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猫腻:猫系列第三部·前传》(20)
2022-12-16 作者: 燕书瞳
再续前缘
(壹)
阎起跃再次出现在越书明的视野,是在杜娇蕊的父亲去世三个月后。
经过使用长效青霉素的治疗,这天,越书明陪弟弟到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领取阶段性治疗结果的梅毒血清化验报告单。因弟弟羞于见人,越书明不得不拿着化验报告单,硬着头皮走入医生的办公室。
“请问——请问这个——这个TP滴度是什么意思?”
由于,眼前的医生每天要接待大量前来咨询问诊的患者,难免有一些烦躁,语速飞快地回答:“也就是梅毒滴度,反应患者血清中抗体的多少。”
越书明连忙低头哈腰地理解道:“也就是说——滴度比例基数越高,抗体越多,还需要治疗,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体内没有TP病毒,RPR抗体增多干吗?!什么时候指数降到了1:2以下,这就说明患者的身体正常了。”
“谢谢,医生!”
走廊内,越书华坐在一把靠墙的长椅上,生怕被人看出是一位梅毒患者,姿态端正得像是一个三好学生。因为紧张,身体不时地打起尿战般,一阵颤抖。
与此同时,一个黑影正站在拐角的暗影处,就像是发现了目标猎物般,窥视着来往的病患及家属,只有那个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越家小儿子如同被分离出了人潮之外,像是一个随风飘动着的影子般坐在那里发颤。
阎起跃注视良久,这才慢慢地走到越书华的面前,坐在了他身边。越家小儿子以为是病人家属,便深深地埋垂下了脑袋,以避免对方看清楚自己的脸。
“治疗得怎么样了?”
闻此,越书华猛地抬起头,脸色变得青白,瞬间便失去了血色。因为他认出了面前的男子,正是那个除了自己的家人之外,唯一去过租赁屋的外人,身体不免开始瑟瑟发抖。
“书华,不用怕!”阎起跃慢慢地举起手臂,按扣在了越书华的肩头,眉眼微笑道:“我是你哥哥的好朋友。”
越家小儿子慌忙站起身,摆脱开对方的手势,一脸求助的表情望向办公室。当眼见越书明走了出来,正在研究手上的化验单,越书华赶紧跑过去,躲藏在哥哥的身后。
“书华——”越书明因为弟弟的病情而有所好转,满脸笑容,正想跟他说些什么,却是一眼瞧到了阎起跃,面色由晴转阴。
那个高干子弟一把抓过化验单:“滴度1:16,恢复的情况不错嘛!难怪跟上次见面相比,你弟弟的气色好多了,真是恭喜恭喜啊!”
越书华躲藏在哥哥的身后,由于感觉到羞耻,眼眶含满了泪水。
越书明清楚阎起跃迟早会找上门来。所以他并不惊讶,搂过弟弟的肩膀,拍抚着弟弟的后背,轻声安慰道:“书华,别怕,有我在!”
说话的同时,越书明恨视着阎起跃,将弟弟按坐回长椅上,表明眼前的这一切麻烦皆由大哥来处理。随后,他漂亮且绅士地转了个身,目光和缓地注视着这位昔日的情敌,姿态明了,是不想与阎起跃一般见识。
“你把我弟弟给吓坏了!”
“我就是想问候一下老朋友的亲弟弟。”阎起跃一脸何错之有的傲慢,微笑地注视着越书明的身后——其弟弟因受惊而浑身发抖。
“真没想到——你居然把我当成了朋友,而且还是老朋友?!”越书明依旧保持着绅士的风度,虽然提臂握拳防御在身前,却又不想闹出过大的动静,不免将阎起跃推推搡搡,赶到了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难道不是吗?噢!你还在耿耿于怀娇蕊曾经是我的女朋友啊!人总是要念点旧情的,更何况,我们有过肌肤之亲——”这个太子爷的话语越来越难听更露骨。
“你到底想干吗?”之前,走廊上下因为来往着医生、护士、病人及病人的家属,越书明不想将事情闹大。此时,他用手肘卡住了阎起跃的脖子,将他抵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
“难怪,之前有人如此大义凛然,毫无任何染病的担忧。原来,这个人连自己的老婆都看不住,竟是跟自己的亲弟弟有一腿。”
生命里,两个最亲近的人,一同背叛了自己,实在是人生中的奇耻大辱。越家大儿子有口难辩,无处宣泄心底的委屈和愤怒;不仅如此,他还要尽心竭力地治疗并且照顾好自己的亲弟弟,给这对奸夫淫妇擦屁股,真是没有比这更加让人感觉到憋屈与恼怒的了。但这是父亲鞠躬行礼向自己的嘱托和交代啊!越书明如何能忤逆父亲对弟弟的这份拳拳深爱之情?然而,他自己呢?我越书明才是这整个外遇事件中——最大的受害者啊!
阎起跃自然高兴将情敌激恼,继续喋喋不休道:“娇蕊已经怀孕有五个多月了吧?如果年底生不出孩子,就只能让她流产了。”
越书明则是一脸的咬牙切齿:“不用你操心!”
“我是不想操心!”阎起跃一把推开了越书明的威胁:“但她到底曾经是我的女人啊!我也不想让曾经心爱过的女人遭遇到任何不幸。”
这个高干子弟如此一副假惺惺的口吻着实让人感觉到恶心。越书明冷面道:“若要怪,就该怪你的老子!”
