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尾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尾声
  “光明骑士啊……”

  天守阁的御阁之中，放大的全息影像定格在战甲西风冲向九歌神甲的那一瞬间。身穿红色战袍的智族女军师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似乎想要触摸那一瞬间从战甲西风的机身上所爆发出的耀眼光芒。智族女军师的手指从空气中穿过。影像开始倒流，回到笼罩在战甲西风机身上的光之巨人消失的那一刻，战甲西风再次向前冲刺，影像流逝的速度逐渐变慢，智族女军师目不转睛地看着乳白色光雾缓缓凝聚收缩到战甲西风的机身上，最后爆发出犹如恒星一般炫目的光芒，从九歌神甲的胸膛中穿过。

  “原来如此……非常聪明的战术……看来那个孩子真的从你的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一抹华丽的微笑从那两瓣丰润的朱唇上抿起，“我应该恭喜你终于找对了人吗……还是应该感谢你让我亲眼见到了他……”

  智族女军师轻扬笼着红纱的手臂，永江城的全息影像从御阁中消失了，但是从战甲西风身上所散发的耀眼光芒似乎仍然还停留在空气之中。

  她相信那个瞬间的耀眼光芒会在无数人的视网膜上停留很长一段时间。那个瞬间，无数飘浮在这片大陆上空的探测卫星、侦查器与无人机都捕捉到了从战甲西风身上所爆发出的光华，无数人会在这一刻喃喃着“光明骑士”这四个字，无数人在目睹传奇诞生的同时，会重新回想起那个曾经通过门徒之口在这片大陆上广为流传的古老预言。

  这个光辉的时刻确实配得上奇迹二字。

  但与此同时，无数人也看到了他们原本不该看到的东西——那些原本应该已经被历史永久地掩盖起来，永远不该出现在这片大陆上的东西。

  无数人在看到光明的同时，也看到了黑暗。

  这片大陆最大的秘密正在逐渐暴露在这片大地上。

  而秘密的背后，总有另一个秘密。

  智族女军师双手轻击，一个隐匿的控制台从御阁的地面上升起。她从脑中提取密匙，接入控制台，飞快地输入指令。

  就在这个时候，御阁镶嵌着合金装甲的雕花门板突然被人用力撞开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天守骑士风尘仆仆地大步踏入御阁，将那几名企图拦住他的脚步的锐族侍卫猛地推向一旁，墨绿色的披风在他的身后怒气冲冲地翻滚。

  “甘雄骑士？”智族女军师抬起脸，嫣然一笑，双手却仍在控制台上优雅地舞动，“作为天守骑士团的代统领，你此刻应该驻守在阴墟入口才对。”

  甘雄骑士摘下头盔，露出怒容，“我正要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大步逼近智族女军师，“主公把天守骑士团的指挥权全权交给你，如今主公在永江城战死，你却仍然下令天守骑士团驻守阴墟入口，按兵不动，究竟意欲何为？”

  “因为光明骑士已经出现，真正的战争就要开始了，为了公平起见，我正在着手把这片棋盘上的棋子调整到一个合适的比例。”名为十三的智族女军师用沙哑动听的声音说道，“今天东林已经损失了太多棋子，如今剩下的每一颗棋子对我来说都非常宝贵，我不想再浪费你们了……”

  她输入完最后一道命令，轻轻挥手，那张控制台向下降去，“如果你是想为你的主公报仇的话……”她向那名高大的天守骑士走去，轻抚那张困惑的脸庞，“我已经替他安排了一场盛大的葬礼，他会有充足的殉葬品，你们不需要加入其中了。”

  甘雄骑士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臂，“你究竟……”他的目光落到那张缓缓沉入地面的控制台上，话音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女人，“主公竟然将天罚号的控制权交给了你？”

  “实际上，他并没有。”十三耐心地解释道，“即使是东林之主也只有在整个东林半数以上贵族同意的前提下才能启动天罚号……我只是恰好有办法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罢了。”

  她拉下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张艳丽的朱唇，“如果你没有更多问题的话，我要离开了。”她从那名高大的天守骑士身边经过，回头对他露出妩媚的笑容，“你最好乖乖留在这里，不要乱动。”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心。

