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平静地仰面躺在高台之上，与那些古老的战甲一样，他的全身上下覆盖着厚厚的雪盐，但仍然可以辨认出他身上所穿的是一具纹饰极其华丽的骑士铠甲。

  犹如积雪一般的雪盐下，骑士双目紧闭，英挺的五官轮廓依稀与小滕王有几分相似，长及肩头的卷发上带着荆棘编织的冠冕，双手交握在胸前，身侧腰间佩戴一把骑士佩剑，镶嵌在剑柄与剑鞘上的大量宝石在雪白的湖底盐砾之间散发出朦胧的光芒。

  沐云向下移动视角，一条同样奢华的骑士披风铺展在男子的身下，在他的周围形成优美的褶皱，一直顺延到男子下方的长方形物体上，那个物体似乎属于高台的一部分，四面都有着华美繁复的雕刻与纹饰。

  沐云眨了眨眼睛，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具极其奢华的棺椁。

  整个高台都是这具棺椁的底座，躺在上面的骑士只是一尊塑像，代表着此刻躺在棺椁之中的骑士形象，包括他的面容姿态与他所穿戴的铠甲的宝剑，都应该与这尊塑像一模一样。

  沐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郑泉说这座城池不是给活人住的。

  因为这座庞大无比的地下城，竟然是一座骑士陵墓。

  这里的无数战甲，这支足以震慑整个大陆的大军，居然都是此人的陪葬。

  这个人到底是谁？
  照明弹的光芒终于燃烧殆尽，一切又归于黑暗。

  “东皇太一……”郑泉喃喃地说道，“没想到这座陵墓中埋葬的人竟是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沐云问道，“你是说九歌之中的东皇太一？”

  那九个战甲方阵之中，站在最前方的那个军阵，旗帜上的图案就是东皇太一。

  “传说中最强大的东林王……”郑泉显然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定了定神才说道，“郑某曾在一部被销毁的残卷中见过关于此人的记载，原本以为东皇只是东林王的尊称，却没想到原来统领九歌的就是此人！”

  “东林王？”沐云有些不解，“东林的主君不是东林之主吗？”

  “不错，东林历任的主君都被称为东林之主，因为他们都不是王者，他们只是东林诸多领主当中权势最大的那个领主而已，就连滕文公也是如此。”郑泉说道，“只有一个人例外。只有一个人征服了整个东林，令所有的领主俯首称臣，心甘情愿地奉他为王。他是东林历史上唯一的那个王。”

  “嗯，我也听说过这位东林王，”李靖说道，“在不朽之王诞生之前，在大陆争霸的那几位枭雄之中，这位东林王是最有希望一统天下，成为大陆上第一个成为皇帝的男人。”

  “就连当今大明宫里的那个人都不敢称帝，这位当年的东林王却自称东皇，可见其称霸天下的野心了。”郑泉说道，“据说这位东林王当年还只是一名小小的领主骑士，曾经为了猎取龙晶而与部下走散，孤身进入群龙盘踞的地下龙穴，在于巨龙搏斗的过程中，东林王坠入一个地下湖中，他宣称自己在性命危在旦夕之际见到了湖中天女。”

  东林王的名字叫作牙朔，或者是与之发音接近的两个字。郑泉说道。在他所破译的那部残卷上，记载了东林王亲口所述的他见到湖中天女的经历。身穿霓裳的天女在他的生死之际分开湖水，手捧利剑来到他的面前。他用天女带来的利剑斩杀了巨龙得以脱险。天女将利剑赐予他，并且告诉他此剑名为王者之剑。东林王回到他的领地之后请教了学者，得知在人类古母星的传说之中，得到王者之剑的人将会成为世界之王。他便以王者之剑作为自己的骑士佩剑，在那之后，他在东林的贵族战争之中果然连连得胜，东林大大小小的领主骑士接连加入了他的骑士团，他轻易地击败了当时的那位东林之主，成为东林的第一位王者。

  “那部残卷中还有一段特别有意思的记载，你一定会感兴趣，”郑泉推了推眼镜，格外看了沐云一眼，笑嘻嘻地说道，“据说所有向东林王宣誓效忠的骑士，都必须蒙上眼睛，全身赤裸，只带一把利剑，孤身进入东林王当年坠入的那个地下龙穴之中，在由巨龙守护的地下湖泊沐浴净身，与湖中天女交媾过之后，才有资格成为东林王的骑士团成员。”

