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沐云往光明剑的能量槽中填充入另一块紫晶。

  一方面，他从未感到自己如此强大过，他体内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出，似乎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另一方面，他也从未感到过如此疲倦和虚弱，他的身体和西风一样变得破破烂烂，细胞组织不断在高温下溃烂又愈合，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疼痛，如果不是有那股力量在支撑着他，在不断修复他的伤势，他早已倒下了。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沐云环顾周围。在他身边倒下的东林骑士的战甲数量要远远超过了他们所击倒的太一武士战甲。他们往往要付出两到三台战甲的代价才能击倒一台敌机。

  但没有人退却。各家骑士团的阵型早已被打乱。他看到一台京家虎骑正在与一台玫瑰骑士的猛虎战甲背靠背作战，两台天兵在它们的上方进行掩护。一台已经看不清骑士团标志的星光战甲与一台夏家燕骑的残骸交叠在一起。他看到七名还保持着山字阵型的鹰堡骑士在一台夜莺忍甲的带领下冲向三台太一武士，而在它们的侧面……

  沐云大吼一声。战甲西风踩着横倒在地的高楼废墟奔跑，然后腾跃而起，光明剑在半空中插入那台企图偷袭的太一武士头顶。他从空中跃下，在太一武士倒向地面之前抱住那台娇小的夜莺忍甲就地一滚。在他们的身后，爆炸的冲击波将半截断楼抛向空中，连带两台战甲也被推得在地上滑行了数米之远。“吓我一跳！”从那台忍甲中传出斐叶的声音，“多亏你及时救我一命。你今天做的一切真的很像光明骑士。”夜莺忍甲用两根手指轻触自己光滑一片的黑色面罩下方，然后点了点战甲西风面部的散热口。在沐云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娇小的忍甲已经灵活地从西风的怀里钻了出来，以战术手势招呼着那几名鹰堡骑士，一起冲向了下一台太一战甲。

  那算是……一个吻？沐云爬起身来，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不由自主地抚摩着自己的嘴唇。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想象斐叶当时在夜莺忍甲中的动作神情，就听到身后的小金刚战甲大喝一声：“前面！”

  沐云抬起头，看到同时从四个不同方向像潮水一般涌来的太一武士战甲。从它们身上所散发出的暗红色的光芒充斥在建筑的废墟之间，似乎就连永江城的天空都被染红了。

  那是太一武士团的全部战甲。

  “这还真是倾巢而出啊……”老张低声说道，“滕文公那老小子一定是把之前派出去摧毁城市的那四个阵列的太一武士全部都调过来了。这回我们是真的死定了。”

  沐云望向城市的中央。九歌神甲冷漠地俯视着他们。“我给过你们选择的机会。”滕文公的声音远远地传出，在永江城的上空回响，“你们做出了最愚蠢的选择。一个注定会失败的选择。太一武士团会在杀光你们之后继续杀光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你们的反抗毫无意义。从一开始，你们就已经输了。”

  不。沐云心想。我们终于赢了。我们已经逼得你不得不出动所有的太一武士战甲来对付我们。你把太一武士团所有剩余的战甲全部都集中到了这里。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永江城的其余各处暂时安全了，人们终于可以有机会撤出城市了。

  最终，他们都会战死。

  但是在那之前，他们战斗得越久，争取到的时间越多，就会有越多的人活下来。

  沐云露出微笑。战甲西风举起光明剑，冲向太一武士的阵列。

  “你二大爷的，这小子还越战越猛了！”在沐云的背后，小金刚战甲站在废墟上，一边忙着在各个通信频道中下达各种命令，调度着战场上各家还活着的骑士就近结阵组成防线，做好迎击下一波袭击的准备，一边在心里快速计算着。

  在之前九歌神甲的那一炮下，历家、京家与夏家这三个贵族骑士团的统领就已经全部阵亡，再加上鹰堡骑士团始终在斐叶的率领下与玫瑰骑士团并肩作战，两者完全可以视为一体，作为目前坐拥战甲数量最多的玫瑰骑士团的团长，小玫瑰猛张飞毫不客气地担当起了整个战场的总指挥。因此他也是最清楚整个战况的人。

  一个小时。这是小玫瑰猛张飞的计算结果。他们还能再战斗一个小时。

  然后全军覆没。

  这已经是他竭尽全力可以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今天这亏本生意还真是做到底了……”看着远处的一台天兵被太一武士的剑盾刺入核心动力炉，高高地挑上天空，在半空中发生爆炸。老张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小金刚战甲冲下废墟，冲向敌阵。