  甘雄骑士向上转动眼珠，一只小小的闪着绿光的昆虫正安静地悬浮在他的双眉之间。

  “站住！”他随手挥开那只虫子，伸手向那条窈窕动人的背影抓去，“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一个血洞突然出现在他的双眉之间。高大的骑士向后倒去。十三叹了口气。

  “好吧，我撒谎了。”她耸动酥肩，“我其实一点也不在乎浪费那么几枚没用的棋子。”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天守阁，摇曳的血红色裙摆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某处。

  苏生抬起头，双眼紧盯着黑暗中的某处。地面在他的身下不稳地晃动着，他看到头顶上方的那片黑暗正在逐渐裂开，那道被光撕裂的裂口越来越大，紧接着——

  一只巨手猛地向他伸来。苏生连忙就地一滚，那只巨手落下，就在他原来所站立的位置，五指插入地面，溅起一堆尘埃与碎石。

  苏生睁大眼睛，瞪着那只孤零零的机械手，那是九歌神甲的右手。

  从那只巨手落下的窟窿中，大片夕阳的霞光洒落下来，苏生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所身处的地下六层是一个空荡荡的库房。他的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之前他所看到的那些古怪的影子就好像是他的幻觉一般。“难道小爷我刚才睡着了，直到现在都还在做梦？”

  苏生摸了摸屁股，那枚古老的椭圆形晶片仍然静静地躺在他屁股后的口袋里。

  他抬头望向窟窿中的那一小片天空，又看了看那座已经被碎石给掩埋起来的升降梯。“计叔叔？小王爷？老板？”他试探着喊道。叫声被淹没在从头顶上方传来的阵阵巨响中。鬼手在他的脑后挠了挠头。他抓住那只巨手的拇指，开始向上攀爬。“小爷我一定是在做梦……”

  他站在那只巨手的顶上，向四周眺望。滕王阁不见了。大半座永江城消失了。一架庞大的骷髅武士从他的面前快步跑过。他向远处望去，顿时吓了一跳：成百上千的骷髅武士在城市的废墟之中与太一武士战甲作战，东林王的九歌军团已经所剩无几。人类骑士的战甲将战场让给由机械生物组成的王者军团，撤退到了城市的边缘，大部分居民都已经被从坍塌的街区中营救出来。在他们的护送下，人们开始沿着永江撤离城市。

  硕大的夕阳下，一台背负大剑的零式机甲向他走来，闪烁的光芒从破损的机身各处透出。“太好了，我们正想着怎么才能把你这小鬼给挖出来，你就自个儿钻出来了。”战甲中传出沐云的声音。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一块护甲从零式机甲的胸前哐当落下，擦着苏生的鼻尖砸向地面。他对着通信频道里说了一句什么。不远处，一台只剩一条胳膊的夜莺忍甲靠坐在一截断楼上，慵懒地对他们挥了挥手。

  “那是老板？连女人的忍甲都能开，真了不起！”苏生由衷地说道。他揉了揉眼睛，上下打量着战甲西风，“为什么你看起来在发光？”

  “这个嘛，”沐云挠了挠头，战甲西风映射着他的动作，“据说我是光明骑士。”

  “这是什么破笑话？”苏生伸出手指，戳了戳机身上那个正在漏光的破洞，柔和的光芒环绕在他的指尖上，那确实不是夕阳的反光，“你确定你不是要爆机了？我看这破烂都快散架了。”他操纵着鬼手，拧上一个眼看就要脱落的螺母。

  “很遗憾，这好像不是什么玩笑。”沐云说道。一队京家的虎骑战甲从他们的附近经过，当机甲中的骑士看到战甲西风时，他们齐齐停下脚步，以手扣胸。“这一地区的伤员已经全部撤离完毕。”其中一名骑士尊敬地开口说道，“我们能为您做什么，光明骑士？”

  “不必了，”沐云摇了摇头，战甲西风指了指一旁的苏生，“我已经找到这个小鬼了。”

  京家虎骑再次躬身之后列队离开。苏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又扭头看向战甲西风，“什么情况！他们刚才是在跟你说话？我是不是在做梦？你用力打我一下试试？”

