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用李靖的命来换火种！
  从那两片娇艳的红唇间吐出的话语，令沐云不由得浑身一震！
  “怎么？”十三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沐云的反应，“你破坏李靖的计划，私自来见我，想要得到火种，难道不是为了变得强大，打败李靖，一雪白马城被灭之恨？”

  “那是我自己的事。”沐云冷冷地说道。

  早在他刚刚得知白马城被灭是李靖授意狼主所为的那一刻，他确实想过要得到火种，获得足以打败李靖的力量，与他决一死战，报仇雪恨。

  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白马城正是因为火种而被灭，而他的体内早就具备了火种的力量。

  尽管他知道如果他能够吸收更多的火种微粒，他的力量可以变得更加强大，但是他如今想要得到火种，却不再只是为了自己。

  他在东海见到了很多事，也想通了很多事。

  他已经想得很清楚——正是火种的力量，让贵族能驾御战甲，成为骑士，统治大陆。

  也正是因为贵族的统治，造就了那些流离失所的海民，造就了那堵海防墙下的尸体。

  为了维持贵族的统治，有人不惜用一道命令葬送一城人的性命。

  为了掩盖火种的秘密，有人不惜以征伐为借口，在沙漠中屠杀焚烧一座座城池。

  他要复仇，但不只是打败李靖，为白马城复仇。

  他还要为西北荒漠中无数像白马城一样被焚烧成灰烬的城池复仇。

  他要为这片大陆上所有被欺瞒、被压迫、被统治了数千年的人们复仇。

  如果说火种是神的礼物，那么这一次，这份来自神的恩赐不会再只属于少数人所有。

  他要用火种点燃仇恨的火把，让星星之火变成燎原之火，烧遍这片大陆。

  他要让平民也获得贵族的力量，让平民和贵族一样也能成为骑士，让这片大陆再也没有平民与贵族之分，让这片大陆上再也没有贵族——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仇恨可以被人利用，作为交换条件。

  “我拒绝。”他说道。

  “哦？”十三脸上玩味的笑意更深，“是这短短一个月的师徒情谊，令你不忍心杀他？”

  “李靖收我为徒，只是把我当成他的一枚棋子。”沐云说道，“而我已经发誓再也不做任何人的棋子，不管是他的，还是你的。

  “所以我不会为了火种去替你杀人，不管是李靖，还是其他任何人。

  “我不会做你的棋子。”

  “真遗憾。”

  十三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如果你想要得到火种的话，只怕不得不按照我所说的话去做。”她说，“因为火种并不在我的身上，而是在阴墟之中。”

  沐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旦李靖进入阴墟，找到火种，势必会将火种毁掉。

  他想要得到火种，就必须除掉李靖。

  但，却有一个问题——

  “我打不过李靖。”沐云诚实地说道，“我连你也打不过。”

  “既然如此，你让我去杀李靖，把握还不如你自己出手来得大，为何你至今没动手？”

  “因为我没有足够好的机会。”十三也答得直率，“你以为光凭我这点雕虫小技，就能干掉李靖？那你也太不了解你的师父了。”

  她挥了挥手，驱散滕蚊，看着沐云，“但在阴墟之中，你却有足够好的机会动手杀他。”

  沐云刚想问为何自己在阴墟之中反而会有更好的动手机会，却听到御阁之下，御殿之上，众人爆发出一阵喧哗议论之声！
  只听小滕王大声说道：“解甲入阴墟，这算是什么规矩！”

  “这是我的规矩。”滕文公淡淡说道，“我定的规矩，自有我的理由。”

  十三轻轻弹指，空气中浮现出全息画面，正是滕文公在御殿之上所展示的阴墟之图。

  阴墟，传说中千年战争的东林第一战场所留下的古遗迹。

  但千年之前的阴墟原本究竟是什么地方，如今已不可考。

  就跟死堡一样，阴墟只是如今人们对这片古遗迹的称呼。

  阴墟之所以叫阴墟，是因为它恰好位于阴山之下。

  而这座阴山，却也奇特得很。

  它就位于天守城后方，在滕家祖传的领地之中，从一片辽阔平原上拔地而起，只有一座孤峰，高千尺有余。

  根据千年战争的传说，人们为了将失去控制的王者军团封印在地下，掩埋了所有古战场。

  大量的城市因此被埋入地下，根据人们推断，天守城后方的开阔平原也是如此形成的。

  东林的版图也因此发生变化，在千年战争之后进行了数次重制。

  然而根据东林大学士的考据，千年战争后重制的东林版图上，原本并没有这样的一座山。

  它是在这一千年之内，硬生生从地下长出来的一座山。

  更诡异的是，这座阴山之上，终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蝴蝶尸体，以至于人们根本看不出这座山的原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这种名叫夜琉璃的蝴蝶，有点类似于人类母星上早已灭绝的一种名叫帝王蝶的蝴蝶，在这片大陆上并不罕见，每年一到季节交替之际，都有数以百万计的夜琉璃蝶横穿大陆的天空，从东南往西北迁徙。夜琉璃的鳞翅五彩斑斓，在阳光之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到了晚上，蝴蝶翅膀上的鳞粉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就如同飘浮在夜空中的一条蓝色光带，如梦似幻，令人迷醉。因此大陆上的夜琉璃迁徙，也算是一大奇景，每年都会有大量的人前去观赏。