  就在这个时候，老张听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给我一台你最快的战甲。”

  这声音实在太熟了，老张想装听不出都不行，一个激动脱口而出：“哟，你居然还活着？”

  “呵呵，惊喜吗？”

  “惊喜你个裤衩！”老张不想那么简单就被人猜中，“俺还想着你要是死了，你跟小滕王定的这批天兵俺就替你收下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就算你活着，你这批订单也剩不下几架了。你还不快点给俺滚过来！”

  最后一句话直接暴露了老张的心声：要是这家伙能接过指挥权，说不定大伙儿还能多活个几分钟……老张承认自己还是贪生怕死的，能多活几分钟也好，就姑且承认那家伙的指挥能力在自己之上，只要那家伙一到就准备乖乖交出指挥权。

  “呵呵，谁说我要赶过来了？”通信频道那头报出一个坐标，“不想死的话就快点给我弄台战甲过来，我保证你到时候有惊喜。”

  “什么惊喜？你不会是想一个人跑路吧？”老张对着通信频道“喂喂”了几声，却发现对方早就切断了，“你二大爷的，要最快的战甲，难道这家伙真的是想跑路？”

  老张嘀咕着，环顾了一圈战场，对一台夜莺忍甲招呼道：“小叶子，有紧急任务交给你！”

  没办法，老张的私心就是那么重。

  李靖切断通信，发现雪女正在瞪着他。

  “有问题？”李靖抛了抛手里的耳麦，他正在使用的是雪女的通信器。

  有着红色瞳孔的女孩摇了摇头，“你最好继续躺下，”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的主人要我看好你，尽量不要让你死掉。我已经扫描过你，你的体温超过了四十度，其余各项生命体征也都远远偏离了正常值。如果你到处乱跑，主人交给我的这个任务就很难完成了。”

  “我倒是也想继续躺着……”李靖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恢复了。不仅仅是因为在阴墟之中重新夺回对御主之力的控制权已经完全透支了他的体力，而且是因为每次使用御主之力，燃烧的火种都趁机会蚕食掉更多的细胞。那些变异的细胞在火种停止燃烧时无法正常工作，令他的身体几乎处于衰竭状态。

  他体内正常的细胞原本就不多了。李靖看了一眼他贴身所戴的那块怀表。那玩意儿的功能并不只是一个加密通信器。实际上，那原本是癌症病人用来扫描监测癌变细胞数量的监视器，读数可以换算成癌症病人生命所剩余的时间。看着那块怀表上的倒计时读数，李靖苦笑了一声。在阴墟中骤然火种之后再立刻使用御主之力，只会加剧体内细胞变异的速度，这会大大缩短他所剩下的原本就不多的时间……

  但是他没有选择，他必须站起来了。

  李靖向下俯视着永江城，看着那一团光冲向太一武士团。臭小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李靖心想。他相信沐云绝对不知道他接下来的计划，因为就连他自己在昏倒之前也没想到阴墟与永江居然是连同的，而阴墟那条原本被封死的海路，是从东海进入永江的一条捷径。

  根本不存在什么第三战场。千年战争中，永江城和阴墟原本就是同一个战场。这就是为什么《陆藏》上面只标注了永江城这个地点，却没有加以任何其余记录的原因。

  骷髅骑士团原本要赶往的那个战场，就在这里。李靖心想。只不过在千年战争之中，出于某种原因，它们得到了原地待命的命令，直到战争结束，它们仍然在待命。在不朽之王被封印之后，它们被人彻底遗忘在了海底，就这样静静地等待了千年时光。

  现在，是时候让它们完成原本的使命，结束这场原本早该在千年之前结束的战斗了。

  这就是他的计划。李靖眯起眼睛。在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所置身的位置，就立刻想到了这个计划：他可以用御主之力为诱，引动骷髅骑士团从那条阴墟中的捷径赶往永江城。

  但这个计划得以实现的前提，却是沐云那小子为他争取到了时间。

  李靖看着永江城中央，簇拥在滕王阁周围所剩无几的那几栋摩天广厦。那些超高层的建筑结构是连九歌神甲的胸炮也无法一次性摧毁的。滕文公想要靠近滕王阁，就必须靠太一武士团的能量阵来摧毁这些建筑。若不是那小子奋不顾身的战斗令已经撤退的东林各骑士团掉头赶回永江城，牵制住了所有的太一武士战甲，只怕现在滕王阁连同整座永江城都已经被摧毁了，王者之印也已经落入滕文公的手中了。

