾弃越书明的那出戏看在眼中。
“阎局长,您不认为现在——您追究我和赵美云的恩怨不合适吗?”越书明决定将对方一军:“此时此刻,您不应该为您的儿子所遭遇到的此般不测而深感到难过与悲伤吗?况且,一旦警方解剖您儿子的遗体,必然会发现他身染梅毒,这恐怕对您的名声也不大好吧!”果然,越书明这最后一句话真是说到了点子上。
阎刚的表情一愣:原本,他以为自己唯一的儿子远离了杜娇蕊,他们老阎家就会摆脱掉一切潜在的麻烦,却是没料到儿子会因为意外而触电身亡,真是应和了那句老话“人算不如天算”啊!
“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阎刚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掏出钱包,递给越书明道:“你去把包厢的餐费给结了,然后,你把我的钱包就留在柜台处吧!”
“好!”按照阎刚的吩咐,越书明没回包厢,而是将餐款在柜台处结完后,便将阎刚的钱包留在了柜台。
(伍)
经过了这一整天的谋划、布局、安排、请鳖入瓮、坐立不安、知晓答案,最终竟是横生枝节……越书明仿佛耗尽了平生的所有力气。
想来,父亲在决定灭口沈医生时,必定也是经历了这般痛苦不堪的内心煎熬,不!想必,那是一场比自己更加痛苦上百倍上万倍的灾难与劫数。作为一名历史老师,父亲已经刚正不阿了大半辈子,但是为了老越家的声望、弟弟的名誉,却是晚节不保,这一定是比死还更加痛苦及无奈的悲剧。
尽管越家大儿子已经将虚伪、谎言、仇恨历练成为其身体的一部分,但平生计划杀人却是第一次,而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赵美云是如何避开了死亡的威胁,让阎起跃替代她成为了这出“借刀杀人”计划中的第二个死者?另外,龚客来为何恰巧又跟赵美云在一起呢?……
越书明正带着一脑子的疑惑,走在市规划局的林荫小道上,却见一个孤独的身影伫立在路灯下,定睛一看居然是赵美云。
当即,越书明的胸口“咯噔”一惊,慌忙走了过去,将赵美云拉进了树影里,朝其身后警戒地张望道:“你怎么来了?万一被警方跟踪怎么办?龚客来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吧?”
赵美云则是毫不担忧地将脑袋温柔地搭放在对方的肩头:“我怕这次若不来,就见不到你了。”
“说什么傻话呢?”
“难道不是吗?”赵美云立起脑袋,目光逼视向对方:“如果不是我表妹的前男友意外出现,恐怕,那个触电身亡的不二人选,就该是我吧?”
“我怎么会知道!”由于,赵美云的眼神钉子一般正扎视向自己,越书明立马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说真的,美云,你真是吓死我了,我一听说东街民巷出事,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以为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越书明一边说着,搂抱住赵美云的细腰,却是被对方一把推开。
在那盏不甚明亮的路灯下,赵美云冷静地望冲向越书明,似乎已经猜测到对方的计谋,空气中无言着一股冰冷的气息,正在用力挤压着越书明的心灵。于是,越书明用眼神对峙的方式,以期盼赵美云能败下阵来,却见对方那双坚毅的眼神,迸射出洞穿一切阴谋的冷酷,竟是令越书明感到无地自容。毕竟,自己的确曾经想过要置面前的这个女人于死地。
“走吧!”越书明试图缓和双方的气氛:“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倘若让单位的人看见我跟你在一起,难免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就这样,两人便以夫妻的名义,来到了附近一家简易的招待所。
一走进房间,赵美云便没头没脑地发出了一响悲冷的叹息:“你跟我表妹结婚的那天,我真的有想过殉情,就在你们的婚礼现场,就像你把我杀死了一样。”
“对不起!美云,我对不起你!”越书明从身后一把拥抱住赵美云,亲吻着女人的脖颈道:“我一直想对你做一些补偿,真的,我一直想补偿你!”
“补偿就不必了!”赵美云转过身,面冲向越书明,一副邀功行赏的姿态,完全没有了之前在警察面前时的那般惊恐与柔弱。“怎么样?我做得漂亮吧?”
的确!赵美云对余涂和阎起跃做了什么,这是越书明最为感到好奇的一点。
“美云,你都跟警方都说了些什么?”
