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谜小说·平安夜谈》(4)
2022-12-16 作者: 蔡骏
七日回魂
华发生/文
一、天堂来信
大清早,雪儿收到一封寄给她的挂号信。拆开一看,雪白的信纸散发着令人昏眩的香气,而上面却只有竖排的一行字:“你需要救赎吗?”字迹潦潦草草,如雪地上舞动的妖蛇。这笔迹有点熟悉,可是字太少,她一时想不起是谁。
“神经病!”雪儿骂了一句,便将信纸和信封一同扔进垃圾桶。她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她只是一个年轻的家庭主妇,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即使偶尔逛街时明知那些商贩为了蝇头小利忽悠她,她都一笑置之。
──有什么需要救赎的?
她的生活很美满。丈夫是一家科技公司的老板,儿子正在这座城市最豪华的小学上三年级,一家人住在北望山腰最奢豪的小区,住宅是600多平方米的高档别墅,光佣人就有5个。
──丈夫、孩子、家。一个毫无大志的女人,想要的无非就是这些东西,她已经完美地拥有。
唯一的遗憾是原本和她一起居住的母亲,一个月前死于交通意外。以她现在的家庭条件,绝对可以衣食无忧地照顾母亲的下半辈子,可惜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女欲养而亲不待。
雪儿扔了信件后,送了丈夫和孩子出门,便回到卧室。打开电脑进入window界面,蓦地弹出一个对话框,框里写着:“你需要救赎吗?”
字迹潦草至极,如弯弯曲曲的小蛇,竟然和今早收到的信一模一样!
“黑客?”雪儿脑里第一时间就冒出这么一个可怕的名词,忍不住四处张望,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无论怎么点击,那对话框都关不掉。大约一分钟过后,那对话框忽然从10开始读秒:“9、8、7、6……”到“0”的时候,电脑“嘀”一声进入重启。
重启之后,那个冤魂不散的对话框又出现在显示器的屏幕上:“你需要救赎吗?”
“可能中毒了。”雪儿想着,大约过了相同的时间,对话框又开始倒数10秒,然后强制重启。
这种现象一连重复了几回,雪儿终于明白,这是一种电脑病毒,目的就是将那一句“你需要救赎吗?”不断地重复在她眼前。
雪儿生气地关掉电源,机子中毒太深,只有重装系统。她感到奇怪,无端端怎么就中毒了呢?
过了大概1小时,门外又传来邮递员的声音,是快递公司寄来的一封挂号信,信封和信纸和今早那封一样,里面依旧写着:“你需要救赎吗?”
往后几个小时,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有快递公司的工作人员上门,送来一封挂号信,里面同样是一句该死的“你需要救赎吗?”
雪儿就要疯了,我救赎什么了!
等到中午,她闷闷不乐地接儿子聪聪放学回家,打开书包,忽然发现聪聪作业本上用铅笔写着一行字:“你需要救赎吗?”
“聪聪!”她吓了一跳,把儿子叫过来,“你在作业本上写的是什么东西?”
“我没写东西啊。”聪聪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雪儿冷静下来,作业本上每个字都很有力劲,绝不是小孩子的字迹,却跟今天早上收到的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她意识到自己一家已经被人监视了,要是有人要绑架聪聪,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她冒了一身冷汗,对聪聪说:“我给你们老师打电话,给你请两天的假,从下午开始不要上学。”
“为什么呀?”聪聪不解,不愿意地说,“老师正教我们一个好好玩的游戏,我要上学!”
“听话,不要吵!”雪儿很严肃地说。聪聪拗不过母亲,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雪儿思前想后,精神恍惚地过了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丈夫陈大伟忍不住问:“听说你给聪聪请了两天假,无端端的干吗请假?”
雪儿漫不经心地说:“儿子病了。”
聪聪叫了:“妈妈,我没病!”
雪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道:“不许插嘴!”聪聪被她吓了一下,“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大伟不满了,皱眉说:“有话不好好说,把孩子吓坏了!”
今天的事情太诡异,雪儿也没弄清楚是什么回事。她没有告诉丈夫这些事情,支支吾吾地糊弄过去。
信件一共收了12封,一个小时一封。每次估算时间快到的时候,雪儿就飞快地奔到门外,从快递公司员工那里接过信,然后打发那员工,以免引起丈夫的怀疑。幸好,那信件到了夜晚便不再寄来,那恶作剧的人还有点公德心,不至于扰人清梦,不然雪儿真要崩溃了。
真是难过的一天啊!
雪儿躺在床上,忐忑不安地回想今天的事情,她实在想不出来像她这么一个安守本分的人有什么需要救赎的地方?“我惹了什么人了?”这个无法解释的问题一直萦绕在脑海,以至于彻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雪儿又收到了邮递员的挂号信,一样的信封,一样的信纸,一样的笔迹。上面写着:“亲爱的雪儿,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请不要为我难过,我没有痛苦,因为我已经得到救赎,我正奔向一个充满快乐、充满幸福的地方,那里才是我们的天堂。你是在我人世间唯一的牵挂,我希望你同样快乐、同样幸福。所以,你救赎了吗?”而信纸最后下面的落款,居然是她母亲的名字!
雪儿倒吸一口冷气,她以前和母亲异地分隔,经常通过书信来往,她对母亲的字迹十分熟悉。她拿出以往的书信来对照了很久,确实无疑就是母亲的字迹。怪不得第一次看到“你需要救赎吗?”的时候,觉得有点熟悉。
可是母亲上个月已经死于交通意外了啊!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大家都亲眼看着她的遗体火化了啊!