“是!”阎起跃点头承认道:“我父亲棒打鸳鸯,把你调进市规划局,坐到了现在的位置上,还把娇蕊许配给了你,你不应该对我而有所回报吗?”这个高干子弟一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架势,居然如此大言不惭。
“回报?”越书明流露出警觉的神色:“你要干吗?”
“越科员,别紧张嘛!”阎起跃一脸的嬉皮笑脸道:“我想让你给我在市规划局安排一个职位。”
安排职位?开什么玩笑?越书明满肚子的疑惑:这个太子爷为什么管我要职位?我在市规划局的总工程师办公室,不过担任小小的主任科员一职,有何德何能可为他谋得一官半职?再者说了,他不是有个专管人事的副局长的老子吗?干吗不去求他老子——阎刚啊?
阎起跃见对方面露犹豫,试图刺激道:“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我父亲施与你的恩惠,可不是滴水之恩那么简单吧?!可以说,是帮你鲤鱼跳龙门,户口从农村迁来到了城市。”在那个年代,户口观念还是很严重的。
越书明本想大声告诉对方:我本来就是城里人!却是因为时代的错误,父亲被落户在了农村。但他清楚这种申辩多说无用。
“你怎么不找你父亲——阎大局长啊?”
这个高干子弟则是满脸的不屑:“你也知道我父亲的为人——那老头子古板得很,怕我给他丢脸,怎么可能会把我引荐到他身边?”
“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音乐吗?还在自组乐队?”
“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拥有一副好嗓子,是唱歌剧的料,孟天飞分明是在骗我,既然求取梦想无望,那我就求仕途呗!”
这个太子爷的脑袋到底是咋长的?把问题也想得实在是太过简单,太易如反掌了,他有大学文凭吗?他知道市规划局所肩负的政府职能到底是干什么的吗?他拥有相应的文化、技术及工作能力吗?
“怎么样?该是你回报我父亲对你知遇之恩的时候了吧?”阎起跃像是老朋友般捏了捏越书明的肩膀:“我知道,我父亲很器重你,有你为我想办法,一定能让我的仕途平步青云!”
越书明则是将肩膀一抖,冷面道:“如果——如果我说——我没有这个能力呢?”
“你知道我手里正捏握着什么!”阎起跃刻意望了一眼走廊内越家小儿子的方向。
越书明清楚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阎起跃的天性就是贪得无厌,一旦将这个无耻混蛋惹恼了,不知道对方会做出怎样的疯狂之举,所以只能暂且顺着他的意思应承,倘若有机会必将这混蛋斩草除根。
“好吧!”越书明拿定了主意道:“那你就先回去,等消息吧!”眼下,越家大儿子只是想将对方快速地轰走,以免弟弟再次受惊。
“你可别想糊弄我!”
“放心!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阎起跃认定将越书明给唬住了,离开时因为志得意满,居然还吹响起了口哨,引来周围人们的侧目,但这个太子爷却是满不在乎,根本就不把旁人放在了眼里。
越书明回到了弟弟的身边。越家小儿子如此羸弱,就像是一只湿漉漉的小耗子爬上了河岸,眼见哥哥朝他走来,便慌忙抓住依靠道:“大哥,那人都跟你说些什么?怎么说了这么久?”
“没什么!”越家大儿子显得颇为疲惫不堪:“书华,放心,有哥哥在,没人可以欺负你!以后,任何人敲门你都不要开,我和你嫂子有租赁屋的钥匙。”
越书华听话地点了点头,兄弟俩朝医院外面走去。
(贰)
为了避免小叔子再次做傻事,杜娇蕊便将那只心爱的波斯猫——蛋糕,准备带往越书华的租赁屋。
杜娇蕊刚走出父母家的单元门洞,就看见院子里的大树下,正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却又觉得那人似乎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了。
杜娇蕊护了护身前的猫笼,正要从男子的身后走过时,却见对方慢慢地面冲自己转过了身子。
“呦!”余涂满脸耍无赖的笑容道:“这不是越科员的妻子吗?”
“你是谁呀?”杜娇蕊不会想到面前的男子是来找自己与越书明的麻烦。
“我参加过你和书明的婚礼。”
余涂如此亲切地称呼自己的丈夫,让杜娇蕊误以为两人必是好朋友,便抱歉道:“不好意思!婚礼当天,客人太多,所以——”
“没关系!听说越夫人怀孕该是有五个多月了——”杜娇蕊见对方眼瞅向自己的腹部,慌忙用猫笼遮挡住了肚子,极为不满访客那双滴溜溜的贼眼。余涂却是噗哧一乐:“但似乎越夫人这肚子还没有显怀的迹象啊!该不会是营养不良,对胎儿不利吧?”
这样,这个小女人才明白对方来此不怀好意:“关你什么事啊?”说着,杜娇蕊便加快步速朝大路上走去。
杜娇蕊生怕对方跟踪自己,便来到小区门外的主干道,左右仔细张望了一番,没有见对方尾随追来,便招手了一辆出租车,赶来到了小叔子的租赁屋,恰逢越书明带弟弟从医院里复查回来。
“你来得正好!”越书明对妻子安排道:“我只请了半天假,书华就由你来照顾,我必须返回单位了。”
“好!”原本,杜娇蕊是想将其同事找过自己一事告知给丈夫,但因不想进一步激化夫妻俩之间的关系,便闭口不谈,而是搀扶着小叔子,上楼回到了租赁屋。
越家小儿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显得心事重重,是在担忧上午出现在医院里的那个不速之客还会找来到这儿。
杜娇蕊则是决定在做午饭前,给小叔子看看带给他的礼物,便将猫笼放在了厨房的一角,打开了笼子的铁门。蛋糕步态款款地来到了客厅,并姿态轻盈地跳到了沙发上,吓了越书华一大跳:“咦?这哪来的猫儿啊?”