  只是这座阴山并不在夜琉璃蝶的迁徙路线上，但怪就怪在一年四季不分昼夜，都有大群大群的夜琉璃往阴山飞，而且这些蝴蝶往往都是从极远的地方飞来，等飞到阴山寿命也到了尽头。因此在那阴山之上，漫山遍野都是蝴蝶的尸体，就好像它们是专门不远千里前来赴死一般，就连树木之上也都密密麻麻地停满了死去的蝴蝶，就好像整棵树上都长满了幽蓝色的叶子一般，风一吹就掉下来一大片。一到起风的时候，阴山周围的原野上，满天飞扬的都是幽蓝色的蝴蝶残翅，那情景又是美丽，又是诡异。

  蝴蝶翅膀上的鳞粉是有毒的，有些蝴蝶毒性特别厉害的，光是一只蝴蝶翅膀上的鳞粉就足以毒死一个成年人。夜琉璃蝴蝶的鳞粉毒性并不强，一般人碰到了，最多是皮肤有点红肿，但这么多年堆积起来的数千万只蝴蝶尸体在空气中所扬起的鳞粉，却也足以让吸入的人窒息身亡。因此这座阴山就好像是一座死亡之山，方圆百里之内都是荒无人烟，一般人要从阴山附近经过，也都是远远绕道，不敢靠近。

  在阴山的山顶上，有一座无人的古刹，据说是滕家的先人所建，古刹之中有一口悬钟，山上起风的时候，那钟就会感应而鸣，风将钟声送下山坡，提醒经过的人们此处危险，要珍惜性命就速速绕道而行。

  但这世上总是有不怕死的人，这么多年来，也总是不断有人偷偷带着装备爬上阴山，想挖掘出这座山的秘密，结果却很令人吃惊：不管他们挖下去多深，挖出来的都是蝴蝶腐化的残翅，其中混杂着各种野兽的尸骸，小到鸟类和啮齿类的腐尸，大到狮鹫猛兽的骨骸，而且越往下挖，挖出来的蝴蝶残翅中混杂的骨骸就越多。有人甚至还挖出来过一具完整的龙兽的骨架，倒是证明了直到千年战争之后，龙兽还没有从东林大陆上绝迹。

  起先人们挖出尸骨来，倒也没怎么在意，只以为这些小兽是无意中闯入了阴山，死于蝴蝶鳞粉的毒性，但随着挖出的尸骨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竟好像这座山根本就是由无数尸体骨骸累成的一座尸山，这就不免令人胆战心惊了起来——姑且不论蝴蝶鳞粉的毒性能不能毒死像龙兽那么庞大的动物，光是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不同种类的野兽都不约而同地跑到这座阴山上来找死，就足以令人困惑不解了。

  更加令人感到恐惧的是，这些但凡上过阴山的人，就算全部都戴着防毒面具，穿着防护服，最终还都是死的死疯的疯，以大陆上的医术，竟是完全查不出他们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于是逐渐地在东林大陆上就有了传闻，所谓的阴山根本不是山，而是从地狱里面冒出来的一个巨大的积尸堆，而且还在逐年不断地长高。

  自家的领地里长出了这么个倒霉玩意儿，滕家的先祖也是很头疼的。于是，到了小滕王的太祖父那一代的滕家家主，就准备派人把这座阴山给整座儿都给铲平移去填海。当时工程机甲都已经开到了阴山脚下，刚开工不久，就传来了当时的滕家家主——也就是小滕王的太祖父暴毙的噩耗。

  据说小滕王的太祖父暴毙之后，当晚停尸在他那极其奢华的床帏之中，从他的口鼻七窍之中，都飞出了幽蓝色的夜琉璃。到了第二天早上，仆族侍从拉开床上的帷帐，无数只夜琉璃蝴蝶一下子飞了出来，在屋子里扑棱了一阵之后，撞破窗户向阴山飞去。

  在这件事之后，滕家撤去了准备开山的工程机甲，阴山封山两百年。直到滕文公继任家主之后，在梦中受到一群夜琉璃蝴蝶的牵引，夜半起身，披发赤足入阴山，发现一条进入山腹的密道，最终找到了山底下所掩埋的阴墟遗迹。