  那小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李靖俯视着下方的永江城。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贵族骑士与平民骑士团在并肩作战，或许也是这片大陆上有史以来第一次贵族和平民同时追随一个连骑士头衔都没有的无名小子在战斗。臭小子根本不知道他创造了什么样的奇迹……

  难道臭小子真的是光明骑士？

  李靖苦笑着摇了摇头，为自己心里升起的这个念头感到好笑。这片大陆上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那个预言究竟是怎么诞生的，而他恰好是其中之一。他从来都不相信光明骑士的存在，他只相信自己能亲手打造出一个符合预言的光明骑士。

  现在就是这个机会。

  臭小子已经做得够好了，他只需要再帮他加一把力就行了。

  李靖眺望着远处那台千吨级的神甲，又低头看了一眼怀表上的时间，默默做出决定。

  他会让今日之战成为一个传奇。

  他把通信器塞入耳中，调节到另外一个频道。

  滕王阁。

  小滕王瞪大眼睛，用力瞪着跟往日里一样优雅恭顺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智族管家。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计砚啊，你不会还是在怪我没听你的话，没有让骷髅骑士团从一开始就赶到永江城吧？都是我太过自负，自以为运筹帷幄，结果搞得一塌糊涂，我大哥现在应该就在滕王阁的外面了吧？等他夺了王者之印，咱们就真的一败涂地了。这都是我的错，你看在我都那么低声下气承认错误的份上，就原谅我这一回，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呗？”

  “小王爷不必自责。”计砚躬身说道，“计砚知道，就算东皇太一的武士团刚刚登陆之际，骷髅骑士团还来得及赶到永江城，小王爷也绝不忍心下这道命令，用半个东林的代价来换得此战的胜利。在计砚看来，这正是小王爷的可贵之处。身为智族，计砚提供的建议是根据计算利弊胜负得出的概率结果，但人却不同于机器，只会依据计算结果，始终选取利益最大化的方案行事。也正因为如此，人类才能创造出无数根据计算结果看来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奇迹。这也是为什么智族虽然拥有计算能力超凡的大脑，却只能为人类提供建议，最终由人类自己做出抉择的缘故。”

  “说得好听！”小滕王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如此，你把我绑在这里又算怎么回事？”

  只见小滕王从头到脚就跟一份待拆的礼物一样绑得又牢靠又整齐又体面，一看就是计管家的杰作。在他的身旁，是同样被绑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苏生。

  小滕王的心里那叫一个悔恨交加！他实在是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是喝了多少酒，才会昏头到把自己手下锐族卫队的契约交给计管家去保管，而且事后居然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自己被自己的智族管家和锐族护卫给绑架了，这事找谁说理去？

  “那是因为守护王者之印是计砚的职责，不是小王爷的职责。”计管家说道，“以小王爷如此差劲的机战水平，叫嚣着要去跟您大哥那台千吨级神甲决一死战，在计砚看来这种送人头的行为实在不值得提倡。为了保住小王爷的一世英名，计砚也只能大逆不道，出此下策了。”

  “谁说我是为了王者之印才要跟我大哥决一死战的？”小滕王瞪起眼睛，“我身为永江城的城主，我大哥在我的地盘上杀人放火，难道我要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不闻不问，任凭别人去拼死拼活？不管实力怎么样，我好歹也是个骑士！你把我绑成这样不让我出战成何体统？话说回来，你刚刚是不是还羞辱了我的机战水平？”

  “先别计较这个！”苏生一双眼珠在小滕王和计管家之间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插嘴说道，“你把这家伙绑起来当缩头乌龟也就罢了，凭什么小爷我也要陪绑？要论机战水平，小爷我好歹要比你家小王爷高明一点吧？”

  “明明半斤八两，哪来的高明一点！”小滕王怒了，“大人说话小孩乱插什么嘴！”