“书华,你不是一个人嫌呆在房间里孤独寂寞吗?所以——我就把心爱的蛋糕带来,让它陪你。”
“这是你的猫?”说话的同时,越家小儿子抱起了那只猫咪,口气呢喃道:“那——我们的病会不会传染给它?”
“放心!只有人类才会得梅毒。”
“哈哈!是啊!”本来,杜娇蕊的这番话是要让小叔子放心蛋糕的安危,但越书华却是冷笑地自轻自贱道:“哈哈!也只有人类才会如此贪婪无度,就像我们这般无耻,不惜道德沦丧,终究害人害己!”
越书华这般仰天的笑声,就像是上苍派使者所下达的指控与惩罚,令杜娇蕊感觉仿佛被世人抛弃了的悲冷:是啊!与丈夫的亲弟弟做出了这种道德沦丧之事,终究害人害己!果然,两人一起遭到了报应!
越书明匆匆地赶回市规划局,正穿过单位院子的长廊时,就看到一个人从廊门后走出。由于阳光刺眼,那人逆着光线,因而越书明用手遮盖住了额头,这才看清楚所来之人正是余涂。自从这家伙跟踪阎刚出现在了殡仪馆的门外,越书明就清楚对方是在伺机寻找自己的麻烦。最终,这麻烦自行找来了。
“怎么?”越书明一脸冰冷的表情道:“余副主任是在等我吗?”
余涂则是微笑地回答:“今天,我看到杜娇蕊了,按理说她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但身材不仅没有丰韵,还消瘦了不少,不知是何缘故?”
这家伙居然在时时监控着自己的动向,越书明的胸口不免燃烧起了一腔怒火,但回念一想,也许现在——此时此刻正是向外界宣布其妻子流产一事的最佳时机,便消火了怒气道:“很抱歉,我应该早点告诉大家的,由于我的老丈人意外去世,内人悲伤欲绝,不小心动了胎气,导致其流产。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娇蕊整日伤怀,难免而有所消瘦。”
“原来是这样啊!”尽管余涂很失望,但听出越书明的这番话说得如此流畅,分明是早有准备:“那真是太可惜了!”
越书明却是没有丝毫可惜的表示:“我和娇蕊还很年轻,有的是机会。”
“是吗?”余涂则是一脸恢复自信的狡诈笑容道:“我看未必如此!看来,我还要问候一下另一个老朋友了。”
这另一个老朋友是谁?越书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余涂一脸的笃定,转身离开,向单位门外走去。与此同时,一辆皇冠轿车朝两人的方向驶来。余涂因向驾驶室招手,那辆轿车便停在其脚边,阎起跃摇下了车窗玻璃,探头望向对方道:“是余涂哥呀!”
“真巧啊!阎公子,我正要去找你。”
“找我?有什么事吗?”
原来,余涂口中的这“另一个老朋友”指的就是阎起跃啊!早在越书明之前,余涂就贴身担任阎刚的行政秘书,所以对阎起跃跟杜娇蕊的关系了如指掌,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是想问你和杜娇蕊——”
余涂还没说完,阎起跃就看到跟随在余涂身后的越书明,两人上午已有约在先,他不会傻到自断门路,便大着嗓门道:“余秘书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父亲下午急着要用车,所以我把车送来,就不跟你多说了。”
这个高干子弟将脑袋收回进了车窗内,便重新发动起引擎,滑过了两人的身边。
因越书明一脸耻笑的模样,余涂愤恨得牙根有些发痒,不得不发出狠话道:“你老婆杜娇蕊根本就没有怀孕,但你们却是向外界谎称她怀有身孕,其目的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促使她离开市规划局的职工宿舍楼,虽然我暂且还不清楚你这么做的目的所为何,但我一定会把原因调查清楚。”
倘若纵容余涂按照这个方向深挖,越家大儿子比谁都更加清楚明了:这家伙迟早会调查到妻子与弟弟通奸的事实。到那时候,若想再要阻拦,恐怕为时已晚。所以,越书明务必一定要阻止这种可能性的发生。
(叁)
越家大儿子已经听说沈暮风自杀身亡的消息,尽管他并不清楚是否由父亲所为,但直觉认定这事必是与父亲有关。然而,一波虽平息,但风波再起,就像是消灭不完的魑魅魍魉。尽管解决了高庙村的危机,但眼下,再次出现四面楚歌的局面,越书明到底应该如何对付?
下班后,越家大儿子不想回职工宿舍楼,却是又因为实在无处可去,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不觉便来到了那家名为“潘氏老馄饨”的百年老字号。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前往这里,也许是潜意识里希望能碰到赵美云——那个他曾经抛弃了的初恋女友。
然而,店堂内都是些陌生的面孔。越书明只得坐在角落处,要了一碟烧腊、一碗馄饨,以及一壶店里自制的广柑酒,似乎有借酒消愁之意,很快便将广柑酒干完,感觉脑袋晕晕沉沉,正准备叫老板买单,却听闻一个女人的声音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啊?”
越书明抬头,以为自己喝醉了,眼前出现了幻觉,面前坐着的女子竟是赵美云,不免冲自己嘲笑道:“看来,我真是醉了!”
“什么醉了?你是不想我坐在这里吗?”