  这些关于阴山的民间传说，是沐云刚到东林不久就听说了的。

  他既然已经进入过死堡，见识过半机械半植物的荆棘海，自然能够猜得到阴山多半也跟荆棘海一样，是因为被掩埋的王者军团的机械生物晶液渗透，导致某些岩石植物发生了变异生长，才硬生生地从地面上“生长”出了这么一座“大山”。

  而这座半机械生物化的“大山”之中会有这么多野兽困死，也就很好解释了——荆棘海中的荆棘会主动攻击进入荆棘海的入侵者，甚至会偷袭站在荆棘海外面的人，将人卷入荆棘海之中，想必在阴山之中发生的情况也是大致如此。

  至于山中挖不到头的尸骨，神秘死亡的进山者，死后口吐夜琉璃蝴蝶的滕家老家主，这些一听就不太靠谱的传闻，按照李靖当时分析给沐云听的说法，多半是滕家故意放出的消息，目的是吓住东林平民，令他们不敢靠近阴山。至于那些不断偷入阴山的挖掘者，很有可能根本不是平民，而是东林其他贵族世家听闻了阴山的怪异之处，推测到山下所掩埋的是千年战争遗址，派人偷入滕家领地进行挖掘，企图抢在滕家之前发现阴墟的秘密。这些人死得不明不白，那自然是被滕家给干掉的。按照李靖当时分析给沐云听的说法，这么多年来，滕家应该始终都在对阴山进行挖掘，一直挖到小滕王的太祖父这一辈，才真正地从山腹之中挖出了一条可以通往阴墟的道路。只是这位太祖父发现这阴山之下所掩埋的秘密太过重大，为了防止其他贵族世家闻讯前来抢夺，甚至对滕家开战来争夺这片领地，这才停止了明面上的工程，改为暗中挖掘。

  至于滕文公在梦中受到蝴蝶牵引发现进入阴墟的密道之类的废话，用李靖的话来说，那是理也不用去理会，但凡有脑子的只要想一想就知道，滕家这条密道多半是只传给家主的最高机密，因此滕文公在继任家主之后，自然也就掌握了这条进入阴墟的密道，而继承了滕甲行的小滕王却对这个秘密一无所知。

  只是，沐云还记得当时李靖告诉自己，滕家历代家主掌握这条密道至今，却只有滕文公决定公开这个秘密，说明这阴墟之中所隐藏的秘密要么极其重大，挖掘出来对滕家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引起天下大乱；要么就是这阴墟之中情况非常凶险，就连滕家也没有真正进入过阴墟的核心部分，滕文公也是出于某种理由，不得不孤注一掷，才会公开阴墟的秘密。

  “很简单，想一想那些蝴蝶。”沐云还记得当时李靖所说的话，“就算关于阴山的传说当中掺了大量的水分，那些蝴蝶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我相信从阴山中挖出了大量的兽群尸骨的传闻也是真的。甚至我可以肯定，那些动物与夜琉璃蝴蝶一样，都有一个共同特征。

  “它们都是迁徙动物。

  “不管是夜琉璃蝴蝶，还是其他的鸟兽，甚至是龙兽，体内都有磁感应能力。换句话来说，它们要进行迁徙，依靠的就是体内天生的指南针来感应星体的磁场，从而进行导航，而这些动物偏离了它们原本的迁徙路线，跑到了阴山上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不管在千年战争之前，阴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它内部一定有某种可以产生巨大磁场的物体，扰乱了动物原本的磁感应能力，让它们误以为阴山才是自己的目的地。这个物体有可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靠能源运作的，也有可能是在传说时代的灭世风暴中陨落的某种天体碎片。但不管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对于想要进入阴墟的人来说，都会是个极大的麻烦！
  “因为这意味着，一般的探测手段在阴墟里面都会受到电磁干扰而失效，甚至就连仆族和锐族这种级别的电子脑在阴墟之中也会受到干扰，导致他们行为紊乱，寸步难行！

  “这也是为什么以滕家的人力物力，还需要花好几代人的功夫才能在阴山之中开凿除一条进入阴墟的密道的原因，因为这条路，只能靠人来开！”李靖说道，“而且我相信为了开这条密道，滕家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只是他们究竟在阴墟当中走到了哪一步，甚至连滕文公本人究竟有没有真正进入过阴墟，这就不得而知了。”

  “我只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阴墟这个古战场所在，必然要比死堡更加凶险百倍！”

  沐云仰起头，双眼紧盯悬浮在空中的阴墟之图，耳中听着滕文公在御殿之上的话语，他有些吃惊地意识到，当时李靖对于阴墟做出的推测，绝大部分都是正确的。

  但有一件事，却是就连李靖也未能预料到的——

  那就是战甲是无法进入阴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