  苏生转动着眼珠，还想再说几句，见小滕王那张英俊的脸庞憋得通红，知道他心里是真的愤怒到了极点，当即委屈地看了计管家一眼，乖乖地闭上了嘴。

  “放开我，计砚。”小滕王沉声说道，苏生从来没有听到这位花花公子的声音如此严肃过，“我知道你把我绑在这里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你害怕的不是我会去找我大哥决一死战，而是我会拿王者之印去求我大哥换永江城的平安。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有你要守护的东西，我也有我要守护的东西！我也是一名骑士！就算我没办法像真正的骑士那样去战斗，我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守住我想要守护的东西！我不管王者之印有多重要，我也不管如果王者之印落到我大哥手里将来会死多少人，现在滕王阁的外面就有无数人在死去，他们都是我的城民！我有义务要保护他们的生命！”

  他看着智族管家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叹了口气。

  “这是我最后一遍命令你，放了我，计砚，”他低声说道，“你既然不打算杀我，就不可能一辈子绑着我，如果你打算继续抗命的话，我发誓我双手得到自由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砸烂你这颗金贵的脑袋。”

  “很可怕的威胁，可惜计砚恕难从命。”计管家优雅地欠了欠身。他转过头去，对那队待命的锐族护卫下令，“护送小王爷与世子殿下到地下六层。”

  从小滕王与苏生的脚下，一座原本处于隐匿模式的升降梯开始成形。“世子殿下，计砚已经答应您的师父要确保您的安全，所以计砚不能让您出战，请您原谅计砚的得罪之处。”

  计管家说道。他平静地看着小滕王，“实际上，计砚已经得到来自李公的消息，骷髅骑士团会在半小时后到达永江城。只要这半个小时，计砚能够守住滕王阁，所有人都会平安无事，永江城也能化险为夷。”

  小滕王震惊地睁大眼睛，在升降梯的双门合拢之前，他听到计管家最后的声音。

  “计砚要守护的不只是王者之印，还有您。”智族管家微笑着说道，“我知道您无法像真正的骑士那样去战斗，所以我会在您需要的时候化为您的利剑，为您而战。”

  升降梯的双门合拢。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消失在门后，他们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计管家走向另一台通往地下机库的升降梯。

  智族管家高大的身躯穿过机库走廊，进入地下三层机库。他挥手在空中拉出光幕，输入指令，一架金光闪闪的四十吨级特种战甲从打开的地板之间缓缓升起，正是小滕王保命专用的座驾——整个大陆仅此一台的黄金狮子。

  智族管家通过安全楼梯进入驾驶舱，从脑后拉出连接线，连入黄金狮子的主系统。随着他双手飞快地操作，无数光幕在空气中拉伸展开，无数个控制程序同时开始上载启动，数据的洪流环绕在智族管家的周围。在那一刻，黄金狮子已经不再是一台战甲，而是一个终端，一个数据主控平台，一颗具现化的智族大脑。

  计管家最后一次挥手，所有的光幕同时消失在空气中。智族管家将自己牢牢固定在驾驶台上。对着驾驶舱壁上的反光，他最后一次正了正领结，抚平燕尾服上的褶皱。在智族大脑所发出的指令下，黄金狮子发出怒吼，庞大的机身脱离安全架，迈步踏上地面。

  在黄金狮子的身后，地下机库中所陈列的一排排战甲引擎开始发出轰鸣。

  无论是仅用于展示的昂贵样机，还是只研发到一半的最新原型机，整个地下机库中的所有战甲都在黄金狮子的那一声怒吼之中觉醒过来，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开始自行启动系统，一台接一台战甲脱离了机身周围的脚手架，踏上地面。

  它们就像一支小型军团，紧紧跟随在黄金狮子的身后，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滕王阁的地下，黑暗中传来一阵又一阵震颤。

  苏生的浑身上下也在一阵又一阵发抖：“现……现在是什……什么情况？”

  “别怕，声音是从地下机库传来的，我大哥还不至于现在就攻进了滕王阁。”小滕王侧耳倾听着，咬牙骂了一句就连苏生都认为绝对是少儿不宜的脏话。“计砚，你好大的胆子，谁要你自作主张来保护我来着？”小滕王在黑暗中喃喃地骂道，“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到底有没有搞清楚我才是他的主人啊！身为智族，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躲在主人的身后，乖乖被保护起来就好了吗？谁要你去做这些多余的事啊！明明应该是我来保护你才对啊，混蛋……”

  小滕王的骂声渐渐低微下去，最后变成了一声哽咽。苏生抬头看天，吹起了口哨，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也亏得这地下六层完全没有照明设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跟小滕王面对面都看不到对方，要不然他这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孩子都还没开始哭，一个大男人先哭起了鼻子，那画面岂不是很尴尬？