面前的赵美云居然冲自己微笑,那笑容宛如烛火一般忽闪忽灭,愈加令越书明心醉神迷,一把抓握住了女人的手:“美云,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当然是我了!”对方没有拒绝越书明的亲昵之举,果然正是赵美云本人。
“美云,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想你呀!”说话的同时,越书明将赵美云的手贴放在其泪流满面的脸颊旁。
原本,赵美云应该痛斥这个负心的男人,但她什么狠心的话语都说不出口,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表妹,知道越书明肯定过得不好,她却也没有追问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一切回答皆在这无言哀婉的泪水之中。
好半天,越书明擦干净眼泪,控制住心底的情绪,看清楚了面前的女人,极尽温柔道:“最近——你过得好吗?”这也是越书明第一次对赵美云如此温柔的态度。
“没什么好不好的!”赵美云把玩着手中的筷子篓:“日子照常过,只是换了工作。”
“换工作?”这个消息令越书明大吃了一惊。
“对!”赵美云一脸凄凉地点了点头:“我没有在市粮油食品公司工作了,而是换了一个更加热闹点的工作。”
“热闹的工作?”
“对!我现在在百货公司的化妆品专柜上班。”的确!百货公司是一个人来人往、热闹繁华的地方。
越书明神情愕然道:“为什么?”
“为了忘记你!”赵美云将手中的筷子篓一撒,筷子便洒满在四方的桌面上,这个心思单纯的女人还是那么喜欢用筷子当作占卜问卦的竹签。当即,一根筷子跳起来打在了越书明的脸上,似乎是代赵美云教训这个负心的男人。
越书明摸了摸被打疼的那半边脸,真心实意地道歉:“对不起!”
曾经的爱人站在彼此生命的端点,仿佛千言万语,宛如百转千回,他们不过才正式分开了短短大半年的时间,但各自却似乎历尽了这人世间的一切沧桑。
“吃完了吧!”不想,赵美云却是站起身道:“送我回家吧!”
对方的邀请令越书明猛然一惊,随而看出赵美云并非是在说笑,便惊慌道:“你——你还没吃!”
“不想吃了!”看不出赵美云的心思是怎么想的,她不是应该怨愤并且仇恨自己吗?然而,女人的笑容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绳索牵引着越书明跟随她而去。
赵美云领着越书明来到了一片居民区。很难想象在如此繁华的商贸地段,居然有这么一片拥挤僻静的弄堂,仿佛是被隐匿在这座繁华大都市背后的那页秘而不宣的封底。
“怎么?”越书明望向弄堂尽头那幢有些破旧的老房子,不免惊讶道:“你——你住在这儿?没跟你母亲一起住了?”
“这是我奶奶留下的房子,因离我工作的地方近,所以就搬了过来。”赵美云指了指弄堂正面的那条商业街,可见霓虹闪烁着的夜灯。
“你奶奶也——”越书明回想起第一次去赵美云的家中,对方还提到自己的双亲去奶奶家吃饭。
“对!”赵美云点了点头:“我爸爸是独子,所以去世后没多久,奶奶就因为过度悲伤,也跟着去了。”由此,越书明愈加对自己没有见到赵美云父亲的最后一面而充满了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之情。
面前是一幢二层楼高的阁楼式建筑,少说也有半个来世纪了,隐约可见其入口处木扶手的老楼梯。“看不见吧!”赵美云走到楼梯口,摁亮了灯光的同时,“啊!”地一声轻唤,弹回了手指。
“怎么了?”越书明连忙走过去,抓过赵美云的手掌,来回仔细地翻看。
“好像是静电,最近老这样。”赵美云抽回手指,眼见越书明一脸紧张的情绪,心底不免满溢出幸福的感觉。
整幢建筑物老旧得像是一个发了霉的病人,霉绿色的印记仿佛从肌理内泛出了老年斑,可见走廊的墙上是由雨水所渗透下来的污迹。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逼仄陡峭的楼梯,处处折叠摇摆着不安分与诡异的暗影。
这是一个独立的房间,放有一台十四英寸的彩色电视机,沿墙排列着床和其他简单的家具。赵美云打开电视,中央电视台正在回放着第二十五届巴塞罗那夏季奥运会(The1992BarcelonaOlympicGames)。
门边的墙角是一张矮桌,那上面放有暖瓶与杯子。赵美云走过去给越书明倒水:“知道今年的奥运会,中国代表团一共获得了多少枚奖牌吗?”
越书明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杯,摇了摇头:“多少枚?”
“金牌十六枚,银牌二十二枚,铜牌十六枚,一共是五十四枚奖牌,而中国在奖牌榜的排名则由汉城奥运会的第十一位,一跃升至到了第四名。”赵美云的最后半句话像是正在描述着一个大国的崛起。当面对越书明的目瞪口呆,也为避免自己会失控落泪,这个女人继续表述道:“其中,田径一枚,游泳四枚,跳水三枚,体操两枚,乒乓球三枚,射击两枚,柔道一枚,所以一共是十六枚金牌。”跟随女人低沉的话音,电视画面则是配合着中国代表团荣获金牌时那一幕幕精彩的瞬间。
似乎被开水呛到了,越书明咳嗽地笑言:“没想到,你还关心这个!”自己因为整日昏天黑地,一心想着如何掩盖家族丑闻,如何处理与杜娇蕊之间的夫妻关系,如何将弟弟的病症赶快治好,如何避免领导和同事们知道自己在照顾弟弟,如何应付阎起跃的无理要求,以及如何斩草除根掉余涂这个祸患……总之,越书明的四周危机重重,他怎么可能还有心思看什么电视?
