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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谜小说·异零终章》(6)

2022-12-16 作者: 蔡骏
  蜕变
  《蜕变》连载1前情简介:
  西川市人民医院的护士林云儿在市刑警大队副队长周渊易的帮助下,带领流浪汉铁南、流浪儿丸子、街头艺术家粉笔,前往郊区一家医院进行联合国援助公益项目特别基金试点的前期治疗。流浪汉首领宝叔也坚持同行。

  车至郊外,因司机陈师傅不满被医院分流下岗而试图引爆炸弹,后来陈师傅被林云儿摔下山崖。周渊易驾驶汽车打算带大家离开,但中途汽油烧光了,他们弃车站到路边。

  天色已晚,周渊易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很快手机信号就消失了。一行人看见附近一座半圆形的山庄别墅亮起灯,便前去投宿。自称名叫赵连蒲的作家以别墅主人的身份接待了他们,将他们安排到二楼客房中。当晚他们就在各自的房间歇息。

  次日早晨,大家发现一具女人的尸体,被一根结实的红色绳索倒悬在二楼电梯防盗门外天花板的吊灯灯座上,尸体被开膛破腹,面部已毁,仅从手腕上的文身“武”字来判断,死者貌似是林云儿……

  商业策划师蓝若海的表妹安悦倩因男友薛骏纬神秘失踪而辞职。蓝若海带她去杜瑜眉老板位于长青谷的农庄旅社散心。同行的还有杜老板的管家李先生,以及美国独资迪克户外运动俱乐部CEO、动力伞运动资深专家——迪克·韩,和职业摄影师霍格。

  迪克·韩驾驶动力伞飞行时,偶然发现玉米田里有一具被开膛破腹的男性尸体。由于长青谷刚开发,未接通电话线与宽带网络,也无法搜索到移动通讯信号,杜老板让老李开车到附近的警局报案。而我却想起在谷口看到的一座破败的废弃碉楼,墙上有这样的字句:“扰碉楼宁静者,必将遭受开膛破肚之酷刑!”

  蜕变 (连载2)

  [文]庄秦
  [图]a梦

  绝对是赵连蒲那家伙干的!
  周渊易恨不得马上把赵连蒲揪出来。电梯轿厢里的其他人,都已被这一幕给吓坏了。铁男已醒,周渊易赶紧将林云儿的尸体扳到一边,让其他五人互相搀扶着出了电梯,在二楼的客厅里暂时安顿下来。

  周渊易与宝叔两人将二楼搜了个遍,但赵连蒲早就没了踪影。而这层楼所有的窗户,也全被人从外侧染黑了玻璃,外界的光线根本无法射入别墅内。

  回到电梯门外,周渊易与宝叔合力放下林云儿的尸体,安放在赵连蒲卧室的床上,还给她披上了一床赵连蒲卧室里的新床单。

  回到客厅,疯女依旧歇斯底里,全靠铁男与粉笔合力,才将她按在液晶电视对面的布艺沙发上。而丸子则面无血色呆坐着,默然无言。他年龄尚小,虽曾长时间流落街头,但如此血腥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坐在沙发上,宝叔颓然无力地问:“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周渊易还没来得及回答,粉笔就叫了起来:“当然是离开这里!越早走越好!我烦透了这个地方!”

  “没错,我们应该离开!”宝叔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周渊易。

  周渊易抬起头,望着屏风。屏风后,就是电梯。

  记得昨夜,赵连蒲领着他们从一楼沿电梯上行到二楼,一楼电梯口并没有防盗门,就是一扇简简单单的木门而已。难怪赵连蒲递来钥匙的时候,只说这把钥匙能够打开二楼和三楼电梯外的防盗门。

  那么现在他们应该毫无阻拦地就可以离开这幢别墅。只要能够找到有手机信号的地方,就能报警。发生了命案,必须得有警察到场才行。

  周渊易领着众人再次进入电梯之中。为了防止疯女发狂,宝叔与周渊易紧紧拽住了疯女的胳膊。

  一阵轻微的颤抖后,电梯轿厢在一楼停下了,一股熟悉的机油味又钻进了周渊易的鼻孔之中。

  电梯门缓慢地打开,外面露出了一扇紧闭着的木门。

  只是木门而已,应该能撞开吧?周渊易是这么想的,但真和宝叔一起用肩头撞过去,才发现并非像他想象的那么容易撞开。周渊易伸出手指,使劲抠了抠门板,抠下了一层木屑,木板之下竟是厚厚的钢板。

  周渊易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身后也传来了粉笔和丸子痛苦的呻吟。

  惟有宝叔与铁男,却依旧保持镇定,宝叔脸上甚至还浮现了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笑容。

  周渊易不禁暗暗称奇,这两人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还面不改色?

  只见宝叔微微一笑,然后扭过头,对已经恢复了体力的铁男说:“干儿子,现在到你表演的时间了。”

  5
  铁男在裤兜里摸索了很久,终于摸出了两根铁丝,很细很软,长短约有五寸。

  周渊易做了多年刑警,一看到这两根细软铁丝,就知道铁男是想以此为工具,撬开眼前这扇伪装成木门的防盗门,这也是多数街头混混的必备手艺。

  不过,此时周渊易的心里又有另外的想法。

  之前周渊易一直执着于除了自己之外,只有赵连蒲能够打开电梯的防盗门,所以他是惟一的杀人凶嫌。但现在看到铁男居然能用细铁丝撬门,而且还随身携带撬门工具,那么昨夜也有可能是他带走了林云儿。

  可是铁男手无缚鸡之力,林云儿又练过武,他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带走林云儿呢?

  但如果有宝叔帮忙,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林云儿是个女孩,而宝叔又是咏春拳高手。

  周渊易不敢再多想,只希望铁男能快点打开防盗门,赶紧找个地方报警,尽快将赵连蒲捉拿归案。

  五秒之后,“咔哒”一声,门锁被撬开了。

  但铁男一推门,门却纹丝不动。

  “奇怪了!”铁男大声叫道,“怎么推不开门?”

  周渊易和宝叔连忙上来,和铁男一起朝外推门,就连小男孩丸子也上前帮忙。但门依然纹丝不动。

  铁男气急败坏地大叫:“赵连蒲究竟拿什么东西挡住了门?我就不信了,我得把这扇门拆下来!”

  拆下来?周渊易吃了一惊。

  铁男瞄了瞄防盗门的门轴后,很快就找到了哪几颗螺丝钉需要被卸下来,然后他从裤兜里又摸出了一块奇形怪状的钢片。他把钢片的一端插在螺丝钉的螺母上,轻轻一扭,那根螺丝钉就被他卸了下来。他又如法炮制,接连取下了几颗螺丝钉。

  最后,铁男示意所有人都站在电梯轿厢内侧,说道:“注意一点,别被砸着了哦。”

  说时迟那时快,防盗门的门板已经晃晃悠悠地倒了下来,但疯女、粉笔和丸子还没做好后退的准备。周渊易赶紧上前一步,抬手撑住了斜着下落的门板,同时朝左边伸出脑袋,瞄了一眼门后,想看看赵连蒲究竟用什么重物挡住了开门的方向。

  但当他看到门后的东西后,立刻长吐一口气,感觉自己似乎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其他人也都看到了门后的情形,疯女、粉笔与丸子立刻嚎啕大哭了起来,宝叔也禁不住连声叹气,铁男则呆立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门后,是一堵墙,一堵厚厚的墙,挡住了所有人的生路。

  赵连蒲离开的时候,居然在一楼的电梯门外,砌了一堵墙。

  6
  不对,门堵住了,也不能说他们完全被堵死了生路。

  记得一楼的层高很矮,而二楼有窗户,虽然窗户的外侧被颜料染黑了,但只要砸破玻璃,就能从二楼跳下去。反正不算高,周渊易读警校时就练过跳跃技巧,而宝叔又练过武,跳下去应该不会遇到危险。

  再不济,把赵连蒲卧室里的床单全部连接捆绑在一起,做成一条粗壮的绳子,也能将铁男、疯女、粉笔和丸子送到别墅外的地面。

  想到这里,周渊易又振奋起了精神。但他还是有一点感觉很是疑惑,赵连蒲费了那么多力,居然连夜在一楼电梯门外砌了一堵墙,难道他就不知道周渊易他们可以从二楼跳下来吗?莫非二楼的窗户被他搞了鬼?而窗户外侧被染成黑色,也是赵连蒲搞鬼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上到二楼,周渊易来到屏风后的客厅里。

  他站在客厅里的小窗户前,用手指弹了弹玻璃,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顺手操起客厅里的一张椅子,狠狠砸向了镶在这扇窗户上的玻璃。只听“喀嚓”一声,椅子散裂了,折断了一根椅腿,但玻璃却丝毫无损,连个白印都没有留下。

  “怎么回事?”宝叔诧异地问道。

  周渊易叹了口气,沮丧地答道:“是防弹玻璃。”

  赵连蒲的目的何在?现在所有出口都被堵了,周渊易他们根本无法离开,难道赵连蒲存心想将他们困在别墅中活活饿死吗?他们本来是因为意外才来到这里,之前从没预想过来到这幢别墅,他们与赵连蒲素不相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赵连蒲为什么要置他们于死地?莫非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天生冷血杀人狂?

  现在周渊易只希望同事能尽快发现他失踪了,然后调看他的手机通话记录。谢天谢地,那个叫蓝若海的策划专家曾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周渊易恰好在距离这别墅只有两百米的地方接听过。如果警局同事能敏感地发现事出蹊跷,通过特情手段查出最后通话地点,派人到通话地点进行搜索,一定会发现这座别墅。

  这一下,周渊易终于知道赵连蒲为什么会把窗户玻璃全部染黑了。

  他不是为了阻碍别墅里住客的视线,而是为了不让外面的人看到别墅里有什么状况。

  周渊易的心,顿时又沉落到了谷底。

  第五章 戴面具的神秘人

  1
  老李去半山腰处的平台报警,我们所有人则全都退回了旅社中。

  在霍格的客房里看完了那张写有诅咒的废弃碉楼照片后,我心潮澎湃。

  碉楼外墙写着“开膛破肚”的诅咒,而我们又真在旅社外的玉米田里发现了一具开膛破肚的尸体,这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的杀人事件?
  我真想立刻离开这里,但我也已卷入了这场事端中。

  回到旅社一楼餐厅里,迪克半躺在两张椅子拼成的长椅上,眼神涣散,精神似乎完全崩溃了。

  表妹小倩与常青谷的花房姑娘玉儿,尽管俩人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但却因为同时遇到了这桩惨案,在巨大的压力下,俩人如相识多年的好朋友一般,此刻正互相依偎在一起,轻声抽泣着。

  我想上前安慰她们,却见霍格已经先我一步,走到她们面前,以极富磁性的嗓音说道:“哭,有用吗?凶手早就跑得远远的了,旅社里很安全!再说我和蓝先生也会保护你们的。呃,对了,还有老李、迪克,我们都会竭尽全力不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

  我也赶紧大声叫道:“没错,我会保护你们的。”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眼神是面向着玉儿的。倒不是说我顷刻间就对玉儿有了好感,只因刚才霍格说话时,已经握住了小倩的手,小倩也顺势扑进了霍格的怀里,她不需要我安慰了,所以我才将说话的重心投向了玉儿。

  玉儿止住抽泣,揉了揉眼睛,擦拭掉眼眶下的泪痕,对我说了声:“谢谢你,蓝先生。”

  “别那么客气,别称呼我蓝先生,叫我若海就行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在这种时刻说出这样的话。

  “嗯,若海先生。呃,你的名字还真好听,蓝若海,蛮有诗意的。”玉儿总算不再紧张了,竟开始讨论起了我的名字。看得出,她似乎对我很有了解的兴趣。

  2
  老李一时半会还回来不,如果他在谷口打通了报警电话,警察最快也要一小时才能抵达常青谷。如果电话打不通,那就糟糕了,老李必须开车去一趟附近警局,一来一回没两个半小时搞不定。

  随着餐厅里的气氛渐渐缓和,黄阿婆开始忙碌着打扫卫生,而这里的老板杜瑜眉则坐到我身边,对我说:“蓝大师,尽管您还没参观常青谷,但不知道常青谷是否已经给您留下了一点印象?”

  “很有印象,印象深刻!”我答道。

  “那么,您觉得如果要开发常青谷,初步应该怎么定位呢?西陵山中通往常青谷的这条简易小路,会不会成为致命的瓶颈呢?”

  “杜老板,你们这里没电话,更没有宽带网络吧?”

  “是的,电信局与网络服务商都不愿意特意为常青谷迁入电话和宽带网络,成本实在太高了。我们这里惟一可以和文明社会形成联系的,是看电视。当然不是有线电视,而是安装的锅盖式卫星电视接收器。”

  我挠了挠头,然后以坚决的语气说道:“杜老板,你得把卫星电视也拆下来!那条简易小路也不要拓宽!常青谷的定位,应该是一处经历千难万险才能抵达的世外桃源!远离电话、远离网络、远离电视、远离工作打扰、远离文明社会的心灵休憩地!”

  “就像原始人住的地方一样?”

  “没错,但最起码我们不用住在山洞里,而且还有这么一座漂亮的农庄式旅社可以住!”

  杜瑜眉听得目瞪口呆,似乎怀疑我的策划方案能否有效。

  这时,我听到了一声惊呼:“高,实在是高!”

  说话的是迪克,他激动地跳下长椅,高呼道:“没错,我在美国时,就听说有人租下一座曾经关押重型犯人的废弃监狱,好像是一座孤岛,重新装上刑具,然后当作旅馆经营。没想到生意火爆得要命,要想住其中一个连环杀手住过的牢房,必须提前半年在网上预约才行呢。”

  他说的那个监狱,我也听说过,是恶魔岛监狱,曾在很多影视作品里出现过,现在确实是旅游胜地。

  而霍格也颌首说道:“蓝先生说得很有道理!现在最热的旅游城是哪里?是丽江!驴友们历经千山万水来到丽江,就是为了懒散地晒太阳。太阳,哪里不能晒?为什么偏偏要去丽江发呆?”

  我接口道:“现在的都市年轻人,早已成了现代生活的奴隶。忙挣钱、忙供房、忙恋爱、忙工作,手机二十四小时不敢关机,两天不上网查阅邮件就心里发慌。他们的神经就像一根崩到了极限的橡皮筋,再用点劲就会崩断。这是一种心理上的亚健康状态,如果不及时调整,就会引发严重的心理问题,甚至心理疾病。要是能让他们找到一块乌托邦一般的世外桃源,作为心灵休憩地,将会有效缓解他们内心的苦闷,避免出现灾难性的不良后果。”

  “嗯,是啊是啊!我就是整天忙户外俱乐部的生意,没客人的时候担心没饭吃,有客人的时候又担心客人在户外运动的时候出事,搞得我茶饭不思,坐卧难立。我做梦都想能够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泡泡温泉,享受美食,不用再理会生意上的琐事,不被电话打扰,哪怕一天都好!”迪克身同感受地叫了起来。

  小倩也点头道:“是啊,我就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才辞职的。医院里看到了太多病患因为病重而离开人世,我的心情也终日都蒙着灰,感觉自己都快要疯掉了,如果再不辞职,我就真的要疯了!”

  我不禁撇撇嘴,嘁,她明明是因为不想再在医院病房里遇到下一个男友,才辞职的嘛!
  不过,她这句话也暴露了自己曾经当过医生,霍格立刻就凑过头去,说:“安小姐以前做过医生呀?真是巧,几年前我曾经以女医生为主题拍过一组照片,在全国大赛里拿了奖。我一直准备为那组女医生照片拍续集,如果安小姐有兴趣,离开常青谷后不妨来做我的模特儿!”

  “呀!我也能做摄影模特儿吗?真是太棒了!”小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此时,杜瑜眉也颌首道:“是啊,或许蓝大师出的主意还真能奏效。其实我们常青谷里也确实有许多吸引游客的元素,除了这里四季如春之外,山谷里还有温泉,温泉水直接引入了旅社中。走进旅社一楼,左边是前台与餐厅,右边则是温泉池。不仅有大池,还有单独的小池、情侣池。另外,不知你们是否注意到,在常青谷里找不到一只蚊蝇。”

  “哦?!”我好奇地问,“四季如春的地方,居然没有蚊蝇?”

  杜瑜眉点点头,答道:“常青谷里的温泉富含硫磺,硫磺有驱走蚊蝇的功效,同时还能驱蛇呢。”

  “难怪……”在一旁正与小倩调笑的霍格忽然冒了一句话出来,“难怪我在玉米田里发现那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时,居然没看到一只被腥臭吸引过来的蚊蝇。”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餐厅里顿时静默了,只有黄阿婆扫地时发出的沙沙声还在继续响着。

  原本已经缓和了的气氛,显得再次紧张了起来。

  3
  直至下午五点,老李才带着一个身着制服的中年警官回到了常青谷中。

  他在谷口的平台上,没有搜索到手机信号,只好开着四排座的面包车,在简易小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才从邻近的派出所找到一位警官,并开车载回了常青谷中。

  这位中年警官看上去有点微微发福,一张脸面团似的,挺和气,一走进旅社中,他就不好意思地朗声说道:“真是对不起,因为昨天有两个逃犯越狱了,怀疑已经躲入西陵山区,我们派出所的所有干警都跟随大部队搜山了,只留我一个人在所里值班接听电话。本来我也要去搜山的,但不巧胃病发了,还吐血,所以才留在了所中。我已经打电话通知市局了,但他们一时半会也抽不出人手赶过来……”

  “这里发生了命案,开膛破肚的尸体呀!怎么可能抽不出人手?”我不满地叫了起来。

  这位警官无奈耸耸肩膀,解释道:“你们应该知道吧,通往山谷的这条简易小路其实非常危险,路基不稳定,白天倒也罢了,晚上很容易出车祸,所以交通部门早就宣布夜间封路,不允许行驶。现在是初冬,下午六点多天就黑透了,就算市局派人来,六点前也无法赶到,所以只能等待明天再派人来。”

  我看杜瑜眉也点了点头,看来警官说的是实话。

  不过,警官又说道:“上级还是很重视这件事的,所以先派我过来了。你们可别小瞧我,我以前也是刑警哦,只是身体出了点问题,无法再适应高强度的刑侦工作,才主动申请到山区里的派出所来为人民服务。”

  警官又补充了一句:“你们放心,今天晚上我也会留在旅社中的。呵呵,我是搭老李的面包车过来的,就算想走,也没办法离开。这里今天夜里的安全问题,由我负责,你们完全不用担心!”

  老李也向我们介绍了这位警官的身份。他叫戴智勇,是离山谷最近的一处山区派出所的副所长。

  戴警官果真敬业,只在旅社里露了个面,便招呼最初发现尸体的三个人,迪克、霍格与我,和他一起来到了旅社外的玉米田边。其他人则留在旅社中,紧锁大门,所有窗户也要从内关好,并全体集中在餐厅里,务必不要外出,注意确保安全。

  我们当中,只有霍格曾经与那具男尸进距离接触过,迪克是从空中看到尸体的,而我只是从相机里看到了尸体的照片。所以踏入玉米田后,霍格走在最前面带路,领我们向横尸的地方走去。

  几分钟后,我们终于来到玉米田中央。

  苍白的尸体横躺在玉米田中,压弯了一片玉米株。被尸体压弯的玉米株,斜着弯曲了45度,将倒未倒,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息,却如杜瑜眉所说的那样,没见着一只蚊蝇。

  尸体的眼睛还大大地睁开着,似乎正死死地盯着我们。咽喉至肚脐的那道裂口,剖得非常顺,戴警官只看了一眼,就说道:“肯定是用手术刀剖开的。”

  内脏果然不翼而飞了,只剩空荡荡的腹腔与胸腔。

  尸体附近遗留的鲜血并不多,玉米田里应该不是发生凶案的第一现场。

  戴警官很专业地戴上手套,镇定地走到尸体旁,仔细地凝视着尸体那惨白僵硬的脸庞,脸上没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他应该没撒谎,以前一定做过刑警。

  不过,戴警官的神情很快就变了。他不是变得惊慌恐惧,而是变得异乎寻常的兴奋。

  “嘿!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已经死了,而且还死在这个地方!”他激动地大叫道,随后径自摸出了手机,想要打电话通知上级,可摸出手机后才想起,常青谷里根本就没有手机信号。

  “死的是谁呀?”迪克忍不住问道。

  “是孙洪伟!孙洪伟!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死在常青谷!哈哈,找到他的尸体,我也算立了一功了!”

  “孙洪伟是谁?”我好奇地问。

  “就是全市警方正在追捕的两个逃犯中的其中一人!”

  我这才想起,刚才戴警官来到旅社里时,曾说过昨天下午有两个重罪逃犯越狱,怀疑躲入了西陵山区。

  戴警官向我们介绍了两个逃犯的情况。

  两个逃犯,一男一女,男的叫孙洪伟,女的叫董佳。他们是一对雌雄大盗,犯下了一桩骇人听闻的滔天大罪,昨天在法院公审中双双被判处死刑,移送至市郊监狱,待最高法院核准死刑令后,便择日处决。昨天上午,一辆囚车载着这两人离开法院,押解至位于西陵山区深处的西川市监狱,没想到半路上囚车发生车祸,侧翻在路边。

  当路人发现侧翻的囚车时,看到押解人员与司机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车门也因为碰撞变形而车门大大敞开着,里面的一对雌雄大盗却不见了踪影。

  紧急通缉令很快就下达了,昨天夜里西川卫视台与本地电视新闻里,都通宵达旦滚动播出了多次,可惜我却因为一桩中介生意去了黑猫酒廊里,并偶遇了深霄买醉的表妹小倩,所以没看电视新闻,也不知道西川市居然出了这么一桩越狱大案。

  戴警官一边介绍,一边瞄着孙洪伟那开膛破肚的尸体,还有空空如也的腹腔,脸上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忽然对我们说:“如果我没猜错,杀死孙洪伟的,应该就是他的情人,那个叫董佳的女逃犯。”

  “你怎么知道?”我诧异地惊声问道。

  “呵呵,因为我看过他们犯案的卷宗,知道一些没有对外公诸于众的具体案情。”

  “嘿嘿,说来听听。”迪克不知死活地问道。

  戴警官顿了顿,开始了他的叙述。

  孙洪伟与董佳是一对夫妻,住西川市市郊一座独门独院的平房,两人很是恩爱。从三年前开始,他家附近就不断就有人离奇失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警方经过缜密侦查,于半年前终于锁定了孙洪伟与董佳就是制造失踪案的罪魁祸首。趁着两人上班,警方人员潜入他家平房中,在冰箱急冻室里找到无数人体内脏,肝脏、心脏、脾脏、肺,分属不同主人,数不清的人体内脏塞得冰箱都快关不上门了。

  卫生间里,地砖很是松动。撬开地砖,警方在地底找到了数十具已经白骨化的腐烂尸体。

  抓捕两人后,孙洪伟才供出了他们犯案的动机。

  五年前,董佳曾经怀孕,却不慎流产。流产后,董佳没休息好,不幸罹患了一种月子里的怪病,畏寒怕冷,怎么都医不好,终日只能蜷缩在被窝里,夏天都得开着电热毯。后来董佳不知从何种渠道得到了一个秘方,需要大量进食动物内脏,才能弥补内气,治好这种怪病。

  一开始,孙洪伟到处采购动物内脏,但董佳吃了后病情却毫无好转,依然只能躺在床上静养。三年前的一天,从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孙洪伟从朋友那里拿回了一个人体胎盘,煲成紫河车汤给董佳服下,董佳立刻觉得一股热气在胸腔里回荡,两年来第一次感觉自己不再畏寒了,而且还下床走了一会儿。归结原因,她认为是因为自己食用了人体内脏,才让病情有了好转。

  不过,几天后,董佳又旧病复发了。为了治好妻子的顽疾,孙洪伟四处托人寻找人体胎盘,但这东西并不好弄,即使弄来了也管不了多久,董佳就会重新犯病。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孙洪伟决定杀人,目的只是为了获取死者体内的脏器。

  孙洪伟杀人,毫无目标可言,遇着谁就是谁,所以发生系列失踪案后,警方一直执着于寻找失踪者之间的共同点,令案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毫无进展。幸好后来警方在西川市内许多地方安装了隐蔽的摄像头,其中一个摄像头恰好拍摄到孙洪伟诱骗一个小孩到他家里去看新出的漫画,随后小孩就失踪了,警方才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孙洪伟。

  从孙洪伟家卫生间地板下启出的尸体,均被开膛破肚,取出了所有内脏,拿给董佳食用。

  据董佳招供,她吃了人体内脏后,确实能在短时间内不再发病,但只要过了几天,仍会旧病复发。所以孙洪伟只好不断杀人,不断将尸体开膛破肚,不断取出胸腔腹腔里的内脏。拿孙洪伟的话来说,他实在是太爱董佳了,不忍心看到妻子终日蜷缩在开着电热毯的被窝里不能下床。

  可是,他却忍心杀死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说到这里,戴警官指着孙洪伟那死状惨烈的尸体,说:“现在你们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会死成这样了吧?”

  “难道……是他和董佳潜逃到这里来的时候,董佳旧病复发,无法再支撑了,于是杀死了丈夫,取出内脏吃掉了?”我的声音肯定很颤抖吧。

  戴警官摇了摇头,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语调,伤感地说道:“不,我猜孙洪伟是自杀!临死前,他留下遗言,嘱咐妻子一定要剖开他的尸体,取出内脏吃掉。”

  真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爱呀。以前听说蜘蛛交尾之后,雌蜘蛛会吃掉雄蜘蛛,以此作为孕育幼蛛的营养。但我实在无法相信,孙洪伟竟然自杀以献出自己的内脏,送给妻子食用,以求她能继续活下去。

  我开始颤栗了。迪克与霍格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全如刚出锅的白灼虾一般,弯着腰,在绿油油的玉米田中央不住颤栗着,想要呕吐,却因为没吃多少东西而呕吐不出来。

  4
  孙洪伟的尸体依然躺在玉米田里,尽管没有蚊蝇骚扰,但因为地热的关系,戴警官担心尸体会腐烂,影响明天大批警力到来后的现场勘查,于是吩咐我们当中最年轻的迪克,回旅社厨房拿点冰块过来。

  迪克离开后,戴警官又说道:“我估计孙洪伟和董佳也是误打误撞闯入了常青谷,好在昨天整个山谷里都没有其他人,否则孙洪伟也不会选择自杀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他们在山谷里遇到了其他人,孙洪伟定会痛下毒手,为妻子猎取内脏。

  “哦?!山谷里没有其他人?昨天杜老板、老李、黄阿婆和玉儿没在旅社中吗?”我诧异地问道。

  “呵呵,我在来的时候,询问过老李,他告诉我,他昨天去市区采购厨房的食材,杜老板也呆在城区家里。黄阿婆和玉儿都住在距山谷三华里的村落里,因为两位老板都不在,所以她们也各自回家了。今天上午,老李直接在西川长途站接你们,杜瑜眉则先一步回旅社做准备,黄阿婆和玉儿也是今天上午才回到常青谷里来的。”

  哦,难怪,昨天夜里我刚回了手机短信,杜瑜眉就给我发来了银行卡密码,还打来电话。在常青谷里没有手机信号,肯定无法回电话的,所以她一定在山谷之外。

  戴警官的面色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他若有所思地说道:“附近三华里的那个村落,家家户户都住在倚山壁而建的半圆形碉楼里,易守难攻,董佳应该没能力独力潜入并杀人。我现在担心的,是她会不会重新回到山谷中寻觅猎杀对象?说不定她已经潜伏在了附近,看到有人住进了旅社中,时刻准备着趁人不备伺机杀人猎取内脏。不过,董佳进食了一次人体内脏后,起码能够保证三天之内不需再吃内脏。”

  霍格也深以为然:“那更加说明董佳就潜伏在山谷附近。要知道现在已经是初冬了,她在其他村落里没法潜入碉楼里找吃的,也只能回到这里来,毕竟这里有一大片玉米田,田里还有成熟了的玉米。”

  我下意识地东张西望着,附近恰好有风掠过,远处的玉米杆正随风摇曳着,我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哆嗦。

  “蓝先生,你不用太害怕。不管怎么说,董佳也只是个女流之辈,体力气力都有限。就算她真要在山谷里杀人猎取内脏,也多半会杀女人。”戴警官面无表情地说道。

  “哎呀!我得赶紧回旅社去!”我大叫着,向玉米田边缘冲去。小倩还在旅社里的呢,还有玉儿。现在旅社里只有老李一个男人,我实在是不放心,我担心董佳随时会潜入旅社对两个女孩不利。

  我还没冲到田坎上,就迎头撞到了一个人,仔细一看,撞倒的竟然是那位非主流青年迪克·韩。迪克拎着的一桶冰块也掉落在了玉米田里。迪克捂着胸口直喊疼,我一边道歉,一边帮他拣起冰块,放回桶中。

  拣好冰块后,迪克却没拎起桶,他愁眉苦脸地对我说:“蓝哥,你帮我把冰块送到尸体那里去吧,我实在是不敢再多看那具尸体一眼了。”

  看他那副可怜相,我也不禁生出恻隐之心。

  我让迪克赶紧回旅社,不过我并没说让他去保护两个女孩,反正这胆小鬼也多半指望不上。但只要旅社里有这么一个年轻健壮的男人,估计董佳就算潜伏在附近,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到迪克的身影消失在青纱帐之后,我拎着装有冰块的小桶转身回到了玉米田中央,交给了戴警官。戴警官均匀地将冰块放置在孙洪伟的尸体四周,然后我们三人一同离开,向旅社走去。

  穿过旅社外那条两旁种着松柏的小径,我看到旅社大门紧紧关闭着。很好,他们听从了戴警官的指挥,一直紧闭着大门。我伸手敲了敲门,还大声喊着表妹小倩的名字。

  足足过了半分钟,门才慢慢打开了。门后,站着小倩、玉儿、杜瑜眉、老李与黄阿婆。

  不错,他们连开门都是集体出动的,应该不会给董佳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不过,我怎么没见着迪克呢?
  我也听到小倩开口问道:“咦,迪克·韩呢?他不是给你们送冰块去了吗?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呆立在门外,手足冰凉,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5
  戴警官招呼所有人分成四组,我们这里正好八个人,就连黄阿婆也算进来了,恰好四男四女。黄阿婆当然不适合外出搜寻,但留在旅社里也需要一个男人保护,所以戴警官让年龄最大的老李留在了旅社中。

  戴警官与杜瑜眉一组,霍格主动走到小倩身边,而我只好和玉儿分在了一组。然后我们六人一同钻进了青纱帐中。我们以我和迪克分手的位置为圆心,呈放射状向四周搜寻迪克的踪影。我们不时互相呼喊,确定各自的位置,也让彼此知道自己是否安全。

  一走进玉米田,玉儿就紧张地握住了我的手,手心汗津津的,我也下意识地握紧她的手,同时感觉心脏加速了跳动,怦怦的,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倒不是说在这一刻,我与玉儿之间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毕竟我们才认识了不到半天。

  我与玉儿只是在极度危险的重压下,感觉到了恐惧,所以我们下意识地牵手,心跳开始加速,在危险到来的时候或许我们还要相互依偎。

  但,这只是自然的生理反应罢了,并非我们真的情投意合了。我不断如此反复告诫自己。

  正当我感觉有些尴尬的时候,忽然听到青纱帐深处传来了一声惊呼,是霍格的声音:“呀!我找到迪克了!你们快过来!他还活着!”