  却听小滕王咳嗽了一声，在黑暗中传来窸窣作响的声音，似乎是小滕王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不行，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我们必须行动起来！”他严肃地对苏生说道。

  你这成语用得不太对吧？什么叫坐以待毙？现在出去才是必死无疑吧？苏生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只听小滕王问道：“你有办法连接上你那对鬼手吗？”

  “这个可以有！”苏生说道，那对鬼手在打造的时候就设计成了可以跟他的义肢相匹配，李靖在他的义肢上配备了一对臂环以便他与鬼手进行连接，“只要你能想办法启动我手臂上的那对臂环，鬼手就可以自动定位我的位置。”苏生想了想，“但鬼手上次使用完毕后被我留在了机库大厅里，等到它挖穿地下六层的地板找到我，那什么黄花鱼都凉了吧？”

  “黄花鱼？是黄花菜吧！”小滕王对这种人类古母星上的典故也不太熟悉，索性无视了苏生在那里念叨着“黄花菜又是个什么玩意儿，能吃吗”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先别管这个，”他寻着声音挪到苏生的身后，在黑暗中摸索着男孩义肢上的臂环，“只要你能连接上鬼手，我可以告诉你地下通风管道的位置，以鬼手的体积，应该可以顺利通过通风管道找到我们！”

  “好吧！”苏生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看来每次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小爷我出手啊！喂我警告你不要趁机在我身上乱摸！”

  “这不是看不见吗……”小滕王无语了。就算他花花公子的名声在外，人也是有节操的，他是绝对不会对小孩子出手的。更何况一个使用义体的小屁孩，到底有什么好乱摸的？“哎，总算找到了！”

  机库大厅中，那双被搁在桌上的鬼手突然跷起拇指，用三根手指头站立起来，灵活地跳下桌子，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之后，一溜烟地爬向墙角下的排风口。

  九歌神甲收起破城斧。在这台千吨级神甲面前，高度仅次于滕王阁的阅江楼轰然倒塌。

  如果使用“神之怒”，这台神甲的推进速度会更快。滕文公的手指在武器控制面板上轻抚而过。九歌神甲的胸炮还有两次发射能量，每一炮足以摧毁四分之一个城市。但那个自称白马城沐云的家伙令他不得不心生警惕。他低估了那个家伙，滕文公心想，那是个比李靖更加危险的人物。那个小子以一己之力煽动了已经撤退的东林骑士，令他们重新回到了这片战场上。那些人甚至把那小子视为光明骑士的化身，愿意追随那小子誓死一战。这迫使他不得不调动太一武士团的全部力量去对付他们。局势正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

  这令滕文公决定在拿到王者之印前保留九歌神甲威力最大的两炮。白马城沐云必须在今天死去。如果那小子侥幸没有被太一武士团杀死，他将获得神亲手赐予的死亡作为奖赏。

  此刻，滕王阁已经完全暴露在九歌神甲的面前。

  被那些人当成是光明骑士的小子仍然远在城市的另一头。横隔在他与九歌神甲之间的，是像潮水一样源源不断向他涌去的太一武士战甲。

  已经没有任何障碍物可以阻挡这台千吨级神甲踏向滕王阁的脚步了。

  滕文公向前迈出一步。他的瞳孔突然收缩。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台四十吨级的战甲，金光灿灿，华丽无双。

  “黄金狮子……”滕文公开始大笑，“我正打算来找你，我的弟弟，你终于认清了自己一败涂地的现实，打算尽一个城主的职责，献上王者之印来平息我的怒火了吗？”

  “实际上，我是来杀死您的。”

  从黄金狮子中传出的并不是小滕王的声音。滕文公的笑声戛然而止。

  就在滕文公的注意力被这台黄金狮子所吸引的那一瞬间，一支由各种不同型号的战甲组成的小型军团已经从滕王阁背后的地下机库出口脱出，完成了对九歌神甲的包围！
  这台黄金狮子是个诱饵。

  “是你……计砚！”看着那些战甲如同复制一般整齐的动作与精心计算的移动轨迹，滕文公突然明白了究竟是谁在操控这些战甲。他的嘴角卷起一抹讥讽的冷笑：“我的弟弟竟然堕落到了这种地步，身为城主自己龟缩不出，却派一个智族管家前来与我作战？”