单位里,同事们谈起关于奥运会的话题,越书明将自己置身事外,一直以来都是默不作声。人家以为自己太过专注于工作,是想博得领导们的好感,卯足了心思只想往上爬,根本就没有时间看电视。
“是因为太无聊了!”赵美云强装淡定的声息道:“因下班后无所事事,只能看电视来打发时间,所以就看完了所有的赛事。”
越书明大张开了嘴巴,是没有料想到自己给赵美云所造成的影响如此之巨大,竟是无法愈合的伤痛。
“因为寂寞啊!我记住这些——是因为太过寂寞了呀!”赵美云到底没有忍住翻滚在其心里面的那股绝望与痛苦,眼泪决堤,失声痛哭。
“对不起!”越书明抬了抬双臂,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以拥抱的方式给予赵美云安慰,亦或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安慰对方的资格。他的身体僵直得无法行进,甚至连前倾的力气都没有。
终于,赵美云扑进了这个朝思暮想的男人的怀抱:“书明,这大半年来,我一直在想你,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对不起!”越书明用手指温柔地梳理着赵美云的发丝:“是我让你感到如此痛苦。”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回来?为什么还要回来?”赵美云一把推开越书明,拒绝对方假惺惺的温情。
原本,赵美云好不容易将这个负心汉像刮宫一般,从自己的生命中剐去,尽管心如刀绞,但自己做到了,将越书明从记忆内完完整整地剔除。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放下,这个负心之人却不请自来,重新返回到了她的生命里,并且在她的面前毫不掩饰——失魂落魄地买醉,让她感觉到心疼。
赵美云的此般拒绝,反而撩起了越书明的激情,他却是为此解释道:自己一定要补偿点对方什么。越书明用力搂抱过赵美云,激烈地亲吻着女人的双唇,根本不去理会对方的反抗。一直以来,赵美云深沉地爱着这个男人,他是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曾经无比渴望并幻想着两人之间美好的初吻,却不料则是以这样激吻的方式交代给了对方。
越书明发出野兽般的粗鲁之声,将赵美云推到了床上,便开始剥对方的衣服。他跟杜娇蕊结婚,名义上过着夫妻的生活,但却几乎没有肌肤之亲。更何况,杜娇蕊和弟弟同时染病,他更觉得那个女人实在恶心,因而差不多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没有与异性进行过身体上的亲近。今天,与赵美云的相遇,难免催生出其体内最为本能、孤独及愤怒的欲望。
赵美云不免大惊失色道:“书明,你要干吗?”毕竟,越书明已是有妇之夫,况且是自己的表妹夫,赵美云必须保守住最后的道德观念。
“美云,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应该珍惜你,你才是我最值得珍惜的那个女人,我应该娶的人是你。请原谅我的年轻,过于贪恋异性外貌上的美好,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道德在压抑的欲望面前瞬时土崩瓦解。赵美云凝视着越书明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并伴随着初恋爱人的忏悔之声,将越书明揽进了自己的怀抱。这天晚上,他们相爱得翻云覆雨,更是没有世俗的顾及,似乎就连人世间的山盟海誓也都统统被他们所纠缠着的这两具肉体所捣毁掉了。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等待,两人兜兜转转,在分离了之后,却又再次相遇,赵美云为这个初恋的男人奉献出了自己的贞操与初夜。
这是一个自甘堕落的美好夜晚,“沙沙”的雨珠声敲打着窗框玻璃,屋外下起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细雨,带着些许柔情和寒意。
(肆)
早上,赵美云将墙角矮桌上的暖瓶与杯子挪开,摆放好了刚刚出锅的油条和一壶豆浆,回头见床上的越书明慢慢睁开了眼睛,便流露出少女一般的娇羞道:“你醒了!”
“好香啊!”越书明撩开被单坐起身子,突然,呆呆地注视着床心的血迹:“你还是
——”虽然清楚赵美云一直单身,但越家大儿子还是对这份意外所获得及拥有的纯粹与童贞,感到始料未及。
越书明的吃惊令赵美云异常满足,不禁自喜地欢快道:“喜欢吗?”
在自己的妻子那里没有得到的纯真,终于在自己的初恋这儿得到了补偿,这让越书明感觉既惊喜又十分意外,仿佛是命中注定针对他而有所回报。第一次,越书明承认与赵美云之间的恋人关系,将女人紧紧地拥入怀中。
“今天晚上——我来接你下班。”
赵美云一脸发懵道:“你不回家吃晚饭吗?”
越书明则是反问:“怎么?不想我接你?”
赵美云一副撒娇的扭捏:“你跟我表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越书明不想提起杜娇蕊。
“没什么?”赵美云坐直身子,望向对方道:“你们是吵架了吧?”
越书明摇了摇头,自我作践的口吻:“什么吵不吵架的?婚姻不就是那么回事嘛!”
“那好!我等你晚上来接我。”
吃过早饭后,越书明跟赵美云依依不舍地道别。越书明来到市规划局的总工程师办公室时,由于时间还早,同事们还没到,办公室自己的位置上,正坐着一个背冲向自己的男人。
“呦!”因听闻背后传来的脚步声,阎起跃转过身下的靠背转椅,用一脸看好戏的狡诈笑容道:“昨天还愁眉不展,今天就神清气爽,喜气洋洋,看来,这一晚上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这关你屁事!”
“对!你的神清气爽是不关我的事!”这个高干子弟却是既不气也不恼,神情微微一笑:“但我们昨天上午在医院里的约定,可是事关我未来命运的大事。”
越书明则是一脸的不悦:“这不才刚过了一晚上吗?”