“难道她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一桩蓄意谋杀?”雪儿寒毛倒竖,她怀疑母亲生前曾经被人绑架,在胁迫之下写下这封信件。写完之后,那些人就设计一场交通意外,将母亲撞死,而这封信就在一个月后寄出来。母亲是被一辆无牌货车撞死的,肇事司机逃逸无踪。那辆货车原来的车主早已退休多年,货车都不知辗转了多少手,警察也无法找出真正的肇事司机,只好将此案列为无头冤案。
现在看来这事有点蹊跷了,雪儿犹豫着要不要报警。最后,她还是没有报警,而是拨通了另外一个人的电话。
“喂,是强哥吗?”
“啊哈,雪儿表妹,你终于想起我了!”
“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帮忙,明天下午三点在街口的蓝羽咖啡馆见!”
李强是她的表哥,这人游手好闲,是个黑白两道吃得开的人物。像他这种可能会影响形象的人,雪儿一向是很少搭理,怕丈夫会不高兴。
蓝羽咖啡馆。
听完雪儿所说,李强摘下了墨镜,不再嬉皮笑脸,神情严肃得令人有点窒息,他严肃地道:“看来你是惹了麻烦。”
“什么麻烦?”雪儿紧张地问。
李强说:“他们装神弄鬼,目的却并非为了钱,这就有点棘手了。”
雪儿把一张五万元的支票放在桌子上,说:“办妥了,我再给你十万。”为了维护安定的生活,她不在乎花多少钱。
李强表情诡异地接过支票,别有深意地问雪儿:“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没有!”雪儿瞪了他一眼,便离开了咖啡馆。
回到家里,她居然又收到了一封挂号信,信里还是她母亲的笔迹:“亲爱的雪儿,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你现在充满了疑惑。李强那个骗子是帮不了你的,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请相信我,只有自我救赎,你才能找到净土。”
雪儿全身一震,几乎拿不住信纸,只觉一股寒气透入心肺。母亲不是去世了吗?她怎么知道自己今天去找李强?如果是有人事先胁迫母亲写下这些信,那他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啊!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人在模仿母亲的笔迹,而且模仿得惟妙惟肖,连她也发现不了端倪。吃饭的时候,雪儿心神恍惚,连陈大伟都看出来了,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不好意思地回答。
大伟说:“明天该让聪聪上学,别请假了。”
“是……”她看着一脸天真的聪聪,突然觉得貌似平静的家里,隐隐充满了可怕的危机。
第四天,雪儿把聪聪送去学校,吩咐佣人要小心看着儿子,别让他出事。然后,她带上信件,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去了一家全国最权威的笔迹鉴定中心。
“一模一样,百分之百。”做鉴定的是国内非常出名的专家,在世界上也享有盛名。
“怎么会是一样的?全部信件你都鉴定过了吗?”她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全部鉴定过了。”专家对雪儿怀疑他的权威和敬业态度不太满意。
雪儿一连走了几家鉴定中心,可结果是一样的。她不得不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这确实是母亲的笔迹,否则不可能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的。在大学的时候,她和母亲分隔两地,家境不充裕的她们便是通过书信这种方式联系了4年多,她对母亲的字迹颇为熟悉。
难道真是母亲的笔迹?
回到所在城市,雪儿忽然接到李强的电话,他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大叫:“雪儿,你出来,就在蓝羽咖啡馆!”她微感诧异,没想到李强的办事效率居然这么高,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去到咖啡馆,她吓了一跳。李强被打得像个猪头,右手还打着石膏绷带。
“怎么回事?”雪儿问。
“你的钱我不敢收了!”李强把支票递给她,“对方太厉害,我惹不起!”
“对方是什么人?”她质问。
李强左右张望,显得十分慌张。
“说出来,这支票我可以给你。”她把支票推到李强前面。
李强看着那支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禁不住支票的诱惑力,将它揣进口袋里,悄声说:“今天,我一直潜伏在快递公司门口,想看看是谁给你寄信。谁知道被人蒙头殴打了一顿,那些家伙真狠,几乎要了我的命。我也不知道被他们带到了什么地方,周围妖气森森的。一个家伙好似戴着金属口罩一样,瓮声瓮气地说:‘再多管闲事,我把你扔去喂狼!’”
李强吞了一口口水,说:“你不知道,我感觉到那人可是真的会杀人的。”
雪儿问:“你没看见他?”
“我被蒙住头打,哪里看得见?”李强愤愤地说,“不过我透过麻包缝隙看到一个字母‘G’字。”
“G是什么意思?”雪儿追问。
李强无奈地摇摇头,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雪儿站了起来,就要离开。
“等等。”李强叫住了她,很认真地说,“他们来历不简单,我看你对付不了。你应该按照他们的意思,问问自己到底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坏事之类,必须进行救赎……”
“胡说八道!”雪儿非常生气地拿起桌面上的摩卡咖啡,一把泼到李强身上,转身便走,只留下被滚烫咖啡烫得嗷嗷叫的李强……
二、G的诱惑
雪儿回到家里。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不用害怕他们,我没有需要自我救赎的地方,除非……没有除非!想到最后,她咬牙切齿,恨不得狠狠地刮自己两个巴掌。
G?G代表的是什么?
