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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是不是梦?

2022-12-16 作者: 一池秋
  无法立身沙丘之上,抬手将盛装有丹药的锦布小囊递到敖煜的面前,说道:“给你寻来了丹药。”

  敖煜探手接过,并不开袋细观,反问道:“魔头之乱平息了?”

  无法恩了一声,微笑摇头,示意过程很是轻巧,至于轻巧在哪里,他不愿去说。

  毕竟柳随云乃他平生挚友,且他之所为,更或干系到自身。种种因果,种种业障,又怎能教当事人多加言语,多加点评?

  敖煜也没有多问,只把一双清澈且泛有赤芒的眸子迎上无法直视而来的目光,良久不移。

  风过呼呼,黄沙靡靡,终是敖煜打破了寂静,强忍住身心内的疲惫,俨然一笑间,赤发飘摇,伴着黄沙,映着东天圆月,说道:“你的感谢言语大可不必出口。”

  无法问道:“为何?”

  这一问虽只有两个字,却有两重意思。一问敖煜为何不要他谢;二问敖煜为何会为他做这许多的事情。

  但有此般修为境界,哪一个不是心性过于常人,智慧通达天地者?敖煜自也明白无法这两个字中的两重疑问。

  但她或有自己的打算,且如今并没有到足以令无法知晓她所行为何的时候,是以只摇头一笑,道:“没什么原因,就是不需要你谢,就是想要帮你。”

  说罢身躯一闪,便化作赤色迷雾,透过了天风与漂浮的黄沙,没入了沙丘之中,寻着结界内的那方小世界去了。

  无法孤立在沙丘上,看着身前似无有一丝变化的天地,缓缓的摇了摇头。

  忽有一道微弱的灵力波动自远天传来,无法凝眉侧目,正见黄沙尽头,一道泛着淡金色佛光的身影正踏着云雾,乘着天风,呼呼自东天急速飘近。

  黄沙掩映之下,佛光闪烁,衬出了内里的一抹青衣正急速翻卷。其上一张美丽的面容,看之仿似谪仙临凡,教人再难移开目光。

  独那佛光不美,于这天仙一般的人儿身上,大煞了妙色绝景。

  此一副面容落入了无法的眸中,让他不自禁的回想起那日初自东海登陆神州浩土之时,在一处世外小岛之上,所见所遇到的夏家幼女。

  此女名唤夏亭芝,实是个苦命的人儿。与父母被逍遥阁外门弟子石烈迫害,无奈隐居在东海偏远小岛之上,避隔人世,受那孤寂之苦。后更因狻猊朝圣夜魔之乱,而失去了双亲家人。

  虽得无法传授东瀛八雄之二姐钱坤的道统,就此踏入仙途,或可寻得不死长生之径,但又怎能弥补往日所失之殇?
  无法早已将这个妙人儿抛在了脑后,唯有不时想起与东瀛八雄所处的豪情时光,以及那八位义薄云天的豪客们的传承所属之时,方能略微回忆起此般往事。

  然今日忽见,如何不令人心喜?
  无法的脸面之上挂起了笑意,直视急飞而至的夏亭芝,喃喃的道:“一别多年,她竟然学了一身佛教秘法,当真世事难料。只不知她缘何如此急切的向这边飞来?”

  十数年的光景里,夏亭芝已然自往日那个不通世事的少女长成了一个修为几有小成的修士,一身灵力波动大有合道之意。

  如此岁月,又如此修为,已然很是快速。

  无法飘飞升天,迎上夏亭芝所要飞来的方位,立定身形,散出灵力,示意前路有人。

  佛光在十丈外停了下来,夏亭芝那一双清澈的眸子内射出疑惑的光芒,自佛光之中而出,又落至无法的身上。

  她似在打量这个拦路陌人,但一瞥眼间,陡然身躯一颤。

  往日的记忆若潮水一般涌上了她的心头,眼眶瞬时红润,几有泪水要夺眶落下。幸有这十数年来磨砺出的坚毅性子,不使父母之仇恨轻易蒙蔽了那一颗清明的心神。

  思绪止住,夏亭芝长吐出一口浊气,踏步近前到无法的身外丈处,就着脚下云雾屈膝跪拜了下去。

  一拜过而二拜生,三拜才止。

  无法静静的受着。他极少受人礼节,但此女不同,她乃钱坤的传人,乃二姐的徒儿,自然也是自己的晚辈。

  三拜毕了,无法摆手挥出一道灵力,将夏亭芝托起,问道:“你何来此地?”

  夏亭芝的面上无有悲喜神色,只淡淡的道:“回叔叔问,亭芝要去往北海与西海的交界处万里之外的妙音岛上。”

  无法眉头微蹙,心道:“合道修士腾云架雾自是易事,但凭彼身之灵力,只怕难以维持五千里路途便会力绝落地。如在陆路倒还无事,寻处调息运功便了,但在海域之上,小岛或有或无,全无定数,凭她如此修为,又怎敢轻易下海?”