越书明把女人推到了床上,再次以诱导性的方式亲吻着对方,特别是赵美云敏感的耳垂。
赵美云发出娇喘的呻吟:“你想让我跟警方都说些什么?”
“我想有什么用吗?你都已经接受了警方的询问笔录。”越书明一路亲吻到了赵美云的脖窝与锁骨:“告诉我——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你是说你的那两个朋友?”赵美云一把推开对方,露出被越书明剥得半裸的身体,特别是那对雪白的乳房,在房间里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扎眼。
晚上七点半,就在越书明转身离开那条巷道口的同时,余涂按时来到了跟越书明的约定地点,一眼便看到了正守候在那里的赵美云。
余涂微微一笑,以为捏稳了越书明的把病,连忙走过去道:“赵美云小姐,我是越书明的朋友,他让我来找你。”
“啊!”赵美云满面笑容:“昨天晚上,书明都已经交代过了,让我把你领到我的住处,他有话要跟你谈。”
“那我们走吧!”
赵美云正带着余涂走进巷道,突然听闻身后传来的摩托声:“余涂哥,你怎么会在这儿?”两人回头一望,却见是阎起跃。“啊!这位不是杜娇蕊的表姐——赵美云小姐吗?”
这个高干子弟与他那群狐朋狗友分手后,因曾无意跟踪到越书明和旧爱死灰复燃,所以就顺路到东街民巷这边来看看,却没料到会碰见余涂跟赵美云在一起,一时间弄不明白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余涂的表情也是颇显意外:“阎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啊!正巧路过!”
“你们两个是好朋友啊!”赵美云热情地邀约道:“那一起到我家里坐坐吧?”
“好啊!”阎起跃一口应承了下来,将摩托车停在了巷道口。
三人刚要走进巷子,赵美云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头眼见是龚客来,便朝余涂和阎起跃指了指巷道尽头的那幢老房子。于是,两人便率先走进了巷道,没想到竟是一去不复返。
赵美云再次明确表态两人不可能,但龚客来不甘心,双方发生了抓扯,赵美云摔开对方,大步走进了巷道。因听闻身后追来的脚步声,这令赵美云愈加感到烦躁,在走到老房子的面前时,发现门洞口汇聚有积水,赵美云正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抬头便瞧见门洞口闪出了一道火光,由于走廊内的电源开关短路的缘故,被淹没进黑暗之中的阎起跃和余涂脑瓜顶皆划过了一团火球,赵美云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本能地冲上前,是要去救两人,幸亏被龚客来从其身后一把拖住,脚才没有踏入导电的积水之中。
“电闸在哪儿?”龚客来急声道:“快告诉我在哪儿?”
赵美云先是愣神了足足有两三秒钟,才颤抖地抬起手臂,指了指老房子背后,龚客来赶忙跑去关闭了电闸,而赵美云则是到附近的公用电话亭报警。所以可以说,是龚客来救了赵美云一命,让阎起跃成为了其替死鬼。
“你就这么想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赵美云正目光凛冽地盯视向自己的初恋。
越书明因为心头一慌,发出干咳的笑声道:“美云,你干吗这么说?”
赵美云却是似问非答道:“水是从二楼的公用卫生间里流下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美云!”越书明从身后抱住女人那具半裸的身体,愈加利用诱导性的方式一边亲吻着对方,一边追问:“你到底跟警察是怎么说的?”
越书明居然从杜娇蕊那儿潜移默化地学会了这番以色相为利器的情感标配。至少,这招针对于此时此刻的赵美云就十分有效,女人完全沉浸在越书明所营造的色情当中,感受肉欲所带来的无限渴望与快感。
“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来到我的住处,我一概不知!”
如果在那个年代,大街小巷普及了摄像头,赵美云对警方的这些供词根本就站不住脚。然而,东街民巷由于位居市中心的背后,人们都集中在了中心的商场地带,很少有人路过于此,所以两位死者意外闯入来,恰逢老房子水管爆裂,再加之线路老化漏电,种种巧合叠加在一起,便促成了两人触电身亡的这种巧合也不无可能。况且,这个世界上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悬案,多上这么一件无关紧要的案情又能如何?!