傍晚的时候,她又准时收到母亲的信:“亲爱的雪儿,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你还没有觉悟。好吧,让我给你一点提示吧。十年前的那个火红的中秋节,难道没有带给你终身难忘的回忆吗?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想救赎的想法吗?来吧,像我这样救赎,你就可以来到这快乐的天堂!”
雪儿全身一震,母亲的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她记忆深处的伤痕。那件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情,居然像埋藏千年的墓穴,被刺眼的阳光一下子射入墓底最阴暗的地方。
那件事情怎么会有人知道?原来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她和母亲,还有一个早已是死人。现在连母亲都过世了,世上就剩下她一个人知道了。可是那件事为什么还会被提起?难道母亲没有死?
她很快就否定这个可能,几乎所有亲友都看着母亲的尸体火化。那么与她通信的不是母亲,又是谁?难道G……is for……ghost(鬼魂、妖魅)?
“胡扯!”她从不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害怕,脸都白了。
脸色不好的还有她丈夫陈大伟,这段日子他的公司经营艰难,心情自然不好。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雪儿尽量做出笑脸给予丈夫安慰,她倒了一杯热水给丈夫。
蓦地,她发现丈夫的衣袖有一处烧焦的痕迹,手一颤,杯子“乓”的一声打烂在地上,热水溅到了丈夫身上。
“你干什么!”大伟生气地叫,“整天慌慌张张的,少让我烦心好不好?”
“你的衣袖……”雪儿小心地问。
“我抽烟不小心烧到的,有什么问题?”
“没有……”她连声“对不起”,急忙叫佣人来清理湿漉漉的地板。忽然,佣人发出一声尖叫,雪儿顺着叫声望去,只见客厅那里一片火光,而聪聪就在火光之中!
“啊!”她一声大叫,冲了过去,把儿子拥入怀中。那团火光是聪聪玩打火机点燃作业本而致的,她气得“啪”地扇了儿子一个耳光,聪聪吓得哇哇大哭。
这一切陈大伟都看在眼里,他把儿子夺过去,斥责雪儿:“这么一点事情,用得着大惊小怪吗?你把儿子吓坏了!”雪儿泄气地坐在沙发上,是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第五天,雪儿来到墓园,手里拿着母亲这两天给她的信,望着母亲那冷灰的墓位,陷入了沉思。
“这信到底是不是你写的?”她对着墓位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是你写的,你倒是现身啊!现身啊!你为什么不现身?难道你真的变成了鬼魂了吗?你就算变成了鬼魂,又为什么不上天堂?为什么要来扰乱我平静的生活?”
不知不觉,雪儿对母亲充满了怨愤,冰冷的石碑静静地矗立着,没有给她任何答案,她决定自己去找答案。墓园附近,有一个很出名的女巫师,她见到女巫师的第一句话就问:“这世上有鬼魂吗?”
女巫师用诡异的眼神盯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问这句话的人,通常都遇见了古怪的事情。”
雪儿冷笑,不屑地说:“你只需要回答我‘有’,还是‘没有’,其他的你不用说,说了我也不会给钱。”女巫师的收费是按问题的,尽管雪儿是个出手大方的人,可是她却不愿意为这女巫师多花任何的钱。
“你说它有,它就有;你说它没有,它就没有。”女巫师神秘的声音仿佛可以通往人的心灵里去,“所谓鬼魂,只在人心。你心里有鬼吗?”
女巫师的屋里有一种阴森森的气氛,加上她那异常尖锐的声调更让人毛骨悚然,雪儿一刻也不想多呆。临走前,女巫师递给了她一张名片,欢迎她随时光顾。
雪儿忘记是怎么离开,刚回到家里,忽然看到别墅门前停着一辆警车。两位高大俊朗的警官向她出示证件,其中一位四十来岁的警官说:“你好,王雪儿女士,我是D城警长狄龙,想请你回去协助我们调查一桩谋杀案件。”
“什么案件?”雪儿一怔。
“李强死了。”狄龙说道,“我们从李强的电话通话记录里查到他临死之前曾经跟你有过联系,希望你配合。”
“去吧。”丈夫出现在门外,冷冷地看着她,脸上居然出现不信任的神色。
“爸爸,警察叔叔为什么要带走妈妈?”聪聪不解地问。
“没事,妈妈去去就回。”雪儿安慰完聪聪,便上了狄龙他们的警车。
李强是今天早上被人用绳索勒死的。而今天早上雪儿去了墓园,墓园的工作人员可以当她的时间证人。警察找不到雪儿的杀人动机,只是雪儿和李强向来没有来往,雪儿却突然联系他,而且一联系上,李强便死于非命,这确实让人怀疑。
狄龙不甘心地问:“王女士,凭我二十多年的经验,我知道你有些事情瞒着我们,希望你可以说出来。这对你洗脱嫌疑有很大帮助。”
雪儿没有将收到母亲来信的事告诉他,她反问狄龙:“狄警官,你办过这么多案,你见过鬼魂杀人吗?”