  另外四人循声向霍格的所在位置狂奔过去。

  几秒之后,我与玉儿穿越了玉米田,便看到了压倒一片玉米杆躺在地上的迪克。

  迪克处于昏迷状态中,闪亮的光头上,前额似乎遭到了重击,有一处血痕与淤青,但没出血。

  表妹小倩正跪在迪克肩膀旁的地上,用双手压迫着迪克的胸膛,正有节奏地用力按着他的心脏,嘴里还大叫着:“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十几秒后,迪克开始剧烈地咳嗽,身体陡然弯曲,膝盖差点砸在了他的鼻梁上。他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后,先是一阵迷茫,等他反应过来之后,眼中立刻流露出恐惧与后怕的神情,身体不住颤栗着。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戴警官急切地问道。

  “我……我被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袭击了……”他的眼神再次遽然空洞。

  “戴着面具?男人还是女人?是不是董佳?”

  戴警官说出董佳的名字时,小倩和玉儿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我们还一直没机会告诉她俩孙洪伟与董佳的事,更没告诉她俩那具备开膛破肚的尸体的身份。

  迪克却眼神涣散地摇了摇头,说:“袭击我的人……身材高大,肯定不是女人……不是董佳!”最后四个字,他是歇斯底里喊出来的,嗓音高亢,透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恐惧。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不要着急,慢慢说。”霍格轻轻拍了拍迪克的肩膀,竭力想让他平静下来。

  迪克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开始讲述他在与我分别后的遭遇——

  他冲出玉米田,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旅社外那条两侧种满松柏的小径上。迪克本来想大声呼叫老李开门,但又总觉得这么大呼小叫,会让别人看轻自己,把他看作一个不堪大用的胆小鬼。

  于是迪克站在旅社大门前,优雅地敲门,并小声说着:“开门,我回来了。”只喊了一声,他就没再喊了,因为他听到门内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轴发出痛苦的呻吟,然后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迪克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个戴着怪异面具的身材高大的人。看此人体型,比迪克高了半个脑袋,应该是个强壮的男人。那男人突然以极快的速度猛一低头,他的前额与迪克的前额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玉米田里,是小倩用心脏复苏术把他救醒的。

  迪克的叙述令我们深感震惊。

  那个戴面具的人是从旅社大门内出现的?也就是说,之前他一直呆在旅社里!他是谁?他为什么要袭击迪克?

  还是戴警官最为镇定,他问道:“那个神秘人,脸上戴着什么样的面具?”

  迪克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喃喃说道:“我也只是短暂地瞄了一眼,那似乎是个手绘的面具,很硬,因为他突然低头撞到我的时候,其实是以面具撞我的,所以我才会一下子就晕过去。面具应该是金属制成的吧,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面具上绘着的眼睛很古怪,一只眼睛睁开着,另一只眼睛则是紧闭着的!”

  听到这句话,戴警官的神情不禁变得凝重了起来。

  而这时,迪克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突然大声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在我昏迷之前,我曾经听到那个面具人对我说,你们全都滚出常青谷!这里是我的家!谁再留在这里,我就让你们死无全尸,全都变作一堆开膛破肚的烂肉!”

  第六章 究竟谁死了?
  1
  周渊易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他们逃不出这幢别墅,也无法确定是否有人能够知道他们在这里。

  疯女和粉笔还在嘤嘤抽泣,铁男领着丸子,发了狂似的在别墅二楼乱转着,想要找到一处出口。此时他也不再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了,在重压之下,或许他也被激发出了些许生命的潜能。

  只有周渊易与宝叔坐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沉默片刻后,两人同时抬起头来,眼中露出了异样的神采。

  “还有一部电梯!”周渊易与宝叔异口同声地说道。

  没错,记得昨天深夜,赵连蒲领他们乘坐电梯时,林云儿曾经问过,如果电梯坏了,那该怎么上下楼呢?赵连蒲当时回答说,别墅里实际上有两部电梯,一旦这部电梯坏了,就会启用另一部备用电梯。

  只要找到另一部备用电梯,那么他们依然有办法离开这幢别墅。

  可是他们昨天并没看到哪里有第二部电梯,难道赵连蒲将备用电梯藏在了某个隐秘的角落?抑或他根本就撒了谎?
  不过,周渊易并不认为赵连蒲撒了谎。正如林云儿所说的那样,要是别墅里真的只有一部电梯,而且没有紧急楼道,万一电梯真出问题了,楼上的人就会被困住,这显然不是别墅设计者愿意看到的事。

  想到这里,周渊易与宝叔都兴奋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赵连蒲的卧室里传来了“嗤啦”一声响,然后又是接连不断的“嗤啦”声,仿佛有人正用力撕着纸。两人循声来到卧室,只见铁男正发泄似的撕下贴在卧室墙壁上的墙纸,一边撕,还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别墅的主人赵连蒲。

  随着一张张墙纸被撕下来,周渊易与宝叔的目光紧盯着空白的墙面,渐渐露出了欣喜之色。

  就在赵连蒲的卧室靠左侧的墙壁上,出现了一扇小门,也是那种伪装成木门的防盗门。

  赵连蒲的卧室里,床上还躺着林云儿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为了不让即将进屋乘坐电梯的疯女和粉笔恐慌,周渊易与宝叔合力将林云儿的尸体搬到了床底的空隙处。

  铁男把细铁丝插入锁孔,搅动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门开了,露出了门后一个小小的电梯轿厢。

  这电梯轿厢真的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侧身站立,应该是特别制作的。

  率先进入轿厢的,自然是铁男。考虑到一楼电梯外可能还有里外均可反锁的防盗门,必须让铁男下去开锁。

  在众人的注视下,铁男钻进电梯轿厢,操纵着电梯,轿厢很快就下沉了。

  足足等了五分钟,轿厢才重新升上来,满身机油味的铁男一见到周渊易和宝叔,就哭丧着脸,沮丧地说道:“真糟糕,这部电梯下到一楼后,撬开锁,也推不开。卸下门板后,轿厢外也有一堵墙……”

  “混蛋!”宝叔破口大骂道。周渊易的心情也低落到了尽头。赵连蒲做得真够绝。

  赵连蒲的卧室里,又传出了疯女、粉笔与丸子绝望的哭泣声。

  2
  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一句:“我好饿。”

  周渊易这才想起,他们起床后,还什么东西也没吃呢。饿着肚子是打不了胜仗的,所以众人还是决定先找点吃的再说。

  在别墅二楼,就有一间厨房,在冰箱里,放着不少食材,荤素皆有。煤气灶边,各种作料也应有尽有。打开橱柜,里面还放着不少袋装方便面、火腿肠。

  “铁男,露一露你的手艺吧。”宝叔指挥着干儿子,让他利用厨房里的食材,为大家做顿饭出来。铁男正要动手,却被周渊易拦住了。

  赵连蒲为什么要把所有人困在别墅中?而且还残酷杀死林云儿,甚至将她开膛破肚。他根本不是在开什么玩笑,而是想最终置我们所有人于死地。所以,厨房里的食材很可能会有问题,说不定下了毒,不要轻易去尝试,免得中了赵连蒲的圈套。

  “可是,周警官,照你这么说,我们什么东西也不吃,就算不被毒死,也会被饿死呀!就算死,我也想做个饱死鬼!”粉笔不满地叫了起来。

  周渊易苦笑一声后,说:“橱柜里不是还有方便面吗?只要仔细检查一下包装袋是否完好,上面有无针孔,就能知道有没有人动过手脚。”

  “嗯,方便面虽然不好吃,但还是性命要紧!”宝叔也同意周渊易的看法,他还补充了一条,“或许水龙头里的水也有问题,我建议大家还是干啃方便面吧。”

  “嘁——不喝水怎么行?”粉笔再次抗议道,“现在我就口渴得要命了!”

  她架着拐杖摇摇摆摆冲到厨房流理台边,打开水龙头,埋下头对准喷出的水流就是一阵猛灌。

  待粉笔喝完水,宝叔在自己的衣兜里摸了摸,摸出一颗蒜头,扔给了粉笔,说:“吃颗蒜吧,蒜能消毒的,喝了这么多生水,当心拉肚子。”

  粉笔却掷还了蒜头,冷冷地说:“我自己有。”她也从衣兜里摸出一颗蒜头,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周渊易知道,流浪汉们在街头常以捡来的残羹剩炙为食,为了防止拉肚子,却又舍不得花钱买药,所以通常都是靠咀嚼生蒜头来消毒的。

  粉笔喝完水,发现大家都死死地望着她。看着众人怪异的眼神,她忽然噗嗤一笑,旋即敛住笑容,冷冷说道:“哈哈,你们都等着看我会不会被毒死呀?拿我做实验用的小白鼠?”

  周渊易和宝叔一起苦笑起来,惟有丸子童言无忌地说:“粉笔姐,要是你真被毒死了,我会给你吹首安魂曲的。”他从衣兜里摸出了带来的口琴,粉笔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

  还好,过了二十分钟,粉笔并无中毒迹象。周渊易和宝叔这才放下心,指挥铁男接了一壶水,放在煤气灶上烧开,又从橱柜里找出六个大碗,泡好了六碗方便面。

  吃完之后,所有人都坐在了客厅里的长沙发上。丸子打开了沙发对面的72英寸液晶电视,但却没有任何图像,看来赵连蒲离开别墅的时候,顺便损坏了屋顶的卫星锅盖。

  大概是因为刚吃完饭,大脑供血有些不足,周渊易半躺在沙发上,觉得一丝睡意忽然排山倒海般涌上了心头。同时,他也听到粉笔喃喃说了一声:“啊呀,好困……”

  周渊易抬起头,忽然发现客厅里所有人的影像渐渐变得有些模糊,听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似乎浑浑噩噩的,耳朵里出现了怪声,仿佛耳鸣一般。他努力集中注意力,眼睛眯成一条小缝,才稍稍看清楚了其他人的模样,他看到宝叔已睡着,铁男正慢慢向地板倒下去,丸子的眼睛也眯成一条小缝,眼看就要睡着了。

  “糟糕!”周渊易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刚才吃的方便面有问题,被人下了药!下的应该是安眠药!
  碗!一定是泡方便面的大碗有问题!

  但周渊易的思维也只保持到这里,便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忽到遥远的未可知的地方去了。

  现在,六个人都成了待宰的羔羊,谁也不知道他们睡着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可怕事件降临在他们身上。

  3
  朦胧中,周渊易似乎听到极其细微的声响,仿佛是磨刀的声音。

  各种各样的气味钻进鼻孔中,他能够分辨出的,有烈酒的气味,有洗涤剂的气味,还有鲜血的气味。

  又有奇怪的声响钻进他的耳朵里,似乎有人在切割着什么,锯着什么,砍着什么。

  有液体飞溅的声音。是什么液体?会是鲜血吗?
  还有脚步声在附近走动,却没有人说话。

  就像闭着眼睛观赏一幕哑剧,那又能看到什么呢?

  “刷啦——”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扔进了油锅后发出的声响。

  但周渊易却怎么也无法再集中起注意力。

  睡吧,睡吧,脑海深处传来梦呓般的呼唤。

  很快,周渊易停止了思索,再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4
  周渊易终于醒了过来,先是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是手臂。然后他感觉身体似乎有点冰凉,伸手触及之处,是一片湿润的液体。

  他睁开眼,朝四周望了一眼,立刻被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红给惊呆了。

  还是置身于厨房中,他已经躺在了地板上,满地都是鲜血。三个人横七竖八躺着他身边的血泊中,是宝叔、粉笔与小宝。铁男不见了踪影,疯女还在,但她却是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周渊易面前——她变成了一具尸体,地上所有鲜血,都是从她胸前的一道伤口中涌出来的。

  疯女躺在地上,浑身赤裸,咽喉处有一个赫然醒目的血洞,从胸口到肚脐被剖开一道裂口,敞开的胸腔中一片血红,看不清里面的脏器是否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腹中的胎儿已经不见了踪影,现在平坦的小腹染满肮脏的鲜血,变得无比丑陋。

  周渊易只感觉喉头涌动着难以言状的液体,他想呕吐,头疼欲裂,太阳穴中仿佛被插进了一百万根尖利的钢针。

  厨房里除了浓重的血腥气味之外,还漂浮着一股烈酒与洗涤剂混合的怪异气味。

  在疯女的尸体旁,有几只砸破了的酒瓶,烈酒气味就是从酒瓶里散发出来的。洗涤剂的气味则不知是从哪里飘来的。

  周渊易挣扎着站了起来,脱掉被鲜血染红的黑色西装,扔到地板上,然后逡巡着四周。料理台上摆着一只案板,案板上有一把菜刀,刃口被鲜血染得通红。煤气灶上的铁锅没有洗,沾着一层油,似乎有人用过火,刚炒了菜。餐桌上也有用过的餐碟,已经空无一物,但还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油香。餐碟旁,则摆着两双用过的筷子。

  炒了什么菜?会是一盘爆炒肝片?还是一盘白油肚条?
  周渊易再次觉得胃里传出难以忍受的不适感,他弯下腰,抚着小腹,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宝叔仍在昏睡,周渊易接了一碗水,洒在宝叔的脸上,唤醒了他。宝叔醒来后,也为眼前看到的一幕而心悸不止。当他发现自己的干儿子离奇失踪后,顿时凄然无语,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暂且没唤醒粉笔与丸子,让他们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只怕又会引来阵阵尖叫。

  周渊易与宝叔努力镇定心绪,蹲在疯女的尸体旁,检查着尸体的状况。

  “她……她的肾脏不见了……”宝叔身音颤抖地说道。

  周渊易深吸一口气,瞟了一眼煤气灶上的炒菜锅,又看了一眼餐桌上的餐碟与筷子,一言不发。然后他发狂般地站了起来,冲向走廊中间的电梯。

  毫无疑问,有人趁着他们昏睡的时候,杀死了疯女,开膛破肚,取走肾脏与腹中的胎儿。肾脏或许还被那个人用菜刀切成薄片,放在油锅了爆炒,做成了一盘菜。

  那个人只能沿惟一的通道,也就是电梯,来到别墅中。也就是说,一楼电梯门外的那堵墙,应该已经被拆除了。那么只要将电梯沉到一楼,他们就能顺利逃脱这幢怪异的别墅。

  周渊易进入电梯轿厢,沉到一楼。

  可是,那堵墙依然挺立在电梯门外,堵住了惟一的通道,一股熟悉的机油味再次钻入他的鼻孔中。

  没有任何被拆卸的痕迹,更没有重新封堵的迹象。

  杀死疯女的凶手,究竟是从哪里进入别墅二楼的?是备用电梯那一边吗?

  周渊易又重新回到二楼,冲进赵连蒲的卧室,钻进狭小的备用电梯轿厢中,沉到一楼。

  备用电梯门外的砖墙,密不透风地出现在周渊易的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两部电梯外的砖墙都还好好的,这幢别墅就仿佛一间被放大化的密室,但密室里却偏偏发生了凶案。凶手究竟是怎么进入别墅的?还有,铁男又到哪里去了?难道别墅里还有一条隐藏着的密道?凶手沿密道进入别墅,又沿密道掳走了铁男?
  如果真有密道,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出密道,否则凶手会又一次进入别墅,隐藏在暗处,对剩余的幸存者再次下手。

  杀人凶手,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叫赵连蒲的作家。

  但事实上,赵连蒲也只是他的自称而已,谁又知道他真就是那位叫赵连蒲的畅销书作家呢?没人见过真正的名叫赵连蒲的作家,谁知道凶手是不是冒名顶替的。

  还有,餐桌上的空碟子旁,摆着两双用过的筷子。莫非赵连蒲还有一个同伙?
  周渊易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林云儿的倩影。她会是赵连蒲的同伙吗?周渊易使劲摇了摇头,心说,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隐在墙纸下的备用电梯、不知藏在何处的密道、下在碗里的安眠药、用过的餐碟与筷子,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幢别墅都似乎是一座提前设计好了的杀人工厂。但周渊易他们只是偶然来到这里的陌生人,赵连蒲又有什么理由对他们痛下毒手呢?
  如果不是那个救护车司机陈师傅被炒鱿鱼,在精神失常的状况下,把救护车开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如果不是林云儿恰好练过武,把陈师傅拽下了万丈深渊;如果不是救护车恰好没汽油了;如果不是这里偏偏没有手机信号,联络不到警方;如果不是距离救护车两百米外的别墅适时开了灯,赵连蒲拎着牡丹灯笼来到救护车旁,那么他们也绝对不会误打误撞进入别墅之中。

  太多巧合了,巧合得有些不太自然。

  周渊易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如果这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了的呢?会有这么可能性吗?

  一想到这里,周渊易就大呼了一声:“不可能!”

  三个巧合点,是陈师傅、林云儿与赵连蒲。赵连蒲暂且不谈,那个陈师傅已经被拽下了万丈深渊,绝无半点生还可能,他怎么又会是阴谋的组成部分呢?
  等一等,当时救护车外一片黑暗,悬崖究竟有多高,谁也说不准。都是如果他没死,那么停车的位置就是他故意设计好的地点。而林云儿拽他下车,只是演出的一场戏而已。

  那么林云儿呢?她也是阴谋链条中的一环吗?周渊易实在不愿意这么想,他不愿意把自己有好感的女人当做阴谋制造者。可事实上,刚才在他的第六感中,已隐约感到,林云儿也有可能是赵连蒲的同伙。

  可是,现在林云儿已经变作了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尽管尸体的脸已经被利刃捣烂了,但手腕上的“武”字文身却证明了尸体的身份。

  不过,如果死的人并非林云儿呢?

  周渊易仅仅是凭借尸体手腕上的文身,认定了死者是林云儿。万一那处文身是假的?
  如果文身是假的,那么这一切就很好解释了,一块块碎片也能拼接起来,成为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这一切都是林云儿与赵连蒲提前设计好的阴谋。

  林云儿以体检为名,不知以何目的,选定了周渊易、铁男、疯女、粉笔、丸子为对象,让他们上了陈师傅驾驶的救护车。宝叔原本不在林云儿的名单中,他的到来应该是个意外。

  陈师傅假称被炒鱿鱼,装疯卖傻劫持救护车,把车开到赵连蒲的别墅旁,然后又被林云儿拽下车,假装摔下万丈深渊。赵连蒲适时出现,“请君入瓮”,领他们进入这幢半圆形别墅,其实是早就做好的安排。

  昨晚在别墅三楼睡得这么沉,一夜无梦,会不会是被赵连蒲和林云儿下了药?虽然当时没在别墅里吃东西,也没喝水,但却刷牙漱过口,说不定赵连蒲在牙膏里加入了什么助眠的药物。

  趁着所有人熟睡的时候,林云儿离开三楼,在二楼电梯口外的天花板上,悬吊另一个女人被开膛破肚的尸体,然后离开别墅,还在两部电梯外砌了一道砖墙。

  今天,又在周渊易他们吃完方便面,陷入昏睡之后,林云儿与赵连蒲又杀死疯女,开膛破肚,还掳走了铁男……

  周渊易不敢再想了,越想就越觉得可怕。

  要想证实以上的推测,只有尽快确定第一具备发现的尸体,究竟是不是林云儿本尊。

  备用电梯外,正是赵连蒲的卧室,林云儿的尸体就在卧室的床底躺着。

  走出电梯,周渊易恰好看到宝叔也进了卧室,将床上的床单扯了下来,看来他准备将床单拿到厨房去,罩在疯女的尸体上,免得粉笔和丸子醒来看到后太受刺激。

  周渊易从床底拉出了那具女尸,掰开已经僵硬的尸体左臂,露出了手腕上的那个“武”字。

  他使劲用指甲在“武”字上摩擦着,但那个“武”字依然在手腕上赫然留存着。

  这是一处真正的文身,不是假冒的。

  如此说来,死者果真是林云儿,并非另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

  那么,刚才周渊易在备用电梯里所作的猜测,全部被推翻了。

  周渊易也长吁一口气,他本来就不愿意将自己心仪的女人假定为全部阴谋的设计者。

  宝叔默默注视着周渊易所做的一切,什么也没问。待周渊易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后,宝叔忽然面色凄苦地说:“这处尸体上的文身确实是真的,但如果林云儿手腕上的文身是假的,那么……”

  宝叔的话,如一道惊雷,顿时将周渊易震得浑身颤栗,冷汗直流。

  5
  周渊易的心情又沉落到了谷底,他不得不再次怀疑那个自己心仪的女人。

  而宝叔则默默取下床上的床单,向外走去,他还得把厨房里疯女的尸体蒙上。宝叔走到门边,叹口气,说:“疯女真可怜,开膛破肚不说,她的肾脏,一定被炒成一盘菜,被赵连蒲和林云儿吃掉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就听到厨房那边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是粉笔的叫声,一定是她醒过来了,看到厨房里悲惨的一幕,吓得发出了尖叫。

  随之而来的,是丸子的哭声。他一定是被粉笔的尖叫声惊醒,也看到了疯女的尸体。

  周渊易和宝叔赶紧冲出卧室,来到厨房中。

  果然,粉笔和丸子正蜷缩埋头搂抱在一起,浑身颤抖。

  丸子还是个小孩,看他如此惊恐,周渊易不禁动了恻隐之情,他轻轻拍着丸子的肩膀,说:“孩子,勇敢一点,你要像勇士一样!”

  丸子的身体却依然颤抖,毕竟他才只有八岁,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一句简单的鼓励根本无法令他安静下来。

  宝叔已经为疯女的尸体蒙上了一层白色的床单,然后来到粉笔与丸子身边,以和缓的语气说:“我们上楼吧,去三楼。那里没有死人,大家都可以稍微好过一点。”

  周渊易也赞成这个提议,他扶起丸子,说:“来,你要像个男子汉一样,我和宝叔会想办法带你们离开这幢别墅的,我发誓!在我们寻找出路的时候,你能保护粉笔阿姨吗?”

  丸子瞪大眼睛,止住哭泣,终于狠狠地点了点头。

  6
  四个人互相搀扶着,沿电梯来到了三楼。

  三楼全是客房,他们选择走进了电梯对面那间最大的客房。

  粉笔似乎很累,尽管才从昏睡中醒来,但此刻她又想躺在客房里的床上再睡一会儿。

  周渊易对丸子说:“你给粉笔阿姨吹段口琴吧,我和宝叔去寻找离开这里的密道。你一直吹,不要停。”

  丸子点点头,取出口琴,然后开始吹奏音乐。悠悠的琴声从他嘴边流淌而出,周渊易辨认出,丸子吹的是一首Beatles乐队的《Free As A Bird》。自由如鸟,像小鸟一样自由,这是一首悲凉的歌,或许也是丸子的心声吧。可是,这里根本找不到逃离的门,所有窗户都钉死了,就算变成一只鸟,也无路可逃。

  想到这一点,周渊易听着乐曲,不禁悲从心来。

  但很快他就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与宝叔一起走出这间最大的卧室,开始逐间在客房里寻找理论上存在的密道。

  丸子的口琴声从最大的卧室里悠扬传出。

  听着口琴声,周渊易也稍稍安了一点心,与宝叔开始搜索密道。

  他们撕下了三楼客房里所有墙纸,又卸下了一张钢管床,拎着钢管不断敲击着地板与墙壁,想要找到暗藏的孔洞。不过,他们除了在赵连蒲卧室正上方一间客房的墙壁上找到了备用电梯在三楼的出口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发现了。

  平心而论,周渊易的搜索技术很专业,称得上一流,但他却依然找不到,这让他很失望。密道难道仅仅只是在理论上成立吗?如果这里根本没有密道,赵连蒲和林云儿又是通过何种途径进入别墅里,杀死了疯女,还掳走了铁男?
  想到疯女被杀的一幕,周渊易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新问题。

  疯女被杀,是周渊易等人吃了被下安眠药的方便面后,集体昏睡时发生的。但他们吃方便面时,早已过了正常饭点,是粉笔说自己饿了,宝叔才让铁男去做饭的。而且粉笔还试过水龙头里的水,确定水没问题后,才烧水泡方便面的。

  吃饭的时间,可以说是随机不确定的,为什么赵连蒲和林云儿能够知道周渊易等人是在何时吃下方便面的?如果他们来得早了,大家还没昏迷,就能进行抵抗,甚至捉住他们,显然赵连蒲和林云儿不会冒这种险的。如果他们来得晚了,大家已经从昏睡里醒过来,他们更没办法下手。

  也就是说,赵连蒲和林云儿知道周渊易他们是在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他们为什么会知道?是在别墅里安了摄像头?还是……还是在他们四人中,有内奸?
  想到这里,周渊易并没对宝叔说出自己的怀疑。

  现在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敢相信。

  7
  “周警官,三楼基本上都检查完了,没找到密道。要不,我们再去二楼看一看吧。”宝叔提议道。

  周渊易想了想,也觉得应该再去二楼看一看。

  经过一番仔细搜索,在三楼没找到密道,但不代表二楼没有密道。但粉笔和丸子还在三楼的,现在非常时期,四个人千万不能分开,否则又会被藏在暗处的赵连蒲和林云儿钻了空子。

  周渊易也想再检查一下二楼餐厅,看看是否藏有隐蔽的摄像头。他依然为赵连蒲和林云儿能够将杀人事件拿捏得这么精准而介怀。如果能在餐厅里找到摄像头,起码可以让他增加一点对其他人的信任感。

  进了那间最大的客厅,周渊易准备叫粉笔和丸子跟着一起到二楼去。进屋后,丸子还在吹口琴,这次吹的是一首音调和缓的乐曲。粉笔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拐杖丢在床下,她的身体微微颤动着,似乎正打着寒颤。

  哦,现在本来就是初冬,起先在二楼的时候,还开着空调。回到三楼,空调并没打开,所以气温相对有点冷,但好在安有防弹玻璃的窗户被钉死了,气流不通,所以还不算太冷。

  周渊易拍了拍粉笔,但粉笔却在朦胧中推开了周渊易的手,以撒娇般的语气喃喃说:“讨厌,让我再睡一会儿嘛……”然后一转身,又睡着了。

  宝叔不由得苦笑道:“就让她再睡一会儿吧,我们也不用着急去寻找密道,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是啊,我们有的是时间。周渊易摸出手机看了看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外面就会天黑了。谁也不知道还要在这封闭的别墅里呆多久,这噩梦一般的禁锢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好吧,就让粉笔再多睡一会儿吧。不过,得把屋里的空调开了,千万别让她感冒。

  周渊易寻思,在开空调前,得先检查一下空调是否被人动了手脚。有了饭碗被下药的前车之鉴,要是空调的出风口被人动了手脚,喷出的暖气是催眠气体,那就糟糕了,只怕又会引来新一轮的杀戮。

  还好,空调的出风口完好如初,没有任何加装的不明设备。但周渊易还是先让客房的门敞开着,让暖气有一点流通与稀释的空间,才打开了空调。但门开着,暖气的保暖效果自然不好,所以门敞开了十分钟,周渊易确定空调没问题后,才让宝叔关了门。

  看粉笔睡得这么香,还微微发出鼾声,丸子忍不住也打了个哈欠。周渊易笑了笑,示意让丸子也去睡一会儿。丸子爬上床,躺在粉笔身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时,宝叔凑过头来,以极低的声音对周渊易说:“我猜,我知道赵连蒲与林云儿杀人的动机了。”

  “什么动机?”

  “人体器官走私!”宝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这些在街头厮混的流浪汉,在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外地曾经发生过几桩流浪汉被杀事件。那些遇害的流浪汉,身体内的肾脏都被人割走了,据说是被人卖到了海外的地下医院里……”

  周渊易作为刑警大队副队长,当然也听说过类似的传闻。

  但是,在这幢别墅里发生的事,真是为了盗取人体器官而发生的吗?
  林云儿是护士,有着一定的医疗背景,如果她是人体器官走私犯罪集团中的一员,也是有可能的。

  周渊易不禁联想到在二楼厨房里醒过来,看到疯女的尸体时,曾经嗅到了一股烈酒与洗涤剂混合的气味,还看到了摔破的酒瓶。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气味呢?难道是为了掩盖其他什么气味吗?

  如果是人体器官走私犯罪集团,在割走器官时,为了防止感染,肯定会在受害者的身体上涂抹消毒酒精与碘酒。莫非烈酒的气味就是为了掩盖酒精与碘酒的气味吗?而割下的器官,会放入装有冰块与特殊药水的匣子里,而那种特殊药水的气味,正与洗涤剂类似。

  不过,周渊易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疯女被取走的,是腹中胎儿与肾脏,为什么其他器官还存留在腹腔中呢?比如眼角膜、心脏、肝脏,在器官走私黑市里,都很值钱的。如果是器官走私集团,为什么不把那些器官一起取走呢?