  “您误会了。”计管家平静地说道，“我的主人确实打算在把王者之印交给您来换取永江城的平安之后亲自对您发起决斗，是计砚违背了主人的命令，自作主张替主人出战。”

  “好一个自作主张！”滕文公不怒反笑，“计砚啊计砚，你对我那谋反的弟弟真是忠心耿耿，替他出战也就罢了，居然还能想出这番言辞来维护他的颜面。一想到只要从那逆贼的手里得到你的契约，你的这份忠心就会归我所有，倒叫我颇为欣慰。在那之前，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吧！”

  “让您见笑了。”计管家操纵着黄金狮子欠了欠身，“计砚会尽力而为。”以九歌神甲为圆心，一百六十四台战甲开始缓缓移动，就好像一群孩童包围着一个巨人，又像是捕猎的狼群小心翼翼地周旋在巨兽的附近，不同型号吨位的战甲看似无序地穿插走位，不断缩小包围圈，却始终无一台战甲贸然发起进攻。如此诡异的阵型，纵使此刻名为滕文公的存在脑内已有东林王本人身经百战的记忆，却也是前所未见。

  滕文公心念一动，九歌神甲一步踏出，手中王者之剑挥劈，蕴含着御主之力向一台贺川战甲斩落！只见那台二十吨级的贺川战甲竟是不躲不闪，甚至就连武器系统也没有启动，就这样直挺挺地被王者之剑拦腰斩落在地——

  却在滕文公还没有来得及让九歌神甲收回王者之剑的那一刻，贺川战甲的各个系统同时发生自动爆炸，整台二十吨级战甲瞬间化身为一颗同等当量的核弹！

  滕文公一惊之下，九歌神甲的能量护盾已经自动张开，爆炸的震感从握住王者之剑的那根武器臂上传来，逼得这台千吨级神甲也不得不后退了半步，以保持机身平衡！
  滕文公眯起眼睛，只见九歌神甲的庞大机体虽然毫发无损，但武器系统的那十八块控制面板上，王者之剑的全息影像上剑尖部位却有数处红点闪烁，其剑身上所附着的粒子发生器显然已经在刚才的爆炸中遭到战损！
  而在刚才那台贺川战甲倒下的位置上，一台广陵战甲已经迅速就位，剩余战甲仍然如同此前那般看似无序地围绕着九歌神甲，以略显僵硬的刻板动作继续移动走位，始终与九歌神甲保持着一定距离，既不逼近，也不发动攻击。

  “原来如此！”滕文公不由得暗道一声，这根本不是什么攻击阵型，而是把这一百多台战甲当成核弹所布置出来的阵法。智族管家显然知道他无法同时操控如此之多的人形战甲做出有效攻击，索性只指挥它们移动走位，放弃了对其余一切动作的操作。只要滕文公不动，这一百多台战甲也不会发动主动攻击，但只要滕文公一动，就必然会引爆一台战甲，将其逼退到原来的位置！

  “好战术！”想到此处，滕文公不由得出声赞许道，“你让我越来越想得到你的契约了，计砚——只不过光是这样，你又能困我多久？”

  只听滕文公话音未落，九歌神甲旋身一转，十八条武器臂同时斩落，包围在这台千吨级神甲周围的十八台型号各异的战甲瞬间倒地！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九歌神甲昂首而立，被气浪掀起的战甲残骸携带着火焰撞上能量护盾，激起层层蓝色光晕，这台千吨级神甲竟是毫发未损！
  在已经摸清了计管家战术的情况下，滕文公在使用御主之力后的惊人反应速度，竟是已经超过了计管家以超级大脑遥控引爆战甲的速度！

  “三分二十秒——这是计砚原先所计算出的您能将这一百六十四台战甲全部斩落的最短时间。”黄金狮子中传出计管家平静的声音，“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时间会缩短到两分钟以内。”

  “哦？”滕文公说话的同时，九歌神甲的十八条武器臂再次启动，爆炸轰鸣声中，已有三十六台战甲倒下，“你布置在这里的战甲应该已经是滕王阁机库中所能出动的全部战甲了，在这百余台战甲全部倒下之后，你又打算如何困住我呢，计砚？”

  “实不相瞒，在那之后，计砚无法再困住您。”此刻滕文公的攻击速度加快，爆炸范围叠加扩大，逼得计管家操控战甲移动走位的速度也不得不断加快，其巨大的运算量竟是一时之间令智族管家的超级大脑也感到了吃力，酷似于人类汗水的液体从计管家的额角与银发间不断渗出，滑落到他紧扣的衣领之中，将他的一身衣衫都已全部打湿。这是智族在大脑进入超负荷运转之后所启动的自动降温保护程序。计管家的声音虽然跟平时一样从容不迫，此刻的模样却着实有几分狼狈不堪。