  沐云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郑泉：“原来你平时看的都是这种书？”

  “什么叫这种书？”郑泉不满道，“郑某找到的这卷《东陆本纪》可是正经的史料。”

  难道这位东林王是色情狂吗？让骑士光着屁股排队跑进龙穴里去跟湖中天女交配，旁边还有一群巨龙围观看戏，这种情节哪里正经了！我书读得少你不要骗我啊！
  沐云没好意思把这段话喊出来，但他的内心在呐喊。

  “呵呵，秀才没有骗你，关于那个时代流传下来的记载当中，确实出现了很多看似荒诞不经的奇闻异事，而且都与王权和女人有关。”

  李靖好像听到了沐云的心声，向他解释道：“除了东林王的湖中天女与王者之剑外，还有西陆的黑山王在迷雾之地遇到林中女妖，从女妖手中得到象征王权的金苹果。至于南境那位野心勃勃的女王陛下，则是在梦中得到天启，进入了一座花园迷宫，由神女直接为她戴上了王冠，而在她梦醒之后，枕边果然出现了一枚由永不枯萎的玫瑰编制而成的王冠，这枚玫瑰王冠在传说中成为她神力的来源。”

  沐云挠了挠头，按照他过去说听到的说法，创造出不朽之王与王者军团的机械时代，所达到的文明水平应该比现在这个机甲时代要高，就连计管家也惋惜过机械时代的文明被粗暴掩埋是人类的一大损失，却没想到那个时代的人居然那么迷信！

  什么湖中天女，林中女妖，梦中神女，那不都是人类古母星上的老祖宗玩剩下来的玩意儿吗？那个时代的人居然吃这套，会不会太好骗了一点啊？

  “在郑某看来，在那个时代，每一个在大陆上争霸的一方霸主身上都出现了这种与王权和女人有关的传说，有一种可能是他们为了宣告自己获得王权的正统性，故意编造和散播了这些传说，为将来自己一统天下之后称帝做准备，”郑泉说道，“但郑某相信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些传说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只不过记载下来的是一套改头换面的说法，所以才会看起来那么荒诞不经。”

  “嗯，抛去那些荒诞不经的神话元素，这些传说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点，”李靖说道，“那就是在同一个时代，这片大陆上突然崛起的这几个枭雄，都是在某个地方，通过某个女人的指点，得到了某种力量，并且由此诞生了称霸大陆的野心。”

  “不错，这些传说中的很多细节也值得玩味，”郑泉说道，“就拿东林王的骑士效忠仪式来说，整个过程听起来很像是人类古母星上的某些密教的入教仪式，目的是为了考验骑士的忠诚和勇气，并且带有生殖崇拜的色彩，但实际上如果仔细分析，这个效忠仪式透露了很多东林王的秘密。”

  “东林王本身的传说已经说得很清楚，他获得力量来源之处是一个地下湖泊，东林王要求骑士蒙上眼睛，是代表这个地下湖泊的位置是高度机密，就连进入过的骑士也无法说出湖泊所在；而骑士被要求一丝不挂，只拿一把利剑进入湖泊，代表着通往这个湖泊的道路非常狭窄，无法让战甲通过；与湖中天女交媾，则很可能是对他们获得力量过程的一种描述，至于地下湖泊由巨龙守护，一方面可能是表示湖泊附近有重重凶险的机关保护，另一方面，则是对该处的地形描述。”

  郑泉说完之后，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这个地下湖泊听起来很耳熟？”

  沐云愣了一两秒钟，然后他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东林王传说中的那个地下湖泊，就是我们眼前的这个地下湖？”

  他环顾着四周，这里的地下空间如此巨大，又是与东海相连通的咸水湖，确实极有可能曾经是巨龙的巢穴，而如果要从地面进入，则确实只有一条战甲根本无法进入的暗河可以通行，传说中的骑士效忠仪式要求骑士一丝不挂，或许也是在暗示他们要走的是一条水路。