这天晚上,越书明与赵美云相互激战了三个来回合,用尽从杜娇蕊哪里所掌握的毕生之所学,将对方伺候得舒舒服服、服服帖帖,宛如一只温柔的小野猫,依偎满足在自己的身边。
趁着越书明喘气的空档,赵美云趴俯在他的耳边,柔声道:“书明,你放心!有我在,警察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我会成为那个为你挡子弹的人。”
即便心生怀疑越书明想陷害自己的心思,但赵美云却是说出这样义无反顾的话来,说到底,女人对心爱之人永远充满了奉献的精神,即使这个男人曾经无比深彻地伤害过她。
“你是想控制我是吧?”越书明用那他双散发着疲惫且冷漠的眼神道:“所以——这一切是你给我所设置的陷阱?”
“不!”赵美云摇了摇头:“这是我给我自己所设置的陷阱,自从三年前,带你去看我表妹的演出,我就给自己的爱情设下了陷阱;而至于你——书明,自从与我的表妹相识,你就给自己的人生设下了陷阱。然而,我们的生命不就是这个样子吗?由于某个人的出现,导致彼此阴差阳错,最终改变了命运的轨迹。”
这个女人的话无不道理,与其怨恨别人,不如自我忏悔。但也正是由此,越书明才逐渐看清楚:一直以来,自己是小瞧赵美云了。
“美云,我错了,这一次——我真的知道错了!”越书明将双膝跪在床上,将自己的脸埋在女人的口胸,一副真心悔悟的神态道:“我不应该爱上你的表妹——杜娇蕊,更不应该辜负你对我的这颗赤诚真心。”
“书明,正是因为你错误地爱上了我的表妹,也才会真正地明白我到底有多好,不是吗?”赵美云用看透了一切的宽容心态道:“所以,我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你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时机。”
越书明的脸色不免一惊:“你是让我跟你的表妹——杜娇蕊离婚?”
赵美云则是慌乱地摇了摇头:“不!书明,我不要你离婚,那一纸结婚证有什么用,我是要你做我的男人,一辈子的男人!”
越书明实在闹不明白一个女人为了爱情,何以可将自我牺牲居然做到了此种地步,口气不确定道:“这么说来,美云——你还爱我?”
“当然!”赵美云用一副毫无疑问的口气骄傲地回答:“书明,你是我的初恋,你是我的唯一,你就是我的爱情!”
“美云,你放心!”越书明抓住这个相敬如宾的机会,表明心迹道:“是你教会了我识别杜娇蕊的为人,所以我不再迷恋她了,我现在——此时此刻所迷恋的那个女人是你,就是你!美云,你是我的初恋,你是我的唯一,你也是我的爱情!”
尽管越书明没有承认自己的杀人计划,而赵美云也没得到对方的明确答复,但这些早已无关紧要。因为就在这一刻,两人的心底已经达成了共识,促成了相互间的利益共同体:彼此要将余涂为什么会出现在东街民巷,以及阎起跃为何会与余涂在一起的原因,皆抽离出了越书明和赵美云的因素,像是一座秘密的坟墓掩埋在了两人的心中。
“所以,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是吗?”赵美云用她那双凄迷的眼神凝视向越书明,仿佛回到了校园的初恋时,那个不谙世故的少女模样。
“是!”越书明仿佛承诺般地点了点头,将女人死死地搂入自己的怀抱:“但你现在表面上要接受龚客来的追求,这样,才能将警方的注意力转移。”
“好!书明,我都听你的!”果然,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
赵美云对越书明的感情已经完全超越了初恋爱人那么简单,而是将其当成了自己的生命依靠,这就像鱼儿无法离开水域的滋养,越书明就是赵美云的生存根本。
于是,当龚客来再次找到赵美云,女人便以感激对方救了自己一命为由,爽快地答应了对方的追求,这让那棵“豆芽菜”既感惊讶又十分惊喜,以为赵美云因受到惊吓,需要异性的陪伴和保护,而自己则是用坚持不懈的美好品质,终于打动了这位梦中情人的欢心。
大概在这接下来的大半年时间里,赵美云与龚客来假装是在谈恋爱,却不给对方一丝一毫的甜头,不仅嘴没亲手也没牵,也从不让对方走进自己的住处,两人的情侣关系则是有名无实;与此同时,每到周末、节假日、纪念日……越书明不是陪伴在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身边,而是与赵美云在城市各个秘而不宣的角落里偷偷幽会,以致这个男人的心灵遭受到了量变到质变的彻底腐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