“没有。”狄龙很认真地回答她这个貌似荒诞的问题,“大凡涉及到鬼魂的案件,都是人为的。这世上所有稀奇古怪、解释不通的事情,只要沾上鬼怪的东西,人们就觉得什么都通了。所以,有的罪犯喜欢制造假象,引导我们把真凶推到鬼神身上,这样他们就可以逃避追捕了。”
雪儿点点头,不再说话,表示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好吧。”狄龙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便送她离开。临走前,他送了一张名片给雪儿,说,“有什么情况请随时联系我。”雪儿接过名片,放进了手袋里。
回到家里,丈夫对她不睬不问。雪儿可以理解,他近来生意上的压力太大,自己不应该给他添麻烦,她轻轻地走过去跟他解释:“李强是我的表哥,那次是刚好遇见他而已。相信我,没事的。”
丈夫微微缓过气来,点点头,便逗儿子玩去了。依旧是傍晚的时候,雪儿再次收到母亲的来信:“亲爱的雪儿,我知道你今天来看我,也知道你还遇上了警察。在警局,你只要向警察说出十年前那个中秋节的事情,就可以完成一次自我救赎,但是你没有。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了,李强是被你害死的,这样下去你会害死更多人的。”这信写到最后,雪儿已经可以从里面看出一丝威胁的意味来,她第一时间瞥了一眼客厅里的丈夫和儿子。她咬了咬牙,她爱他们,谁要是伤害他们,她一定和那个人拼命。她撕碎来信,一个死去的人天天给你来信,真是一件烦人的事情。
“你说它有,它就有;你说它没有,它就没有。所谓鬼魂,只在人心。”
“罪犯喜欢制造幻象,引导我们把所有事情推到鬼神身上,这样他们就可以逃避追捕了。”
整个晚上,女巫师和狄龙警官的话不断萦绕在她的脑海里,仿佛两种势均力敌的力量在较量,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分出胜负,令她彻底失眠。
第六天早上,她把女巫师和狄龙警官的名片拿出来,想了一会儿,便将女巫师的名片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拨通了狄龙的电话,约他在街口的蓝羽咖啡馆见面。
狄龙如约前来。他一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问:“王女士,是不是李强的案件你想到了什么?”
雪儿笑了笑,用手指蘸了点清水,在桌面上划了一个“G”字母。
“G?”狄龙一怔,定定地看着雪儿,“你是说李强的死和这个字母‘G’有关系?”
“是的。”雪儿问,“狄警官,你一定知道这个‘G’代表的是什么?没错,李强前两天确实找过我,他说被一些带有‘G’字母的人盯上,这些人要他自我救赎,不然就缠着他不放。他向我借钱跑路,我对他说的话将信将疑,但念在亲戚一场,我就给了他一张五万元的支票。”她想从狄龙那里获得一些信息,便撒了个谎,将自己的事情移花接木到李强身上。
“自我救赎……G?”狄龙眉头紧皱,他看着雪儿,“这件事情你为什么在警局不说?”
“没人会相信呀!”雪儿很从容地说,“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李强是个穷光蛋,这些人盯住他有什么好处?我当时就不信,以为他撒谎骗我的钱。”
狄龙说:“这世上不光只有黑和白两种颜色,黑白之间有一种缓冲颜色叫做‘灰’。有一类人,他们既不属于黑,也不属于白,他们属于灰色世界的。”
“灰色世界?”雪儿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她不解地问,“那他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狄龙继续说:“这些人很麻烦,他们无视法度,妄自去判断人的生死,却又自称伸张所谓的正义。他们有智慧、有财力、有手段,组织严明,神秘非常,做事可以不留一点痕迹,只有警局那些绝密的档案里才有关于他们的一些口耳相传的资料。”
“嘿嘿。”雪儿带有点嘲讽的意味说,“这么说美国超人、蜘蛛侠、奥特曼、忍者神龟等等,都可以说是灰色世界的人了?”
“是的。”狄龙觉得她的笑话太冷,一点都不好笑,“作为一个严格的执法人员,我不认为任何人有任何理由可以凌驾法度之上。”
“那你说这个G是灰色世界的人?”
“你听过GPS吗?”狄龙反问。
“Global Positioning System,汽车上的那个路径导航系统?”雪儿的车上就有装这种东西。她是个路痴,跑远一点的路都会迷路,但装了GPS后,只要输入目的地便可以根据提示,轻松地到达想去的地方:“确实是个好东西。”
“GPS又叫全球定位系统,是20世纪70年代开始由美国陆海空三军联合研制的新一代空间卫星导航定位系统,现在这种技术已经得到广泛应用。有了这个系统的产品,比如汽车、手机等等,无论你藏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我都可以把你揪出来。”
“这些我都知道,你说说重点吧。”雪儿有点不耐烦地说。
狄龙点点头,道:“我说的GPS,当然不是指这个系统。它是一个类似这个系统的神秘组织。它是近几十年冒起的,据说GPS的每个字母都代表一个横空出世的天才,各自代表一种与众不同的力量。有人说,被GPS盯上的人是逃不掉的,即使你有本事逃出地球,他们也有本事把你从宇宙中抓回来。说起来很可笑,据说这三个人突然结盟组成GPS,就像跨国集团一样,势力迅速覆盖到世界各地,可是我们却掌握不了他们多少资料,连国际警方也是一样。”
“杀死李强的‘G’,就是GPS的人?”雪儿忐忑不安地问。
“他们要杀李强,其实和捏死一直蚂蚁没什么区别。可是他们却要李强自我救赎后才杀死他,这种风格确实就是G的风格。他们应该是G老人手下的门徒。”
G……G……ghost?!
和狄龙分别后,雪儿还是不能确定是不是被GPS盯上了。要真是GPS那还好,起码知道对方是人不是鬼。但是,她心中的疑问一点都没有减弱,给自己写信的如果不是母亲的鬼魂,那又是谁?连笔迹专家都鉴定那确实是母亲的笔迹啊!一个人死了又怎么可能写信?