  战甲西风伸出一根手指，在苏生的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苏生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好痛！你还真打啊！你怎么下得了手！”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沐云忍住笑，战甲西风提起苏生的裤带，把男孩放到零式机甲的肩甲上，“走吧，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爆炸。”

  苏生扭动屁股，企图找到一个舒服点的坐姿。有什么东西硌到了他，他突然想起来放在屁股口袋里的那枚晶片，“对了，话说小爷我今天还真的做了个怪梦……”

  就在这个时候，天突然暗了。

  怎么回事？他刚才还明明看到夕阳悬挂在天空中。苏生回过头去，硕大的夕阳消失不见了，有什么东西正在天空中移动，那个东西的影子完全挡住了夕阳的霞光，就好像一片巨大的乌云笼罩在永江城的上空。狂风从头顶呼啸而过，战甲西风与苏生一起抬起头。

  那个东西的影子正在扩大，天空中有什么巨大的物体在闪烁。

  苏生猛地瞪大眼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小爷我一定是在做梦……”他用力揉了揉眼睛，“这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那是一架战舰的主炮。

  传说中在这片大陆建立以来只出动过三次的东林战舰天罚号，此刻就在他们的头顶上方。

  失去空中防御阵保护的永江城在大地上暴露无遗。

  苏生张开嘴，就在他想要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从零式机甲的肩头掀了下去，抛向半空。他看到战甲西风向他扑来，机械手臂一把抓住男孩，将他掩护在机身下方的同时，拔出光明剑插入身下的废墟，将他们固定在地面上。

  大地突然开始移动，无数断楼与战甲的残骸飞向空中。

  苏生双手死死地抓住战甲西风胯部一根暴露在外的管道，他吊在那台零式机甲的机身上，双腿在狂风中摇摆。一个巨大的深渊突然出现在城市的中心，裂口从大地一直延伸到他的脚下，骷髅武士庞大的身躯与太一武士战甲一起坠入深渊，爆炸的黑烟与烈火从深渊中升起，苏生惊恐地睁大眼睛，这一定是个噩梦……

  遥远的高空之中，天罚号的主炮再次闪烁。

  战甲西风发出怒吼。零式机甲挥舞着光明剑冲向天空，将一栋正在砸向他们头顶的废楼一劈为二。战甲西风从化为碎石的废楼中间穿过，继续冲向天空，苏生悬挂在机身上，在半空中发出尖叫。

  就在那一刹那，夕阳的霞光重新洒向大地，照耀在战甲西风的机身上。

  苏生仰起头，一道十字形的闪电从天空中一闪而过，撕裂了天罚号在大地上投下的那片巨大的影子。一个状似朱雀的金色光影从他们的头顶上方掠过，消失在夕阳的霞光之中。

  那是……另一架战舰。

  “长安的朱雀，终于出动了啊。”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沉入大地，李靖眯起眼睛，望向那片风起云涌的长夜。

  建安一一二八年，滕文公开启阴墟，驾东皇太一，率九歌而出；小滕王掌王者之印，号令王者军团，与之决战永江，再启千年之战。东林华都化为修罗地狱。危难之中，光明骑士现身，率众骑士奋战，以一人之力斩千吨神甲，诛滕文公，万民敬拜。

  滕文公战亡后，他的智族军师，一名自称十三的智族女子以他的手谕启动了东林战舰天罚号。天罚从天而降，只用一炮便几乎将整个永江城夷为平地。在城市中交战的王者军团与九歌军团同时化为灰烬，就连九歌神甲的大部分残骸也在这一炮中灰飞烟灭，所剩下的完整部件只有一只右手。令人惊异的是，当天罚降临时，东林众骑士团已经在光明骑士的命令下护送难民撤出了永江城，这一炮几乎没有对他们造成伤亡。这被视为光明骑士庇护下的又一个奇迹。