  夏亭芝当真聪慧的紧,见无法蹙眉不言,略一回想,便猜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微笑道:“以亭芝的修为自然难以远去海中万里,但亭芝有小师尊赐下的密宝方舟,入海急航,较之腾云驾雾也丝毫不弱。且消耗灵力很是微末,自不需要担心灵力不济,落身海域之中。”

  无法眉头更皱,疑道:“小师尊?”

  夏亭芝道:“不敢隐瞒叔叔,那日得叔叔赐下钱坤大师尊的传承之后,亭芝便耐住了心中的仇恨,寻处安稳修行。如此一过三载,亭芝想着身上的衣物已然破旧,该当去往市集之中裁剪缝制一件。是以便收了一应物事,出了隐居的荒野山洞。”

  她言语之时,目光渐从无法的面目之上向下移动,终于不再直视无法,可谓极尽妇道礼节。

  无法自不会以此为意,只凝神聆听。

  “市集算不得大,却多有修行中人过往。亭芝很是不想与此道中人多有交集,是以一直隐匿了气息行迹,宛若凡尘俗女一般。却不想终究被人发现了修行者的身份。”

  “此人便是西北两海交界处万里海路之外的妙音岛的岛主妙音菩萨。”

  无法问道:“妙音菩萨?岛主?”

  心道:“此人当真奇怪,自称菩萨,当是释门中人,却又因何而不尊无我无相之佛门教义,而自称为岛主?既如此,岂不是与凡尘俗人一般?落得下乘?”

  夏亭芝道:“正是妙音菩萨,她老人家少入神州,是以在神州修真道中声名不显。”

  无法哦了一声,却听她续道:“初见之时,亭芝便被她老人家身上的气息所折服,更听她说有意收我为徒,拜师之心竟一时难忍。但亭芝终究识得礼节,如实将钱坤大师尊的传承之事与她老人家说了。本想着江湖有道,且不可强收陌人之徒,更不可乱传己法,坏了传承。却不想她老人家全然一副释门大菩萨之意,哪里会去计较这俗世武林之中的规矩?”

  “亭芝细思前后,也当如此,心道:‘我辈修士,又怎能与俗世武者相提并论?若我们都遵循了俗世之规矩,那还谈何修道悟长生?’当下便跟妙音菩萨说:‘晚辈自很欢喜能拜师于您?只晚辈确有师尊在前,万不可乱了礼数。而今师尊已逝,晚辈自也可以另投他派,但总不能忘了心下之意,引道之恩,是以只能称呼您为小师尊。’她老人家欣然应允,不由亭芝分说,便一挥手,将我带到了妙音岛上。如此一过十年,亭芝自觉修为略有小成,却奈何久也不能突破合道之境,渡劫入散。是以便告别了小师尊,前往这纷繁人世,妄图寻到能悟道渡劫的妙方。”

  “人世匆匆,又是数年之久,直到昨日晚间方才收到小师尊的飞花传信,说是妙音岛上有旧敌登临,她老人家力有不怠,自知性命难保,故传此言,教我千万莫要返回妙音岛,落入仇家的魔爪,该当偷生复仇为先。”

  “亭芝虽是女子之身,却怎能不知恩情忠孝?小师尊有难,教我这当晚辈的如何能去偷生苟活,是以才背离了小师尊的叮嘱,披夜急飞,妄图与妙音岛、妙音小师尊共生死。”

  一番言语闭了,大显心中的焦急之意。

  无法听在耳中,陡觉有一丝不安自心底升起,但究竟因何而不安,却始终说不上来。

  又闻妙音岛有难,自不能坐视不理,当下说道:“我带你返回妙音岛。”

  夏亭芝眉目间喜色一闪,却又被担忧覆盖,摇头道:“那仇家端地了得,且乃我妙音岛的私事,如何能牵连叔叔入内?不可,不可!”

  无法摇头微笑,摆手挥出灵力,带着夏亭芝一起,向西北两海的交界处瞬移而去。

  一去数万里,正见有一尊小岛孤零零的漂浮在远天的海面之上,披着月华,很有几分仙气飘出。

  但内里却无血腥之气,亦无混乱的灵力,更无激烈争斗过的痕迹。

  无法不禁蹙眉,心道:“难不成不是这小岛?”但感知而前,正觉察到一道强横至极的神识意念席卷而来,险险令自己心神失守。

  无法大惊,转头问夏亭芝道:“是那里吗?”

  夏亭芝恩了一声,道:“那小岛正是妙音岛。”

  无法大感疑惑,心道:“观那神识,当也在亚圣之境无疑。但此世间,又怎会有亚圣修为的大能力者存在?”