矛盾重重。
傍晚的时候,她又收到了以封挂号信:“亲爱的雪儿,你太令我失望了。你不该选择警察,你该选择巫师,你自始至终都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存在。你太可怕了,你可以轻易地把狄龙那种老油条给忽悠住。我已经无法原谅你了,但是我们的主是慈祥的,它愿意给你一次最后的救赎。”
最后的救赎?雪儿深呼吸一下,这个游戏应该到了最后的时刻了吧!既然我知道你是人,你再装神弄鬼都没意思了。等候着她的可能是一场劫难,只有安然渡过这一难,她今后才会有平静的日子过。她镇定下来,敌暗我明,他们一家现在就像被瞄准的靶子,充满了危险。她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中秋节,是啊,那个中秋节真的很特别,它是那么的红,红得像火……
三、灵魂附体
明天便是周末,丈夫告诉她:“收拾一下,这个周末带上聪聪,我们到葛老郊外的别墅住两天。顺便帮我准备一份礼物。”
“谁是葛老?”
“我公司的一个大客户。如果这次的生意和他谈得成,我的公司就可以起死回生。否则,我的公司将摔回起点,这么多年的辛苦都白费了。”丈夫叹道。
雪儿知道这葛老定是一个丈夫得罪不起、必须小心对待的人。虽然她现在的心情很糟糕,但她也只能硬撑。
周末,丈夫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将三人带到郊外一栋豪华的别墅。这是一座哥特式的大庄园,占地上百亩。葛老比雪儿想象中容易亲近得多,倒是丈夫因为有一项大项目要和葛老谈,言行举止都显得十分拘谨。
葛老六十来岁,精神矍铄,可能由于头发稀疏的关系,常年戴着一顶旧式罗宋帽,眼里总是带着一丝与他年纪不相符的诡异神色。这一丝神色令雪儿觉得不自在。
葛老看见雪儿倒是很热情,一见面便跟陈大伟说:“我以前有个女儿,可惜早不在了。她要是还活着,一定跟雪儿这样,当上别人的妻子和妈妈了。”
雪儿从他们的谈话得知,丈夫和葛老洽谈的是一个接近三千万元的大项目,怪不得丈夫如此紧张。她发现葛老孑然一身,没有任何亲人,偌大一个庄园,除了他就只有几个佣人,而他也只是偶尔才来这里度度假。
晚餐的时候,葛老在大伟和聪聪没注意的时候,伸出手指在雪儿的桌子前面飞快地比划了一下。
“啊!”雪儿大叫了一声,引得丈夫和聪聪都抬头看着她。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丈夫板起脸,低声斥责。
“呵呵。”葛老笑了笑,“是不是给蚊子叮了一下?这别墅的花园太大,容易滋生蚊子。”
“是不是?”丈夫跟着问。
雪儿涨红了,无奈地点点头。她看得清楚,葛老刚才在她桌前比划的是一个“G”字母。她不由得怦怦心跳,脑子里一片混乱。
葛老……葛老……对呀,他姓氏拼音的第一个字母,不正是G吗?难道他就是杀死李强的凶手,是他盯着我的?他给我写这个G字,又是什么意思?
雪儿暗里打量着葛老,只见他正装作若无其事地用餐,偶尔还和丈夫说几句闲话。她努力回想过去,可实在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葛老,他怎么可能认识自己?
当晚,他们在客房住下。丈夫忽然兴奋地跟她说:“雪儿,你知道吗?刚才葛老跟我讲,他看见你就想起他过去的女儿,所以他想认你做干女儿……”
“不行!”雪儿没等他说完,便坚决地道。
丈夫一怔,问:“为什么不行?人家葛老可有诚意了!只要你认了他当干爹,我和他的生意就成了。再说,他这把年纪一个人生活也蛮孤独的,你以后陪陪他,对一个老人家也是件好事。”
“别说了,总之这事不行。”一想到那个勾魂的“G”字母,雪儿便对这葛老产生无尽的抗拒感。
“胡闹!”丈夫气得七窍生烟,在他看来能认葛老做干爹是三生有幸的事情,除非是杀父仇人,不然真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可是雪儿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任由他怎么生气就是不肯答应。
“嘭”的一声,丈夫生气地关上门。她想追大伟,却听见葛老就在门外和丈夫交谈。“怎样?不肯答应吗?”葛老声音透着不悦,带点冰冷地说,“呵呵,看来你们是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葛老放心,她肯定会答应的。”大伟向葛老保证。
“那好,我不希望这件事弄得我们之间不愉快,影响今后的合作。”葛老语重深长地说完,便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大伟才返回房间。
“雪儿。”他心平气和地跟雪儿说,“我知道突然让你认一个干爹,是一件很冒昧的事情。但你相信我,葛老不是坏人,人家葛老也不会有不轨的企图。”
他见雪儿没有反应,继续动情地说:“我的公司确实出现了问题,必须依赖葛老。这些年创业不容易,你要体谅我的苦心,我真的不想委屈你。当然,当葛老的干女儿,那也不是一件委屈的事情啊!”
“不要说了。”雪儿平静地说,“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答应的。”
“嘿嘿。”大伟脸带冷笑地问,“你真的不答应?”
“不答应。”
“那好。”大伟愤愤地说,“我们离婚吧!”
雪儿的心仿佛从十八楼掉了下来,一向夫妻和睦的他们,压根儿就没想过会出现“离婚”这样的字眼。看来大伟真的被逼急了!
“作为我的妻子,就算为我的事业受点委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伟冷笑,“看来你已经不在乎我了!”