  不仅如此……

  他想到李靖之前所说的话：抛去那些荒诞不经的神话元素，这些传说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同一个时代，这片大陆上突然崛起的这几个枭雄，都是在某个地方，通过某个女人的指点，得到了某种力量，并且由此诞生了称霸大陆的野心。

  这听起来和光明骑士的传说很相似。

  这种进入某地之后突然获得力量的方式，听起来很像是被火种感染，成为使徒的结果。

  东林王是一个使徒。沐云震惊地想到，而且不仅如此……

  他让所有向他效忠的骑士都进入了他获得力量的那个湖泊，这意味着……

  他麾下的骑士团成员都获得了火种的力量，他们全都成了使徒。

  整支东林骑士团，是一支由使徒组成的军团。

  他抬起头，望向隐没在黑暗中的九歌战甲方阵，心中充满了震撼——

  它们全都是由使徒来驾御的。

  九歌的真正面目，是一支使徒大军。

  他想到在暗河之中见识到的滕文公的力量，他想到自己亲手劈出的那一剑——

  不仅是东林王本人，九歌的每台战甲中的每个骑士，他们都具备这种力量。

  这是何等可怕的一支大军！
  也难怪东林王差点就成了这片大陆的皇帝，没有人类骑士是他的对手，只有不朽之王的王者军团才能与之一战了。

  眼下他们所在的这个地下湖泊，就是东林王的力量来源。

  是东林王得到火种的地方。

  是足够让整整一支大军成为使徒的火种。

  沐云暗自绷紧了肌肉，竭力压抑住内心的兴奋，以免暴露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但他仍然无法停止为这个念头而感到激动——

  如果他能够顺利弄到火种，甚至设法把这里的战甲给弄出去——

  他就可以武装起一支足以跟这个大陆上所有贵族骑士抗衡的平民大军。

  他可以改变的不仅仅是这场东林之战的战局，而是整个大陆的格局。

  整个世界都会因为他而改变。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隆隆的心跳声犹如来自远古的战鼓在他的耳边擂动，令他完全听不到来自外界的声音，那个浴血新生的世界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难怪滕文公如此想得到九歌，他心想，这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不管是落在谁的手中……

  然后他转过头去，看到李靖的侧脸。黑暗中，他的脸色苍白似雪，骑士铠甲散发出的银白色光芒映照在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冷静如冰。

  沐云感到自己的心也如同被浇了一桶冰水，冷了下来。

  “传说中东林王当年被不朽之王所败，大军在王者军团的追击下退回东林，就此不知所踪，”郑泉凝视着眼前的黑暗说道，“东林王和他的骑士团在那之后就从这片大陆上完全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在王者军团的追击下全军覆没了，却没想到是东林王把整支大军作为自己的陪葬，埋入了这片地下湖泊之中。”

  “不只是整支大军，”李靖突然开口说道，“我们刚才少看到一件东西。”

  郑泉推了推眼镜，“啊，你是说，真正的九歌？”

  真正的九歌，难道不是眼前的这九个战甲军团吗？
  李靖只说了一句话：“这些战甲，都不是东林王的座驾。”

  沐云顿时明白过来了：他们此前看到的九个战甲方阵，尽管每一台战甲都打造精良，那东皇太一之阵中的武士战甲更是足以媲美现在大陆上的四十吨级特种战甲，但从它们统一的形制规格来看，这其中并没有哪一台标志特别明显的战甲，是足以作为这支庞大的骑士团的主人的座驾的。

  在这片大陆上，一支骑士团的统帅的座驾，无论是外形还是涂装上，总是要有别于骑士团其他成员的战甲，例如西北苍狼的狼主的座驾鬼狼烟，其战甲头部就是狰狞的狼首造型，而已故的北境铁盟领主苏穆甘的座驾焰月则是以敌人的鲜血为涂料，每次战役之后都要重漆一遍，以保持战甲那鲜艳夺目的猩红色彩，其人也被称为红骑士。

  而从东林王那极其奢华夸张的棺椁和那上面的骑士造像来看，东林王的为人很高调，其铺张浪费的程度一点都不比小滕王谦虚，他的座驾是绝对不会低调地混在那一堆统一规格涂装的战甲之中的，而是势必要与他那把镶满宝石的王者之剑一样，让人一眼就能辨认出他至高无上的王者身份。