“我是让你抓紧时间!”
两人正说着话,办公室门外传来阎起跃父亲的声音:“小越呀!”阎刚推门入内,正见自己的儿子与越书明说话,表情明显一愣。
阎起跃仿佛老鼠见到了猫,连忙站起身,向门外走去:“爸!既然你们有事,那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搅了!”
眼见儿子离开的背影,阎刚一脸严肃的表情,望问越书明道:“起跃——他找你有什么事你吗?”
越书明诉苦道:“贵公子是来找我要仕途的,但我只不过就是总工程师办公室里的一个小小的科员——”
“哼!”阎刚喷出了一嘴恨铁不成钢的冷笑:“那混小子的病还没好彻底,就想要功名。”
“是啊!”越书明连忙顺水推舟道:“贵公子的要求让我感到很为难。”
“他找你——无非是明白这消息迟早会绕回到我这儿。”
“阎局长”,越书明佯装出一副卑躬屈膝的神色道:“这是您的家务事,我不好插手。但弄不好——还会把阎局长您拉下水,恐怕就——”
“书明,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那您的决定是——”
“是我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太自不量力了。”
越书明将阎刚送出了办公室,却感觉眼角余光莫名一晃,便连忙望向另一边的拐角,那是通往走廊的楼梯口,本以为是阎起跃,但感觉又不太像,多半是余涂的窥伺,那混蛋简直就是阴魂不散。看来,要尽快将这个祸患铲除干净。
下班后,越书明左右张望,确定了无人跟踪,这才匆匆赶往赵美云工作的那家百货公司。尽管不清楚对方具体在什么专柜上班,但是整个百货公司也就一千多平方米,找起来应该不是难事。突然,越书明看到赵美云站在“大宝”系列化妆品的专柜前发呆,看起来就像是一株淡雅清新的雏菊。
赵美云正穿着一件水波纹的白色连衣裙,轻轻摇摆的身姿仿佛于湖水中粼波荡漾。越欣赏便越加发觉赵美云的气质娇媚而端庄,怎么早前就没有看出对方的这些好呢!也正因如此,越书明才发现赵美云变漂亮了,甚至比其表妹杜娇蕊更具风韵。原来,当男人对一个女人入心,便怎么都觉得对方好看。想必,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道理吧!
自从赵美云进入百货公司,担任化妆品专柜的服务员,从最基本的销售基层做起,看似是她自己打破了市粮油食品公司会计工作的这只铁饭碗,但这也为她带来了无限的机遇和可能。最初的几年,赵美云拼命地工作,更是通过耳濡目染,努力学习化妆技巧,加强对自身皮肤的保养,并不断提高审美及修为,将衣服与饰品搭配得有模有样,愈加散发出成熟女性的独特魅力。
随着二十一世纪千禧年的到来,国际化妆品牌纷纷入驻中国市场,赵美云因为懂得把握先机的道理,凭借自身在国产“大宝”品牌年度销售第一的卓越战绩,跳槽成为了国际高端品牌“芭莎”的专柜组长;之后,更逐渐突显出其管理才能,一跃成为了地区销售主管。
当即,越书明回想起自己闲暇时所读过的那篇张爱玲的经典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振保的生命里有两个女人,他说的一个是他的白玫瑰,一个是他的红玫瑰。一个是圣洁的妻,一个是热烈的情妇──普通人向来是这样把节烈两个字分开来讲的。
张爱玲真是一个具有先见之明的女人啊!早在半个世纪以前,就已经参透了人世间的爱恨与情仇,人类历经数千年的爱情也不过如此,始终如一,从无偏颇。然而,他越书明却是将这红白两朵玫瑰的功能给弄颠倒了。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越书明娶了红玫瑰,但还没来得及久远,就已经变成了一抹乌黑的蚊子血,白的当真成为了“床前明月光”。
娇蕊!仿佛子弹般击中了越书明的心脏。小说中,振保生命里的那朵红玫瑰就名为娇蕊,全名是“王娇蕊”,只是越书明自己的这朵白玫瑰并非烟鹂。古今中外的爱情故事,总有与你生命相交融的那部分,却是又烙刻下了你的个人印记。
越书明抬头时,与赵美云的目光相撞,心头居然是怦然跃动,两人的嘴角一同牵扯出了淡淡的笑意。虽然历尽沧桑,但在那一瞬间,彼此相互理解的心情,仿佛重新涌动起了初恋时的情怀,这才是爱情最初时的感觉。
越书明正要走上去,却见一个斜刺入视野的身影,其手中握着一束娇艳的红玫瑰,冲赵美云直直地走了过来,竟是自己的大学室友兼上铺——龚客来,身穿一套笔挺的西服,但豆芽菜就是豆芽菜,那套西服仿佛空落落地挂放在衣架上,就像是一层不合时宜的皮囊,愈加衬出龚客来身材的干枯。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自己与杜娇蕊的婚礼上,当时,这家伙就扬言要“名正言顺地追求赵美云”,看来,这颗“豆芽菜”还真是说到做到啊!不知道为什么,眼见龚客来追求赵美云的此刻,竟是令越书明感觉心里酸酸的,充满了嫉妒之情。
“对不起!我还在上班。”赵美云切过追求者的肩膀,望着不远处的越书明,一脸万分无奈的表情。
龚客来则是用哀求的语气道:“那你把这花收下吧?好歹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对不起!”赵美云坚持拒绝:“这花我不能收!”