  既然是想要得到人体器官,为什么赵连蒲与林云儿竟似在玩一场猫捉老鼠游戏一般,把场景限定在一座扩大版的密室中,这一次只杀害了疯女,又掳走铁男,为什么不把其他人一次性全干掉呢?
  论体格,周渊易最棒,他的器官性能也相对会好很多。为什么没第一个杀他呢?

  思索到这里,周渊易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呢,还是应该感到后怕。

  恰在此时,房间里突然传来了“嗤嗤”的声响。周渊易循声抬头望去,只见粉笔与丸子躺着的钢管床上,一根露在外面的钢管竟然冒出一股淡黄色的烟雾,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以极快的速度在房间中扩散着。

  啊!是催眠气体!
  周渊易暗叫一声不好,但来不及了,他已经不小心吸入了几口这种刺鼻的气味,只觉得头疼欲裂,脑袋昏昏沉沉,一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第七章 开膛魔重出江湖
  1
  六点刚过,天色就暗了下来,我们坐在旅社一楼的餐厅里,相对无言。

  一个带着面具的神秘人竟然一直藏身在旅社之中,而之前我们却一直都不知道,真是太蹊跷了。

  戴警官终于打破餐厅里令人窒息的沉默,偏过头,询问杜瑜眉:“杜老板,那个神秘人说,常青谷是他的家,还让所有人滚出去。那么我想问问,你们买下这处山谷时,听说过类似的传闻吗?”

  杜瑜眉凄楚可怜地摇着头,说:“我以前从来没听说常青谷里还有其他人居住……我是半年前买下了山谷的五十年经营开发权,旅社也是在原有建筑的基础上改建而成的……”

  “原有建筑?也就是说,这处旅社是早就修在这里的?”

  “嗯。以前这幢T字形的房屋,破旧得都快要坍塌了。我买下山谷的开发权后,就请来工人对这幢房屋进行改建,每间房都重新加固、粉刷、装修。一番整治下来,旅社看上去就像才竣工一般,所有的家具都是新买来的……”

  “也就是说,你们对旅社的情况很了解,也做过翻新工作,那么旅社里应该不会存在什么秘密房间之类的构造吧?”

  “当然不会!旅社要这样的秘密房间干什么呀?我们还恨不得把所有房间都用来拿给客人住呢!”

  戴警官明白了,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杜瑜眉则显得很是忐忑不安,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令她顿时乱了方寸。

  旅社还没开始营业,玉米田里就发现了一具逃犯的尸体,另一个逃犯则在暗中窥视着住客,旅社里还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面具人。真不吉利,没有比这更诡异的事了,似乎一切都在预示着常青谷将来不会是个平静的地方。

  我坐在玉儿身边低头沉思着,小倩则拿着一卷老李才找出来的绷带,一圈一圈缠在迪克的光头上,她毕竟曾经当过住院医师,包扎伤口对她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霍格也在小倩旁忙前忙后献着殷勤,不时递着剪刀、绷带和药水。

  忽然,我听到一个怪异的声响:“咕噜……”

  循声望去,只见玉儿羞红脸不好意思地侧了侧身,说:“是我的肚子在叫……我饿了……”

  杜瑜眉也听到了玉儿说的话,也意识到天都黑了,该吩咐黄阿婆去准备晚餐了。转过头去,却见黄阿婆还愣愣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动不动,脸上面无表情。

  杜瑜眉连忙用手语吩咐黄阿婆去准备晚餐,但黄阿婆还是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我不禁诧异地问:“怎么了?黄阿婆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这时,黄阿婆终于站了起来,开始手舞足蹈了起来,似乎想表达什么想法。

  我将好奇的目光投向杜瑜眉,希望她能替我们翻译一下黄阿婆的手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无奈地摊开双手,说:“黄阿婆做的手势,并不是纯正的手语,我没办法了解她想表达什么……”

  说来也是,黄阿婆是位住在深山里的聋哑人,虽然有一手做菜的好手艺,以前却并未在正统的聋哑学校学过标准手语,应该只有常年与她生活在一起的人,才能确切无误知道她的手语习惯。

  那么,黄阿婆现在究竟想说什么呢?她想说的,是不是与那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有关呢?
  坐在我身边的玉儿一直死死地盯着黄阿婆,她的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情。我大吃一惊,向她问道:“你看得懂黄阿婆的手语?”

  她点了点头,答道:“嗯,我和黄阿婆都住在一个村子里,从小我就爱到她家里吃她做的饭菜,所以我能看懂黄阿婆的大部分手语。”

  “那黄阿婆说了什么?”

  “她说……那个戴面具的人……真是常青谷的主人!”

  “什么!瞎说!”老李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胡说!我们杜老板花了大钱买下常青谷五十年的经营开发权,她才是常青谷的主人!”

  “李叔,您别生气,黄阿婆说的,不是您那个意思……她是说,在她小的时候,常青谷里就住着一群经常带着面具的人……但是在十多年以前,那些面具人忽然凭空消失,再也不见踪影了……”

  戴警官顿时来了兴趣,他大声对玉儿说:“你再仔细问问,黄阿婆还知道哪些与面具人有关的事?”

  玉儿走到黄阿婆身前,伸出手,对着黄阿婆打着手势。黄阿婆看懂了玉儿问的问题,立刻再次手舞足蹈了起来,嘴里还不时“呀呀”做声,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待她做完一组手势恢复平静后,玉儿转过头来,对我们说:“黄阿婆说,提起面具人,要从民国三十年的冬天说起了……”

  2
  那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西陵山区不仅高山地带持续降雪,就连海拔较低的地区也被积雪覆盖了整整一个多月。

  那时,黄阿婆还没出生,这个故事是她后来听她母亲说的。

  当时村子里,有一位姓赵的猎户,在这里暂且称为赵猎户吧。

  那一年,春节前为了腌制腊肉,赵猎户上山狩猎,循着一行觅食野猪留下的足迹,追入深山,却不幸迷路。赵猎户误打误撞,闯入一处山谷,见着许多空房,房中留有食物木柴。赵猎户在这无人村落里待了几天后,却见一群人回到了山谷中,那些人的脸色极白皙,说着赵猎户听不懂的语言,仅能凭借手势沟通。

  雪停后,那些白脸人在一片丝绸上给赵猎户画了出山的地图,还给他准备了路上所需的食物与净水。

  回到家里,赵猎户还将此事写成一篇文章,寄到当时他最喜欢看的《西川商报》副刊部,并得以刊登发表,还得了一块银元稿费。报社的人也曾经来寻找过那些白脸人,进过很多次山,但赵猎户却怎么也找不到去那处山谷的道路了。就连白脸人送的丝绸地图,也在一场火灾中付之一炬。所以,村里时常有人笑话赵猎户,说他根本就是为了哗众取宠而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

  虽然赵猎户的家人都坚信他没有撒谎,但赵猎户之后却生了一场大病,只要病情稍稍好转,便会挣扎着上山,去寻找白脸人居住的那处山谷,证明自己确实见过白脸人。但不幸的是,有一次赵猎户进山寻找白脸人,因身体虚弱体力不支,倒在山巅上,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赵猎户的妻子苦苦哀求村里的邻居,上山背下了丈夫冻得僵硬的尸体,并择日三天后土葬在村外的祖坟中。下葬仪式前,全村人都集中在村口的一块空地上,按照当地守灵的风俗,围着篝火喝酒,棺材就停放在篝火旁,这也就算是送赵猎户最后一程。

  就在天快黑的时候,从村外的土路那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随着尘土飞扬,两骑剽悍红马停在村口外的大榕树下。从马背上,跃下两个人,肤色白皙,却都戴着一副青铜制的面具。面具上绘有两只眼睛,一只睁,一只闭。

  村里人都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来头,全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们。那两人也不说话,各从马背上取下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扛在肩上走进村口,来到赵猎户的棺材前,扔下麻袋,朝棺材连鞠了三次躬,然后递了一张写满字的丝绸给赵猎户的妻子。

  赵猎户的妻子顿时大叫了一声:“呀!白脸人!”她知道,赵猎户从白脸人手中得到的出山地图,就是绘制在一片丝绸上。

  刹那间,围坐在篝火边的村民全骚动了起来,纷纷站起身,向两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围了过来。但面具人只是朝四周梭巡了一圈,村民立刻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气场,呆立在面具人一丈之外,再不敢靠近。

  面具人指了指扔在地上的麻袋,示意赵猎户的妻子打开。赵猎户遵命打开麻袋后,顿时张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麻袋里,全是上好的动物皮毛,狐狸、野狼、梅花鹿。每张毛皮都制得非常完美,咽喉至小腹被利刃割开,开膛破肚之后,动物腹腔中的肌肉内脏骨骼被干干净净地剔除出来,每张皮毛都散发着好闻的气味。

  面具人又朝赵猎户的妻子做了个手势,表示这些毛皮都是他们送给她的。做完手势后,俩人便转过身去,走到红马边,翻身上马,猛踢马腹。两匹红马长嘶一声后,扬蹄飞奔,村边的土路又卷起一阵烟尘,转眼间两人两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村边空地上的村民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马和面具人消失了接近一盏茶的工夫,他们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他们交头接耳,纷纷围拢在赵猎户的妻子身边,目光全落在了她手中捏着的那片写满字的丝绸上。

  赵猎户的妻子她不识字,只好递给村子里的族长,请族长念出来。

  丝绸上写着半文不白的语句:
  赵兄弟因寻吾等而死,吾等亦深感悲痛。特奉上区区白礼,希盼兄弟家人节哀顺变。

  赵猎户的妻子听完此言,霎时泪如雨下。

  村里人也明白了赵猎户之前并未撒谎,尽管没看到面具人的真正面容,但他们也终于相信传说中的白脸人果真存在。赵猎户为了证明自己看到过白脸人,重病初愈便进山寻找白脸人,却病死在深山之中,直叫人顿感唏嘘徒叹奈何。

  村民们默默抬起棺材,眼中含泪地将棺材送入祖坟墓地中安葬,赵猎户的妻子更是哭得像个泪人一般,形销骨立,早已不成了人形。

  但在深山中,特别是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忙碌着,大多都是健忘的。所以没过多久,人们便不再关心赵猎户的死,也不关心这世界上是否有白脸人这回事。

  在众人漠然的眼神中,赵猎户家的寡妇带着白脸人送来的动物皮毛,进西川城卖给了商号,换回的银元恰好够她省吃俭用过上一年。

  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眼看到了赵猎户的忌日,银元也用得快差不多了。

  赵家寡妇准备忌日为亡夫上完香,便去西川城做工,听说西川城的纺丝厂正招女工为前线的士兵制军装,不需经验,只要耐苦手勤就行。

  可就在上香祭拜那日,那两个骑着红马的面具人又出现了,他们再次为赵家寡妇送来两麻袋硝制完美的动物皮毛,旋即转身便走。赵家寡妇把动物皮毛送到西川城商号,又换回了银元,比上一年换得还要多。不过,因为物价飞涨,这些银元也还是只够她用一年而已。

  这件事传出去之后,村里人均又惊又慕。

  如今这年头,要想塞饱肚子,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看赵家寡妇一年来什么都不用做,连地都不用种,到了亡夫忌日那天,却能平白无故得到足够一年家用的赠礼,这又岂能不遭人嫉妒?

  山里的寡妇不好过,所以赵家寡妇也有心再觅人家。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她看中了一位姓黄的老实巴交以种地为生的山民,那位黄阿哥刚死了老婆,正准备觅人填房。两人给村里各家各户送去西洋糖果,择日办了好事,不过婚礼那天,却没有一个村民上门道贺。他们全都妒火攻心,哪有人愿意上门恭贺,还顺道免了份子钱。

  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到了那年赵猎户的忌日,戴着面具的白脸人却没再度骑着红马来到山村里。从此之后,他们也再也没有出现了。

  村里人猜,那两年白脸人之所以会送来装满动物皮毛的麻袋,是可怜赵家寡妇孤身一人,生活不易。如今赵家寡妇成了黄家阿嫂,生活有了依靠,自然就不再送来动物皮毛了。

  虽然现在赵家寡妇成了黄家阿嫂,但没了白脸人送来的动物皮毛,她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心中不免失落。但好在她丈夫黄阿哥忠厚老实,从未吐出一句怨言。黄家阿嫂也不禁庆幸,幸好没嫁入那些油嘴滑舌只慕钱财的单身汉,否则没了白脸人送来的皮毛,她早就被轰出了家门。

  两年之后,黄阿嫂为黄阿哥生下一个女儿。女儿自小就聪明伶俐,可惜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深山里缺医少药,虽然最终请游方的郎中为女儿治好了病,但女儿却变得又聋又哑。

  不过,黄阿嫂与黄阿哥并没放弃聋哑的女儿,坚强地让女儿学会了简单的手语,黄阿嫂还传授女儿一手做饭做菜的好本领,让女儿日后亦能自食其力。

  不用说,他们那位又聋又哑的女儿,便是现在我们面前这位老态龙钟的黄阿婆。

  3
  黄阿婆的故事,我们是借助玉儿的翻译,才大概明白意思的。

  黄阿婆讲完之后,戴警官长叹一口气后,问:“如此说来,当初赵猎户误闯进的白脸人住的山谷,就是常青谷?”

  玉儿用手语将戴警官的疑问翻译出来后,黄阿婆连忙摇头,日后又做出手势。玉儿翻译道:“黄阿婆说,我们所住的村庄距离常青谷只有三华里,而当初赵猎户误闯入的山谷,自山村出发,走了整整一天。黄阿婆只是听说了戴有一睁一闭面具的神秘人,才回忆起她母亲曾经见到过的白脸人也戴着同样的面具。不过,既然神秘人说这里是他的家,那很有可能是白脸人后来进行迁徙,搬入了常青谷中。”

  “哦,那么戴面具的神秘人说常青谷是他的家,也没说错嘛。”霍格在一旁应了一句。

  “瞎说!”老李顿时发飙了,“我们杜老板花了大价钱把这里买下来,手续完备,证照齐全!那面具白脸人以前在这里住过又怎么样?他办过房产证吗?他有手续吗?他敢上法庭吗?真是胡说八道,莫名其妙!”

  我连忙打圆场,霍格也没敢再接茬,杜瑜眉赶紧吩咐黄阿婆去厨房准备晚饭,又让气鼓鼓的老李和玉儿都去厨房帮忙,才稍稍让餐厅里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趁着黄阿婆做饭的时候,霍格和迪克在餐厅里陪着小倩和杜老板,我与戴警官则在整幢旅社里搜索了一番,看到一楼二楼的所有窗户都是由内反锁着的。也就是说,如果旅社里确实没有密道的话,那么戴面具的神秘人应该是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旅社里,然后等到迪克敲门时,开门突然袭击了迪克。

  这个神秘人为什么要溜进旅社?我们也没发现旅社里有任何翻箱倒柜的痕迹。我和小倩的电脑还安然摆在桌上,神秘人肯定不是为钱财而来。他袭击迪克,只是为了奉送一句让我们滚出常青谷的警告吗?
  但在检查门窗完毕之后,戴警官却面露喜色,说道:“只要锁好了门窗,这幢旅社可谓固若金汤,根本没人能毫无声息地闯进来。那个神秘人,只是利用了我们的疏忽,才溜进了旅社中。现在我们已经有了防备,小心翼翼,那家伙肯定不敢再来了。包括那个叫董佳的逃犯,她肯定也逃得远远的。今天晚上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明天天亮后,警方大部队来了,大家就不用再担心了。”

  这时,楼下传来了杜瑜眉呼喊我们去吃饭的声音。我这才觉得腹中饥饿,再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下楼进了灯火通明的餐厅里,屏风围着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

  九个人围坐在一起后,小倩偷偷凑到我耳边,悄声说:“刚才玉儿给我说,黄阿婆最擅长腌制的,是腊猪肝和腊猪心。考虑到你们的感受,玉儿特意没让黄阿婆端出来……”

  但这句话已经够让我反胃了,只扒了几口饭,我就离开饭桌,向大堂走去。

  大堂旁是一个小型的会客室,里面摆着一台大屏幕的液晶电视。

  杜瑜眉说过,这里没有安装有线电视,只装了一口卫星锅盖。

  我打开了电视,调到了上星的本地西川卫视台,恰好是新闻事件。

  身着正装的播音员正以麻木不仁的语气播报着一条新闻:
  “西川市排名前十的地产富豪郭文辉离奇失踪已有二十天之久,至今依然毫无线索。据观众最新爆料,称郭文辉在失踪之前,已确诊罹患不治之症,必须实施某种特别手术。但此种手术危险系数极高,郭文辉最终决定放弃治疗。警方发言人亦称,郭文辉或是希望利用最后时光享受人生,于是不辞而别,远离家人,独自旅游散心……”

  郭文辉失踪一事,我在二十多天前也曾经听说过。当时报纸周刊都对此事做了详尽的报导,有猜测他是被竞争对手杀害了,也有猜测他是被亡命徒绑架了,但我还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自己策划了失踪事件。唉,人一辈子就算赚了再多钱又有什么用?说不定哪天就被致命的疾病缠上了。

  我更加觉得把常青谷定位为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心灵休憩地,很有这样的必要。如果像郭文辉这样被工作压力压得透不过去的大忙人,工作之余时常到常青谷来修整一番,给心灵充充电,说不定就不会那么容易被疾病缠上,也能多活几年。

  这条新闻之后,便是滚动播出的通缉令。

  通缉令里的一男一女,正是孙洪伟与董佳。不过,现在除了在常青谷旅社中的九个人之外,还没有其他人知道孙洪伟已经变作了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

  董佳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我死死盯着电视屏幕,想把她的容貌深深刻在脑海里。如果她胆敢潜入旅社中,最起码我能在第一时间把她认出来。

  接下来是播报孙洪伟与董佳的身份证号与体貌特征,我正竖起耳朵想要仔细听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会客厅外传来脚步声,还有小倩与玉儿说话的声音,她们似乎正为神秘人与女逃犯董佳而感到恐惧。

  我赶紧换了台,免得让这两个小丫头看到这条新闻心里发憷。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正在播放搞笑综艺节目的海外频道,然后坐在沙发上假装哈哈大笑了起来。没想到,她们一进会客厅,表妹小倩就以怒不可遏的声音叫道:“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玉儿也说:“快调到西川卫视,看看那个叫董佳的逃犯被抓住了没有!戴警官说了,警方将持续二十四小时进行搜山!”

  我真是低估了这两个丫头的心理承受力。

  调回西川卫视,通缉令已经播报完了。现在正在播报前段时间商场抢劫案的后续报导,警方依然毫无线索一筹莫展。真不知道这些警察是怎么工作的,案子都发生二十多天了,居然还是没有一点进展。

  两个丫头还等着看通缉令,我只好告诉她们,刚才已经播报过了,这说明董佳并没有被抓住。我们不能把希望全部都寄托在警方身上,他们连个抢劫商场的罪犯都抓捕着,还能指望他们抓到董佳?要知道西陵山区是如此广袤,有的是藏身之处,警察就像大海捞针一般,哪有这么容易抓住她。

  只要我们今天晚上锁好旅社大门,紧闭门窗,就不会有任何危险。我把戴警官饭前给我说的那番话又重复了一遍,才让她俩稍稍安了一点心。

  随后霍格和迪克也走进了会客厅,接着是杜瑜眉和老李,戴警官则陪着黄阿婆在餐厅里收拾碗筷。老李神色略带担忧地对我们说:“今天晚上,我建议大家不要独自呆在屋里睡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最好两人合住一间屋……这也是戴警官的意思……”

  他说得没错。

  很快我们就自发安排好了房间。

  我与霍格住一间。

  老李与迪克住一间。

  戴警官单独住一间——毕竟他是警官嘛。

  玉儿本想与黄阿婆住一间,但与她年龄相仿的小倩却哀求着想与她一起住,彼此也有话可聊,于是她们住在了一间屋里。

  杜瑜眉则只好与黄阿婆分在了一间屋里。

  不过,黄阿婆得知房间分配后,却使劲摇起了头,还不住打着手势。玉儿替我们翻译道:“黄阿婆说,她平时睡硬床板习惯了,睡客房里的软床垫,怎么都睡不着。她说要自己一个人住在楼下的佣人房里,还说就算有坏人来了,也不会对她这么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太太动杀机。”

  我们劝说了很久,但黄阿婆就是执意不肯到二楼的客房来睡,弯着腰径直朝厨房边的佣人房走去。戴警官不由紧张地问杜瑜眉:“你一个人住,有问题吗?”

  “没问题,我把门反锁了,谁来也不开门!”杜瑜眉坚定地答道。然后又问我们,“对了,你们想泡温泉吗?旅社一楼有温泉浴室,大池小池都有,这可是我们常青谷旅社的特色服务哦!”

  “算了,改天吧……”我们纷纷摆手婉拒。在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泡温泉呢?
  不过,小倩却悄声在我耳边说:“其实我还有点想泡泡温泉的,但是刚才玉儿给我说,温泉的泉眼在玉米田另一端的花房那边,用水管引过来后,温度低了很多,泡着没什么意思。要是等这里安全了,玉儿可以带我们去泡花房旁的露天温泉池。”

  嗯,如果是玉儿提议,那我还愿意去泡泡温泉。

  明天大批警察来了,一定会先勘察现场,然后把搜山的重点放到常青谷附近来。董佳和面具神秘人也不会那么傻,警察来了都不跑。到时候,这里就真的安全了,我们也能尽情在谷中游览玩耍,顺便把常青谷的开发策划案做出来,尽快完成杜瑜眉交给我的任务。

  我不禁抬起头看了看玉儿那天真可爱的脸庞,又寻思道,我和小倩完成了策划案,就得离开这里。我们走之后,董佳会不会又潜回常青谷里呢?如果真这样,玉儿岂不是很危险?我是不是得找个机会与她聊聊,劝她到市区去找份工作?这个远离文明社会的偏僻山谷,并不适合她这样的年轻人。

  虽然我说过,要把常青谷打造成乌托邦一般的世外桃源,心灵的休憩地。但在这样的地方休憩十天半月就是极限,若真让人在这里呆上一辈子,会发疯的!
  4
  在会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我们去各自回房休息。

  黄阿婆去了厨房旁的佣人房,戴警官则抱了一床棉絮,又把会客厅里的一张长沙发推到紧闭的旅社大门后。他决定今天晚上睡在一楼,为我们站岗放哨。

  我和另外六人上了二楼,小倩和玉儿的神经已经松弛了许多,俩人说笑着进了屋。

  老李与迪克则商量起日后动力伞基地一旦建成,如何分配利益的话题,迪克毕竟是生意人,顿时来了兴趣,眉飞色舞地憧憬着未来的风光。

  我和霍格进了一间双人房,长夜漫漫不知该如何渡过。我干脆取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写常青谷开发的策划文案。而霍格则无聊地摆弄着他的单反相机,过了一会儿便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噜。

  我写了一会儿,实在是有点忍受不了霍格的呼噜声,完全令我无法全身心投入到文案的写作中。于是我干脆打开客房木门,想在走廊上透透气。可刚打开门,我就听到一旁的另一间屋,也传来“吱呀”一声,一扇门打开了。我赶紧合拢门,只留了一条缝,偷偷朝外望去。

  走出屋的,是老李,他正惦着脚尖,鬼鬼祟祟四下张望。

  他合上房门后,蹑手蹑脚走到另一间屋的木门前,轻轻敲了三下门,两长一短。尽管他走路很小心,但却偏偏穿了一双硬底鞋,一走路,地板就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吱呀——”那扇门开了,老李一闪身,就迅速钻进了屋里。

  那间屋,是杜瑜眉的房间。

  如此说来,老李和杜瑜眉并非老板管家的关系,还是一对情人。

  为何他们在我们面前并未公开关系呢?莫非他们还各自有着自己的家庭?
  呵,这是别人的事,我又何必那么八卦呢。我不禁暗笑一声,也懒得再去走廊透气了,免得一会儿老李出来了难堪。我只好继续回到客房里,在霍格的响亮呼噜声中继续写着常青谷旅社的营销文案。

  我不断推敲着,直到两眼干涩,睡意渐涌,敲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才发现已到了凌晨三点。看来我确实是个敬业的策划师,也对得起杜瑜眉给的那两万块钱。

  呵呵,杜瑜眉此刻正抱着老李快活,而我却在熬夜写字呢。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我把宣传用语这一段文案暂时挂在一边,保存好文档,便准备关机睡觉。

  就在此时,我又听到走廊上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是轻微的脚步声,接着又是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应该是老李在杜瑜眉那儿快活完了,回房去睡觉。真是的,干脆就在杜瑜眉房中过夜算了,要是开门时惊醒了迪克,反而更加难堪。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老李大约是在晚上十点多到杜瑜眉房中去的,直到凌晨三点才出来,他也算是老当益壮了。而且旅社中的客房,隔音效果也很不错,这么长时间,我这边居然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哈哈!我的内心是不是有点太猥琐了?

  我一边关电脑,一边鄙视着自己。

  可我的鼠标还没点到关机的案键时,就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声嘶力竭的一声惨叫,是老李的声音。我心中不禁“咯噔”一声,猜测着老李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老李的惨叫声还是无法让打着呼噜的霍格醒过来,他睡得实在太死了。我则一个箭步,打开房门冲到了走廊上。

  只见老李正浑身瘫软地跪坐在房门外,脸色苍白,牙齿不住打着颤。他见到我后,抬起手臂,无力地指着房内,喃喃说道:“里面……里面……迪克……迪克……”

  我定住心神,冲到他身边,推开了半闭的房门。

  屋内的格局与我那间客房相同,都有两张标准床,一盏床头灯还开着,灯光恰好照射到其中一张躺着人的床上。不过,此时床上已是一片血红,惨不忍睹。

  迪克呈大字躺在床上,双眼圆睁,直瞪着天花板,喉咙处一个赫然而现的血洞,胸膛被剖开了,似乎有什么内脏已经被取了出来,到处都是淋漓的鲜血。

  又是开膛破肚!这次的受害者是迪克!

  我抬起头,朝客房的窗户望去。窗户大大开着,玻璃上有一个平滑的圆孔,恰够一只手伸进来拨开插销。我站起来,走到窗边,朝外望去。外面一片漆黑,哪里还看得到什么人?不过,在窗台下,隐约有些闪着亮的碎玻璃。应该就是这扇窗户玻璃被划破的部分吧。

  我用手摸了摸玻璃上的圆孔,没有碎渣,很平滑。如果我没猜错,玻璃应该是被镶金刚钻的特制工具划破的吧。

  董佳还在逃亡中,她不可能有机会搞到镶钻的特制工具。如此说来,凶手应该是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吧。

  不对,一定有哪点不对劲的地方,被我忽略了!我正绞尽脑汁思索的时候,戴警官已经闻讯上了楼。他看到床上躺着的血肉模糊的迪克,也不禁张开嘴说不出话来。

  5
  戴警官很老练地注视了迪克的尸体一分钟,然后走到窗边看了一分钟,接着走出客房,来到走廊,说道:“现在大家都不能再睡了,我们必须全部集中在一起。单独一个人,随时有可能会遭到袭击!”

  我和老李赶紧叫醒了其他人,连一楼佣人房的黄阿婆也被叫了起来。

  当然,我们就没再让四位女士进屋观赏迪克的尸体,仅有霍格进来看了看。

  我们集中在走廊上,杜瑜眉披着睡衣,胆颤心惊地问:“是谁干的?是董佳干的吗?”

  “现在还不能肯定,但董佳应该搞不来镶钻的特制工具。我估计,多半是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干的!”戴警官答道。

  “那也不一定。”插嘴的是霍格,他刚从迪克横尸的客房里出来,很冷静地说道,“如果是戴面具的神秘人干的,他用特制工具划破玻璃后,应该用手推一下玻璃,那么碎玻璃就会落到房间里的地板上。而事实上,玻璃却落到了窗外。”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除了听不到声音的黄阿婆之外,我们所有人的脸色全变了。

  霍格的话说得很明白,玻璃是坠入窗外的,说明有人从窗户内把划破的玻璃推了出去。也就是说,凶手隐藏在我们内部!
  “不要危言耸听!”老李大叫了起来,“我们当中怎么可能有凶手?”

  其他人也纷纷对霍格怒目而视。

  我赶紧打圆场,说:“有可能是凶手故布疑阵也说不定啊。遇到高智商的凶手,就想让我们内部出现裂痕,然后再分别对我们下毒手。只要凶手先轻推玻璃,让玻璃完整无缺地落在窗台上,他进来后,再扔出去,就会造成现在的局面。我们千万不要上凶手的当。”

  戴警官也说道:“其实我在吃饭的时候就考虑到会不会咱们内部出现问题,所以我才要求两个人合住一间客房。一方面是为了安全起见,另一方面则是——万一出现了问题,一间屋里的两个人可以相互提供不在场证明。”

  大家都露出愕然的神色。没想到戴警官竟考虑得如此深远。

  不过,事实上戴警官的这个建议并没落到实处。

  原本迪克和老李住在一间屋里,但十点多老李就出了屋,到杜瑜眉那里去了。这一点,他也坦然告诉了戴警官。戴警官听完后,当即就发了脾气,怒道:“分房间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然的话,我一定不会让迪克和你住在一间屋里。他完全可以和我一起在一楼的沙发上休息,他也不会被杀死了!”