  而在这里，与他的排场相匹配的只有……

  沐云抬起头，望向犹如城池一般的骑士陵墓的中央，那座始终浸没在阴影之中的山峰。之前为了看清整座骑士陵墓的构造，李靖的两枚照明弹是分别射向三点钟与九点钟方向，因此照明范围虽大，高度却有所不足，以这两颗照明弹同时燃烧的亮度，竟然无法让这座山峰露出全貌。而三人被那无数战甲组成的方阵所震撼，一时之间并没有人注意查看那座山峰究竟是何等模样。

  难道那座山，其实并不是山？

  只见李靖再次举起照明弹的发射枪。一声枪响，两颗照明几乎是同时激射而出，却是一前一后，就在前一颗照明弹升到尽头即将下坠之时，后一颗照明弹立刻追上，击中前一颗照明弹，将其顶上高空。两颗照明弹同时在空中炸裂，炙热的白光再次撕裂黑暗，映照在三人的头顶上方。

  这一次，他们终于看清了那座“山”的模样！

  这整座山，竟然是一台战甲！
  一台上千吨的人形战甲！
  那些伫立在它脚下的钢铁巨人，其中最大吨位也有四十吨级，原本在沐云等人的眼中高大无比，但与这架庞大如山峦的超级战甲相比，竟好像是匍匐在它脚下的幼儿一般渺小！
  这台战甲的吨位，竟是已经接近传说时代的神甲！
  而这台战甲的形制，也是众人闻所未闻！

  九面十八臂！
  只见这台战甲的头部分为九个切面，犹如戴着九个面具一般，正对前方的那张脸孔雍容华贵，鼻骨丰挺，与那棺椁之上的东林王的造像隐隐有几分相似，正是沐云在英灵殿上见过的东皇太一的那张脸！

  在东皇太一左右两侧的两张脸孔，一张双目圆睁，面目威严，正是东君之像，另一张宽额丰颐，面相端庄，眉行云纹，唇抿笑意，正是云中君！

  而在云中君之侧的一张脸孔圆润端庄，双目静闭，眉如初月，带有明显的女子之态，正是九歌之中的湘夫人。在其对面的那张脸却是颦眉怒目，犬牙龇咧，面目狰狞，带有明显的兽相，正是山鬼之像！
  隐在后侧的那几张脸庞虽然无法看清，但想来应为九歌之中的其余诸神面相！
  对应这九个面相，九对手臂从战甲机身上延伸而出，胸前二手，左手握王者之剑，右手高举，五指张开，掌心向前，姿态威仪，其余八对武器臂在战甲身后呈昙花盛开状依次展开，各手分布持弓箭、护盾、战戈、鞭索、战锤等各色武器。

  沐云屏住呼吸，照明弹的炙热光芒之中，战甲的结构清晰可见，他完全可以想象出在实战之中，这台战甲是如何收起其余武器臂，单独以一对武器臂应战，又如何调用多对武器臂同时出击，迎战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

  《骑士行录》中把九歌记录为九台神甲，实际上是记录下了它的九种作战形态。

  但这台神甲，又何止只有九种作战形态！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过这台神甲的人，又如何能够想象得出，这台神甲竟然可以单个、单对或多个、多对武器臂进行组合，以上万种不同组合方式，实现千变万化的作战形态！
  这才是真正的九歌！

  不是九台神甲，而是一台神甲！
  而这一台神甲，就抵得过千军万马！

  这就是东林王的座驾！
  不动如山，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
  沐云的脑海之中，不知不觉已经展开了东林王当年驾御九歌神甲，率领那九个使徒军团在大陆上展开征伐的雄壮画面，一时之间，不由得热血沸腾，如痴如醉！
  试问哪个男儿见到如此神甲，能不心驰神往，能够丝毫不为所动，不想将其占为己有？

  这就好像有个美女脱光了衣服，千妖百魅地躺在自己面前，只要是男人，心中就难免会产生想要驾御她的念头！

  而这台神甲的诱惑力，却好比是成千上万个美女同时脱光了衣服，玉体横陈在面前！

  面对这样的画面，又怎能不血脉偾张，又怎能不口干舌燥，怎能不为之痴狂！
  在沐云的想象之中，驾御这台神甲的人，已经由东林王变成了自己！
  用这台神甲打败狼主，横扫苍狼，君临长安，令整个大陆改头换面的幻想，让沐云整个都好像要燃烧起来一样，甚至忘记了呼吸！
  直到照明弹的光芒燃烧殆尽，再也看不到这台神甲，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黑暗中传来另一声长长的叹气声，却是自控力一向很好，说笑就笑，说怒就怒的郑泉。