雪儿委屈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她忽然大喊:“我去跟他说!”便冲出房门寻葛老而去,直觉告诉她,葛老是想破坏她的家庭,她绝不允许!
她沿着走廊狂奔,一直跑到葛老的书房,大力推开门,只见葛老正坐在书桌前面写东西,不由得大叫:“你不会无缘无故要认我为干女儿的,快说,你是什么人?”书房里没有开灯,只点了两根长长的牛油蜡烛,灯光摇曳,恍恍惚惚。
葛老似乎预料到雪儿会来找他,他不慌不忙,脸带微笑地说:“不急,你等我写完这几个字。”他的声音里仿佛有一种神秘的魔力,使得原本激动的雪儿立刻平静下来,站起一旁等他把字写完。
一会儿,葛老墨将迹犹新的信纸递给她。雪儿打个寒颤,这信纸很熟悉,只见上面写着:“亲爱的雪儿,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就在你的眼前。是的,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我不能让你再错下去。我今晚就要带你远离一切罪恶,去纯净的天国。在主的怀抱里,你肮脏的一切,都将得到洗涤!”
雪儿大惊,这信上竟然是母亲的字迹!
然而,这字迹居然是从这个陌生的老人笔下写出来的,这确实有点匪夷所思。母亲的笔迹她是很熟悉的,这段时间更是看了又看,她更加可以断定这是母亲的笔迹无疑。她迟疑地看着葛老,难道这些日子母亲的来信都是出自这个老人的手笔?他难道可以模仿出连权威的笔迹鉴定专家也认为是一模一样的字迹来吗?
“还看不明白?”葛老微微一笑,又俯首书写。一会儿又在信纸上写了数行字,递给了雪儿。
雪儿接过信纸,只见上面写着:“亲爱的雪儿,请不要用你那双世俗的眼睛看我,那样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是谁。请用心来感受,你才知道我是谁。”
“用心感受?”雪儿瞪大眼睛看着他,充满了疑问。葛老的脸藏在昏暗的烛光阴影下,显得有点模糊不清。葛老诡异一笑,很快又将一张信纸递到她面前:“亲爱的雪儿,显然你心里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只是你还是没有勇气叫我一声‘妈’,你十年前那个中秋节活活烧死杨勇的勇气哪里去了?”
“你是我……妈?”雪儿更加惊讶地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怎么也无法把他和死去的母亲重叠在一起。蓦地,她大吃一惊,难道是鬼魂附体?
“相信你自己。”葛老搁下笔,站了起来,“雪儿,妈妈从来没有骗过你。还记得吗?你上大学的时候,妈妈一个人供你不容易,你在学校是能省则省,所以我们选择了书信这种已经相对落后,但却是最便宜的通信方式。”
雪儿点点头,正是因为大学这四年和妈妈不断通信,她才对妈妈的字迹了如指掌,甚至清楚妈妈某些别字的书写习惯,这是别人模仿不了。刚开始她不习惯缓慢的写字速度,但是写着写着,反而觉得一笔一划地更能倾吐心声,每次一写都是密密麻麻好几页,一直坚持了下来。
“你写的那些信的内容我都记得。你说起你的班主任,你说过你的舍友,你说起参加过的社团,你说起第一次参加校园舞会,交了第一位男朋友……”他一连说了多件雪儿当年信中的校园生活事件,这些事承载了雪儿许多欢乐的回忆,她都记得很清楚。
“但是,你也打过电话回来,一共只有两次。其中一次,你说专业课的一位男讲师是个大色狼,总是想约你出去吃饭,你不答应,他就在课堂上老是点你回答问题。你不想上他的课,结常逃课。期末考试,你明明考得不错,他硬是让你不及格。那课程有5个学分,每个学分200元,若要补考就得交1000元,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但是,我从你的声音中听不到一丝焦虑,你甚至很得意。你很快就告诉我,上次在舞会认识的那个男孩子非常痴恋你,他把电脑贱卖了帮你交了钱,而且被你哭哭啼啼的样子弄得心乱如麻。他恨死了那个男讲师,趁那个男讲师穿过树林的时候,绊倒他的自行车,抽起水管朝他猛打,结果把他打成了二级残废。而这个男孩子触犯刑法,被判了刑,可是被问起打人的原因,这男孩子只字不曾提到你,只说:‘他该打。’”
葛老叹口气,说:“你不知道,我听到这件事后吓得要死,你怎么变得那么可怕?暑假你好不容易回家一次,我连忙追问你那男孩子的消息,而你却几乎忘记了他,只告诉我他好像是三年有期徒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你如此死心塌地,你神秘地告诉我,你和他其实仅仅只有一夜……”说到这里,他似乎难过得说不下去。
他说的都是事实,许多事情她只和妈妈说过。除此之外,再无知情人。她看他说话的表情,越来越觉得和妈妈相像了,难道他真的被妈妈的鬼魂附体?一阵风吹来,凉飕飕的,雪儿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四、再来一次