  老李哭丧着一张脸,毫无力气地说道:“真是抱歉,我以为离开几个小时不会出事的,我之所以没在分房时提出来,是不想让你们知道我和瑜眉之间的关系——我在西川市区有自己的家庭,还有一个上高中的女儿……”

  众人向老李投来鄙夷的目光,为了维护他,杜瑜眉竟然面不改色地说:“我和老李是你情我愿的事,你们没有权力职责。但是,这是我们的隐私,所以也希望你们替我们保密。另外呢,他没提前说,也不完全是他的责任,其实我也不想让你们知道我们的关系——不瞒各位,我是一个有钱人的地下情人,这种关系已经持续了十年。买下这处常青谷的资金,也是那个有钱人提供的。我与老李的事,我可不想传到那位有钱人的耳朵中。”

  这一下,情况有点微妙了。

  鉴于老李与杜瑜眉的亲密关系,他们互相做不在场证明,其实是不可靠的。

  而我,也逃脱不了嫌疑。虽然我与霍格住在一间屋里,但霍格睡着后,我一直在写策划文案,他睡得那么死,即使我出去杀人,他也不会知道。

  只有小倩与玉儿,基本上能够排除怀疑。她们是第一天认识,不存在利害关系,能够认可她们互相作的不在场证明。

  至于黄阿婆,那就更不用说了。没人相信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太太能够上楼杀死一个运动健将。而戴警官呢?他是警察啊,身份确实可靠,是老李去派出所请来的,他当然不可能是凶手。

  所以,我那关于“凶手故布疑阵”的分析,大家便更加认同。或许在这时候,我们全都装作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对一切疑点都视而不见,才能让我们的心绪稍微平复一点。而互相猜疑,只能让旅社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如果我们变作一片散沙,说不定正是暗藏着的凶手所希望的那样。

  戴警官也连声叹气,说:“其实我应该考虑得更加周详一点。两个人在客房里睡觉的时候,可以移动床铺,两张床各将大门死死抵住一半。一个人想要出去,就必须叫醒另一个人移开床铺。这样一来,不在场证明就充分了。”

  但老李随即又有不同意见,他激动地叫了起来:“我认为,那个神秘人一直在窥视着我们的旅社,说不定早就攀爬到了旅社屋顶,然后飞檐走壁,一间间窥视着屋里的情形。我承认,确实是我出了客房到瑜眉房里去,才让这间屋成了迪克独居,也让神秘人找到了破绽。但是,如果我不到瑜眉屋里去,那么神秘人绕到瑜眉的窗外窥视时,就会发现她是一个人在屋里的。那么,神秘人的目标就会换成瑜眉!”

  此话一处,众人均瞠目结舌,杜瑜眉更是发出一声惊呼,身子一歪,差点跌入老李的怀抱之中。

  戴警官正色道:“现在这幢旅社并不安全,毕竟是那些戴面具的神秘人最初建造了这幢房子,我们呆在里面,就会让神秘人认为是我们侵占了他的财产。所以,我建议待天亮之后,我们最好换个地方呆着,向他们表示我们的善意。”

  “那怎么行?这里明明是瑜眉花钱买下来的!凭什么我们要搬走?”老李大声抗议。

  霍格不禁冷笑道:“是那个有钱人出钱买的吧?”

  老李闻言怒不可遏,竟抡起拳头作势要打霍格。霍格也毫不示弱,挺起了胸膛。不管怎么说,老李也算一把年纪了,霍格才不怕他。

  “算了算了,大敌当前,你们还闹什么!”我赶紧和稀泥,劝他们冷静下来。我又补充了一句,“反正天亮后,大批警察就会赶到这里来,到时候这里就安全了。”

  戴警官却撇撇嘴,说:“我可不知道市区来的警察会什么时候赶来。现在的当要之急是追捕逃犯,但他们并不知道孙洪伟死在了常青谷里,只知道有人报警说这里的玉米田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另外还有特大商场抢劫案、地产富豪郭文辉失踪案,需要调派警力。或许会把这个案子稍稍放在后面一点的位置……”

  “这可是杀人案啊!”小倩怒气冲冲地叫了起来。

  戴警官无奈地说道:“警察肯定会来的,但到底能来多少人,我可就不能确定了。”

  “那天亮后,我们离开这里!我已经受够了!”小倩转过头来对老李说,“明天你能开车送我们去市区吗?我哥不挣你们那两万块钱了!我们明天就走!”

  霍格也接口道:“我明天也走!小倩你到哪里去,我也到哪里去……”这小子还真会挑时机说话。

  老李努了努嘴,答道:“好吧,我天亮后送你们走……”

  不过,我可不想放弃那两万块钱酬金。昨晚熬了五个小时,我已经写好一大半文案,就差最后一句宣传用语了。但戴警官却有些不乐意了,他大声吼道:“你们都是关系人,正如霍格所说的那样,凶手很有可能就在我们内部!你们不能随随便便就离开这里!你们还必须要接受警方的笔录!”

  “嘁——”表妹回应道,“我才懒得理你!不管怎么说,生命最重要!天一亮,我就会和表哥,还有霍格,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了!要做笔录,请到西川市区来找我们吧!我会给你留下地址和联络电话。”

  说到这里,表妹忽然转过头来,对玉儿说:“你愿意跟我们去西川市区吗?在繁华的市区里,机会可比这么一个破山谷多得多了。我哥认识很多人,各个方面的精英都有,一定能给你找个好工作,说不定还能给你介绍一个优质男朋友呢!”

  这丫头,前面一大半的话,都是我想说却又不好意思说的话,但最后一句帮找男朋友的话,却纯属画蛇添足。

  我注视着玉儿的反应,她涨红了脸,脸蛋仿佛秋天的苹果一般,张开嘴正要说话,这时我却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从旅社外飘了进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声音,旅社外似乎并不是一个人在放声大笑。应该有很多人,而且还各自在不同的方位大笑着。

  是谁在笑?是戴面具的神秘人,活是他的同伙?还是董佳?再或者,是他们一起在狞笑?

  听着这笑声,我不禁感觉浑身乏力,不寒而栗。

  第八章 最后的逃生通道
  1
  在晕倒之前,留在周渊易脑海中的最后思维,是在考虑着,如果还能醒来,身边又会缺少了谁?铁定又有一个人会遇害,如果是自己,谁又能替他找出真凶,为他报仇?

  好在最终周渊易还是悠悠醒转了过来。

  当他恢复意识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环顾四周,看另外三人是否还在身侧。

  空调已经停止了运转,房门大大地敞开着。

  地板上,离周渊易不远处躺着的,是宝叔。

  钢管床上,粉笔仍在酣睡。

  丸子却不见了踪影,他失踪了!
  惟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床铺上没有发现血迹。丸子没死,只是被掳走了?周渊易却不敢作出这样的判断。有了疯女的前车之鉴,赵连蒲做出任何疯狂残忍的举动,都不会令人惊讶。丸子只怕也已经凶多吉少了,说不定也成了一具被开膛破肚的童尸。至于赵连蒲为何不在这间客房对丸子下毒手,就不得而知了。

  周渊易赶紧叫醒了宝叔与粉笔。

  当他们发现丸子失踪后,宝叔怒瞪栓眼,狠狠骂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有种就出来和我们面对面地干一仗,别像没胆的东西,躲在暗处耍诡计!”

  粉笔则坐在床上哇哇痛哭,抽泣着自责:“要是我不在床上睡觉就好了!都怪我,都怪我!”

  周渊易走到钢管床前,蹲下身,仔细检查着那根曾经喷出过催眠气体的钢管。

  这张床是靠在墙壁边上的,周渊易推了推,根本推不动,原来床是被几枚铆钉固定在了地面上。而那根喷出催眠气体的钢管,则是从墙壁内延伸出来的,只是与钢管床上的其他支撑钢架漆成了相同颜色,使了一招障眼法,才让周渊易和宝叔没注意到其中蹊跷。

  宝叔朝这根钢管狠狠踢了一脚,虽然踢得脚趾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但仍觉得不解恨。

  而周渊易则做了另一件事。他把钢管床上的床单扯了下来,撕成十多块,拿到走廊一端的卫生间里用水浸湿,然后回到屋里,揉成一团,塞进了曾喷出催眠气体的钢管里。

  “这是简易的过滤器,希望催眠气体再度出现时,能够让其失效。”

  如果过滤器真能奏效,那么他们三个人呆在这间客房里,应该是暂时安全的。

  可是,他们又怎么能一直呆在这间房里?那岂不与囚犯没有区别了吗?就算不饿死,也会被闷死。

  粉笔不禁说道:“十多层布条能用作简易过滤器,那么能不能当做防毒面具呢?”

  “好主意!”周渊易大声赞道。他当即又扯下床单,撕成几十张碎片,浸湿之后,每十多张叠在一起,每人分到了一叠。

  如此一来,催眠气体应该不会再对他们有所伤害了。

  宝叔将湿布片蒙在脸上后,斩钉截铁地说:“丸子被掳走,更加说明在这幢别墅里有秘道!我们必须把秘道找出来。我猜,秘道多半在二楼的!”

  他正要打开房门,却听周渊易说了一声:“且慢!”

  “怎么了?”

  “我觉得还有点疑问。”

  “什么疑问?”宝叔与粉笔同时问道。

  周渊易眉头紧蹙,缓缓说道:“我总觉得有点奇怪。上一次我们在二楼厨房,赵连蒲选取最合适的时机,当我们全都被催眠后才杀死了疯女,掳走了铁男。而这一次,如果催眠气体早一会儿喷出,那时房门开着,空气有对流,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被迷晕。可催眠气体恰好就是门关上时才喷出的。我怀疑——”

  “你怀疑在这幢别墅里到处都有摄像头?当摄像头拍到我们关门时,才启动开关,让催眠气体喷出吗?”宝叔猜道。

  粉笔立刻站起身来,四下张望,试图找到隐藏在暗处的摄像头。

  “别费这个心了。我在二楼厨房就细致地找过一次,根本没找到摄像头。同样的道理,在这间房里,也应该找不到摄像头。”周渊易冷冷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宝叔和粉笔同时问道,语气似乎都变得有些紧张。

  周渊易极其冷静地说道:“我这话说出来,肯定会有些让人不满意,但我却觉得这是最有可能性的一种假设——凶手有同伙就藏在我们当中!”

  此话一出,宝叔和粉笔脸上都立刻面露震惊。

  这句话也太影响安定团结了。可不如此假设,又怎能解释钢管喷出催眠气体的时间拿捏得这么准?
  粉笔扯下蒙在脸上的简易防毒面具,不管不顾地说道:“反正我知道,我不是凶手的同伙!那么凶手一定在你们两人当中。”

  “哼,我还知道我不是凶手的同伙呢!”宝叔也一把扯下脸上的布片,理直气壮地回敬道。

  周渊易一言不发,冷冷看着面前这两人互相攻击。其实在他心中,也有另外一种考虑。说不定在他与宝叔在三楼搜索秘道的时候,赵连蒲就已经悄悄循秘道潜入别墅二楼。他和宝叔回到客房时,赵连蒲则正好来到三楼,在走廊上看到客房的门一关,便启动开关,让催眠气体从钢管里喷出来。

  但这一切也只是假设,谁也不知道真实情况究竟是怎样。

  周渊易更想看看当粉笔和宝叔争论的时候,会不会有人露出破绽来。

  但让周渊易没想到的是,很快粉笔和宝叔就将矛头指向他。粉笔指着周渊易说:“我觉得你才最可疑!你是和林云儿一起来的,林云儿又很可能是制造这一切的幕后元凶!那么你就最有可能是林云儿的同伙!”

  宝叔也添油加醋道:“没错,你身披警察身份的外衣,但却从来没出示过任何证件!”

  周渊易无奈苦笑,他确实没在任何人面前出示过自己的证件。二十多天前陪同林云儿为流浪汉们体检时,恰逢他休假,证件与佩枪都交回了警局。而昨天与林云儿来接四位患者,他只以为要不了多久就能办妥,也没带证件佩枪出门。没想到现在却成了粉笔和宝叔指责他的理由了。

  周渊易也不想多做解释,倒不是他抱着“清者自清”的迂腐思想,而是他担心越辩越黑。

  见他沉默不语,宝叔不禁怒从心来,上前一步,抡起拳头朝周渊易挥了过来。

  宝叔练过武是咏春拳高手,周渊易自是不敢怠慢,连忙闪开神,想要避开。宝叔又是一个箭步,移动身形,以极快的步法想要继续追打。周渊易还是不愿还手,毕竟宝叔也是老人家了。

  眼看周渊易被逼到了客房的夹角,退无可退,身畔又是一盆高大的绿叶观赏植物,避无可避。宝叔狞笑一声,击出一记直拳,直取周渊易的面门。眼看周渊易就要挨上这记老拳,好在他急中生智,干脆双足撤力,硬生生地坐在了地上。那一拳恰好贴着周渊易头顶的头发,砸在了墙壁上。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墙壁被砸出一个小坑,粉灰扑簌簌地落下。周渊易身畔的那盆观叶植物也不禁微微颤动。

  好足的劲道,宝叔真是老当益壮啊。但宝叔刚定住身体,却脸色一变,不住地咳了起来,咳得弯腰驼背,似极了一只被烧灼的虾子。

  周渊易也趁机躲过了宝叔的袭击,看着猛咳的宝叔,心想看来这位老人家的身体也并非想象中那么好。

  在一旁冷眼观战的粉笔突然大叫了一声:“哎呀!”

  听到她的惊呼,宝叔一愣,勉强止住了咳嗽,回头望向粉笔。周渊易也循着粉笔的视线望去。

  只见那盆观叶植物的花盆旁,掉落了一件细微的东西。

  那是一根观叶植物的短茎,上面还附有几片绿叶。不过,这绿叶看上去怎么都觉得有些颜色不对劲。周渊易仔细一看,那叶片竟是塑料的,而那根短茎则显得稍稍粗了一点。

  宝叔拾起短茎,瞧了一眼,立刻捂住胸口,朝周渊易发出了怒吼:“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在这间屋里肯定没有摄像头吗?这根观叶植物的茎,不就是一个针孔摄像头吗?”

  果然,这是一个伪装成植物根茎的摄像头,手工非常好,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此种偷拍仪器,在私家侦探群体中使用极为广泛。

  也就是说,丸子出事前,当周渊易关门的一瞬间,凶手在距此客房二十米以内的地方就立刻得知了启动开关的最佳时间,让催眠气体从钢管里喷了出来。

  “呃,对不起,我错怪了你们!”周渊易垂下头,不好意思地道歉。

  宝叔立即答道:“没事,如果你不怀疑我们,我俩打不起来,还没办法知道真相呢!要是你不说,心里却起了芥蒂,始终有阴影,只怕我们会更不团结!”

  没想到钢管床上却传来了粉笔没心没肺的声音:“哼,谁知道这个摄像头是什么时候安装在这里的。说不定是凶手掳走丸子后,担心有人知道在我们当中还混杂有他的同伙,于是安装了这个摄像头。”

  这句话,顿时噎得周渊易和宝叔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2
  “我们都活不了的,自从进了这幢别墅,我们每个人的最终结局,就是死亡!”粉笔有气没力地喃喃自语,声音在这间宽敞的客房中飘忽不定地悬浮着,她似乎已经绝望了。

  “粉笔,你别这么说!我们必须得振作起来!只要找到了秘道,我们就能离开这里!”宝叔心有不甘地鼓动道。但即使是他,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活着离开这幢杀人工厂一般的乡间别墅。

  “找到了秘道又怎么样?赵连蒲将这里已经设计成了万无一失的杀人工厂,他可以在两部电梯外砌上一堵墙,难道还会给我们留下生路吗?就算找到了秘道,只怕我们一钻进去,他就会启动另外的机关,把我们困在秘道里进退两难,再也无法重见天日!”

  粉笔歇斯底里地一边说,竟然一边流下了凄苦的泪水。

  其实,这也是周渊易一直在担心的事。他不禁垂下头,静静思索了起来。

  如果真能找到秘道,他们又该怎么办呢?是破釜沉舟沿秘道离开这里?还是守株待兔,呆在秘道外等待赵连蒲现身?如果守株待兔,赵连蒲又会不会将计就计,再也不出来,直至活活饿死他们?

  宝叔似乎也在沉思,他甚至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心无旁骛地思考,还是根本选择了放弃。

  连周渊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过了多久之后,忽然嗅到了那股烟味。

  当他突然嗅到一股焦臭的烟味钻入鼻孔时,吓了一大跳,以为又有催眠气体从不明处喷了出来。他抬起头,却并没看到哪里有催眠气体,倒是看到粉笔坐在钢管床上,在她面前竟莫名其妙生了一堆火。

  粉笔似笑非笑,眼神迷茫,手里握着一只一次性打火机,凝视着面前的这堆火,喃喃地说:“反正我们都要被杀死,与其让赵连蒲杀死我,还不如我自己放把火烧死自己。起码这样我可以落一具全尸,免得被他开膛破肚!”

  她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周渊易猜,一定是她为求速死,才用打火机点燃床单,生了一堆火吧。

  因为床单被周渊易浸过水,所以生出了一股黑色的浓烟,在这间客房的上空盘旋着,微微一颤,沿着客房木门向外飘去。

  周渊易正欲站起身来扑灭火焰,望着向外飘去的浓烟却忽然停止了动作。

  几秒之后,他欣喜地叫道:“呀!说不定我已经找到离开的通道了!”他指着向外飘出的浓烟,说:“看到了吗?有风!有一股风正将浓烟吹走。不!准确地说,烟是被吸走的。”

  这幢别墅,所有的窗户都是密闭着的。三楼与二楼是靠电梯连接,而电梯此刻是关着的,也算是密闭状况。按理说,整个三层都不应该有风出现。

  风,事实上指的是空气运动。或者说,是空气在水平方向上的运动。简单说来,风是由于空气受热或受冷,从一个地方向另一个地方产生移动的结果。也就是说,只有存在温差的地方,才会有风出现。

  丸子失踪前,周渊易检验室内空调是否被人动了手脚,启动空调时敞开房门,就是为了让室内室外形成温差,产生空气流动,形成对流。而当他们醒过来的时候,空调已经没有再运转了,房门也开着,室内室外的温度是相同的。现在粉笔生了一堆火,虽说火焰肯定会让室温增高,但也不会这么快就与室外形成温差产生空气流通。

  而浓烟漂移的最终目的地,极有可能就是别墅之外!
  听完周渊易的解释,大家都兴奋了起来。

  为了安全起见,周渊易先灭了钢管床上的火堆,然后将整间床都拆卸了,选出几根称手的钢管,一是可以作为防身工具,一是可以作为点火的火把。

  他在钢管上缠了好几圈布条,然后点燃,便与宝叔和粉笔一起走出房门。

  当然,他们都没忘记在口鼻外蒙上简易的防毒面具。

  3
  在走廊上,看着飘忽的火苗,以及腾起的黑烟,三个人的心中都重燃起了希望。

  钢管缠着布条,这简易的火把,引领着周渊易、宝叔与粉笔来到了三楼走廊一侧的卫生间外。黑烟升至天花板,便仿佛遭遇了黑洞一般,倏忽消失了。

  周渊易抬起头,凝视着天花板上吊顶的缝隙,说道:“我猜,这吊顶之上,应该是这幢别墅的烟囱!”

  “烟囱?!”宝叔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这应该是另一条秘道,而并非赵连蒲潜入别墅杀人时所使用的秘道。

  呵,赵连蒲为了防范周渊易等人逃离别墅,想尽千方百计,连夜在两部电梯的门外都砌上了砖墙。但他只考虑到了向下的离开之路,却顾头不顾尾,没考虑到向上也有逃生的通道。这也算是他百密一疏吧。

  “推理小说和电影里都说过,再完美的犯罪计划,也多多少少会让人发现一丝破绽。否则正义的主角就没办法击败邪恶了!”周渊易微笑着说道。

  粉笔激动得单腿独立,竖起了她的拐杖,朝上捅了捅。不过三楼的空间比较高,她的拐杖根本没办法捅到天花板上的吊顶。这也难不倒周渊易,他和宝叔合力将客房里的钢管床推到走廊上,又搬来屋里的书桌与椅子。书桌摆在床上,椅子又摆在桌子上,固定牢实后,便形成了一个大号的三步阶梯。

  周渊易沿这三步阶梯登上椅子,用手揭开吊顶,立刻看到上方出现一个向上的长宽均为四十公分的砖制通道——果然是烟囱。不过,这烟囱早已经被弃用了,四壁没有沾染上一点烟尘,看上去很是干净。

  仰头由下至上望去,这座烟囱估算大概有五米长。烟囱之外,则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现在正是深夜,看到烟囱外的黑暗,周渊易感受到的却是光明。

  在无法找到秘道的前提下,这座烟囱就是他们惟一的逃生通道。

  周渊易面露喜色,虽然烟囱四壁看上去甚是光滑,但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刑警,过去他在警校早已接受过相应的徒手攀爬培训。只要钻进烟囱中,双手撑住两边的砖墙,双腿再使劲蹬踩砖墙,就能顺利向上攀爬。宝叔学过武,是咏春拳高手,手上的技巧肯定不会差。惟一让人不放心的是粉笔,她是残疾人,只有一条腿,又身为柔弱女性,她要想独力沿烟囱逃生,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有一个办法,必须由一人先行攀爬到烟囱顶端,放下一根绳索,再把粉笔吊上来。

  而且攀爬烟囱的顺序,必须将粉笔排在第二个。她无法独力攀爬,自然不能排在第一位,但如果把她放在最后,如果轮到吊她上去的时候,赵连蒲却突然出现,她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

  绳索倒是好办,只要集中各间客房里的床单,再绑在一起,就能连接一条完整且坚固的绳索。

  宝叔本来自告奋勇要求第一个攀爬烟囱,但周渊易考虑到目前烟囱上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暂时不得而知。万一遇到危险,自己身为曾接受专业训练的刑警,又身经百战,总会随机应变找到解决的办法。假如周渊易爬上烟囱,赵连蒲突然出现,宝叔凭着一身过硬的咏春拳,赵连蒲也没办法在一招半式之内制服宝叔。万一宝叔呼救,周渊易再沿绳索而下,就可以当即制服赵连蒲。这样一来,说不定还能立刻让赵连蒲供出秘道所在,那倒也是好事一桩。

  抱着这样的念头安排好顺序之后,周渊易乘电梯来到二楼厨房,找到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然后回到三楼烟囱下的走廊。他回到走廊时,看到宝叔和粉笔已经准备好了用床单连接而成的绳索。

  这时,周渊易脱下皮鞋,用水果刀在鞋底划出几道明显的凹痕——这样可以有效增加鞋底的摩擦力,向上攀登的时候,可以稍稍节省一点体力。

  划好鞋底后,周渊易将宝叔与粉笔接好的绳索斜挎在肩膀上,便开始攀爬烟囱。训练有素的他,只花了不到一分钟,便沿着烟囱攀到了顶端。好在这烟囱已经废弃很久了,所以他身上并没沾染到一点烟尘。

  到了顶端,他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只看到一片黑暗。摸索着取出粉笔给的打火机,点燃后,他环顾四周,心顿时又凉了半截。

  烟囱之上,竟然不是这幢别墅的屋顶。上面是个平台,头顶四米处才是屋顶。这里以前应该是别墅的阁楼吧,只是赵连蒲在改建的时候,将这层阁楼弃用了。不过,周渊易发现屋顶竟然并非水泥浇筑的预制板,而是旧式的房梁加瓦片。只要揭开瓦片,就能在屋顶打开一个出口,让他们逃出生天。

  周渊易翻到阁楼上,心中不禁暗忖,阁楼的层高有四米,跳起来都没法摸到房梁,更别说揭开瓦片了。于是他转过身来,一边放下床单接成的绳索,一边大声对烟囱下喊道:“吊一个椅子上来!”

  几分钟之后,一张椅子磕磕碰碰地被周渊易拉到了阁楼上。周渊易解下椅子,把绳索抛回了烟囱,便寻了个合适的位置,摆好椅子,站了上去,伸出手,恰好能触到屋顶。

  “噼里啪啦”连响几下,十多块瓦片被周渊易拿钢管捅了下来,屋顶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空洞。循着空洞向外望去,依然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那是夜空吗?周渊易不敢确定。

  几乎与此同时,粉笔也攀上了阁楼。她不是靠周渊易拉拽上来的,而是凭双手的力量,自己爬上来的。

  站在椅子上,周渊易猛的跃起,双手抠住了屋顶空洞处边缘的瓦片。虽然双手被瓦片割出了血,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但他还是不管不顾,顺势作出一个漂亮的引体向上,将头探出了这个空洞。然后他腾手取出打火机,点燃。

  当他看到屋顶之上的景象时,不禁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

  4
  屋顶外,竟然不是夜空,而是——

  目及之处,前后左右,全是一块块巨石。头顶之上十公分的地方,全部是棱角分明的石头!石头仿佛一层罩子一般,由上至下压迫下来,死死将整个屋顶扣在了下面。

  这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是赵连蒲禅精竭虑,花了一天一夜用起重机吊来巨石,垒在别墅的房顶上吧?那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也不可能实现。

  莫非是这屋顶上还有一层屋顶?而且最上面的屋顶还是由一块块不知厚度的石头垒成的?可是看这些石头全都连成一片,虽人工雕凿过,但也是天然生成的,并无水泥接缝的痕迹。

  可是那些黑烟的去处又是哪里呢?周渊易凝视着打火机生出的黑烟。只见那些烟闪动了一下,便四下飘散,如墨汁滴入大海中一般,转眼便不见了踪影,完全没有一个可以追寻的方向。

  周渊易完全懵了,他根本无法用任何已知常识来解释自己看到的一切。只觉得手指被瓦片割破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不禁双手一松,由屋顶跌落到阁楼的地板上,恰好撞翻了搁在脚下的那张椅子。

  最后的逃生通道,竟然是封闭的。

  这幢别墅,是一座超大版的密室!
  想到这里,周渊易万念俱灰。但在这时,他却忽然嗅到烟囱那边传来一股奇怪的气味,似乎是焦臭味。

  5
  粉笔却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周渊易双手抠住瓦片的时候,她还站在烟囱顶端的平台边,探出头冲着烟囱下方喊道:“宝叔,你快上来呀!拉住绳索,我拖你上来!”

  她的手劲真的应该不小,就连宝叔也能拉上来。

  不过,绳索却软绵绵的,下面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宝叔,你快上来呀!”粉笔继续大声喊叫。

  布条连接而成的绳索却依然没有绷直。

  粉笔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摇了摇绳索,绳索飘飘摇摇的,下端根本没有任何人在使力拉拽。

  粉笔正疑惑之际,却忽然嗅到奇怪的气味,是焦臭味。对于这种味道,她非常熟悉。刚才周渊易将布条缠在钢管上点燃之后,布条燃烧就发出了这样的气味。

  可是自从找到了这座烟囱后,周渊易就熄灭了布条上燃烧着的火焰。为什么现在又嗅到这种气味了呢?粉笔百思不得其解。但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了一股火焰。

  火焰是从烟囱下方出现的,由下至上,如攀缘植物一般,沿着布条结成的绳索燃烧了上来。

  “啊!”粉笔发出一声惊呼,但火焰已经烧到了她眼前。只见那根绳索转眼间便成了一堆灰烬,然后慢慢地跌落到烟囱下。

  这是怎么回事?烟囱下方有人点燃了这根绳索?

  是谁?是宝叔吗?
  不可能!点燃了绳索,宝叔就没法攀到烟囱上,更没办法逃离这幢别墅了。

  一定有另外的人点燃了绳索!是赵连蒲吗?如果是他,只怕宝叔已经凶多吉少了。

  糟糕!赵连蒲这么会将时间拿捏得这么精准?居然能够在周渊易和粉笔恰好攀至烟囱顶端,只留宝叔一人在三楼走廊上的时候,突然现身暗算了宝叔。

  又是在走廊上安装了摄像头吗?记得在周渊易下楼找水果刀的时候,连结布条的工作基本上都是由粉笔在做,而宝叔则在走廊上搜索是否有摄像头存在。宝叔搜索得很仔细,几乎将所有可疑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却并没找到摄像头的踪影。

  那么赵连蒲又是如何知道他们的情况呢?
  粉笔突然想到,周渊易不是说过,他们中间很有可能存在内奸。就连在客房里找到摄像头后,粉笔她自己也说过,摄像头有可能是赵连蒲故布疑阵而留在那里的。

  现在,还活着的人,就只剩她和周渊易两人了。

  粉笔深知,自己并非内奸。那么,二减一等于一,内奸的名字已经昭然若揭了。

  粉笔感到一阵阵心悸。她转过身,却突然听到“啪”的一声,椅子倒了,周渊易从屋顶的空洞处跌落了下来,两眼似乎充满了绝望。

  “他找到了出口,却跳了下来,一定是来杀我了吧!”粉笔喃喃自语道,“不行,我不能让他杀死我!”

  趁着周渊易还没起来,粉笔单腿站立,顺势抡起了拐杖。

  “啪!”拐杖重重地落在了周渊易的脑袋上,激出一蓬鲜血……

  第九章 谜样女子坠楼失踪事件
  1
  听到窗外传来的狞笑声,每个人都吓得转身就跑,下了楼梯,来到一楼。

  在一楼,所有人都退回了会客厅中。戴警官待心绪稍稍平复之后,便指挥在场的男性抬出家具,堵死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又检查了一下抵住大门门板的沙发是否坚固。

  确定万无一失后,我们才重新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可还没坐稳,戴警官就又站了起来,对老李和杜瑜眉说:“我能单独和你们俩谈谈吗?”

  老李踌躇片刻后,说道:“好吧,我们去厨房谈吧。”说完后,他、杜瑜眉便与戴警官一起出了会客厅向餐厅后的厨房走去。

  会客厅里,只剩下了我、小倩、玉儿、黄阿婆与霍格。

  小倩和玉儿显然都很恐惧,正蜷缩在一起颤栗着。黄阿婆闭着眼睛默然无语。我和霍格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自觉地坐到了会客厅门口,警惕地望着外面。

  现在已经接近凌晨四点,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当我坐定之后,才觉得双眼干涩,眼皮沉重得仿佛挂上了一块铅锭,我也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见我不住打着哈欠,玉儿忽然开口说道:“若海先生,您还是休息一会吧,就在沙发上躺着打个盹。”

  “不,不用,我还挺得住!”我强打精神答道。我可不想在女孩子面前失了颜面。

  但玉儿劝道:“你还是休息一下吧,不然到时候没办法保护我们。”她走到我身边,又说,“要不,我们轮班休息吧。先由我和霍先生值班,过两个小时再叫醒你和小倩。”

  我想了想,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不过,小倩却两眼水汪汪地说:“还是我和霍格先值班吧……”这丫头,这么快就想和霍格黏在一块了?当然,我不会反对她的提议,其实我也蛮想两小时后,与玉儿一起值班。

  没想到霍格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小倩,你必须休息!你的体力比不上玉儿,毕竟玉儿是山里姑娘,早就适应了这里的气候与地形。万一出了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的话虽然很有道理,但却显得有些生硬,仿佛言下之意是在说,玉儿出事就没关系了。我很担心玉儿听了后会不悦,不过,玉儿却似乎没听出霍格话里潜藏的意思,只是大大咧咧地点着头。

  好吧,那就这样安排吧,我随即倒在沙发上,两眼闭上,却怎么也无法安然入睡。

  小倩也好不了哪里去,她横躺在另一张沙发上,眼睛大大睁着,丝毫没有入眠的迹象。

  玉儿见状,笑嘻嘻地走过来,对我说:“若海先生,让我给你做做头部按摩吧,几分钟就能让你睡着。”

  “真的吗?”