由于连连受挫,龚客来几乎快要哭了:“你还是不肯接受我的追求吗?”
“对不起!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你还是忘不了越书明吗?”龚客来不知道自己所提到的那个男人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不好意思,我下班了!”因龚客来正埋头沉浸在悲伤之中,赵美云便面冲越书明打了个手势,并指了指后门的方向,对方会意地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两人在百货公司的后门口碰面汇合,越书明摆出了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
“那是龚客来?”
“是啊!”赵美云微笑地回答:“他追我已经有大半年了,总是隔三差五地跑来到我的专柜,你看到了,我也没办法。”
越书明露出一脸烦躁的神情:“那你应该明确地告诉他,你已经有男朋友,不要再纠缠你了。”
“我男朋友?”赵美云故意装糊涂,东张西望道:“谁呀!谁是我男朋友?”越书明愈加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加紧步伐,快步朝前,引得赵美云对其这副专断蛮横的态度开心不已:“怎么?你吃醋了?这可是你第一次为我吃醋呦!”
“所以,你很享受这一刻是吧?”越书明定住脚步,生气地望向女人。
“是啊!”赵美云开心地搂抱住了对方的脖子:“以后,我就可以用他来击打你的这颗嫉妒之心。”
“美云,我已经回到了你的身边,你就不要再折磨我了。”
“那你折磨我的时候呢?”
“好!我一会儿就要好好地折磨你。”
越书明装出一副色魔相儿,追赶着赵美云,两人说说笑笑,跑进了位于东街民巷尽头的那幢老房子,并未注意到身后,正尾随着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来到赵美云的住处,眼见两人走进门洞,躲藏在暗影里的余涂,于嘴角流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伍)
这天晚上,越书明没有在赵美云那里留宿,而是在夜里零点过,回到了市规划局的职工宿舍楼。
越书明刚走进卧室,正准备开灯,却听闻杜娇蕊的声音道:“这一晚上,你去哪儿了?”
灯亮了,妻子果然躺在床上,越书明当作没看见,打开衣柜翻找干净的内衣:“你怎么会在这儿?”
杜娇蕊却是答非所问:“是我先问你:该不会——我没在宿舍的这些日子,你天天都回来这么晚吧?”
越书明脱下沾有赵美云气息的外套,面对妻子的质询根本就不予以理会,则是换上了那件翻找出的干净衬衫。
“我问你,这一晚上,你都去哪儿了?”杜娇蕊一把抓过丈夫丢在床上的那件外套,嗅了嗅,敏感道:“你——你这衣服上怎么会有女人的味道?”
“你有资格管我吗?”越书明一把抓过自己的衣物。
“我是你妻子,”杜娇蕊从床上跳了起来:“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当然有资格了!”
“你也知道你是我越书明——明媒正娶的老婆呀!”越书明扣好了衬衫的最后一枚衣扣,正一边整理着袖子,嘴角抽搐出冷笑道:“为了把我弟弟拖下水,你不惜嫁给我,做了这么多前戏,真是够委屈你的!”
“你——”杜娇蕊一时感觉到胸闷:“越书明,你为了娶我,不是也做了不少前戏吗?”
“杜娇蕊,是你不知廉耻——主动把我拖上床的,”越书明一脸阴狠的模样:“你以为依靠自己的身体,就可以把全天下的男人给喂饱,于是大家围绕着你打转。杜娇蕊,你也太自信,太小看我了,再美丽的女人,对于我越书明而言,最终只是个物件。”
“物件?原来,你是这么看待我的?!”杜娇蕊是没有料想到自己的丈夫居然如此无情。
“本来,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本来,我以为结婚后,你会收心,我也就完全得到了你。结果——我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也低估了你的死性不改。”越书明此般字字句句低沉的铿锵,沉痛的指控皆令杜娇蕊无力辩驳。
“杜娇蕊,不要以为拥有了美色,就可以掌控所有的男人。你不是已经有过前车之鉴了吗?从阎起跃、周旗,到那个《绿高粱》的导演,叫什么来着,对!是叫冯彪是吧?他们没有一个人肯要你,不过是贪恋你的青春和肉体,跟你玩玩而已,是我越书明,最终收留了你这个弃妇。”越书明的愤恨是在于对方在面对自己的收留时,竟是不知道收手与感恩,与他的弟弟越书华闯下了如此不知廉耻的祸端。
经过了越书明此番梳理,杜娇蕊这才幡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沦落到如此可悲的境地。
“你这个混蛋,我不是弃妇!”
“你这个肮脏的女人,不要碰我!”杜娇蕊正要伸手打越书明,却是被对方抓摁住了手腕,一把摔在了床上。
随而,越书明拿起挂放在门上的那条毛巾,一再用力地擦拭着手指,几乎将手掌的皮肤蹭破。
丈夫如此不可理喻的行为将杜娇蕊彻底地给激恼了:“越书明,我已经好了,身体里的梅毒已经被统统杀死了!”这个小女人分明无所顾及,既然遭到了丈夫这般羞辱,更无所谓家丑能不能外扬,只生怕隔壁听不到自己的大嗓门。
“我要你吵!你还不嫌丢人是吗?你这个臭婆娘,破鞋!我要你这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如此不要脸,如此嚣张跋扈!”越书明将妻子扑在了床上,用毛巾砸捂住杜娇蕊的口鼻,简直是要将对方活活地闷死。
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越书明对妻子展开了家庭暴力,稍有不满便冲杜娇蕊拳脚相向。杜娇蕊因自知理亏,一直隐忍了十八年。十五年后,尽管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但越家大儿子的脾气仍旧不改,杜娇蕊只得恳求丈夫不要在女儿面前惩罚自己,以避免在孩子幼小的心灵里烙印下仇恨的影子。
“放开我,你快放开我!”杜娇蕊用尽拼死之力,将越书明狠狠地一把推开,惊恐地瞪视向自己的丈夫,坐在床头大口吸气:“你——你要杀了我?!”