“这种愚弄别人的事情,你做过不少,害得不少人断送了前程。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变得那么可怕?你小时候可是一个很乖、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啊!”葛老神情痛苦,似乎想起了极度不愿想起的事情,“后来我终于明白,你的一切变化都是源自于十年前那个火红的中秋节,那一年你才19岁,可是你却杀死了你的继父杨勇……”
“不要提那个老混蛋,他是该死的!”雪儿咬牙切齿地说。她当然不会忘记十年前的那个中秋节,那天她已经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母亲也东拼西凑给她攒够了学费。正当雪儿以为可以欢天喜地奔向神圣的大学殿堂的时候,那个混账的继父杨勇回来了。这人整天在外面鬼混,嗜赌成性,输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和一切值钱的东西。他经常将母亲绑起来欺负,也常常殴打年幼的雪儿,有一次喝得醉醺醺的,将罪恶的黑手伸向了雪儿……这次,他照例殴打了母亲和雪儿,还把雪儿准备用来交学费的钱抢走。当晚,雪儿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用铁锹击打他的后脑,把他击晕。然后,她威胁着母亲,用麻包袋裹住杨勇拖到郊外的水塔里。那水塔里面堆满茅草,她将麻包袋塞进草堆,点起一把火,整个水塔顿时被熊熊的烈火包围。她拖着吓得面容失色的母亲飞快逃离现场,所有人都过中秋去了,没人发现她们。水塔上方的天空被染得火红火红……
“不是的。”葛老心痛地说,“从那一次,你的性格就像那火光一样扭曲了,你变得工于心计,不择手段。到后来,你为了追求富家子弟陈大伟,假装因他而流产,使他心生内疚而娶了你。其实,你肚子里的小孩,并不是他的……”
“别说了!”雪儿无法辩驳,这些事情确实只有她母亲知道,她深深地被眼前这个幽灵般的老人迷惑了。
忽然之间,走廊里传来一声小孩的尖叫。
她大惊,是聪聪的声音!她跑到客房,却找不到大伟和聪聪的踪影。她不断地叫丈夫和孩子的名字,却听不见他们的回应。她奔回书房,却发现葛老也不见了。甚至整个庄园的佣人都消失了,所有灯光都熄灭了。
幽暗的夜里,寂静无声。
“妈!妈──”她想起葛老,气喘吁吁地大叫着这个逝去的称呼。庄园西北角的一间平屋忽然亮起了幽幽的灯光,灯光红红的,就像是火焰。
她快步跑了过去,平房只有三十平方米左右,里面摆满了汽油、硫磺、棉花、海绵、布料、碎木以及烟花爆竹等各种各样的易燃物品,葛老手里拿着一根蜡烛,独自站在房子里面。他向雪儿悠悠地招手,雪儿跌跌撞撞地进了房子。
房子四面都是密封的墙壁,只有一扇铁门。天花板上装着幻灯片的镭射装置,葛老一按遥控,墙壁上顿时现出一幅影像,只见大伟和聪聪被绑在一堵墙上,他们不停张口大喊。雪儿听不见他们喊了什么,可是从幻灯模糊的影像中也可以看出他们充满了恐惧。
葛老似笑非笑地说:“你终于肯认我了!”
“妈!求你放了他们!我爱他们,我爱他们!”雪儿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救赎吧,孩子。”葛老怜爱地抚摸着雪儿的头,“你的罪恶源于那个火红的夜晚,今天结束在同样火红的夜晚,只有这样你才可以解脱。”
“也就是我死了,他们就可以得救了,是吧?”雪儿抹干眼泪,抬头看着葛老。
“是的,孩子。”
“好吧。”雪儿平静地坐在地上。
葛老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他把蜡烛放在地上,转身便冲铁门走去。正当他准备走出铁门的时候,雪儿忽然跳了起来,扣住葛老的脖子用力往后一拽,葛老整个人摔进了那堆易燃物品中!
她捡起蜡烛,砰的一声反锁了铁门,将葛老锁在里面。铁门上有个圆孔,可以透过圆孔看到葛老正在焦躁恐慌地发抖。她哈哈大笑,尖声冲着屋内大吼:“你不是要我相信你是鬼魂吗?好啊,既然你是鬼魂,你一定有本事出来!”
“不,雪儿,你放过我,我不是葛老!”他忽然往脸上一扯,露出一张满是烧伤瘢痕的脸来,“雪儿,是我,我是你继父杨勇!”
雪儿打个冷颤,颤声道:“你还没死?怎么可能?”
杨勇道:“是的。说来算我命大,当时我被GPS中的G组织的人救了。”
雪儿叫道:“你既然没死,为什么回来装神弄鬼要把我往死里逼?”
杨勇嗫嚅地说:“当时我虽然没死,但身上90%的表皮组织都被烧坏了,所以我恨死了你们母女。我求G老人给我一个复仇的机会,他同意了,想来他对一个只有19岁的女孩子就有如此狠辣的心肠感兴趣。他拿出一叠牌,每张牌上面都写着一个G字开头的英文单词,他要我抽一张。我抽了一张后,见上面写着‘Ghost’。”
“Ghost?”雪儿皱眉。
“G老人答应帮助我复仇,但必须体现他的风格,他的风格据说是神秘。GPS这三大高手各有各的行事风格。抽了牌之后,他要我按照牌上名词暗示的方式设计一个局来报复你,而他可以为我源源不断地提供相应的人力和财力。像侵入你的电脑、跟踪你的孩子、杀死李强等等,都是他们帮我的。”
“Ghost暗示什么方式?”