  她点点头,纤纤玉手搁在我的太阳穴上,轻轻按着穴位,然后循顺时针开始按摩。我渐渐迷糊,在丧失意志前,我恍惚看到黄阿婆也站在小倩的身畔,正为她按摩着头部。

  这是玉儿与黄阿婆所住的那个山村中的不传之秘吗?
  我来不及多想,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2
  霍格与玉儿并未按照约定,于两小时后叫醒我和小倩。

  我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睁开眼,小倩还在睡,唇边挂满了唾液,霍格和玉儿依然坐在会客厅的门口,黄阿婆则端坐着闭目养神,似极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而戴警官、老李、杜瑜眉却未见踪影,似乎一直呆在厨房里彻夜未归。

  我赶紧唤醒小倩,见我们醒来,黄阿婆蓦地睁开眼睛,冲我们露出慈爱的微笑。

  玉儿转过头来,对我们说:“黄阿婆眼睛准备好了早餐,我们快去餐厅吧!”

  我站起身,才看到在玉儿和霍格值班的会客厅门口,摆着一张小茶几,上面搁了几个盘子,盘内还剩了一点没吃完的肉干。见我注意到餐盘,玉儿抿嘴笑道:“这是黄阿婆看我和霍先生彻夜值班,特意为我们准备了夜宵。是猪肝做成的肉干哦,若海先生要不要尝一口?”

  我婉拒了玉儿的好意。

  来到餐厅里,黄阿婆已经准备好了馒头花卷,还有稀饭咸菜。这些东西正合我和小倩的胃口。

  我忽然听到小倩问:“咦,戴警官与老李、杜姐呢?他们怎么没来吃早餐?”

  说曹操,曹操到。小倩话音刚落,戴警官就与老李、杜瑜眉走进了餐厅里。戴警官紧蹙眉头,忧郁地说道:“现在已经九点多了,不知道增援的干警什么时候才能赶到。但我始终觉得待在这幢旅社里不够安全,毕竟那些戴面具的神秘人也曾经在这里住过,对旅社的房屋构造相当了解。我和杜老板商量了一下,觉得换个地方呆着会更好一些。”

  “换到哪里?”我诧异地问。

  “花房怎么样?”玉儿则提议道,“花房是新修的,戴面具的神秘人以前从来没去过那里。”

  戴警官摇了摇头,说:“我和杜老板也考虑过花房,但花房的四壁都是透明厚玻璃,视线完全通透,躲在里面就跟没有屏障一般无二。”

  “那么,还有哪里能躲?”

  戴警官定了定神,一字一顿地答道:“半山腰那幢废弃的半圆型碉楼!”

  “什么?碉楼?”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幢墙壁上写着“扰碉楼宁静者,必将遭受开膛破肚之酷刑”的废弃碉楼,那里的门窗不是都被杜瑜眉派去的工匠封死了吗?我们又怎能躲到那里面去呢?
  小倩则立即反对道:“我昨天就说过,天一亮,我和哥哥就得离开这里!决不再在这里多呆一秒钟!我才不去什么碉楼呢!”

  “哼——”戴警官闷哼一声后,说,“昨天我们一夜都呆在旅社里,而那些在旅社外狞笑的神秘人,既然杀死迪克,难道还会放过我们?我认为,只怕停在谷口的那辆面包车,轮胎早就被神秘人破坏了。”

  小倩顿时面无血色。

  而我则想得更多,要是神秘人破坏的不是轮胎,而是车里的某个部件,等车在山路上开到一半的时候才抛锚,我们岂不是会更加危险?
  戴警官又说道:“要不这样,我们一起结伴沿台阶去谷口。如果面包车没问题,就让老李开车带你们走。但是如果面包车出了问题,那还是跟我一起去碉楼吧,只要耐心等到增援的干警来了,我们就彻底安全了。”

  “可是,碉楼的门窗都被砖头封死了,我们又怎么才能进入碉楼呢?”霍格问。

  “不用担心,昨天夜里我和杜老板讨论了一个通宵,杜老板依记忆绘出了碉楼的平面图,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潜入碉楼的办法。”

  “什么办法?”

  “烟囱!碉楼的烟囱!”戴警官脸上露出微笑,“封堵门窗的工人,只注意了前后左右四个进入碉楼的方向,却忽略了通过正上方烟囱,同样也能进入碉楼。”

  “呃……”这确实是通常思维中的盲点。不过杜瑜眉当初封死碉楼门窗,是为了防范游客进入。游客可不会费尽气力,攀爬到屋顶,再沿烟囱进入碉楼的。

  戴警官又拿出了几张纸,纸上就是他们昨天夜里绘出的碉楼平面图。

  不过,碉楼有三层,直上直下,烟囱在屋顶,要怎么做才能攀上最高处的屋顶呢?

  戴警官说:“要想攀爬上屋顶,对于我来说一点也不难。只要有足够长的绳子,还有一个铁耙子就行了。还好,旅社里有绳子,花房那边也有铁耙子。”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把铁耙子拆下来,接在绳子的末端,站在碉楼前舞动绳索,向上挥去。只要铁耙子能够挂住屋顶上的凸出物,我们就能沿绳索攀爬到碉楼的屋顶去了。

  可这时霍格却不无担心地说道:“有人在碉楼的墙壁上写了‘扰碉楼宁静者,必将遭受开膛破肚之酷刑’的字样,我们就这么闯入碉楼,会不会有危险呀?”

  除了我和霍格,以及又聋又哑的黄阿婆之外,其他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小倩、玉儿和戴警官自然是第一次听到碉楼上有字迹,而老李和杜瑜眉大约当初是把封死碉楼的活包给了其他包工头,并未去碉楼实地观察过,所以也不知道这件事。

  为了向他们解释,我取出小倩的笔记本电脑,把霍格之前输入电脑中的图片调了出来,放大到最清晰的程度,让大家看到了碉楼墙壁上的字迹。

  看到“扰碉楼宁静者,必将遭受开膛破肚之酷刑”这一行写在墙壁上的字,戴警官露出不屑的表情,说道:“碉楼都封死半年了,就算里面有什么变态狂魔,只怕也早就被饿死了。说不定这行字只是无聊小孩的涂鸦罢了,难道你们还被吓住了?”

  他说的话也有道理,但小倩却幽幽说道:“我才不想去什么碉楼呢。我只希望到了谷口,那辆四排座的面包车没出问题。我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3
  我们在厨房里寻出一把菜刀,这就是我们惟一能够自保的武器。

  在厨房里,玉儿又搜出黄阿婆准备的各类肉干,塞进一个旅行包里。万一车被破坏了,我们起码还能有充足的食物在碉楼里躲一躲。黄阿婆还从储存室里取出几件厚毛衣,分发给我们。我们各自的冬衣都放在楼上,楼梯已经被堵死了,没法取下来,也没胆子上楼去取。

  我们排成一列纵队,战战兢兢走出旅社。

  到了谷口那处平台的时候,我们不禁长吁了一口气。但当我们看到那辆曾经载我们前来常青谷的四排座面包车时,却不由得垂头丧气徒叹奈何。

  面包车的四个轮胎,都被人用利刃划破了,像午后贪睡的猫一般,软绵绵地瘫着。

  我穿上厚毛衣,摸出手机,却毫无信号。换了好几个地方,同样也令人失望,根本搜索不到半格信号。

  “没办法,我们只能去废弃碉楼了。唉,天知道援兵什么时候才能到……”戴警官无奈地说道。

  “不!我不去碉楼!我要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老李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就算走路,我也要离开!”

  “老李……”杜瑜眉皱着眉头叫着他的名字。

  老李却不为所动,怒吼道:“都怪你这半老徐娘,都一把年纪了,还捏着喉咙学娃娃音装嫩,骗我说到这里能挣大钱。可我没见到一分钱,倒看到了两具血淋淋的尸体!如果不是你昨夜叫我去你房间私会,迪克也不会死!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可不想变成连内脏都没有了的尸体!”

  杜瑜眉的面色忽紫忽青,脸上的肌腱不断抽搐着,额头愈加突出,嘴角边的媒婆痣也显得更为醒目。

  “我可以为了钱与你这个丑女人上床,但我不能为了你这个丑女人,连命都不要了!”扔下这句话之后,他便转身沿着我们来时的那条土路,向远处跑去。

  杜瑜眉则跪坐在泥地上,先是“嘤嘤”的抽泣,然后是嚎啕大哭。

  小倩上前一步,想要扶起杜瑜眉安慰几句。没想到她刚走到杜瑜眉身边,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那是老李的叫声。

  我们全都站起来,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老李木然呆立在土路上,愣愣地望着地上,双眼圆瞪,面无血色,仿佛看到了人世间最可怕的事。

  我们一起走到他面前,垂下头。只见地上有一条赫然的红线,触目惊心,阻断了整条土路。

  看这条红线,红得令人生疑,不知道是红色油漆画的,还是直接用鲜血淋的。

  而在红线之后,还有一行更让人反胃的字迹,也是令人生疑的鲜红色。

  “擅自越过此红线者,杀无赦!必将开膛破肚,死无全尸!”

  每个人都沉默不语,惟有老李,挺起胸膛,朝着远处光秃秃的树林大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有本事就出来和我面对面斗一场!别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

  可回应他的,只有飒飒的风声。

  到了这半山腰的平台,气温陡降了好几度,久违的凉意向我们袭来,飒飒的风声煞是清晰,时断时续,仿佛正发出嘲弄我们的诡异笑声。

  我们还没反应过来,老李就已经迈出腿,越过了那条红线,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越过红线了,我擅自越过红线了!你们来杀我吧!来将我开膛破肚吧!来让我死无全尸吧!”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疯了般沿着土路朝远处狂奔而去。

  我想去追他,但踏起脚却悬在了空中。

  看看霍格,他也如我一般犹豫不决。

  惟有戴警官,他丝毫不顾忌地上画着的红线,立刻冲了出去,令我陡然生出一丝崇敬之情。

  不过,老李毕竟先出一步,已经转过了前方一个弯道,立刻就不见了踪影。戴警官也随之消失在弯道之后,只留下我们剩下的六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红线内,不知如何是好。

  3
  小倩喃喃自语:“擅自越过红线就会死,那么不越过红线,就可以保住一条命?”

  对于这种逆推法,我不敢苟同。

  迪克没有越过红线,他一直呆在客房里呢,怎么就死了呢?还死得那么惨,开膛破肚,死无全尸。有了他的前车之鉴,我实在是不敢对未知的将来抱以任何信心。

  玉儿扶着黄阿婆,回头望向山腰处绿树掩映的废弃碉楼,幽幽问:“我们去碉楼吗?”

  杜瑜眉则沉默不语,身体微微颤栗,她还没从老李绝情话语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霍格望向了我,他的脸显得更加白皙了,不知道原本就是这个颜色呢,还是强烈的恐惧使然。

  我眺望着碉楼,去,还是不去?
  不去,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擅自越过红线,杀无赦,开膛破肚,死无全尸。回到山谷,天知道增援的警察什么时候会来。去碉楼,更是未知凶险。

  但必须得做出一个选择,我不禁犹豫不决了起来。

  “还是去碉楼吧。不管怎样,那里曾经是山民抵御土匪的地方,易守难攻。烟囱是惟一入口,门窗都被封死了,只要我们进了碉楼,起码能够暂时保证安全。”

  没想到,做出决定的竟是杜瑜眉。她狠咬嘴皮,眼中射出一道忿恨的光芒。看来她已经从情人背叛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化悲愤为力量。

  虽然不知道援兵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在废弃碉楼里又能坚持多久,但……走一步算一步吧……门窗都封死了,碉楼内肯定是黑暗一片,但那又怎么样?至少我们能多活一会儿……

  碉楼距谷口尚有一段距离,当初担心有游客误闯碉楼造成意外,杜瑜眉曾经让工人阻断了通往碉楼的土路。我担心无法顺利前往碉楼,更何况我们当中还有一位又聋又哑的老太太,虽谈不上行动不便,但毕竟刚攀爬了这么长一段石台阶,体力肯定也跟不上了。

  杜瑜眉领着我们来到平台一侧,那里布满丛生的墨绿色的灌木与荆棘,密密麻麻,长及膝盖,远处则遍布高大树木与灌木。树木还留了一点树叶,并未落光,这里显然无路可走,我有些纳闷为什么杜瑜眉会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而这时,杜瑜眉突然蹲了下来,一把扯住地上的几株带刺的荆棘。

  “哎呀!”我禁不住大叫了一声。荆棘的植株上全是刺,她这么一把抓去,掌心不被刺出淋漓的鲜血才怪。而且荆棘带的刺多半是倒刺,扎进手里根本就没法理清,这下可有苦让杜瑜眉吃了。

  没想到,我并没如预想那样见到杜瑜眉掌心中出现鲜血。

  她微微一笑,拽住荆棘站了起来。只听“嗤啦”一声,一连串荆棘被她拉了起来,面前的灌木丛中立刻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小路,如兽径一般。

  而我这时也发现了,她手中的荆棘,根本不是真正的带刺荆棘,而是塑料制成的仿真植物。

  原来杜瑜眉是让工人以这种方式来阻断土路的?

  我不禁大吃一惊。

  杜瑜眉又招呼我和霍格一起来清理地上的仿真塑料荆棘,我们忙碌了十来分钟,就在灌木丛中清理出了一条恰好能让一辆面包车通过的土路。

  “呵呵,用填埋的方式来堵路,必须要去其他地方取土,还有砍树,得经过林业部门批准才行,实在太麻烦了。而买这些塑料植物,才花几百块而已,便宜又实用。”

  杜瑜眉很是自豪地向我们解释道。

  穿过灌木丛,我们就来到了一条碎石子铺成的土路上。

  走了大约十分钟后,我们终于来到了这幢废弃的半圆型碉楼前。

  碉楼的红砖外墙千疮百孔,很是破败,一楼的惟一大门被砖石堵得死死的,还敷上了水泥,如果没有铁锹石锤,根本别想推倒这道砖墙。而那行歪歪斜斜写在外墙上的字,也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扰碉楼宁静者,必将遭受开膛破肚之酷刑!”

  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一行字,小倩、玉儿和杜瑜眉都不禁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尖叫。黄阿婆眉头也不由得紧紧蹙在一起,拧成一条川字。

  我们快步走过了写着这行字的那面墙壁,转到了半圆型碉楼的另一侧。

  这幢碉楼的一楼,层高大约有五米,外墙上没有任何可供攀援的凸起物。二楼三楼的窗户全被砖墙封死了,不过砖墙是砌在窗户内的,窗架还完好保存着,但玻璃全碎了。原本封死门窗就是瞒着文物部门私下干的,杜瑜眉一定是考虑到堵死土路后,文物部门万一来巡查,也一定是站在谷口的平台上拿望远镜看看。在平台那个角度望过来,大门恰好被树木挡住,只能看到玻璃尽碎的窗户,却看不清窗户内已经被砖墙堵死了。

  屋顶是个半圆型的平台,平台的弧形边缘有伸出屋顶的房檐。

  现在轮到该把连结着铁耙子的绳子扔到屋顶上去。这需要体力,还需要一定技巧,才能越过房檐。我可不擅长做这个,我是靠脑力智慧吃饭的嘛,体力和技巧都不是我所擅长的。还好霍格是自由摄影师,常年在野外奔波,体力远胜于我,他接过铁耙子,就奋力向屋顶上扔去。一楼的层高虽然有五米,二楼三楼的层高却都很低矮,尽管看上去很不协调,但却让总高度保持在了霍格能够掷上铁耙子的力量范围之类。

  霍格选了一处窗台下的地方试着投掷铁耙子。之所以会选在这里投掷铁耙子,是考虑到攀爬过程中,如果脚能够踩到窗台上有个下脚处,能省下不少的气力。

  试过七八次后,霍格掷出的铁耙子终于勾住了屋顶上的某个凸起物。使劲拽了拽绳子,纹丝不动。

  好了,攀上屋顶的绳索已经准备妥当了。

  我忍不住翘起大拇指,小倩则冲上去直接给了霍格一个香吻,搞得霍格原本白皙的脸上飞出一道红云。

  我招呼众人安静下来,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我们必须逐一沿绳索攀爬上房顶,这里有四位女士,其中一位还是老太太,可想而知这肯定是一项艰巨的任务。等上了房顶后,我们还得把绳索拴在烟囱顶端,再沿绳索滑到碉楼里去,那将是更艰巨的任务。

  我们决定,由霍格先沿绳索攀爬至房顶,再让各位女士攀上去。如果女士的气力不够,霍格还能在上面拉拽一下,谁让他的力气比我大呢。

  霍格拽住绳索,用了大约一分钟,就爬上了十多米高的房顶上,然后扔下绳索,示意下一位接着攀爬。

  接下来的,是玉儿。她的气力比小倩大,到了房顶后,还能帮着霍格一起拉拽绳子。

  很快,小倩和黄阿婆都在霍格与玉儿的帮助下,顺利攀到了碉楼的屋顶上。黄阿婆因为年龄较大,她几乎是被绑在绳索上,由屋顶上的霍格和玉儿活生生拽上去的。不过黄阿婆看上起身子骨还是蛮硬朗的,上了屋顶松开绳索,我们便在下面看到她已经在屋顶上背着手四处转悠了。

  轮到杜瑜眉了,她忽然松开手转过头,一脸愧疚地对我说:“蓝先生,真是辛苦你了。都怪我,把你们请到这里来,却发生了那么多意外事件。”

  我撇撇嘴,道:“这也不是你的错,是那个女逃犯董佳,还有戴面具的神秘人的错!千万别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那会让你过得很累的。”

  她感激地笑了笑,便重新拽住绳子,准备向上攀爬。

  就在此事,在我身后那条土路上,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大口大口的喘息声。

  回过头,我看到了身着警服的戴警官。他一边朝碉楼狂奔,还一边惊慌失措地回头张望。在他胸前的警服上,似乎有一团暗色的潮湿污渍,看上去怎么都像是未干的鲜血,而且还明显呈喷溅状。

  怎么回事?他一个人回来的?老李呢?戴警官身上的血,是从老李体内喷溅出来的吗?

  杜瑜眉又一次松开手,忍不住发出一声绝望的痛苦呻吟。

  4
  “老李……老李他死了……”

  戴警官一屁股坐在我们面前,说完这句话后,浑身就开始剧烈颤抖,怎么都止不住。

  虽然他曾经在刑警的岗位上干过,见过无数死状惨烈的尸体,但真正亲眼见到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估计这还是第一次。

  “他是怎么死的?开膛破肚吗?”我忍不住高声问道。

  戴警官无力地点了点头,满脸苍白,再没了刚才越过红线去追赶老李时的威武之气。

  头顶上传来霍格与小倩呼喊的声音:“你们快上来呀!怎么了?”

  我见戴警官如烂泥般躺在地上,显然根本无法沿绳索攀爬,瞅瞅远处,似乎风平浪静,于是我朝上方喊道:“先等一等,戴警官回来了,我们和他聊几句话再上来。”

  戴警官这才回过神来,缓缓向我和杜瑜眉说起了老李的遭遇。

  在平台通往外界的土路上,戴警官约莫追出去五百米左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无奈之下,戴警官只好停下脚步,想要休息片刻。但就在他停住脚步时,忽然发现前方老李的脚步声也莫名其妙消失了。

  戴警官吃了一惊,心中惴惴不安,老李莫非出事了?
  他踮起脚趾,忐忑地向前方走去。转过一处弯道,他看到了老李。

  老李躺在土路边的地上,身体正如摇筛子一般剧烈抽搐着。一个穿着黑衣头戴面具的人,正跪在老李身边,一手提刀,另一只手则在老李怀里似乎摸索着什么东西。

  戴警官吓得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那面具人听到叫声后,缓缓转过头来。这个人戴着的面具,正如之前迪克曾形容过的那样,上面绘有两只眼睛,一只睁,一只闭,像潜藏在暗夜里阴森窥视的猫头鹰。

  面具人叵测地一笑,然后抬起了那只原本在老李怀中摸索的手。当他的手出现在戴警官面前时,戴警官立刻忍不住弯下腰,抱住一棵树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在那个人的手里,竟捧着一颗心脏,热乎乎、还在跳动着的心脏。

  老李的心脏竟被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活生生地剖了出来。

  紧接着,戴面具的神秘人将心脏囫囵塞进嘴里,咬了一块肉下来,顿时鲜血直冒,沿着唇边流到地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戴警官的脸又开始抽搐了起来,似乎仍然无法从巨大的惊悸解脱出来。

  “后来呢?”杜瑜眉手掩朱唇,提心吊胆地追问道。她的脸色很差,仿佛随时都会呕吐。

  听到杜瑜眉的提问,戴警官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他大叫道:“后来,你问我后来?后来我当然就是转身便跑!那家伙吃人肉的啊!他开膛破肚,就是为了吃人肉啊!那恐怖的一幕,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多看一眼!”他一边说,一边歇斯底里地手舞足蹈,似乎已经接近了崩溃边缘。

  对他如此过激的反应,我深表理解。不过,我还是凝视着他的胸膛,问了一句:“你看到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吞吃老李的心脏,然后转身就跑,回来找到了我们?真是这样的吗?”

  “怎么?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在撒谎?我为什么要撒谎?我为什么不能转身就跑?换成是你,只怕当场就尿裤子了吧?那个人在吞食心脏啊,是活生生剖开了老李的胸口,开膛破肚后,剖出老李的心脏直接塞进了嘴里!”

  他面红耳赤地怒骂道。我赶紧解释:“呃,戴警官,我不是怀疑你。”我指着他胸前警服上的那滩血迹,说,“既然你看到戴面具的神秘人在吞吃老李的心脏,就转身便跑,你的衣服前胸处为什么会沾有血迹呢?”

  戴警官顿时一愣,低头凝视着那滩血迹,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看上去,他所表露的疑惑之情,并非作伪。

  我也不希望老李是被戴警官杀死的,否则我们遇到的问题就严重了。

  沉默片刻之后,戴警官抬起头,迷茫地说:“难道是我弯下腰抱着树痛苦呻吟的时候,沾染上的鲜血?难道那棵树的树干上全是血?”

  他的面部开始痉挛,似乎马上就要呕吐了。戴警官连忙使劲吸气,才勉强压抑住了呕吐的欲望。

  树干上会有鲜血?为什么?莫非是戴面具的神秘人杀死人后,曾经将剖出的内脏挂在树干上吗?

  我不敢再想象下去了,再想,只怕我也会呕吐了。

  我赶紧转过身来,指着由屋顶悬垂下来的绳索,说:“我们还是赶紧到碉楼的屋顶上去吧!不管怎么,上了屋顶,我们就暂时安全了!”

  5
  戴警官双足瘫软,依他的精神状态,根本没气力攀爬绳索。他哭丧着一张脸,对我说:“你先上屋顶吧。”

  杜瑜眉也说得:“蓝先生,让我陪陪戴警官。”

  我也知道,有些时候,只有女人才能让男人重新坚强起来。所以我点点头,拽住了绳索,开始向上攀援。我爬得有些吃力,屋顶上的霍格和玉儿不停拉拽着,才好不容易把我也拽上了屋顶。

  碉楼的屋顶是半圆型的一个平台,圆轴紧贴着碉楼后的山壁,而烟囱就在平台一侧圆弧与圆轴的夹角位置。这烟囱只凸出平台五十公分左右,烟道的长宽均为四十公分,只要固定好绳索,我们应该能够很轻松地滑下去。

  当然,得等所有人都上来了,我们才能逐一滑入碉楼中。

  我把绳索抛下碉楼后,便大声朝下面叫道:“快上来吧!”

  “等一等……我再休息一会儿……”碉楼下传来戴警官情绪低落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霍格好奇地问道,“刚才隐约听到你们在下面讨论得蛮激烈,出了什么事?怎么戴警官一个人回来的?老李呢?”

  我撇撇嘴,答道:“老李,死了,开膛破肚,死无全尸。”

  接着,我向屋顶的人重述了一遍戴警官曾经说过的话。

  霍格听完后,皱着眉头沉吟片刻,立刻正色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哪一点不对劲?”

  “就是你怀疑戴警官撒谎的那一段。你说看到他的疑惑之情后,认为不似作伪,所以才相信了他的说法。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会演戏的人了,你被骗了也说不准。”

  “就是!”表妹小倩也插嘴说道,“特别是有些男人,明明第二天就准备不辞而别销声匿迹人间蒸发,前一天却能装作若无其事与女友约会。那种贱男人的演技,真是出神入化。”

  霍格也不禁讪笑了一声,大概他也听小倩说过以前的事吧。不过,他很快就言归正传,说:“如果戴警官真撒了谎,那么事态就严重了。”

  戴警官是老李开车去派出所叫来的,如果戴警官有问题,那么很可能在派出所里他根本就没向上级报案,更没有什么增援的警力会在今天赶到常青谷来。

  建议我们转移到碉楼这边来,也是他提出的。如果他有问题,那么碉楼里会不会有陷阱?
  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现在他就在碉楼下,而与他在一起的,只有杜瑜眉一个人。要是他对杜瑜眉不利,我们根本来不及下楼去营救。

  想到这一点,我马上就急了,脑袋探出碉楼屋顶平台的房檐,大声叫道:“杜姐,你快上来!快上来!”

  “嗯,我正在上!”屋顶下方传来了杜瑜眉的声音。

  听她的声音,杜瑜眉应该已经沿着绳索攀爬到一半的高度了。很快,我就看到她的脑袋从屋檐下冒了出来。我赶紧伸出手,示意她拽住我的手。

  杜瑜眉伸出了一只手,她的手和我的手就要握在一起的时候,突然之间,她的另一只手松开了绳索。事实上,在这一刻,她已经完全悬空了,没有拉拽住绳索,更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支点。

  刹那间,她的身体向下坠去。

  我惊得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尖叫,但杜瑜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屋檐之后,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从三层楼摔下去,她还是后仰着摔下去的,不死也会受重伤。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根本没有半点心理准备。等我反应过来,才赶紧将头伸出屋檐,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却根本没看到杜瑜眉,连瘫坐在地上的戴警官也没见着。

  我这才意识到,当我尖叫的时候,却并没听到杜瑜眉的叫声。

  这里并不高,我现在应该听到杜瑜眉的痛苦惨叫声,戴警官也应该上前查看情况,并呼唤我们帮忙啊。可碉楼下却是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声响传来。

  他们去哪里了?我急了,大声在屋顶上呼喊着他俩的名字,可是却根本没人回应我。

  霍格也走了过来,当他发现出了什么事的时候,脸上顿时迷茫一片,甚至还表露出了一丝恐惧。

  “发生了什么事?”他诧异地问道。

  我摊开手,无奈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杜瑜眉摔下去后,好像……好像在空中消失了……”

  霍格愣了愣,一把拽住了绳索的顶端,正色道:“我得下去看看!”说完后,便跃出屋檐,沿着绳索滑了下去。没想到刚下去几秒,就听到他在绳索下端大叫道:“快!快拉我上去!”

  我赶紧拽住绳索,把玉儿和小倩都叫了过来,使劲拉拽着绳索。

  很快霍格就被我们拉了上来。

  “出了什么事?”我诧异地问道。

  他面色苍白地答道:“绳索悬在二楼的位置,莫名其妙断了。切口很齐整,应该是被锋利的剪刀剪断的。”

  剪刀剪断的?怎么会这样?谁剪的?
  “杜瑜眉和戴警官呢?”我厉声问道。

  他摇了摇头:“不见了,他们真的都不见了。”

  第十章 二减一等于几

  1
  周渊易悠悠醒转时,只觉头疼欲裂,仿佛一百万根钢针插入了大脑中一般,太阳穴处火辣辣地疼痛。

  脑海一片空白,他呆坐在冰冷的阁楼地板上好一阵,才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从天花板摔下来之后,就遭人袭击,击中后脑晕了过去。

  当时阁楼上只有他和粉笔。毋庸置疑,袭击他的人,就是只有一条腿的街头女艺术家粉笔。

  周渊易捂着后脑站了起来,梭巡四周,早已不见了粉笔的踪影。周渊易开始思索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粉笔为什么要袭击自己?回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推理,在他们之间很可能存在一个赵连蒲的同伙。难道,粉笔就是赵连蒲的同伙?