  只见他哀怨地看了李靖一眼，叹息道：“如此神甲，就连郑某看着都心动了，你不会是当真想要把它给毁掉吧？”

  “呵呵……”只听黑暗中传来李靖的冷笑声，“如此神甲，我都驾御不了，你能驾御得了吗？”

  “……不能。”郑泉叹了口气，就连当今的天下第一骑士都承认自己驾御不了这种吨位的神甲，他要是逞强说能，那不是等着被打脸吗？

  沐云却是冷静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像这样接近于传说时代的吨位的神甲，原本就不是现在这片大陆上的骑士能够驾御得了的，那位东林王想必是一位极其强大的使徒，其力量已经接近传说时代那些开天辟地的骑士，才能驾御得了这台九歌神甲。

  换句话来说，想要驾御这台九歌神甲，首先必须要成为像东林王这样强大的使徒。

  这意味着他需要得到充足的火种。沐云心想。

  他想到高台之上那具华丽无双的棺椁。东林王的尸身之中应该还有残留的火种，那些火种应该足够让他获得可以驾御这台神甲的力量。

  只要他能够驾御九歌神甲，他就可以直接从这里劈出一条通往地面的道路，尽快赶到永江城与玫瑰骑士团会合，拿到王者之印。

  有了这台神甲，地面上将无人能够阻拦他通过。

  只是在那之前……他扭头看了一眼李靖。

  他知道应该如何获得驾御这台神甲的力量，难道李靖会不知道吗？

  面对这样一台神甲，李靖真的能够完全不心动吗？

  “就算我能驾御这台神甲，我也不会让它离开这里。”李靖凝望着那片黑暗，缓缓说道，“因为这台神甲出现在地面上，只会引起人们对力量的觊觎和野心，贵族领主们会翻遍这片大陆的每一寸土地，寻找遗迹，挖掘神甲，然后他们进而会想要得到能够驾御神甲的力量，而一旦他们开始追寻那股力量……”

  他们就会成为那股力量的奴隶。李靖摇了摇头，现在他已经完全明白了阴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阴谋。那股力量一直都想重新回到这片大陆上，但我绝不会让它得逞。他心想。

  他瞥了一眼还在那里长吁短叹的郑泉，“秀才，你应该知道那股力量会引发什么样的野心，不管是当年的东林王，还是四王之乱中的另外三位王者，他们在得到力量之后，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称霸之路。这台神甲和这支大军，不管是落入滕文公的手中，还是落入其他人的手中，都只会让其成为下一个东林王，让整个大陆陷入征伐战乱之中。”

  这些话其实是他想告诉沐云的，但他不能说得太过详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希望这小子能够从他和郑泉的对话中吸收到必要的信息，避免他将来还要从头到尾对他说一遍，“无论如何，这台神甲……这里的一切，都必须在我们离开之前全部销毁，不能让它落入任何人的手里。”他最后说道。

  “道理我都懂，可是……唉！”郑泉推了推眼镜，又是一声长叹，“可惜啊可惜，郑某宁可没见过这台神甲，也不想亲眼看到这么好的东西被你给糟蹋了！”

  “呵呵，你可以选择蒙起眼睛来不看。”李靖随口说道。他并不担心郑泉会对这台神甲真的动什么念头，早在长安城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猜到了郑泉的师承，那副阴阳眼更是证实了这一点。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肯定郑泉绝不是一位使徒。恰恰相反，长门的誓言会让郑泉竭尽所能地猎杀每一个使徒。就跟他自己吹嘘的那样，快剑郑泉是一名很有效率的杀手。

  “你真的打算毁掉这里的一切？”李靖转过头，沐云几乎是僵硬地站立在那里，李靖挑起一根眉毛看着他。少年踌躇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扭过头去回避了他的目光。