  但智族管家被汗湿垂落的银发所遮挡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实际上，这些战甲的作用并不是困住您。”智族管家微笑着说道，“计砚只是想借用它们来消耗您机体护盾的能量罢了。”

  九歌神甲挥舞王者之剑斩落最后一台战甲，时间正如计管家所计算的那样，是一分五十九秒。

  也就是在那个瞬间，九歌神甲头顶上方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个洞。

  无数枚导弹、无数架无人轰炸机与能量光炮的光束如同暴雨从那个洞中倾泻而下，将九歌神甲完全笼罩其中。

  这场调集了永江城整个空中防御阵的全部能量、战斗机与弹药库存的暴雨，足足持续了二十七分零一秒。

  这是计管家精准地计算轰炸效果，不断调动各种武器进行组合搭配，得以让这场暴雨持续的最长时间。

  整个永江城的人都看到了这场光与火交织而成的暴雨。

  当暴雨结束时，九歌神甲原本所站立的地面出现了一个深坑。

  “还差最后一分钟……”计管家轻叹一声。按照他收到李靖的消息后所制订的计划，他应该控制住九歌神甲半个小时，在骷髅骑士团到来之前守住滕王阁。

  黄金狮子向前迈出一步，注视着地上的深坑。

  按照他的计算结果，永江城的天空防御阵所剩余的能量并不足以摧毁一台千吨级的神甲，因此他才借用了滕王阁地下机库中的全部战甲来消耗九歌神甲的护盾能量。

  但是当计管家亲眼见到那台千吨级神甲几乎是在机身完好无损的情况下从深坑中缓缓站起的那一刻，他的那颗超级大脑在冷静地调整计算结果的同时，仍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人类的震惊一般的数据波动。

  “你真是让我越来越欣赏你了，计砚，”滕文公的声音在空中危险地响起，九歌神甲伸出巨大的手掌，抓住黄金狮子的脑袋，将毫无抵抗的战甲从地面上提起，拎到自己的面前，似乎想要透过驾驶舱，看到此刻在舱内的智族管家的模样，“你也让我越来越想得到你了，我非常期待从我弟弟的尸体上摘下你的契约戒指的那一刻，我们会有一笔账要好好算一算。”

  尽管九歌神甲的机身主体没有遭到破坏，但在接近半小时的狂轰滥炸之中，这台千吨级神甲表面的能量护盾终于消耗殆尽了。在那之前，能量护盾最薄弱的那十八条武器臂中的八对已经遭到完全损毁，只剩下与机身主体直接相连的那对武器臂还保持着相对完好。

  这是不可饶恕的死罪……滕文公听到那个声音在他脑内发出狂怒的咆哮，但与此同时，那个声音又在为能得到一个如此强大的智族而欣喜若狂。智族管家脑中所蕴藏的智库门类对他来说会非常有用，他也确实需要一个可以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智族契约，一个强大、完美、忠诚而温驯的智族管家可以做很多事，有时甚至抵得上一支军队。

  “很遗憾，”他听到计管家的回答，“我想我的契约戒指对您来说将会是一枚毫无用处的废物，除非您想把它当作一件装饰品。”

  黄金狮子的机身绽放出明亮的光芒，那是战甲的核心动力炉正在自动引爆。

  滕文公发出惊怒交加的骂声，神之怒火从九歌神甲的胸前喷涌而出。

  正如计管家的计算结果，在失去了能量护罩之后，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之内，滕文公不得不动用了他威力最大的胸炮来抵消一台四十吨级战甲自爆所产生的能量冲击。

  计管家露出微笑。

  最后一分钟，他守住了滕王阁，并且尽其所能地对这台千吨级神甲进行了消耗。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智族管家发送出最后一组数据，在身体丧失机能之前扭转脖颈，让那双无机质的蓝眼睛可以望向某个方向。

  当小滕王从滕王阁中冲出的时候，恰好看到黄金狮子的身躯在明媚的火焰中化为虚无。

  “不——”年轻的天才从胸腔中发出失控的怒吼。

  黄金狮子的脑袋在千吨级战甲的手掌中变成一团废铁，坠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