  周渊易不禁哑然失笑。真是可笑,赵连蒲居然选择了他们之间最柔弱的一位独腿女孩作为同伙。不过,粉笔的残疾,或许也是她最好的伪装,让所有人都猜不到自己是内奸。

  不过,等一等,周渊易从天花板摔下来的时候,为什么宝叔一直没上来?他没上来,是不是因为在别墅三楼出事了?如果宝叔出事了,那么粉笔朝周渊易动手,那就情有可原了。

  周渊易苦笑着走到了位于阁楼一隅的烟囱顶端旁,朝下望去。

  很奇怪,烟囱顶端系着几件连结在一起的衣物,都是粉笔的。外套、外裤、毛衣、秋衣、秋裤。而原来系在那里的床单连结而成的绳索,却只剩很短一截,朝下的一端,还剩有一点点黑色的灰烬。

  周渊易拾起绳头,放在鼻翼旁嗅了嗅,立刻嗅到了一股熟悉的焦臭味。

  咦,为什么会感觉熟悉呢?周渊易蓦地想到了在自己从天花板摔到阁楼上的时候,曾经嗅到过这股焦臭的气味,紧接着就遭遇了粉笔的袭击。

  嗯,没错,当自己摔到阁楼地板的时候,那股焦臭味就出现了。也就是说,在那时,绳索已经被不知何处而来的火焰吞噬了,那么呆在三楼的宝叔一定也出事了。难怪粉笔会拿拐杖袭击自己!
  呵,二减一等于一。

  看着系在烟囱顶端的粉笔的衣物,周渊易也知道了粉笔是怎样离开阁楼的。绳索被烧毁了,于是粉笔脱下自己身上的衣物,然后连结成一条绳索,沿绳索滑到了别墅三楼。

  那么,现在粉笔大概只穿着内衣内裤吧。真是难为她了,尽管三楼客房里都有空调,但走廊上还是很冷的。如果她足够聪明,应该想到扒下疯女尸体上的衣物,为自己御寒吧。

  咦,不对,记得发现疯女尸体的时候,她上半身是赤裸着的——开膛破肚,自然得褪去她的上衣。那么,粉笔根本没办法弄到疯女的衣物。

  想到这里,周渊易莞尔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裤兜,只听见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那把打开电梯防盗门的钥匙,还乖乖呆在周渊易的裤兜里呢。

  粉笔考虑问题还不够周详,竟然忘记取走打开电梯的钥匙,那她也绝对没办法乘坐电梯抵达别墅二楼。再说,疯女的尸体也在二楼的厨房里,估计粉笔只能在三楼的客房里找几床床单裹住自己吧。

  周渊易解下了粉笔系在烟囱顶端的衣物,然后松开手,让衣物沿烟道坠落到了二楼的走廊地板上。

  呵,这也算向粉笔表示一下自己并无恶意,并非内奸。

  但是,烟囱下并未传来脚步声。难道粉笔躲起来了?
  周渊易从烟囱顶端钻进了烟道中,用双手死死撑住烟道内壁,慢慢让身体向下降落。三分钟后,他才落到别墅三楼的走廊,双足踏住了那把放在桌上的椅子。而他刚才扔下来的粉笔的衣物,就散落在身旁。

  粉笔到哪里去了?宝叔又到哪里去了?

  2
  周渊易和宝叔曾经在三楼仔细搜索过,根本没找到任何秘道存在的可能性。三楼通往一楼二楼的电梯门又是死死关着的,钥匙放在周渊易裤兜里,宝叔和粉笔根本没办法主动离开这里。

  如果他们真从三楼消失了,惟一的解释就是,赵连蒲再次乘坐电梯来到别墅三楼,趁着周渊易和粉笔在阁楼上的时候,先制服了宝叔。然后当粉笔滑落到三楼时,又制服了粉笔,将他俩都挟持离开了这层楼。

  可是,宝叔会武功,是咏春拳好手,赵连蒲没那么容易就制服他的。而且赵连蒲一个人,很难同时挟持走两个成年人。莫非赵连蒲有帮手?周渊易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林云儿那娇美的面容。

  是林云儿帮赵连蒲带走了宝叔和粉笔吗?
  周渊易顺势坐在了三楼走廊的地板上,抬起头,朝天花板上依稀露出阁楼的孔洞望去。

  真是奇怪,刚才自己扒着阁楼的天花板,朝外望去,看到的竟然不是夜空,而是笼罩在外的石壁。为什么会这样?周渊易觉得自己的脑袋完全懵了,根本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周渊易摸出那把赵连蒲交给他的钥匙,反复摩挲着,感受着这把钥匙传递给他的冰凉。

  这幢装修豪华的别墅,如精心设计的杀人工厂一般,接二连三吞噬了与周渊易一起来到这里的同伴。真正出现尸体的,只有疯女一人,其他人则离奇失踪,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周渊易忽然想到了一个月以前,在西川市出现的那桩地产富豪失踪案。那个叫郭文辉的地产富豪,也是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警方掘地三尺,也没办法找到任何线索。

  而周渊易也听警局其他同事提过,最近这段时间,在西川市还发生了好几桩失踪案。

  一个年近三十的炒股专家,前一天还和女友约会,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失踪了。

  一个某大学的女生,前一天还在插花兴趣班上课,和同学聊得火热,第二天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出现。

  一个在住宅小区里打扫清洁的老大妈,前一天还兢兢业业冒着寒风在小区里忙碌工作,第二天却没来上班,也没回宿舍。

  这段时间是怎么了?西川市难道出现了一帮杀人魔,毫无目的漫无目标地胡乱杀人,而且还将尸体藏匿到未知地点,制造了这些离奇失踪案吗?

  这些案件都当做个案分别跟进,没有并案处理,而且也与这幢别墅里发生的一切毫无关联,周渊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联想到这些案件。

  周渊易苦笑一声,忽然听到腹中传来“咕噜”一声。呵,是饿了。回想一下,上一顿还是早晨在厨房里吃的方便面呢。周渊易想看看时间,伸手去摸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关机了,怎么按开关也无法开机了。

  手机没电了。

  算了,还是先去二楼厨房找点吃的吧。

  周渊易用钥匙打开了防盗门,却看到电梯轿厢停在一楼的。

  咦,奇怪!上一次使用电梯,是他在二楼找了一把水果刀,然后回到三楼来划破鞋底。如果没人动过电梯,那么轿厢应该依然停留在三楼呀。

  由此可见,肯定有人使用过电梯。使用电梯的人,应该就是带走宝叔和粉笔的人吧,多半就是赵连蒲。

  可是,如果赵连蒲是沿秘道带走宝叔和粉笔,他也应该把电梯停在二楼才对呀!到一楼去干什么?那里电梯门外,已经被一堵才砌好的砖墙给封死了。

  难道,赵连蒲为了带走宝叔和粉笔,而打破了那堵墙吗?

  可他为什么不循隐藏在暗处的秘道离开这幢别墅呢?
  周渊易百思不得其解。但不管怎么,如果一楼电梯门外的砖墙被打破了,那么他也能从一楼离开这里!

  等电梯一来到三楼,周渊易就冲进轿厢,按下了抵达一楼的按钮。

  “叮!”电梯轿厢在一楼停下了。

  电梯门如一张野兽的嘴一般,缓缓打开。

  当门完全打开后,周渊易的心又沉落到了谷底。

  他看到了那堵墙,依然挺立在自己眼前。墙上没有任何裂纹,也没有任何新敷上水泥的痕迹,就和上一次铁男卸下防盗门后看到的境况一模一样。

  有没有搞错?既然这堵墙并没被打破,为什么刚才轿厢会停在一楼呢。

  周渊易的头又疼了起来。

  3
  所发生的一切,都令周渊易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

  但不管怎么,现在他必须重新回到别墅二楼。周渊易深知,如果不尽可能多地存储体力,一旦遇到什么紧急状况,他根本没有任何赢得生机的资本。

  电梯回到二楼停下后,电梯门缓缓打开。

  就在周渊易重新踏入别墅二楼走廊时,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竟是从二楼厨房里传来的。

  是谁?

  周渊易摸出水果刀,快步冲到厨房门口,朝里望去,然后看到了浑身颤栗的粉笔。

  粉笔穿着一件很不合体并且污秽不堪的女式外衣,正跪坐在厨房满是血污的地板上,睁大双眼,正恐惧地望着周渊易手中的水果刀。

  “你怎么在这里?”周渊易大叫道。他已经注意到粉笔身穿的那件女式外衣看上去有些眼熟,似乎是疯女曾经穿过的那件。但记得发现疯女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时,那件外衣竟莫名其妙不翼而飞了。当时事发突然,所以周渊易与宝叔也没去理会这个问题。但粉笔又是从哪里找到疯女的外衣,而且还穿在了身上?

  粉笔的眼神变得恍惚了起来,那是体力和忍耐力都达到极限后的失常反应。她并没回答周渊易的问题,反而浑身颤栗得更厉害了。

  周渊易意识到,粉笔应该是因为看到他手中的水果刀,以为他是内奸,所以才这么恐惧。于是他放下水果刀,竭力以柔和的声线说道:“你别害怕,我不会杀你的。要杀你,我早就杀你了。”

  粉笔的心绪总算稍稍平复了一点,她张开嘴,战战兢兢地问:“你真不是内奸?你真不会杀我?”

  周渊易使劲点头,然后说道:“我就不追究你为什么会在阁楼上袭击我的事了。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二楼这里的吗?能打开电梯防盗门的钥匙在我手中,你应该根本没办法来到二楼。还有,宝叔呢?”

  粉笔眼神中的恐惧,突然之间又炽盛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到二楼的……我从阁楼滑到三楼走廊,马上就有人从后面抱住我,然后一块湿毛巾就捂住了我的口鼻,一股酸涩的气味钻进我的鼻孔……我立刻就失去知觉晕了过去,我也不知道究竟晕了多久,等我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躺在了二楼电梯门外的走廊上。我醒来后,觉得腹中饥饿得厉害,就想着到厨房里里找点吃的,刚翻了翻冰箱,就听到外面有脚步……没想到是你来了……”

  发出酸涩气味的湿毛巾,并能让人立刻昏迷,应该是浸有乙醚液体的毛巾吧。

  “那么,宝叔呢?”

  粉笔摇了摇头,答道:“不知道,我一上了阁楼,就呼喊宝叔赶快上来,但却根本没听到他的回应。然后那根绳索马上就从下面燃烧了起来,我猜,如果火是赵连蒲放的,那么宝叔应该凶多吉少了吧。”

  “那个袭击你的人,你看清他的面容了吗?”

  “没有,那个人是从我身后袭击我的,我根本来不及转过身来。不过,我猜那个人应该是赵连蒲!除他之外,我想不出谁还有可能袭击我。”

  “那么,你身上穿着的衣物是哪里来的?你滑下阁楼时,应该只穿着内衣内裤的。”

  粉笔露出疑惑的表情,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着的女式外衣,喃喃说道:“我滑下阁楼时,确实只穿着内衣内裤。可是当我在二楼电梯门外醒来时,就发现身上穿着这件外衣了。这件外衣是疯女穿过的,怎么会跑到我身上来了?是谁趁着我昏迷过去的时候,穿到我身上来的?真奇怪……”

  周渊易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了起来。

  如果粉笔所言属实,那么她在滑下阁楼,抵达三楼走廊时就遭遇了某个神秘人物的袭击,令她昏迷了过去。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二楼,而且身上还多了一件疯女生前所穿的外衣。

  而最让人疑惑的,则是她醒过来之后,电梯轿厢竟然停留在一楼。

  不用说,肯定是那个袭击她的人,趁着粉笔昏迷的时候,把疯女的衣物穿在了粉笔身上。为什么要这么做?总不至于是担心粉笔穿得太少,在二楼走廊上会感冒吧?

  粉笔究竟昏迷了多久,具体时间暂时不得而知,但肯定不会太短。考虑到她才苏醒没多久,她昏迷的时间应该与周渊易在阁楼上昏睡的时间差不多长吧。

  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个袭击她的神秘人完全有充裕的机会对她为所欲为,为什么最终却放过了她,还把她扔在二楼电梯门外的走廊上呢?出于什么理由,那个人会放她一马?为什么当初却没放过疯女?还有,最初那具疑似林云儿的女尸,真实身份究竟又是谁呢?

  实在是太奇怪了。这幢谜一般的别墅,真是太让人摸不清底细了。

  周渊易挠了挠后脑勺,向粉笔问道:“你晕过去之后,身体有没有异常的反应?”他很担心,不知道粉笔是否在丧失意识的情况下,遭遇了性侵害。

  粉笔想了想,然后有些迟疑地答道:“要说身体上的异常反应,倒还真有一点。”

  周渊易蓦地紧张了起来。

  “我觉得……在我昏迷之后,似乎有人拿着冰凉的金属,在我胸前后背按了按……后来我的胳膊好像被什么很紧的像布条一样的东西给紧紧缠住了……似乎还有尖锐的针头,刺进了我的胳膊……但是我只依稀记得针头刺入的感觉,却没有针头拔出的记忆……大概是因为后来我又陷入了重度昏迷吧,之后便是脑海一片空白了。”

  冰凉的金属在胸前后背接触?为什么听上去那么像是听诊器在听胸音?
  很紧的布条缠住胳膊?为什么听上去那么像量血压?
  只有针头刺入,却没有针头拔出?为什么听上去那么像是有人为粉笔输液?
  4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周渊易上前一步,捉住了粉笔的手腕。

  “你要干什么?”粉笔惊慌失措地大叫了一声。

  周渊易一把捋起了粉笔的衣袖,立刻看到在她手臂的静脉处,遍布着数不清的针眼,绝大多数都是陈旧针眼,有些静脉的针眼叠合在一起,甚至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凹洞。不过,在凹洞旁,却有一处新鲜痕迹,应该是不久前才刺出的针眼。

  “你吸毒?”周渊易看着粉笔手臂上的针眼,诧异地问道。

  粉笔露出难堪的表情,喃喃答道:“准确地说,是曾经吸毒。”

  “已经戒掉了?”

  粉笔点头道:“嗯,戒掉了,足足用了半年时间才戒掉。”

  “没有复吸?”

  “当然,手臂上全是陈旧的针眼,你就应该看得出吧?”粉笔不高兴地答道。

  她在朋友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戒掉了毒。身上随时都带着镇静安眠的药物,一旦心里忽然想到了吸食毒品后快乐似神仙的美妙感觉,就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吞下安眠药,好好睡上一觉。自从离开下水道后,她可以自豪地对每个人说,她再也没碰过毒品了,一次也没碰过。

  这次接受林云儿安排的免费体检,也是朋友们得知后,欢天喜地般赶来通知她的。拿朋友的话来说,一定要通过医生的专业检测,确定粉笔已经完全摆脱了毒品的诱惑。

  听完粉笔的话,周渊易点点头,说:“恭喜你,你有那么多值得交心的朋友。毒品有百害而无一益,千万不能碰。”说到这里,他蓦地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吃了那么多安眠药,对你的身体有所影响吗?会不会产生抗药性?或者是后遗症?”

  粉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古怪的光芒。

  “周警官,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被湿毛巾迷晕之后,精神还有些恍惚,似乎还有一点尚存的意识——或许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长期服用安眠药造成的抗药性吧。”

  “哦?!真的?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周渊易问道。

  “其实我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什么,毕竟那时我是迷迷糊糊的。不过,我感觉自己被抬进了电梯中,而且是两个人抬的。一人抬头,一人抬脚。”

  “你被两个人抬到了别墅二楼?”

  “不对,不像是被抬到了二楼。从我依稀的感觉中,似乎电梯向下运行的时候,先在二楼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向下运行。最后我在别墅一楼,被两个人抬了出去。”

  “你被抬出了一楼?这怎么可能?一楼的电梯门外,砌着一堵墙,那是铜墙铁壁般的密室呀!”周渊易惊呼道,他不敢相信粉笔所说的一切。

  “呃,那是我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的,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吧。”粉笔皱紧了眉头。她的眼中,不知不觉流露出一种“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信,还不如我不说”的神情。

  周渊易没理会粉笔的感受,又继续追问道:“然后呢,你被抬出电梯后有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的事,我就真的不知道了。那时安眠药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恍惚中感觉有人拿冰凉的金属按了按我的前胸后背,我就再也记不得任何事了。”粉笔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就连刚才我说的电梯停在一楼的事,其实我也是我刚刚依稀回忆起的,不敢保证是否准确……”

  周渊易不禁陷入沉思。

  如果粉笔所言属实,暂且不管一楼电梯门外的那堵墙,那么就有两个人将她沿电梯带到了别墅一楼,对她进行了体检并输液,但不知为何,又将她送回了别墅二楼。最后,那两人沿电梯沉到一楼离去。

  听上去似乎有太多不可解释的地方,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当周渊易醒来后,发现电梯轿厢是停留在别墅一楼的。

  如此说来,别墅里的这部电梯一定有问题。

  或者说,别墅一楼外的那堵墙肯定有问题。

  是一堵安有机关的墙吗?赵连蒲与他的同伙,利用了某种手法,伪装了这么一堵墙吗?
  在刑侦中,障眼法是个经常使用到的实用技术。

  赵连蒲会不会也是利用了障眼法,把一件东西伪装成了一堵墙?比如说,其实那是一道可以移动的墙壁,只要按一下机关,墙壁就能横向移动,露出一道门?

  如果是这样,那么在电梯里一定能够找到控制墙壁移动的开关。

  想到这里,周渊易不禁兴奋了起来。

  只要找到了那个开关,不就能够离开这幢死亡工厂一般的荒郊别墅了吗?

  5
  在检查电梯之前,周渊易强压住兴奋之情,与粉笔一起在污血横流的二楼厨房里,找到了几包没有被针眼破坏的方便面,就着自来水干啃着咽下。勉强补充了一点体力后,两人重新钻入电梯,沉到一楼。

  待电梯轿厢停止运行保持静止之后,除了裸露在眼前的那堵墙之外,周渊易仔细地在电梯轿厢生于的三面钢板上检查着。他不时重重地敲击着钢板,又用手不停抚摸着,想从看似平滑的钢板上找到暗藏的凹凸机关。但足足搜索了接近半个小时,用尽各种方法,周渊易却最终一无所获,根本没找到任何机关所在。

  周渊易失望透顶。

  这是怎么回事?电梯轿厢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控制墙壁移动的机关。

  粉笔的遭遇又如何解释?

  难道赵连蒲是用无线遥控技术来控制墙壁移动的吗?如果是这样,那周渊易就没辙了。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开关安装在电梯外,赵连蒲一直有个同伙呆在一楼,按照赵连蒲的指令来控制墙壁移动。如果是这样,周渊易也没辙。

  在这一刻,周渊易彻底抛弃了一贯坚持遵守的冷静原则。他愤怒地踢打着电梯轿厢的三面钢板,歇斯底里地咒骂着赵连蒲,甚至连林云儿都骂了进来。

  而粉笔则绝望地哭泣着。

  不知道周渊易究竟歇斯底里了多久,他终于感觉到了疲倦。

  他无奈地瘫坐在电梯轿厢地板上,闭上了眼睛。

  粉笔也趴在了周渊易的胸口上,在这绝望的境地,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又无依无靠的人,只能以彼此对方作为假想中的倚靠对象。尽管这只如悬崖边的一棵无根草,根本就不可能靠谱。

  “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之间,奇怪的声音传入了周渊易与粉笔的耳膜中。

  第十一章 族人的秘密

  1
  戴警官和杜瑜眉竟然莫名其妙在我们眼底下消失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霍格凝视着那截被剪刀整齐剪断的绳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倩喃喃地问:“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俩也像我以前那两个男友一样,离奇失踪人间蒸发了?”霍格不由得上前一步,轻轻搂住我表妹的肩膀,以极其温柔的声音说:“世上的事,总会有个合理解释,他们绝对不会凭空消失的。”

  绳索是悬垂在碉楼二楼的地方被剪刀剪断的,也就是说,有人在二楼剪断了绳索。碉楼二楼的外墙上有一个窗台,一个人站在窗台上剪断绳索,在理论上是行得通的。但是那扇窗户是被砖石封堵死了的,如果有人站在那里,除了上屋顶,或是跳下去,再没有其他退路。

  事实上,我是最后一个沿绳索攀爬上屋顶的,在我之后,再没其他人曾经爬上屋顶。

  不过,先假定窗台上确实站了一个人,在理论上这个人也能在杜瑜眉跌下之时,在二楼窗台伸手接住她下坠的身体,不让她摔落到地面上去。

  如果站在窗台上并剪断绳索的人,是戴警官,那么就能同时解释他与杜瑜眉为什么会凭空消失。这也是惟一的解释。

  但问题就出在霍格随后沿绳索滑下去的时候,并没在二楼窗台看到任何人。在那里,只有一堵紧紧贴着窗台的砖墙,死死封住了整扇窗户。

  这又如何解释呢?就像推理小说里的密室一般,只不过这是一个由外及内的密室,我们在外面,却无法突破铜墙铁壁般的屏障,沿二楼窗台进入这幢废弃碉楼之中。

  我眼前忽然闪过了一道光亮——呀,如果那扇窗户并非被堵死了的,那么这一切岂不就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吗?

  当我刚才在屋顶上向霍格小倩他们讲述老李的遭遇时,戴警官先沿绳索攀爬至二楼的窗台处,站稳后又让杜瑜眉也爬上来。当杜瑜眉攀过二楼时,戴警官再剪断绳索,由那扇窗户躲入碉楼之中。至于杜瑜眉突然从屋顶摔落下去,大概也出乎了戴警官的预料吧,是件突然发生的事。

  但如果真是这样,又意味着什么呢?

  首先,戴警官必须先得知道堵死碉楼二楼窗户的砖墙有问题,而且杜瑜眉又会与他配合,假装没看见他。

  假设戴警官的所作所为一切顺利,那么杜瑜眉攀上屋顶后,我们会发现戴警官失踪了。或许会认为他被戴面具的神秘人掳走,甚至认为他身遭不测了。但谁都想不到,他其实已经躲进了碉楼里。

  戴警官为什么要偷偷潜入碉楼里?楼中藏着什么秘密?他是想先行进入后做出一些安排吗?别忘了,最初也是戴警官建议我们进入碉楼中静待增援警力到来的。如果确定戴警官这个人有问题,那么多半他骗了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增援警力会赶到这里来。所以一切都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杜瑜眉肯定和戴警官是一伙的,如果戴警官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那么杜瑜眉就混进了我们当中。戴警官之所以会割断绳索,估计就是想让绳索的长度减少一半,让我们无法顺利沿烟囱进入碉楼内部正确的位置。

  到时候第一个滑入烟囱的,肯定是我们当中的男性,不是我就是霍格。如果戴警官躲在碉楼内的暗处,看到吊在烟囱中的人进退两难时,他只要再次剪断绳索,就能让我或霍格活生生由高处坠下立时毙命。这样一来,剩下的人当中就只有一个男人,根本无法保护其他人的安全了。

  戴警官与杜瑜眉这么做究竟目的何在?难道想杀死我们所有人吗?
  但老李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老李和杜瑜眉铁定是一伙的,也应该和戴警官是同伙,毕竟老李一直坚称,戴警官是被他从邻近山区派出所里请来的。

  或许老李根本就没死?戴警官只是撒了弥天大谎?老李又去了哪里?那些戴着面具的神秘人究竟是否真实存在呢?
  我猜迪克应该不会撒谎吧?神秘人应该是真实存在的,黄阿婆也给我们说过白脸人的故事。或许,戴面具的神秘人就是一个是否能让我们逃出生天的未知X因素吧。

  回想迪克的死,或许也有另外的解释。

  说不定他根本就不是被戴面具的神秘人杀死后开膛破肚的,而是老李在离开他与迪克合住的客房前,就杀死了他,并用金刚钻制成的特殊工具割破了窗户玻璃。难怪碎玻璃都跌落到了旅社外的地面上,而没有落到客房内。

  但老李为什么要杀迪克呢?而且还将他开膛破肚?没有深仇大恨是做不出这种事的。但从迪克一路上的言行来看,并不像会招来杀身大祸的人。除了在西川市主城区的车上,迪克强令老李允许霍格也来常青谷时,发生了几句口角,看上去他俩的关系也算不错。

  2
  只有确定碉楼二楼那扇窗户后的砖墙真有蹊跷,才能证明我的推理不仅仅是理论可行。

  于是我捉住仅存的绳索,让霍格在上面拉拽着,我缓缓向下沉落。沉到二楼的窗台上,在我面前出现了一堵砌在窗台后的砖墙,灰扑扑的,看上去甚是牢靠。

  我伸出后,轻轻抚摸了一下墙面。

  质感坚硬,与普通砖墙别无二致。

  我又捏起拳头敲了敲。

  “咚、咚、咚——”

  声音有点不太对劲,似乎砖墙很薄,后面有空洞存在。

  我心中大喜,立刻拽住绳索双足腾空,然后悠悠荡起,双腿重重踹在了这堵墙上。

  只听“砰”的一声,我的腿下腾起一团肮脏雾气,在我面前的这堵墙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破洞。

  蹲在窗台上,我不停踹着这堵薄薄的砖墙。很快,砖墙就被我彻底踹得坍塌了。我也不敢贸然就这么进去,向上喊了几声通报了这里的状况后,霍格将玉儿吊了下来。

  我先从这扇窗户钻进了碉楼中,但没有马上就进去,而是紧倚着窗户,警惕地四下打量。

  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但地上依然能够看到两行清晰的足印,一大一小,这就应该是戴警官与杜瑜眉留下的脚印吧。只要有脚印,那就有办法把他们从碉楼里捉出来。。

  我打量四周的时候,玉儿就蹲在窗台上,接着其他人。

  下一个来到窗台上的,是小倩。接下来的,是黄阿婆。黄阿婆还是被捆在绳索上,慢慢放下来的。但她老人家的气色看上去还是很好,甚至还捋起了袖子,像年轻人一般情绪高涨。

  最后霍格也滑下绳索,与玉儿一前一后进入了这间碉楼里的小屋中。

  霍格与我的想法一致,只要跟着脚印,就能找到戴警官与杜瑜眉。

  虽然来碉楼之前,杜瑜眉曾经画过一张地形示意图。但真正进入碉楼之后,我们才发现碉楼里的布局与杜瑜眉绘制的地形图大相径庭。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实杜瑜眉画了一张假地形图,她肯定心中有鬼。

  循着足迹,我们从一扇小门走出了这间小屋。

  霍格和小倩走在最前面,玉儿搀着黄阿婆,我则走在最后。

  从我的视角看来,黄阿婆真是老当益壮,腿脚挺利索的,哪里需要玉儿来扶?倒是小倩,走着走着,就挽住了霍格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我们沿着一条盘旋而下的石台阶向碉楼一楼下行。积满灰尘的台阶很狭窄,两人很难并肩而行。霍格很绅士地微微侧身,想先行走到前面开路,但小倩却不想走在后面,下意识朝前挤了挤。这下可就糟了,只见小倩的身体晃了晃,竟失去平衡,歪倒在一边,眼看就要沿着台阶骨碌骨碌滚下去。

  小倩原本挽着霍格的手,身体歪倒时候,手便松开了,害得霍格也顿时身形不稳。好在霍格反应机敏,说时迟那时快,他立刻以手点地,身体如风车一般调转了方向,一把抓住小倩的脚脖子,才让小倩没有滚落下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责备地对小倩说道。

  小倩却愣住了,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回过头愣愣地望着霍格,神情很是古怪。

  “你怎么了?受伤了?”霍格立刻露出关切之情,他蹲下身体,手握着小倩的脚踝,轻轻按摩着,然后又将嘴凑过去,吹了几口气,然后问,“好一点了吗?”

  我不禁暗笑,又不是小孩子了,吹几口气就能让受伤的脚踝好起来吗?

  但令我没想到的,却是小倩突然站了起来,狠狠瞪着霍格,大声叫道:“你不是霍格!你是薛骏纬!”

  薛骏纬?我还依稀记得这个名字。他不就是那个抛弃了小倩,不辞而别人间蒸发的前任男友吗?

  霍格是薛骏纬?这怎么可能?

  3
  “你一定就是薛骏纬!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还扮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小倩发疯似的揪住霍格的头发,撕扯着他的脸皮。她一定以为眼前的男人戴着一张传说中的人皮面具,将自己装扮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吧。

  可是,不管她怎么撕扯,除了留下几道鲜红的指印之外,根本没扯下什么人皮面具。

  我也不由得上前摸了摸霍格的脸,那就是一张货真价实的脸,除了稍显白皙一点,哪有什么化妆的痕迹?人皮面具就更不可能有了。

  我转过脸,看到玉儿和黄阿婆都在苦笑,似乎搞不懂小倩为什么会把霍格错认成了她的前任男友。

  唉,这也错得太离谱了吧,我不禁气冲冲地朝小倩吼道:“你发疯了?你怎么会把霍先生认成薛骏纬?”

  “哥,我不会认错的!”小倩带着哭腔叫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肯定就是薛骏纬!他刚才做的动作,就与两个月前我们去登山时,所做出的动作一模一样!”

  小倩告诉我,她与薛骏纬热恋的时候,常常趁着闲暇去市郊登山踏青。两个月前的一个傍晚,他俩吃过晚饭突发奇想,心血来潮打车来到市郊,去爬一座陡峭的山峰。那天没做好准备,小倩穿了一双高跟鞋,上山的时候小心翼翼,总算攀登上了顶峰。

  在山巅,小倩兴奋得放声大叫,还调皮地学着狼嚎,没想到却脚底一滑,差点沿着陡峭的山路摔下去。当时薛骏纬就是及时一手点地,身形状如风车一般,一把捉住了小倩的手,才让小倩没有摔下去。然后薛骏纬蹲下身体,轻轻按摩着小倩的脚踝,还将嘴凑过去,吹了几口气。

  当时薛骏纬的举动,就与霍格刚才所做的动作一模一样。

  “表妹,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刚才你说的,应该只是巧合吧!”我撇撇嘴,说道。

  小倩却如歇斯底里般大叫了起来:“决不可能是巧合!就算动作是巧合也就罢了,但他按摩脚踝的轻重、吹气的大小,都与薛骏纬完全一致。不可能巧合得那么多的!”

  我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对霍格说:“真是对不起,霍先生,请你不要见怪。有时候我表妹就是那么疯疯癫癫的……”

  霍格脸上出现难以捉摸的神情,眼中似乎也闪烁着迷离的光芒。

  “怎么了?难道你真是薛骏纬?别开玩笑了。”我哈哈笑道。

  霍格没有理会我言不由衷的打趣,他只是抬起头,望了望玉儿与黄阿婆。

  我吃了一惊,霍格为什么会望向玉儿与黄阿婆?难道他们以前就认识?可霍格明明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来到了常青谷,他与玉儿黄阿婆也是才认识的啊!