“NONONO!”越书明则是面露出狡诈的笑容道:“杜娇蕊,我不会让你死的,也不会跟你离婚,你会帮助我成为模范丈夫,眼见我一步一步登上市规划局——正局长之位;到那时,你可就是受人尊敬、受人景仰,甚至是受人嫉妒的局长夫人了。”
杜娇蕊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丈夫如此邪恶的一面,身体拼命地作逃,已经背抵到床头:“你这个疯子,我不会配合你,做什么恩爱夫妻!”
“你会的!杜娇蕊,你可不要小觑男人们的自我成长。”越书明用指尖滑过妻子的面庞:“再美丽的女人——也会有容颜老去的时候,现在也许是你最美的时刻,但美丽也仅限于现在,限于此时此刻……很快,你的容貌,你的青春,你的外表,你所拥有的这一切,就会韶华远逝。到时候,就更没有男人肯要你了。除了跟我在一起,你还能跟谁?”
杜娇蕊不要听这些,用双手堵捂住耳朵,发出悲鸣的呜咽声:“我不要听你说这些!”
“哈哈!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哈哈!原来,你也会害怕年老色衰啊!”越书明捉下妻子堵捂住耳朵的那双手,在女人的耳边细颤着呢喃道:“杜娇蕊,你放心!我会陪你到老,我不会抛弃你的。就算我和其他女人有什么,那都不过是在逢场作戏,最终会回到你的身边。因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我们是一对模范夫妻嘛!”
越书明不顾妻子早已泪流满面,将女人推搡到墙边的梳妆台前,站在杜娇蕊的身后,望向镜子里的两人,仿佛果真是一对令人艳羡的模范夫妻。
“越书明——”杜娇蕊盯视向镜面里的丈夫,咬牙切齿道:“我真是认错你了,根本就不应该跟你结婚。”
“对!杜娇蕊,我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在经历了这番人生道路上的诅咒和磨难,越书明总算是彻底弄明白了婚姻的本质:“爱情不是用来勾心斗角,而是用来相互珍惜。在爱情的世界里,一旦动了斗心眼的小心思,便注定两败俱伤,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杜娇蕊眼眶含泪,则是破罐破摔道:“但越书明——你应该很清楚——我向来就不是什么冰清玉洁,而是颠倒众生。”
越书明望着镜子里的女人,慢慢地将双手攀附、抓捏住了妻子的脖颈:“但你现在是我的女人,要以我为中心!”
“我是中国版梦露,我属于全世界。”这个小女人依然对自己的青春与美貌抱持着天真且坚定的无限幻想。
“哈哈!”越书明发出狂热的冷笑道:“看来,你是把我和书华——当成肯尼迪兄弟了。”
闻此,杜娇蕊紧咬住了下嘴唇,不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
“对了——”越书明一把揪住妻子的下颚:“你流产一事,我还没找到恰当的时机向大家公布,所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来规划局。
“我就是回来拿几件衣服。”杜娇蕊反手摔开了丈夫的拉扯,从衣柜里拿出几件换季的衣物,便趁夜深人静之时,正准备悄悄地离开。
不想,杜娇蕊刚走出了职工宿舍楼院子的大门口时,一个黑影便迎了过来,杜娇蕊以为那是坏人,正要防备,却认出对方就是那个曾经在父母楼下、找自己麻烦的男人。
余涂上前一步,将自己袒露在了路灯下:“你一定很想知道——你丈夫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吧?”
杜娇蕊则是板着面孔,反问道:“这关你什么事?”
“这是不管我的事。”余涂一脸阴险的笑容:“但关你的事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看见你丈夫和你的表姐——”
杜娇蕊的心头“咯噔”一惊,越书明居然跟赵美云死灰复燃,两人重新搅合在了一起,但她的神色却是故作风轻云淡道:“啊!你是说我让书明帮我给表姐带去了点东西?怎么?他们发生了什么?”
余涂的表情被杜娇蕊的话语堵得一愣:原本,他是想点燃杜娇蕊这罐重磅炸药,让其将丈夫的丑闻闹到市规划局,但他因不知晓杜娇蕊与越书明的内在利益,只认为是自己低估了这个小女人的忍耐力。看来,只得另谋他法。
“啊!没什么!”余涂换而一脸笑容的神态。
“那我就先走了!”杜娇蕊刻意傲气着脖子,手里正提着换季的衣物,踩着一双高跟鞋,看起来不可一世,心底却是紧张得发虚,因而脚步越来越急促,走到了一堵高墙处,连忙藏身在墙体后,背抵着墙面,大口地喘气。
与此同时,越书明则是躺在宿舍的床上辗转难眠。
与张爱玲笔下的佟振保不同,越书明不甘舍弃残破的婚姻,不是为了成为一个“最合理想的中国现代人物”;通过这一系列家庭事件的打击,越家大儿子明白了某种程度上的安分守己便是懦弱的表现,进而刺激并膨胀了其兽性爆发的野心。所以,他要比起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加勤奋努力敬业,更加让领导和同事们找不到其身上的任何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