  在天罚号没来得及发射第二炮之前，已经消失千年之久的长安战舰焚天朱雀突然现身东林上空，击毁天罚号后，再次消失在漫天霞光之中。

  至此，惊动整片大陆的永江之战终于落幕。

  但真正的战争，却才刚刚拉开序幕。

  在人类的肉眼无法企及的高空之上，就在焚天朱雀击毁东林战舰的那一瞬间，西陆战舰与南境战舰也悄然而动，锁定了长安战舰的坐标，死死咬住了朱雀的双翼。

  对于这片大陆来说，战舰属于人类失落的那部分文明的遗物。无论是长安、东林还是其他大陆势力板块所拥有的大型战舰，原本都是来自人类古母星的星舰上所搭载的护航舰。在灭世风暴中，人类的星舰遭到摧毁，最终将幸存者载送到这个星球上的，正是这些残存下来的护航舰。它们作为空中霸主的巨大威力，是在灭世风暴中遗失了大量文明的人类至今仍然无法复制的。

  在这片大陆的上空，真正意义上的战舰只有七艘，长安战舰焚天朱雀是最强大的一艘。

  尽管战舰本身的珍贵程度，加上驱动战舰的庞大能源昂贵到需要用紫晶来换算，令各方势力极少将战舰真正投入到战争之中，但天空的霸主投落在大地上的阴影却仍然足以影响着大陆势力板块的形成。长安城之所以能够成为这片大陆的中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焚天朱雀在长空之上的守护。东林、西陆与南境之所以能够在这片大陆上三足鼎立，隐隐与长安分庭抗礼，也正是因为它们拥有自己的战舰，而北境铁盟与西北苍狼的先后崛起，也与它们先后在冰川与沙漠之中发现在灭世风暴中残留下来的护航舰遗迹，由此改造出了属于自己的战舰不无关系。

  长安的衰败，也与焚天朱雀的一度消失不无关系。在最后一次出动战舰的战争之中，焚天朱雀的主炮被击中，随后消失在浩瀚星空之中，此后千年时光未曾出现，甚至传说就连长安幕府也失去了朱雀的坐标。不少人都认为长安的朱雀已经陨落，或者至少已经失去了作战能力，只能藏身于星海之中，不敢暴露行踪。西北苍狼的狼主之所以敢把自己的战舰狼月停留在长安城的上空，一方面是固然是对长安幕府的公然挑衅，另一方面的原因，也是想以长安城为质，试探出焚天朱雀是否真的陨落了。

  谁也没有想到，焚天朱雀竟然会在永江之战中突然出现在东林上空。

  在击落东林战舰天罚号的同时，焚天朱雀的坐标也已完全暴露，但长安的朱雀却在西陆战舰与南境战舰夹击之下，强悍地以一敌二，在给两架战舰造成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之后，再次翩然而去。

  焚天朱雀在千年之后的再次回归，重新夺回了长安对这片大陆天空的统治权。

  得知这一消息的狼主，立刻下令战舰狼月升空隐匿，西北苍狼的人马铁骑也在一天之内撤离了长安城，躲进了西北的大漠之中。据说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狼主都不敢出现在头顶之上没有空中防御阵保护的地方。

  就在狼主离开长安的同一天，云游在外的大军机终于回到了长安城。人们这才知道，号称长安城智慧第一人的大军机一去多年，杳无音信，竟是始终都在那片死亡星云中寻找焚天朱雀的下落。而长安的朱雀之所以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长达千年之久，就连长安幕府都失去了它的坐标，却是奉了第一代大军机的密令，以千年时间为代价，穿过笼罩在这片星域之上的死亡星云，前往那场灭世风暴的源头。

  一场新的灭世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规模之大将吞没整个星域，连同这片大陆在内。这是大军机所带回的消息。

  这一则消息，与光明骑士出现的消息，几乎是同时传遍了整个大陆。

  长门的信徒相信那是他们古老的预言得到了应验。在那则出处已经不可考的预言中，光明骑士的出现，意味着灭世风暴即将到来。狂风刮过群星，死者爬出坟墓，活人互相厮杀。一个黑暗的时代即将来临了。在大陆的各处，人们聚集在长门的寺庙前点起长灯，充满敬畏地跟随长门的僧侣一遍遍吟诵着古老的经文，祈祷着光明骑士的长剑能够斩破黑暗，带领他们走出漫漫长夜。

  似乎是为了进一步验证这则预言所言不虚，建安一一二八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已经辞世一年的北境铁盟之主、红骑士苏穆甘死而复生，自极寒之地率大军而归，收复铁盟三十六部，铁骑驰骋不停，继续南下。

  同年，光明骑士团成立。

  钢铁长安·光明骑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