  “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李靖叹了口气。臭小子在闹别扭。他能从少年的眼中看出对那台神甲的迷醉，他一点也不想去责备他，又有哪个骑士能不对这样的神甲产生向往？如果他还是沐云这般年纪，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弄到那台神甲，而且一定已经不顾一切地行动了。

  臭小子比他师父当年要沉得住气，李靖有些宽慰地心想，他知道如果他可以现在就告诉沐云所有的真相，一切会简单得多。但他不敢冒这个风险。臭小子的脑筋转得很快，很容易就会从他的话中推断出当年白马城灭的真相。再沉得住气的小子听到这种事只怕也很难保持冷静。没有人能在听到这种事之后还能保持冷静。

  没有人能够原谅这种事，就连像狼主这样杀人如麻的恶棍也无法原谅他所做的事。

  他所做的事，原本也不需要别人来原谅。

  看着那小子在骑士铠甲的光芒中的剪影，李靖轻叹了口气。他可以相当肯定臭小子会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他从那小子身上看到的是可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力量。他会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竭尽所能地教给他，确保他成为预言中的那个人。李靖心想。等到臭小子有本事打败自己的那一天，等到臭小子再也不需要自己教导的那一天，他会告诉他全部的真相，到了那个时候，他一点也不介意臭小子会来找他报仇。

  但不是现在。

  他现在可没时间去照顾一个小子的情绪。李靖烦恼地挠了挠下巴。他希望沐云千万不要为了那台神甲做出什么蠢事来，他们现在的处境容不得一点差错。他很清楚滕文公故意让他们抢先找到九歌，是想要利用他们解决某个滕文公自己无法解决的难处，某个必定与使徒有关的难处，而上一个英灵殿的机关显然还不足以难倒滕文公。幻方密码固然变幻莫测，但这片大陆上能破解密码的并不是只有一个大盗郑泉。

  那个难处既然不在上一个英灵殿的机关之中，那就是在这骑士陵墓之中了。

  他相信滕文公一定会掐准时间，赶在他们解决掉那个难处之后立刻杀回来。他要赌的就是那一刻。爆炸的脉冲磁场会是一个很适合使徒的葬礼，滕文公可以如愿以偿地得到这里的一切：无论是这台神甲，还是这支大军，他都会送给滕文公作为他的陪葬。

  通过春狩，进入阴墟，击杀滕文公，这是他初到东林之时就跟小滕谈妥的交易，但小滕王不知道的是，就算没有这个交易，他也会设法进入阴墟，阻止这股力量重新回到大地上。

  他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时间。他们进入阴墟已经接近二十四个小时。地面上的东林大战想必也已经进入了关键时刻。按照他和小滕王之间的约定，如果在进入阴墟一天之后，他仍然没有传来讯号，那么小滕王就会出动最后的底牌……

  这对东林来说会是一场灾难。

  他还剩最后一个小时来阻止这场灾难。

  必须在那之前结束一切。

  “秀才，看清楚进入的路线了吗？”

  “九点钟方向的陵墓封基有个缺口，从那里进去是最短路线。”郑泉摘下眼镜，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入骑士铠甲之中，一旦进入陵墓，阴阳眼也无用武之地。

  李靖跃下那具破残的钢铁巨人。他抬起头，看到沐云仍然还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地眺望着那座隐没在黑暗中的神甲，若有所思。“还不走是打算留在这里过年吗？”李靖有点没好气地喝道。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

  却听沐云没头没脑地问道：“你的伤势真的已经无碍了？”

  李靖一愣。臭小子这是在关心他吗？想到在英灵殿上，那小子也是这么臭着一张脸坚持要帮自己处理伤口，李靖心中一暖，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得柔和下来，对沐云笑道：“放心吧，就这么点小伤，早就没事了，你师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是吗？那就好。”沐云怔怔地说道。李靖眯起眼睛，少年俯视着他的脸庞被阴影笼罩着，看不出情绪。就当他再欲开口催促之时，却见沐云从那高处一跃而下。他一言不发地从李靖身边经过，沉默地走进黑暗中，走在最前头。

  李靖耸了耸肩膀。臭小子就是臭小子，一点也不可爱。但臭小子现在终究是自己的徒弟。他知道那座陵墓当中有多少危险，他得保护好这个臭小子。

  他压抑住脑中的隐痛，加快步伐，假装不经意地将那小子挡在了自己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