“Ghost是鬼魂的意思。一个人做了亏心事,无论他是否承认,都会心中有愧。‘愧’这个字,由一个心字和一个鬼字组成,可见‘所谓鬼魂,只在人心’。心中有愧的人,必定疑神疑鬼,极容易相信世上有鬼。所以我‘制造’你母亲的鬼魂回来,引渡你自我救赎。”
“真够无聊。”雪儿嘿嘿冷笑。这GPS行事还真够奇怪,其实要帮杨勇报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却要如此大费周章,灰色世界的人真是不可理喻。
“那笔迹是怎么回事?”想起那和自己母亲一模一样的字迹,她一度怀疑那就是母亲的鬼魂在作祟。
“其实很简单。”杨勇深呼吸一下,叹道,“世上通常都是‘父母关心子女’多于‘子女关心父母’,扪心自问,在这个时代,为人子女的有多少人认得自己父母的笔迹的?一来他们朝夕见面,不需要写字来交流;二来这个时代太发达,代替写字的沟通工具太多。你母亲本来就是一个写字不多的人,因此在大学之前,你对她笔迹没有一点印象吧?
“你上大学后,我在G组织的帮助下,已经完全控制了你母亲。你第一次打电话回家,你母亲便劝你不要浪费电话费,以后改为写信交流。从此以后,你逐渐也养成了写信这个习惯。只是你不知道,从你母亲的第一封信开始,所有信件都是我写的!你从收到第一封信开始,便先入为主,认为那是你母亲的笔迹。你不知道,这些年和你一直通信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你母亲,是我!
“所以,你即使找来世界上最权威的笔迹鉴定专家都不可能分辨出半点假冒痕迹,因为那些全是我的笔迹!
“我从这几年和你通信的过程中,知道你的大量事情。即使你回家,你母亲依然被我掌握,把你告诉她的每一件秘密转而告诉给我。说实话,你在大学甚至结婚前的所有事情,都引起了我浓厚的兴趣,我实在不舍得那么快报复你。直到你结婚后,倒变得安分守己,索然无味。而我的双腿经过多年治疗,终于恢复了行走的能力,所以我便启动了这个复仇计划。而G老人给我的这个复仇计划,只有七天,取‘七日回魂’之意。
“在这个计划里,你对母亲笔迹的认识根深蒂固,当你不断见到死人的来信,我相信你一定会认为是你母亲的鬼魂回来了。我要让你精神崩溃,我要让你的心鬼把你逼上绝路!当你选择从狄龙警官那里获得信息,我才知道动摇你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G老人给我的期限也快到了,我只好以葛老的身份现身继续吓唬你。可是你真是一个复杂的人,到这一刻你似乎都没有被吓倒……难道你做任何事情,都是问心无愧的吗?”
“让我告诉你吧。”雪儿嘿嘿冷笑,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虚空,“我对烧死你的事情,一点愧疚都没有。我忘不了你在我身上游走的那双罪恶之手,忘不了你带我们的痛苦。我要尽情报复,不光对你,还有无辜的人,这样对我才公平。所以,我从不觉得自己需要救赎,上天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会选择烧死你!”说到最后,她的眼里已经充满了恶毒的神色。
杨勇的声音变得沙哑,他大叫:“你不能这样做,你会害死你的丈夫和孩子的!”
“去死吧!”雪儿根本不听他的话,她将蜡烛从圆孔里扔到那堆硫磺上面。“轰”的一声,平房里立刻点起一团巨大的火光,迅速形成燎原之势,将杨勇佝偻的身影吞没。
雪儿一身轻松地往回走,她没有告诉杨勇。她不需要救赎,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王雪儿了。她早已深深地爱上她的丈夫和孩子,还有这个完美、完整的家。为了他们,她可以做出一切改变和牺牲。这个庄园说大也不大,即使掘地三尺,她也要把他们找到,然后深情地说一声:对不起,我爱你们。
过了一会儿,前面空地突然振动起来,她退却两步。只见植被下是一块砖板,有人推开砖板爬了出来,竟然是杨勇!她吃了一惊,责备自己太大意了,怎么没想到那老混蛋会事先在密室挖好逃生的地下通道。
“我警告过你,你这样做会害死你的丈夫和孩子的。”杨勇长叹,“刚才我在密室里,脚下其实是一块可以翻转的大板块,你的丈夫和孩子就被缚在板块的另一面。我启动机关,跳入地下通道,而那板块却把缚住你丈夫和孩子的那一面转到密室上面去了!”
“啊!”雪儿如遭电击,震惊地看着熊熊燃烧的密室,里面的烟花爆竹在“嗤嗤”、“啪啪”地响个不停,仿佛一场盛大的庆典。
杨勇的声音变得悲哀起来:“你为什么就不肯救赎呢?”
雪儿已经听不见他说什么了,她的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大伟──”
“聪聪──”
她疯狂地大叫着,不顾一切地冲向密室,扑进那团熊熊燃烧的火光。“轰隆”一声,密室里汽油、硫磺等会产生爆炸的物品发出一阵巨大的炸响,终于尘归尘,土归土……
尾声
他到那个地方的时候,身心俱疲。
G老人端坐在上面,他六十来岁,精神矍铄,可能由于头发稀疏的关系,常年戴着一顶旧式罗宋帽。他才是真正的葛老。当然,葛老也只是他不计其数的身份中的一个。
“我完成任务了。”虽然雪儿没有以他设计的方式进行救赎,但是她最终扑进了那团火光,结局应该说是和最初设计是一致的。他把那张印有“Ghost”这个单词的纸牌递给G老人,G老人身边有人替他收好牌。这意味着G老人将收回赋予他的所有力量。
“所谓鬼魂,只在人心。”G老人别有深意地看着他,“你问心无愧吗?”
他吓了一跳,出了一身冷汗,忽然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