  循着霍格的目光,我也望向了玉儿与黄阿婆,只见她俩同时向霍格点了点头。

  然后我听到霍格以古怪的语气幽幽说道:“小倩,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确实就是薛骏纬。但是我并非存心想骗你,并非故意想从你身边消失。对不起,我也有说不出口的苦衷……”

  霍格真是薛骏纬?一个人真能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他整了容吗?
  我搞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却只见表妹捉住了霍格的手臂,朝他又踢又打,但踢打时又不忍心使出全力。不知道她此刻究竟是愤怒多一点呢,还是惊喜多一点。

  “我们别在这狭窄的阶梯上说话,还是到一楼去吧。”说话的,是玉儿。她搀扶着黄阿婆,但语气一点也不像陌生人,反而有点像深知内情的局内人。

  我越来越搞不懂状况了,但也知道玉儿说得不错,我们还是应该找个宽敞点的地方安安心心地谈话。

  于是我拽住小倩的胳膊,很吃力地带着她沿阶梯来到了碉楼一楼。

  碉楼一楼,是一个很大的房间,除了楼梯外,什么都没有,连窗户都没有,完全就是个半圆型的大厅。

  一楼的地板相对来说比较干净,戴警官与杜瑜眉的脚印到了一楼就全消失了。

  堵住一楼大门的砖墙,这次不再是伪装的薄墙了,而是厚度达到五十公分的厚墙。也没有其他出口,天知道戴警官和杜瑜眉跑到哪里去了。我们敲打着墙壁,也没发现有空洞的回音,墙壁中应该没有暗道。在半圆型大厅的圆轴中点处,摆着一口落地式鱼缸。鱼缸约有两米高,里面空空如也,这也是大厅中摆着的惟一物什。这口鱼缸的底部,被铆钉焊死在地上,根本无法移动,所以只有鱼缸后的墙壁我们没有敲打过。不过,既然我们都无法移动,戴警官与杜瑜眉自然也不可能移动的,所以我们也没再管了。

  暂且将戴警官与杜瑜眉的下落放在一边,我们各自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席地坐下,然后霍格——不,现在应该叫他薛骏纬——开始述说他的故事。

  4
  薛骏纬出生在距离常青谷三华里的一个小村庄里,那个不知名的村庄,也是玉儿和黄阿婆住的地方。在那里,所有村民都住在倚山壁而建的半圆型碉楼中。

  那里的村民,都有着古老的血统。

  他们把自己的祖先,称为蜕族。

  蜕族人有着相同的特征,肤色都特别地白皙,他们就是传说中的白脸人。

  蜕族人有着共同的图腾对象,而且他们崇拜的神,有两个。

  一个是蛇神,一个是蛾神。

  蜕族人常在族人聚会的时候,戴着金属制成的面具,伴随音乐跳着姿态古怪的舞蹈。金属面具上,绘着古怪的图纹,是那两种图腾经过变形后的曲线。

  蛇神经过变形后,成为弯曲的线条。蛾神经过变形后,成为两个叠合的圆圈。如果咋一看上去,倒有几分神似两只眼睛,一只睁开着,一只紧闭着。

  之所以蜕族人会对这两种神祗进行崇拜,也与他们的血统有关,他们认为蛇和蛾,是他们共有的祖先。

  蛇,每年都会蜕皮。据说蛇蜕皮的原因,是因为蛇的表皮是一层角质化的鳞片。蛇生长的时候,角质鳞片不会跟着生长,所以蛇会感觉自己的表皮像一层太小的衣服一般,总是禁锢着自己的行动。另外,蛇长年在地上爬行,表皮磨损也很大,所以蛇每年春天都会在原有的皮肤下,长出一层新的皮肤,两层皮肤之间还会分泌出润滑的体液。当蛇的新表皮生长完毕后,蛇就会找到一个不被打扰的地方,不断晃动头部,将嘴边的旧皮肤撕裂,将头先脱出来,然后再慢慢地从旧皮肤中将整个身体脱出来,完成蜕皮的过程。

  蜕族人也一样。他们的皮肤虽然不是角质般的鳞片,但却一样不会随着蜕族人的生长,也跟着生长,反而像一层禁锢一般,紧紧套在身体之外。而每年,蜕族人都会在原有的皮肤下,生出一层新的皮肤。当新皮肤生长完全后,原有的皮肤就会慢慢脱落,形成一层人蜕。

  新皮肤呈白皙的颜色,蜕族人每年都会蜕皮一到两次,多为初冬之季。因为担心被外人知晓蜕族人的这个秘密,被旁人当做怪物看待,所以蜕族人都会选择躲在无人打扰的地方,静静地蜕皮。只有蜕皮完成之后,才会出现在外人面前,所以旁人看到他们的时候,都会觉得他们的肤色显得特别白皙。

  蛾,也有特性,那就是由毛虫变成飞蛾的破茧过程。

  蛾的前生,是丑陋不堪的毛虫,当毛虫生长到一定时候,便会吐丝造茧,把自己包裹在茧内慢慢重生。当它重生的时候,便生出翅膀,变作了五彩斑斓的飞蛾,咬破茧子,破茧重生。它破茧前后,体态截然不同,完全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生物体。

  蜕族人也一样。他们每蜕一次皮,相貌也会发现极大的改变,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甚至,除了性别与记忆不变之外,连嗓音与指纹都会发生彻底改变。

  关于这些特性,蜕族人也有着不同的看法。有些人会觉得开心,在蜕皮前不管做出什么不道德的事,只要蜕完皮,就不会有人知道。而有些人则会觉得伤心难过,特别是那些爱上了外族人的蜕族人,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蜕完皮之后,心上人再也认不出自己来,更没法接受爱人每年都会改变容貌的事实。

  为了不让心上人难过,痴情的蜕族人只好在蜕皮之前,默默离开自己深爱着的异性。如果实在放不下,也只能以另外的容貌出现在心上人面前,期望能够以新身份重新获取一段恋情。

  这就是为什么薛骏纬会突然不辞而别离开小倩,然后又以霍格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小倩身边。他一直都对小倩念念不忘,不愿意就此失去这个心爱的女孩。

  事实上,就连两年前,小倩另外一个离奇失踪的男友,也是薛骏纬。当然,那是他又叫另外一个名字,有着另外的身份,在民间金融机构,也就所谓的地下钱庄工作。他之所以会在失踪时偷偷盗走地下钱庄洗的黑钱,就是料定了蜕皮之后,没人会认出他是谁。而那笔钱,他可以让小倩过上幸福的生活。

  以前蜕族人不管在外面怎么奔波,都会在蜕皮的时候赶回常青谷旁的那座村庄里。为了保证蜕皮时的营养,在蜕皮前,他们都会大量进食动物内脏。所以我才会在薛骏纬租住的旧楼中,在冰箱里找到那么多冷藏的动物内脏。

  蜕族人一直固执地认为,只有在那里,他们才不会在蜕皮的过程中遭遇任何人打扰。尽管最近几年,也有不少蜕族人不再回到村庄中蜕皮,但他们依旧将这座村庄当做圣地,永远的家园。

  所以当他们得知有人正准备开发常青谷,将其打造成为旅游胜地后,便开始担心会有外人走入他们的秘密家园。族人经过一番讨论,决定让头脑最灵活的薛骏纬,对常青谷的开发者进行调查。薛骏纬查到了杜瑜眉与老李的身份,并跟踪老李至西川市。当老李载着我和小倩、迪克回常青谷时,薛骏纬便想方设法混入了我们乘坐的那辆四排座面包车里。

  当时在那个红绿灯旁的停车场,假扮追赶薛骏纬的黑衣人,不用说,也是蜕族人假扮的。

  但当薛骏纬上车后,发现小倩就坐在车里,实在是吓了一条,激动地不由得浑身颤抖。而在当时,我却只以为他是因为有黑帮追杀,才吓得直打哆嗦。

  我忽然想到薛骏纬在犹豫是否讲出这个故事的时候,曾经蛮有深意地望了望玉儿与黄阿婆。

  难道——她们两人也是蜕族人?

  她们在常青谷里为杜瑜眉打工,难道也是替蜕族人做卧底,对常青谷里的开发者进行监视?
  玉儿显然看出了我的疑惑。

  她微笑着,朝我点了点头,说:“我和黄阿婆都是蜕族人,想不到吧?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个,而把我们当成怪物。这一切,都是我们血统传承下来的特征,我们无法改变,也无力改变。如果我们能够活着离开这里,因为希望你们能保守这个秘密——我们可不希望像小白鼠一般,成为医学研究所里的研究对象。”

  5
  真是一番难以令人置信的叙述,我实在无法相信身边竟然会有这样一群神秘人物存在,更没想到自己还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他们。

  蜕族人一直世世代代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不让旁人知晓。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本来就不应该成为科学家用来研究撰写论文的小白鼠,所以我也有义务替他们保守秘密。

  但是,如果蜕族人当中,有心术不正之人,那么这种体质上的特性,将会使这些人变得极端危险。

  我不禁想到了前段时间在西川市闹得沸沸扬扬的商场抢劫案。那个劫匪赤手空拳击破玻璃橱窗,丝毫不顾忌监控摄像头,露出自己的面容大摇大摆在商场中抢走金银首饰。难道他也是蜕族人的一员吗?

  如果真是这样,他反正蜕皮后会改变容貌与指纹,那么他在作案时露出面容,并在现场留下足迹的指纹,反而会将警方的调查引入歧途。

  真是太可怕了。

  当我向薛骏纬提出这个问题时,他却微微一笑,答道:“蜕族人向来嫉恶如仇,不会做坏事的。”

  “呃,你第一次从小倩身边失踪的时候,不也盗走了地下钱庄的一大笔钱吗?”我心怀叵测地反驳。

  “地下钱庄本来就是一帮放高利贷的坏人,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盗走他们的钱,只能算是劫富济贫。”

  嘁,歪理还一套一套的。

  薛骏纬又微笑着说道:“那家被抢劫的商场,其幕后老板也是一个穷凶极恶的黑帮老大,商场是他用来洗钱的。我相信这次抢劫案发生之后,警方一定也会对商场进行一番调查,说不定能找出一些新问题出来。”

  “呃,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诧异地问道。

  他却将食指竖在了嘴唇上,做出一个“不可说,不可说”的手势。

  好了,不谈这个了,还是考虑一下我们现在的处境吧。

  戴警官和杜瑜眉究竟躲到哪里去了?老李又在那里?他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把我们骗入这幢废弃的碉楼中?碉楼里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既然这里有蜕族人,碉楼外很可能也有蜕族人,未知的X因素已经确定是倾向于我们的,那么我们也算拥有强有力的后援。

  想到这里,我的心也稍稍安了一点。

  可是我们进入碉楼的时候,似乎附近并没有看到其他蜕族人的身影。戴警官说老李死于戴面具的神秘人之手,只怕完全是瞎说的。那么蜕族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在这碉楼里,一刻不查清杜瑜眉他们的阴谋,我们仍旧身处于危险之中。毕竟是他们刻意将我们引入了碉楼之中,只怕这里已经被他们设计成了死亡地狱一般的杀人工厂。

  而在这时,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

  一种古怪的声音从墙壁中传出,似乎是有人正破口大骂着,用尽了嘴恶毒的词汇。隐隐约约的,好像是从那口鱼缸后的墙壁里传来的。

  怎么回事?

  我抬起头,望向那口空荡荡的鱼缸,那面墙看上去平平整整的,不像有人暗藏了机关。

  薛骏纬和玉儿同时上前一步,一人捉住了鱼缸下的一只脚,然后猛一使劲,鱼缸竟活生生被他们抬了起来。

  鱼缸不是被铆钉焊死在地板上了吗?这两人的气力竟如此之大?
  鱼缸被抬走后,我也上前一步,拍了拍裸露在眼前的墙壁。是货真价实的墙壁呀,也听不到有空洞的回响。

  薛骏纬却微微一笑,抡起了拳头,一拳砸在了墙壁上。只听“砰”的一声,石灰扑簌簌地落下,而墙上则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玉儿则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若海先生,不知道你前段时间是否注意到了报纸上关于商场抢劫案的报导?传说那个劫匪是赤手空拳击碎了的商场的橱窗玻璃。商场橱窗玻璃通常用的都是强化玻璃,和墙壁的强度差不多的。刚才薛哥哥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除了蜕皮和改变容貌之外,蜕族人的体质还有一个特性,那就是拳头非常硬,硬得可以砸碎砖墙!”

  说完后,她与薛骏纬并肩站在了墙壁前,一拳一拳砸向了墙壁。

  就连黄阿婆也浅笑着走到他们身边,站直腰身,平伸拳头,砸向了墙壁。

  “咚、咚、咚——咚、咚、咚——”

  第十二章 一加一等于几

  1
  我和小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三人用拳头击打着那块鱼缸后的墙壁。

  石灰扑簌簌地掉落,墙壁也渐渐被他们砸出了一个碗口大的小洞。当他们砸墙的时候,墙那边的咒骂声也突然消失,或许墙后的人正在静观其变吧。

  墙上的小洞里,有依稀的灯光,是那种带有冷色调的灯光,就如夜晚电梯里的光线一般。

  我将眼睛凑到洞边,朝内望去。

  然后我看到了一只眼睛,也从洞内朝外望来。

  我后退一小步,那人也后退了一小步。我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然后我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

  没想到,我竟然能在这里透过一个墙壁上的小洞,看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

  西川市刑警大队副队长,周渊易!

  我曾在一个月前,在西川市人民医院的住院部里,与他同住在一间病房里。

  周渊易穿了一件厚毛衣,没穿警服,也没穿外套。在他身后的狭小房间的地板上,还躺着一个人,是个只有一条腿的女人,蓬头垢面,身穿一件极不合身的女士外套。他俩的衣物上,都沾染着明显的血迹,触目惊心。

  墙壁后是一间小得离奇的房间,长宽最多只有一米五,没有家具,除了我们所在的这堵墙之外,另外三面墙都是钢板,就如电梯轿厢一般。里面没有任何出口,难道他们是被人强行关入了这牢笼一般的小屋里,惟一出口又被砌上了一堵墙?

  可是,还是有点不对劲。这堵墙看上去并不像是才砌成的,墙面上到处都是灰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正诧异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周渊易时,他也认出了我,立刻露出古怪的表情,叫道:“蓝若海?真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幢别墅里?”

  “别墅?别开玩笑了?这也算别墅?”我苦笑了起来。

  薛骏纬、玉儿和黄阿婆还在击打着墙壁,很快就在墙壁上击出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洞口。在他们忙碌的时候,我也从周渊易口中知道了他身后那个独腿女人的身份。她叫粉笔,是个在街头流浪的残疾女艺术家,在广场上用粉笔在地面上作画,倚靠博取路人施舍为生。

  我也向周渊易介绍了表妹小倩后,又介绍了薛骏纬、玉儿、黄阿婆的身份。当然,我并没说出蜕族人的秘密,只说他们以前练过武,所以拳头才这么有力,能击穿厚厚的墙壁。

  当我向薛骏纬他们介绍周渊易时,他们听说这里有一位真正的警察后,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随着洞口越来越大,周渊易看到墙外布满灰尘的碉楼底层大厅,不禁眼露狐疑之色。

  “咦,这不是我们曾经来过的地方呀!”他张望四周后,开口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我搞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他扶着粉笔穿过墙壁上的洞口,来到我们身边后,犹犹豫豫地说道:“我们是进入了一桩装修豪华的三层别墅中,自一楼乘坐电梯上了二楼。后来在楼上发生了很恐怖的事件,我们重新乘坐电梯回到一楼,就发现电梯门外被一堵墙堵死了。”

  周渊易以极快的语速向我们述说了他的遭遇。

  经他之口,我才知道他们一行人乘坐一辆救护车,在机缘巧合的状况下,来到了一桩乡间别墅中。那幢别墅的主人,是个叫赵连蒲的作家。他们在这里所住的第一晚,也就是前天夜里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那一夜,一个叫林云儿的护士在客房里离奇失踪,在二楼的电梯门外发现了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女尸,女尸身上与林云儿有着相同的“武”字文身。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倩突然打断了周渊易的述说,她说道:“女尸的身上真的有‘武’字文身吗?我知道另一个人的手腕上也有这样的文身呢!”

  我诧异地转过头,问:“你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文身?”

  “电视上!”小倩答道,“昨天吃完晚饭,我们就在旅社一楼的会客厅里看电视。后来你和老李、戴警官出去检查门窗,我和玉儿就呆在会客厅里看西川卫视的本地新闻节目,看到了滚动播出的警方通缉令。”

  “警方通缉令?”

  “嗯,就是通缉两个逃犯,孙洪伟与董佳。电视上播出了孙洪伟的照片,就是那个死在玉米田里的男人。而董佳,虽然我们以前没见过,但通缉令里说到了她的体貌特征,就提到在她手腕上,有一处‘武’字文身。”

  “对!我也看到了,很有印象!”玉儿也不住点头。

  周渊易不禁拍了拍脑门,叫道:“果然,宝叔没分析错。我当时认为女尸很有可能并非林云儿,还仔细检查了女尸手腕上的文身是否是伪造的。当我证实文身属实时,宝叔就说过,很有可能林云儿当众露给我们看的文身,有可能是假冒的。”

  我也明白了。既然女尸手腕上的“武”字文身是真的,那么死的肯定就是董佳了。林云儿应该是赵连蒲的同伙,他们事前知道了董佳手腕上有这个文身,为了让其他人相信死者是林云儿,所以在林云儿手腕上伪造了假文身,并刻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

  不过,既然董佳已经死了,那么杀死孙洪伟的人又是谁呢?

  或许,正如戴警官推理的那样,孙洪伟自杀后,让董佳剖走了他的内脏。随后董佳又误打误撞闯入了周渊易所说的那幢别墅,遭了赵连蒲的毒手?
  但是,周渊易所说的别墅又是怎么回事?这里明明是一幢半圆型的碉楼呀!

  我们也去过二楼,哪有周渊易所说的豪华客厅?

  除了碉楼也是半圆型的之外,再无一处与周渊易说的一致。

  他究竟什么地方搞错了?

  2
  “哎呀!”我突然听到表妹小倩发出了一声惊呼。

  我抬起头,忽然发现下肢无力,差点跌倒在地上。刚才被我和薛骏纬抬到一边的鱼缸,竟然跌倾倒在地面,发出轰然一声巨响,腾起一团尘雾。

  与此同时,我感觉气血上涌,顿时头晕脑胀,身体也不住地摇晃了起来。

  “地震了?!”我下意识地大声喊道。

  每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年龄最大的黄阿婆已经跌坐在地上,茫然地四下张望着。

  黄阿婆突然抬起手臂,指着一个方向,张大嘴“啊啊”地吼着,神情甚是古怪。

  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我也发现了不对劲。

  黄阿婆指着的地方,是那堵刚被击出一个破洞的墙面。

  此刻,里面周渊易与粉笔曾经乘坐过的电梯轿厢,竟正在转动。

  真的是在转动,呈顺时针转动!墙面右侧的钢板,正缓缓向墙壁上的那处破洞叠合,而原有的电梯门则向破洞左侧滑动。

  周渊易则大叫了一声:“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里是一座全圆形的建筑物,一半是倚着山壁的别墅,另一半则缩入山体中的碉楼!我们前晚进入别墅后,半夜整幢别墅便旋转了180度,碉楼露在了山壁外,而别墅则藏到了山体中。难怪我第一次进入别墅时,就在一楼嗅到了一股机油味,原来是用来保证建筑物能够整体旋转的必要物资!也难怪我昨天钻出别墅的烟囱时,却看到了屋顶外的山壁!”

  刹那间,一道光亮划过我的脑海。

  是两幢连在一起合二为一的建筑物。一幢半圆型碉楼,一幢半圆型别墅,一加一,并不等于二,而是等于一幢全圆形的建筑物。不过,应该与周渊易分析的有一点不一样,平时露在山壁外的一部分,应该是碉楼,而别墅才是深藏不露的另一部分。

  想到这里,我也明白为什么戴警官和杜瑜眉会想方设法把我们骗入这幢碉楼里来。他们一定是准备等我们一进来,就旋转建筑物,把我们转移到山体之中。在那里面,饶是薛骏纬他们铁拳无敌,也没办法砸破坚实的山壁,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哎呀,现在建筑物正在旋转,而且转速还不慢,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转入山体之中了。

  我意识到这一点后,连忙大叫道:“快,我们快进电梯轿厢!再不快就来不及了!”

  只有钻入电梯轿厢,我们才不会被转入山体,永无逃脱之路。

  而周渊易也说过,他们是在别墅一楼进入电梯轿厢的。也就是说,如果现在整幢建筑物旋转180度,那么电梯门外,就应该出现别墅一楼的大厅。

  听到我的呼喊后,周渊易也如梦方醒,他的脑筋也转得够快,立刻就明白了我为什么会这样呼喊。他一把抱起粉笔,冲入了轿厢中,接下来我们其他人也逐一沿墙壁上的破洞钻入了电梯中。

  电梯下方传来“喀喀喀”的细微声响,我感觉身体蓦地出现失重般不真实的反应。

  电梯旋转的时候,我听到周渊易喃喃说道:“难怪我醒来的时候,电梯轿厢是停留在一楼的。原来别墅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秘道,他们是通过电梯离开了别墅。那么,密室之谜也就这样被解开了。”

  十多秒之后,原先面对着一堵破墙的电梯门,转眼便面对着一扇打开的门了。

  门外,果然是一个装修豪华的大厅,不过层高很逼仄,给人一种十足的压迫感,让人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们赶紧走出了电梯轿厢,但又不敢离轿厢太远,担心建筑物随时又会旋转180度,再次把我们转入不见天日的山体之中。

  周渊易显然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微笑着说:“别担心,那些人应该还以为我们在碉楼里,现在已经被转入了山体之中,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了。”

  他所说的那些人,指的是赵连蒲、林云儿,甚至还应该包括戴警官、杜瑜眉和老李吧。

  我也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周渊易抬起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就是别墅一楼的大门。”

  “那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我提议道。

  周渊易却摇了摇头,说:“我们不能就这样出去,我们不能轻易放过这帮人!”

  “那你想干什么?”

  他笑了笑,说:“我猜,现在他们应该在碉楼里放出催眠气体,迷晕我们吧。然后他们就应该出来几个人,把迷晕的人沿电梯抬到山体外的部分来。”

  他这样猜,是有道理的。粉笔被迷晕后,就曾被两个人抬到了一楼。

  只有用这种守株待兔的办法,才能将这伙人引出来。反正我们这里有三位铁拳无敌的蜕族人——当然,周渊易认为他们是咏春拳高手。即使这伙人全都出来了,我们也不用担心斗不了他们。再说周渊易是刑警大队的副队长,手上总是有点功夫的。虽然我和小倩不会功夫,但在一旁高呼一下“加油”总可以吧!

  只要捉住了他们,就能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这幢古怪的建筑物里,也能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接二连三杀人后,还做出开膛破肚的事。

  我们各自在大厅里找到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可奇怪的是,等了起码半个小时,却根本没见着任何一个人走入大厅中。

  就在我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突然听到建筑物外传来了一声巨响。

  “轰——”

  这里怎么会发生爆炸?我被弄得彻底模糊了,径直冲出了别墅大门。

  我朝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绿树掩映中的那条由常青谷谷口平台通往这里的土路上,腾起了一团黑色的烟雾,一辆车正燃烧着熊熊大火。那是一辆四排座的面包车,就是我和迪克一同前往常青谷时所乘坐的那辆面包车。不过,周渊易见到后,却皱着眉头说:“如果再在那辆车外贴个红十字,那就是我和流浪汉们来这里时所乘坐的那辆救护车。”

  贴红十字,肯定不会是件麻烦的事,只需要定做的几张不干胶就能达到目的。

  毫无疑问,我们是被同一帮人弄到这个鬼地方来的。

  沿着土路,我们慢慢走近了那辆燃烧着的面包车。

  透过破碎的车窗,我看到了几具坐在车内的焦尸,一共有三具。坐在驾驶座上的,看体型应该是老李吧,虽然皮肤烧焦了,脂肪也燃烧了一部分,身体蜷曲了,但还是依稀能够认出来。

  副驾座上的,应该是杜瑜眉吧。因为从体型上看,这是一具女尸,除了杜瑜眉之外,我是在是想不出另外的人了。

  在第二排,坐着另一个人,大概是因为他离爆炸源尚有一段距离,所以只是身体被烧焦了,但还有半张脸得以保留。他是戴警官。

  不过,当周渊易看到戴警官的那张脸后,却高声叫道:“他就是赵连蒲!”

  3
  果然如我猜测的那样,我们和周渊易他们,是被同一帮人有目的地骗到了这里来。

  既然戴警官就是赵连蒲,那么老李多半就是周渊易所说的那位开车的陈师傅吧。我向周渊易描述了一下老李的相貌,他也认为和陈师傅相差无几。

  但林云儿总不至于就是杜瑜眉吧?这俩人年龄完全不一样,相貌也不同。

  不过,周渊易听完我对杜瑜眉相貌的描述后,他却苦笑着说:“你们永远不知道现在的化妆术有多么惊人。五十多岁的女演员,可以出演十七岁的少女角色;男人也能反串成漂亮女性角色,还大红大紫。只要手法到位,林云儿也同样能把自己扮作半老徐娘。蓝若海,你不是说过杜老板说话的声音是娃娃音吗?其实那就是捏着嗓子做出的伪装。杜瑜眉的嘴角有一颗醒目的媒婆痣,这其实也是一种伪装。据说在美国FBI的化妆易容教材中,就有专门对媒婆痣的专述。旁人对于媒婆痣都是存在些许恶感的,第一眼见到面容的时候,就会首先注意到这颗痣,形成强烈的印象,从而忽略整张脸。日后这颗痣消失了,别人即使见到了人,也不容易认出来。”

  我与周渊易从两个不同视角见过的三个人,都叠合在了一起。一加一的结果,最终也等于一。

  但他们三人现在都已经死于非命了。那么,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吗?

  我们肯定已经安全了,不会再有阴谋对我们不利,反正想要对我们不利的人已经不再存在了。

  戴警官(赵连蒲)、老李(陈师傅)、杜瑜眉(林云儿)又为什么会死于非命呢?是油箱因故障而爆炸,还是被人安放了定时炸弹?
  此时面包车车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了,周渊易围着车转了几圈,说:“驾驶座与副驾座上的人都被烧焦了,而后座的人却没那么严重。我看,爆炸点应该是位于驾驶台位置。从威力上来看,我更倾向于是被炸弹引爆的。”

  是谁在面包车里安放了炸弹?为什么要杀死他们?难道说在这三人之后,还有一个幕后神秘人物?
  我正沉思的时候,周渊易却将眼光瞟向了薛骏纬、玉儿和黄阿婆,然后我听到他问道:“咏春拳的威力很大嘛,你们还认识像你们这么厉害的咏春拳高手吗?我想知道有没有人能够一拳击破商场的橱窗玻璃,就是那种厚度达到两厘米的强化玻璃。”

  我立刻就知道了周渊易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果然是个敏锐的刑警,从薛骏纬他们击打墙壁的力度,就联想到了那个赤手空拳击破橱窗玻璃的商场劫匪。

  薛骏纬他们只是摇头,我也立刻岔开话题:“周警官,你认为我们为什么会被这帮人骗到这里来呢?”

  按理说,杜瑜眉他们邀请到常青谷里来的人,是我和迪克,而小倩和化名霍格的薛骏纬则不在她的邀请名单中。也就是说,我和迪克肯定有什么是值得她打主意的。更何况为了引诱我和迪克来到这里,杜瑜眉事先就送给我们各两万块钱。

  再来看周渊易他们这条线,只有周渊易和四个流浪汉在原本的“邀请”名单上,宝叔是节外生枝来到这里的。

  我、迪克、周渊易、粉笔、铁男、疯女和丸子,这七个人究竟有什么共同点,值得杜瑜眉他们花费那么多心思,还建起一幢古怪的可以旋转的建筑物?

  修建那幢可以旋转的建筑物,少说也得花上两百万左右才能建好。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除非他们认为在我们七人身上能赚回那么多钱,才会使出如此的大手笔。

  周渊易抬起眼,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两个字:“医院!”

  遽然间,我似乎找到了我们七个人的共同点。

  没错,我们都去过医院。

  一个月前,我和周渊易就是在医院里相遇的。迪克,他说过在玩动力伞的圈子里流行“伤痕,是男子汉的勋章”这句话,估计他最近一定也因为受伤去过医院。而那四位流浪汉,正是在林云儿的安排下,接受了来历不明的体检。至于林云儿所说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只怕是她杜撰的吧。而周渊易之所以会认为林云儿是护士,也只是因为是在医院里见到了穿着粉红色护士制服的她。我猜,林云儿(杜瑜眉)本身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流浪汉是接受了体检,才被选定为到这里来的人选。

  我也是接受了全面体检,周渊易亦然。

  体检一定有问题!但从我接受体检的经过来看,并无任何异常。

  那么,是体检结果出了问题吗?
  是有人看了我们的体检结果,认为我们有一些共同点,所以才用怪异的方法,把我们集中到了常青谷附近?

  至于那两个逃犯,对于杜瑜眉他们来说,也算是节外生枝的一部分吧。

  我正默然无语的时候,却听到周渊易满脸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帮人应该是非法器官走私集团的成员。”

  3
  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迪克和疯女被杀死后,尸体还会被开膛破肚,取走体内的脏器。而另个不幸被取走脏器的孙洪伟和董佳,只是不巧撞上了杜瑜眉他们这帮人的枪口上。

  但着实令人感到恐惧的,是他们经过一番体检之后,才挑选出了我们这几个人,这又意味着什么?莫非是按需取货?体检实际上是对我们的脏器进行配型,我们几个人的脏器,恰好符合他们早已联系好的病人的需要?
  真是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一条龙服务。

  器官移植手术,如果按照正规流程在医院里进行,那么必须得排队等候合适的器官出现。所谓的合适器官,一般都是生前签署过捐赠协议,又不幸去世的爱心人士,可遇而不可求。据我所知,许多需要移植器官的病人,都在等候捐赠器官的同时,不幸离开了人世。

  医院不会因为患者的贫穷富贵,而改变等候器官的顺序。当然,相对来说,也会优先让儿童与青少年得到器官移植的机会。

  但世上百分之九十的财富都集中在百分之十的人手中,而其中又有百分之九十都不是年轻人。如果这些人得了需要移植器官的重病,凭借其财富,便会促生出器官盗卖的犯罪集团。

  为有钱人寻找一个合适的器官,并一条龙服务,物色拥有优异技术的医生,购置地下手术室,手术、护理、恢复、疗养,其收益远远高于倚山壁修建一处古怪的一分为二的整圆形建筑物。

  甚至我还怀疑,所谓的地下手术室,就设置在这幢建筑物里。

  这幢建筑物平时看上去只是一座废弃的碉楼,通往碉楼的土路又被伪装的荆棘拦住了,丝毫不引人注目。就算有人无意靠近了那里,门窗也被砖石堵死了,没人会猜到二楼窗户上有一扇薄薄的墙可以进入。

  如果有不时之需,需要有目的地骗几个人进去,还可以将建筑物旋转180度,露出别墅的面目,邀请那些人到别墅里去,其实玩的只是瓮中捉鳖的把戏。

  如果地下手术室真在这幢怪楼里,那就能解释周渊易他们这帮人,为什么会被逐一取走了性命——毕竟手术只能一个一个地做嘛。要保证器官的新鲜程度,最好是一摘下来就马上移植到患者的体内。

  赵连蒲(戴警官)与林云儿(杜瑜眉)为了掩饰这一点,杀害了疯女之后,取走器官,还故意在别墅二楼的厨房里使用了煤气灶,还在餐盘里留下了食物残渣的痕迹。他们是想暗示剩下的人,这里有个杀人狂魔,杀人目的只是为了猎取死者的内脏吞食享用。

  这一点,说不定是董佳给他们带来的灵感。

  至于为什么粉笔在迷晕之后,先被送到了别墅一楼,后来又被送回了别墅二楼,大概是因为等候器官移植的患者,身体出了什么意外状况,暂时不适宜手术。为了让待移植的器官继续保持新鲜,所以他们才把粉笔放了回来。

  这样一个盗取活体器官并一条龙提供服务的犯罪集团,并非戴警官、杜瑜眉和老李三个人就能运作起来的,所需资金也并非杜瑜眉做几年富商的黑市情人,就能凑集齐全的。

  在这之后,是一个巨大的灰色产业链,处处滴淌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但戴警官、杜瑜眉和老李一死,整个链条就戛然断裂,难以再寻踪追查下去了。显而易见,他们三人是被人灭了口,离开逃遁的面包车里早已被人安装了炸弹。

  我将视线转向眼前这辆四排座的面包车。黑烟已经燃尽,此时冒出的已是白色的烟雾了。我顿顿足,转过身,向那幢呈现为别墅状态的古怪建筑物走了过去。

  “哥,你去干什么?”小倩挽着薛骏纬的胳膊,声音颤栗地问道。

  我傲然答道:“我要把隐藏在那幢房子里的地下手术室找出来!”

  周渊易也够聪明,只听了这一句话,就已经明白了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也紧跟在我身后,向那幢房子走去。

  我们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回过头,我看到小倩、玉儿、薛骏纬、黄阿婆和粉笔都跟了上来。

  呵,他们要与我和周渊易共同作战呢!

  我却忽然听到有人幽幽说了一句:“那个地下手术室可不太好找哦……不过,我知道手术室在哪里……”

  我定睛望去,说话的人竟是杵着拐杖,只有一条腿的街头女艺术家,粉笔。

  4
  粉笔慢慢捋起袖子,指着手臂上一处处陈旧的针眼,缓缓说:“我曾经吸过毒,那是我这辈子最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为了戒毒,我在下水道里靠每天吞食安眠药,足足戒了半年,才彻底戒断了毒瘾。但安眠药吃多了,无论吸入什么样的麻醉剂,都无法令人昏睡。”

  她转过身,满含歉意地对周渊易说道:“对不起,在别墅二楼的厨房里,我对你撒谎了。当我被两个人抬出去的时候,一直都保持着清醒的。只是那时我不敢确定你和赵连蒲不是一伙的,再说你最初又是和林云儿一起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我实在是不敢相信你。虽然你是警察,但在侦探小说里也有很多坏警察的角色。不过,现在我已经可以说出所有真相了。”

  对于粉笔的警觉,他不知道是应该夸奖她呢,还是责怪她。

  言归正传,粉笔深吸一口气,顿了顿,说道:“当我被一块散发着酸涩气味的湿毛巾堵住口鼻时,我立刻就知道那是乙醚的气味,为了不引来更大的危险,我只好装作被迷晕了。因为担心被他们看出我并没被迷晕,所以被两个人抬起来的时候,我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所以我也没机会看到那两个人长什么模样。不过,其中一人肯定不是林云儿,虽然她的手劲很大,但我在被抬起的时候,明显感到身体几乎呈水平的,所以那两人的身材应该差不多,而林云儿根本就没有赵连蒲那么高。”

  “不是林云儿?那么会是谁呢?你听到他们对话的声音了吗?”周渊易诧异地问道。

  粉笔摇了摇头,说:“没有。一路上,那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但抬我的时候却显得很默契。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合作抬人了。”

  “你既然一直没睁开眼睛,那你怎么能判断出地下手术室在什么地方?”

  粉笔突然露出了调皮的笑容,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呢。

  “我当然有自己的办法啊。等一会儿进了别墅,我会让你们知道的。”

  趁着她说话的工夫,我们已经走入了别墅之中。

  一进入别墅,粉笔就径直向一楼大厅圆轴中心处的电梯走了过去,走到电梯门边后,她竟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横躺在了地面上。

  “你这是干什么?”我吃惊地问道。

  她嘿嘿一笑,答道:“我得重新复原当时的现场。蓝先生,您和周警官的身高差不多,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把我抬起来吧。”

  “呃……”我有点犹豫,不知道她究竟用意何在。

  “呵呵,放心好了,我一定能找到那处地下手术室在哪里的!上帝为我关上了一道门,让我少了一条腿,但却为我开了一扇窗户,令我的记忆力与平衡能力都比常人好了许多。”

  “那又怎样?”

  “闭着眼睛的时候,只要身体稍微晃动一点,我就能够感受到,并存在于记忆之中。当抬着我的人朝左走,我的身体就会微微右倾;同理,抬着我的人朝右走,我的身体就会左倾。所以只要复原现场,你俩抬着我,然后我就会根据记忆力身体摇晃的方向,以及持续时间,告诉你们怎么才能找到那间地下手术室。”

  我与周渊易会心一笑后,抬起了平躺在地上的粉笔。周渊易的气力大一点,他抬头,我则抬着粉笔惟一的一条腿。

  她的体重还真轻,想必多年的街头生活曾为她带来了不少苦头。

  我和周渊易刚抬起粉笔,她就开口说道:“向左走,让头朝前,脚在后。”

  我们照办之后,粉笔就闭上了眼睛,思索着存储于大脑深处的记忆,吩咐我们沿哪个方向进行。

  几分钟后,我们抬着粉笔,来到了半圆形大厅一隅。在这个角落,靠着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古旧的雕花茶几,茶几旁则搁着几个不起眼的红木圆凳。

  “放下我吧,记得在这个位置,我就被那两个人放了下来。为了确定位置,我在他们放下时,还顺势翻滚了半圈,偷偷从衣兜里摸出了半截粉笔,留在地上。”

  我也想起,周渊易曾经说过,他与林云儿接四位需要接受治疗的流浪汉患者时,嘱咐过不需要带任何东西,但小男孩丸子还是带了一个口琴,而粉笔则在衣兜里搁了半盒粉笔。我和周渊易赶紧四处打量,果然在墙边的地板上看到半截红色粉笔。

  “然后呢?地下手术室又在哪里?”

  粉笔睁开眼睛,指着茶几旁的红木圆凳,答道:“当时我被放下之后,就听到那两个人的脚步朝那边走了过去。然后,那两人似乎坐了下来,因为我听到了凳子脚擦过地面的声音。再然后,我就听到‘喀喀喀’的细微声响,他们便站了起来,又把我抬了起来。不过进了手术室后,我又被静脉注射了某种我的身体没有抗体的强效麻醉剂,所以之后的事,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哦?!我转头看了看那几个红木圆凳。

  有点不对劲,我发现其中有两个凳子的木头脚,直直插入了地面,并非是随意摆在那里的。

  我走过去,径直坐在了其中一个凳子上。身体立刻有一种下沉的感觉,虽然很细微,但仍然能够感受到。这就是开启暗室的机关吧?但我却并没听到“喀喀喀”的细微声响,更没见到想象中的地下手术室。

  对了,粉笔说的是抬她的两个人都坐在了凳子上。我赶紧招呼周渊易也坐到另一个木头脚插入地面的红木圆凳上。

  周渊易坐上去后,他的身体也微微下沉。

  果然,我们听到眼前的这面墙后,传来了“喀喀喀”的声响。紧接着这面墙竟向两边缓缓张开,中间露出了一条缝,缝内还透出了些许的橘黄色光亮。

  我不禁暗叹,这圆凳制成的机关,还真是巧妙,利用人体重量作为启动机关的动力,而且还必须由两人配合才行。

  随着这扇暗门渐渐打开,我放眼望去,只见里面是间很大的四四方方的房间,橘黄色的灯光下,房内整齐地摆着七八张床。全是医院里使用的那种可调高矮的病床,床边配有输液架、电脑监护仪、心电图仪,床上则铺着洁白的医用床单。

  我和周渊易急不可耐地冲入这间在怪楼里改建的巨大病房中,却见到偌大的病房里,大部分的病床都无人使用,惟有一张床,上面趴着一个病怏怏的男人。这人背朝上方,穿着病员服,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后,吃力地扭过头,眼睛微张,有气无力地看着我们。

  周渊易一见到那个男人,便大声叫道:“铁男!太好了,你还活着!”

  原来这个病怏怏的男人,就是周渊易提到过的那个当疯女遇害时,离奇失踪的流浪汉。

  我一把拉开了罩在铁男身上的白色床单,只见他穿着的病员服在后背靠近腰部的位置,被剪开了一个长宽约十公分的正方形口子。而在口子下,则盖着一层纱布,纱布下还隐隐有血迹渗出。

  我知道,这个位置所对应的脏器,是肾脏。

  “你的肾……”连周渊易的声音都有些颤栗了。

  铁男微微点了点头,眼露痛苦神情,脸上顿时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液,看来他身体所遭受的痛苦远非我们所能想象。

  其他人也跟着进入了这间巨大的病房中,粉笔一见到铁男,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丸子呢?宝叔呢?”

  铁男没有气力回答,他只能再略微扭头,将视线投向了这间巨大病房的一角。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我看到了在病房一角靠墙的地方,摆着一扇屏风。

  我和周渊易快步绕过屏风,看到屏风后摆着一个体积甚大的冰柜,冰柜旁则有一扇门。

  我拉开冰柜柜门,而周渊易则径直推开了冰柜旁的那扇门。

  当我看到冰柜里的东西时,立刻忍不住弯下腰,喉头喷涌出难以言状的不明液体。而周渊易在推开门后,也禁不住惊呼了一声:“啊——”

  第十三章 谁是幕后主使者

  1
  冰柜里,躺着一个小男孩的尸体,蜡黄的脸上蒙着一层雪白的霜花,眼睛大大地睁开着,却能明显见到他的一只眼眶中空无一物。在他的手里,还捏着一只小小的口琴,不过他再也没有机会吹响这只口琴了。

  不用说,这个孩子就是丸子。

  真可怜,现在他已经变作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如此年幼的孩子竟然遭了别人的毒手。

  而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在丸子的尸体下,还有一个隐约可见眉目的婴儿尸体,皮肤已经冻成了浅黑色——那应该就是从疯女腹中剖出的胎儿!

  薛骏纬替我关上了冰柜的柜门,又阻止了小倩和玉儿上前,然后扶起了勉强止住呕吐的我,与我一起向冰柜旁的那扇门内望去。

  里面这间屋是倚着半圆型别墅的圆弧而建的,四面墙都挂着洁白的帘子,屋内正中央摆着两张手术床,手术床上方的天护板上都吊着医用无影灯。

  这就是传说中的地下手术室!

  一张手术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孩,年约十岁左右。

  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们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双眼紧闭,睡态很安详,只有胸口正微微起伏。

  周渊易沉默不语地望着这两张床,似乎正思索着什么。

  “那位老人就是宝叔,旁边的小男孩,我以前没见过。”说话的,是粉笔。

  我却已经明白了这个小男孩是什么身份,他一定刚接受完了器官移植手术,现在他体内正发挥着功效的某个脏器,正是从丸子身体内剖出来的。

  看这孩子白白胖胖的,又能做得起地下器官移植手术,想必出身于有钱人的家庭。难道他的命就比小流浪汉丸子的命更值钱吗?
  我恨不得能立刻唤醒这个躺在手术床上的小男孩,把他拖到手术室外的冰柜旁,让他看看冰柜里丸子的尸体,让他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获得这个手术机会的。

  可是,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这个小男孩又能懂得多少生命的意义呢?最重要的,还是把那个幕后主使者揪出来!

  三个蜕族人都站在门边,默默地注视着地下手术室里的情景,小倩已经禁不住放声哭泣了。

  在小倩的哭声中,周渊易迈开步,走到了手术室的一角。

  在那里,摆着一张办公桌,桌上有一台电脑,电脑旁则是几个连接着电源的古怪电器,像微型收音机一般大小,电源处还闪着黄色的小灯。

  “是手机信号屏蔽器。”周渊易默默说道。

  他伸出手,关掉了这台状如收音机的电器。

  我拿出手机,只见液晶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搜索信号的提示,几秒后,网络连接成功,满格。

  难怪在常青谷外的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原来并非是地处偏远信号微弱的原因,而是这个屏蔽器搞的鬼!

  “报警吧。虽然我在来的时候,不知道这里的具体位置。但是你们是乘坐面包车过来的,应该走到常青谷在什么位置。对了,报警的时候记得同时让救护车也来。”周渊易神情低落地喃喃说道。

  2
  警方赶过来,怎么也得花两个小时左右。

  我们又在查看宝叔的情况,但不管怎么呼喊他,都无法让他醒来。

  “他应该是被注射了麻醉剂。”粉笔说道。

  她当初被抬进手术室后,静脉也被注射了强效麻醉剂,看来宝叔也遇到了相同的经历。

  不过,当我近距离见到宝叔的时候,却总觉得他有些面熟,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他的,但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或许,我也曾经在他流浪的地方出没过,留下了些许印象吧。

  我也没深究,而这时我见到周渊易揭开了罩在宝叔身上的床单,又撩起宝叔穿着的病员服。

  还好,宝叔身体上没有任何伤痕,大概手术还没进行的时候,杜瑜眉他们临时中止了手术,提前离开了这里。

  既然宝叔身体并无大恙,我们也不由得放下了悬在半空中的心。

  黄阿婆晃晃悠悠地走到宝叔身边,伸出手掌,用掌心轻轻按摩着宝叔的头顶,不时加重力量。周渊易和粉笔目瞪口呆地望着黄阿婆,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

  但我和小倩却知道,蜕族人掌握了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神秘力量。果然,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宝叔便幽幽醒转过来,两眼微微睁开,一看到我们,立刻露出了恐惧与后怕的神情。

  “我还活着?我真的还活着?”他声音颤栗地说道。

  “是的,你还活着。”周渊易握住了他的手,沉稳地答道。

  宝叔又看了看我、小倩与那三位蜕族人。他露出迷茫的神情,问:“你们是谁?”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以最简短的话语作答,只好微笑着说:“你放心,我们都是好人。那些坏人全死了,过不了多久,警察也会赶到这里来。”

  “报警了?太好了!”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黄阿婆也笑了,她转过身想用同样的办法,把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也唤醒。不过,她想了想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那个接受器官移植手术的富家子弟,还是等警察来了再说吧。

  “宝叔,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见宝叔清醒了,周渊易立刻问道。

  “我的脑子现在有点乱,只依稀记得你和粉笔拉着床单连结而成的绳索,攀上烟囱,我正准备跟着爬上来,刚踏上桌子上的凳子,突然凳子倒了。我跌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突然有人从身后狠狠踢了我一脚,然后一张湿毛巾遮住了我的口鼻。之后的事,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其实我早就猜到他与粉笔的遭遇是一样的,不过他可没粉笔那样对吸入性麻醉剂的免疫抗体,无法保持清醒。

  但我也想到了一个问题。

  疯女的肾脏、铁男的肾脏,还有迪克的心脏,都被人取走了,接受脏器移植手术的有钱患者,大概已经离开了这里。但是准备接受宝叔脏器移植手术的患者呢?那帮非法器官移植犯罪集团的家伙为什么并没对宝叔下毒手呢?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临时取消了手术计划,让宝叔捡了一条命?

  很快我就给出了答案,大概和粉笔捡回一条命是一样的原因吧,接受手术的有钱患者因为身体的原因,暂时不适宜动手术,所以因故延迟了手术时间。

  他们为了保证待移植脏器的鲜活度,所以把粉笔放回了别墅二楼。不过轮到宝叔这边取消手术时,我和薛骏纬等人已经进入了碉楼中,他们没办法再旋转建筑物,把宝叔放回别墅中。估计他们已经从某种渠道知道了我们与周渊易在电梯里会合,因为担心事态已泄露,只顾着逃跑,所以干脆把宝叔和那个接受手术的小男孩全都留在了地下手术室里。

  可是,那辆面包车里只有三具尸体,准备接受宝叔脏器的患者,还有幕后主使人又在哪里呢?难道他们准备了两辆车,幕后主使人和患者乘坐另一辆车离开了这里,同时启动了藏在面包车里的炸弹?

  大概只有这样,才能做出合理的解释吧?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叫声,一种很尖利的哮叫声,从这幢建筑物外传来的。

  我抬起头,迷茫地看着周渊易,他也一样不知道那哮叫声是谁发出的。

  但那三位蜕族人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神情。

  玉儿转过身,冲出了地下手术室,穿过外面那间巨大的病房,来到了别墅一楼的大厅里。

  我也跟着冲了出来,周渊易和小倩也想跟出来,却被薛骏纬和黄阿婆抱住了胳膊。

  “你们干什么?”周渊易大声抗议。薛骏纬却一眼不发,死死地拽住周渊易的胳膊,狠狠瞪着他,又捏紧拳头晃了晃。

  我冲到大厅,只见玉儿站在大厅的正门外,正手搭凉棚朝远处眺望。

  我站在她身边,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我看到一个巨汉站在土路边,我无法看到巨汉的相貌,因为他戴着一副遮住整个面庞只露出嘴巴的面具,面具上绘着古怪的花纹。面具的眼睛处,一边绘着一条弯弯的曲线,像蛇一般,又像紧闭的眼睛;另一边则是两个叠合的圆圈,像飞蛾一般,又向睁开的眼睛。

  哦,那就是戴面具的神秘人,传说中的蜕族人,传说中的白脸人。

  3
  戴着面具的神秘人张开嘴,仰天长啸,音节时长时短,音调时高时低,仿佛在吟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

  而玉儿也撮起嘴唇,发出了一声尖叫。同样音节时长时短,音调时高时低,仿佛正与面具人对山歌。

  听着他们一唱一和,不知为什么,我心中竟隐隐生出一股酸意。

  难道这么短的一段时间,我竟不知不觉喜欢上了玉儿吗?我知道我对她有好感,但以前却固执地认为,那种好感只是吊桥理论在现实中的一种反应罢了,难道我真的喜欢她?

  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啸叫声却戛然而止。那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朝我笑了笑,面具下的笑容显得很是亲切。然后他转过身,沿着土路快步离去,转眼便消失在了绿树之后。

  “呵呵,刚才猛子用我们蜕族人的语言对我说,他看得出,你在吃醋呢。你说,你是不是在吃醋呀?”玉儿转过头,笑嘻嘻地向我问道。

  啊?!蜕族人的语言?刚才他们唱歌一般的啸叫声,是蜕族人特有的语言?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叫猛子?
  面对玉儿的问题,我支支吾吾面红耳赤,不知道如何作答。

  但玉儿马上就解开了我的尴尬,她以银铃般的声音说道:“还是言归正传吧,猛子告诉我,他一直守在这条路上,两天两夜之中,除了那辆爆炸了的四排座面包车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车来过这里,更没有车离开。面包车来过三次,一次是带来了一帮流浪汉,一次是带了一帮人去旅社,还有一次是带了两个人,一个警察和一个小孩。猛子还说,那位蓝先生看上去很聪明,应该能够猜得出这意味着什么。”

  猛子所说的蓝先生,当然指的就是我啰。

  除了那辆面包车之外,就没有其他车进出过,从这个事实里,我能猜得出什么?
  我可不能让那个叫猛子的蜕族人看轻了我,于是赶紧沉下心思,静静思索着。

  没有其他车进出过,也就是说,幕后主使人与等待宝叔脏器的患者,并没有离开这里?

  还有,接受了迪克、疯女和铁男脏器的患者,其实也没有离开这里?他们还躲在这幢古怪的建筑物中吗?
  不对,根本就没有其他车曾经来过这里嘛!

  那么,又意味着什么?
  一道光亮蓦地射入我的脑海。

  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接受了手术的人,应该也就在乘坐面包车到这里的那些人当中,而且现在还应该活着。

  小男孩接受了丸子的脏器,他现在还活着,手术很成功。

  铁男也活着——他根本不是被盗取了肾脏,而是接受了移植手术。他体内的肾脏,是疯女的。

  迪克的心脏呢?莫非铁男接受的是一个大手术,不仅得到了疯女的肾脏,还得到了迪克的心脏?
  为什么铁男需要使用两个人的脏器呢?哦,对了,疯女是孕妇,或许她的心脏,并不适合移植。也有可能是迪克的肾脏有问题,不适合移植到铁男体内。所以这帮人才杀死了两个人,各自取出他们的心脏与肾脏,移植到铁男体内。

  不用说,杜瑜眉(林云儿)就是手术中的护士。而老李(陈师傅)和戴警官(赵连蒲)则是医生。

  迪克出事时,老李不是到杜瑜眉的客房里去了吗?待了足足五个小时呢。而那时戴警官也一直呆在一楼,声称为我们警戒放哨。戴警官完全可以沿大门安然离开,而老李和杜瑜眉则可以利用一根绳索,从二楼客房窗户离开。

  那五个小时,足够做一台器官移植手术了。

  或许,是两台手术。

  铁男和那个小男孩的手术。

  另外,既然宝叔是铁男的干爹,那他肯定也有问题!

  对了,我和周渊易为什么会被骗到这里来?不就是有人觊觎我们体内的器官吗?难道宝叔就是准备获取我们体内脏器的患者吗?

  他一定也想和铁男一样,从两个人的身上分别获取两个脏器。

  而宝叔极有可能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他见事态败露,所以让那三个同伙把他自己麻醉后留在了手术室的病床上,让那三人驾驶面包车先行离开。

  为什么宝叔不带着铁男和小男孩一起离开呢?
  哦,面包车随后发生了爆炸,那是为了杀人灭口。为了杜绝后患,所以他才不和杜瑜眉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哎呀,我还忽略了一件事。

  阴谋做出这样一件大事,肯定要花很多很多钱。单是这幢别墅,就要花两百万,还有收买医生护士,以及对器官源的前期甄选的费用,少说也得花上四五百万。有如此财力,并且身患重病亟需脏器移植手术的有钱人,可并不多呀。

  我忽然想到在旅社的会客厅,曾看到的新闻节目。一个在西川市富豪圈中排名前十的地产富豪,在二十多天前离奇失踪,据传这个叫郭文辉的地产富豪,也是身患重病,需要做一项危险系数极高的手术。

  呵,宝叔一定就是郭文辉!难怪我刚才看到他时,依稀记得有些面熟。

  将他脸上的尘土拂去,再修剪一些凌乱的头发,换上一件体面高档的西装,不就是我在电视屏幕上见过的郭文辉吗?

  我不禁脱口而出:“是他!他是郭文辉!”

  “若海先生,你真厉害!刚才猛子也说了,如果你能喊出郭文辉这三个字,就足以证明你够聪明了。”玉儿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4
  重新回到了这幢古怪的建筑物中,一走进地下手术室,我就对宝叔说道:“你好,郭先生。”

  宝叔一听到这句话,立刻长叹一口气,面露失望的神情。

  “小子,你真够聪明的,居然能猜到我的身份。”他旋即不怒反笑,以一种欣赏我的语气朗声说道。

  “什么,你说宝叔就是那个失踪的地产富豪郭文辉?”周渊易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没错,我就是郭文辉。”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翻身下了床,看上去一点也不老态龙钟。他指着我和周渊易说,“真遗憾,要是我的计划能够正常进行,那么现在我的体内正跳动着周警官的心脏,还有蓝先生的肾脏,对了,还有粉笔女士的肝脏。”

  我也想起来了,一个月前在西川市人民医院体检时,医生曾经说我的心脏有一点点小问题,但也不需要治疗,只要能够保证休息时间就行了。看来郭文辉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只要有一点点小问题的心脏,他都不愿意要。

  如此说来,周渊易的肾脏也有一点问题了。不过像他这样的刑警,常常晨昏颠倒地熬夜工作,肾脏不出问题才怪呢。

  而粉笔因为长期在街头谋生,对食物摄取的要求很低,也令她的肝脏解毒功能更甚常人一筹。所以她也和我与周渊易一起,成了郭文辉猎取脏器的目标人选。

  “我已经知道,铁男体内正跳动着迪克的心脏,还有疯女的肾脏。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干儿子,也不是什么流浪汉。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厉声问道。

  “他是我的一个合作伙伴的儿子,心脏和肾脏都有严重问题,无法承担任何体力运动。但这家伙的开锁本事,却是货真价实,那是他从小到大惟一不需耗费体力的爱好。他从小也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毕业后在他父亲的公司里工作了一段时间,已经显示出他将成为商业奇才,他注定了将来会继承他父亲的集团公司。不过,鉴于他的身体状况,医生说他很难活过三十五岁。所以……接下来的事你们也应该猜到了吧?呵呵,就怪迪克和疯女倒霉吧,他们的血液配型,以及脏器切片分析,都正好与铁男相符。迪克是在一次动力伞运动中受伤入院接受治疗,而疯女是在免费体检中,被抽取了血样。哈,谁让他们的体检报告都被林护士看到了呢。”

  “那个小男孩又是哪个富豪家里的宝贝呢?”

  “蓝先生,这你就误会了。这个小男孩并非哪个富豪的孩子,他是铁男当初住院时的同房病友,是个家住山区的贫困小孩。但他的成绩非常好,以后梦想当个宇航员呢。本来我也没准备为他移植器官的,只不过在为流浪汉体检时,恰好发现有个小孩的报告单与他相符。再说了,一个喜欢小偷小摸的小流浪汉长大了,为社会所做的贡献总没一个品学兼优的优秀学生好吧?”

  “哼,你这也算有社会责任感?人的价值能够凭借量化的指标进行衡量吗?”我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郭文辉得意地摇了摇头,说:“说到社会责任感,其实到了后来,我看到铁男与小男孩的手术成功了,就已经放弃了杀你和周警官,不准备再为自己动手术了。这也是我为什么在这时杀死林护士他们的原因。”

  “为什么?”

  “呵呵,要说社会责任感,我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的。我已经想通了,小男孩和铁男的年纪还不大,可以做这个手术。而我年龄已经一大把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以我的身体状况,即使做了手术也活不了多久。而蓝先生和周警官都是社会的栋梁,今后做出的贡献,肯定比我多得多了。至于那三个人嘛,哈哈,能用钱收买的医生护士,又能为社会做出什么贡献呢?还不如让我杀死他们呢。”

  “歪理!统统是歪理!”我和周渊易异口同声愤怒喝道。

  郭文辉则满不在乎地微笑着,然后他开始咳嗽,不停地咳嗽。他用一条做工考究的丝质手绢捂住了嘴,当他移开手的时候,手绢上全是刺眼的鲜血。

  我和周渊易不禁挪开了视线。

  好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的真相已经被我们搞清楚了。过不了多久,警方就会赶到这里,郭文辉和铁男都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想到这里,我心里也好受了一点。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点疑惑。

  如果那个叫猛子的蜕族人,没有在一旁给我提示,我能查出宝叔就是郭文辉的真相吗?
  如果我没查出真相,等警察来了后,郭文辉和铁男会不会当做这起事件中的受害者,最终逃出法网呢?
  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吧。

  救护车和警车会同时赶到,郭文辉和铁男也会被送入医院进行体检。

  只要一体检,就能发现铁男的肾脏并没被盗取,而且还能查出事实上他接受了心脏与肾脏移植的手术。这样一来,他们的阴谋还是会被暴露在阳光下。

  与其这样,郭文辉还不如带着铁男和小男孩,与那三个医界败类一起离开,反正以后有的是杀人灭口的机会。

  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啊——难道过一会赶来的,并非真正的警察和救护车?而是郭文辉的手下?

  我明明拨打的是货真价实的报警电话啊,难道这里有窃听器?或者说,一旦那个手机信号屏蔽器被关闭后,就有信号发给郭文辉外界的手下?
  想到这点后,我连忙叫了一声不好!
  郭文辉的手下肯定比真正的警方提前赶到这里,他们多半带着武器,而我们却手无寸铁。

  这时,玉儿偏过头,对我说:“别担心,你想得到的,猛子都已经想到了。现在,他正带着我们的族人,等在那条通往这里的惟一小路上。”

  听到我们的对话,周渊易满眼迷惘地问:“猛子?猛子是谁?”

  “是我的表哥,一个拳头很硬的人。”

  “拳头很硬?硬得能一拳砸破商场的橱窗玻璃?”周渊易警觉地问道。

  “嘻嘻,你猜呢?”玉儿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完】

  2010-3-20第一稿

  2010-4-21第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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