  疑惑不如亲见,思忖:“不管其他,去到便知前后。”

  当下带着夏亭芝再度瞬移而去。

  方刚脚踏实地,陡有一道浑厚佛光自小岛腹地升起,内里一道虚幻人影隐现。

  无法侧目看去,大略觉得那人影当是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很大的女尼,且容貌绝美,又有释门之别样韵味,端地不可方物。

  且那一蓬佛光金芒之中散出的气势更令无法心惊,正是亚圣无疑,且较之自己也丝毫不弱,反更胜三分。

  如此样人,如此修为,便在西方极乐世界也当是佛陀之流,自称为菩萨并算不得自诩。

  但如此之大修,又怎会留恋与人世而久久不入西天?
  她非是道门中人,自不受天庭召唤,且更非神州修士,并不如他们那般因有业障未消,加之修为乃由各门各派中的仙人临凡醍醐所致,故此不得天庭接引,不入仙宫。

  既如此般,此人缘何逗留世间?实令无法难明真意。

  但彼人已来,总也不能失却了礼数。当下近前一步,抱拳拱手,行了个江湖武者间的平辈之礼,道:“无法见过妙音菩萨。”

  妙音踏光落地,丝毫无有一丝伤患与疲累在身,且面色淡然,更不似将有仇敌莅临之状。见无法自谦见礼,忙合十唱佛,道:“妙音见过圣主大帝。”

  一言道明无法的双重身份,足见其隐世非隐,实时时注意修真界事。

  待得二人见礼过罢,夏亭芝才跪拜在地,叩首三记之后,说道:“弟子背离小师尊之命,逆令返岛,还望小师尊责罚。”

  妙音微笑道:“傻姑娘,为师责罚你作甚?你能有此忠孝之心,为师欢心还来不及呢。”

  当下弯腰将夏亭芝搀扶起身,面容祥和,很有释门大德之状,毫无一丝凌人之胜气。

  如此样人,当非奸恶之辈。

  无法心下暗思,同时更对于夏亭芝的遭遇甚感欣慰,心道:“此女心地不坏,故有此般造化。只是与释门关联太深,或有违钱坤二姐的心意。唉!”

  妙音道:“岛外风凉,若大帝不弃,还请移驾草庐小坐。”

  无法谦恭三声,由妙音指引,踏步向妙音岛深处走去了。

  一路上夜景颇美,茶花丛丛,很有几品西疆妙物,引得无法频频侧目。

  他本对于花类树木之流无甚见地,但有轻清为妻,爱屋及乌之下,不免对妙色绝品之花草心生喜意。加之赫连银菱颇通花道苗圃之术,每每闲谈之时,总不经意的提及一两品绝色茶花来。

  无法随耳一听,便劳劳记在心间,暗道若得闲暇,定要去西南疆域为五女寻来百品妙花。

  他虽能以灵力幻化花草,且可根据己心来演幻花朵品相,却终究乃人为造物,失却了天地所生,大道所成之妙韵,颇为不美。是以感叹作罢,只待来日有暇,自寻百花,表心下之情意。

  百花自未寻到,却在这妙音岛上得见几品,当下不自禁的脱口赞道:“这株‘鹤顶红’当有九品相貌,那株‘蕉萼白宝珠’应当十品,妙,妙,妙!”

  连说三个妙字,足见心下之喜。

  妙音缓前一步,斜身引路,闻言不由得住步转身,笑道:“大帝也喜茶花?”

  无法道:“世有万花,独茶清也,是谓‘翠翼高攒叶,朱缨澹拂花。来从山堑侧,开称画檐牙。影薄谁停绣,香清似煮茶。几多轻敛态,月动夹窗纱。’,古人诚知茶花之妙,其清实令仙草汗颜。”

  妙音点头道:“大帝果真妙人。”

  说罢右手斜指丈外的一株茶花,续道:“大帝可识得此花?”

  无法循指看去,正见月色之下,一株高大的茶花娇艳挺立。绿叶点缀之下,一朵朵各色花盘迎风飘摇,细细看去,宛若一十八位形态不一的妙龄少女正在迎风飞舞。

  飘扬翠袖,摇拽缃裙,披着点点露珠,犹带三分娇柔。

  红花艳似霞,透着夜幕,映着月华,很有几分敖煜的韵味。

  黄花虽暖实霜,迎着夜风,伴着鸟语三两,大有秦萱儿之姿态。

  青花似敖梓,翠花比轻清,紫色栗云里,赫连银菱似俏面微笑,暖了游子肝肠,软了浪儿筋骨。

  亦有玄色花儿立在中央,却憾那花朵之上沾染了一丝血芒。如若外人看来当失却三分妙味,但映入无法的眸中,却正似巫天弃在对月吹香。

  五女过罢,更有十数朵花盘联袂,无法侧目细数,正是一十三朵。

  ‘十八学士’之名无法早自赫连银菱的嘴里听到过,更心慕久矣,无奈岁月不美,自此缘悭一面。

  而今有幸一观,实教他忍不住想要上前抚摸。却细思自身业障纠缠,污秽难掩,不免堕了彼花之韵。且此花这般,当是主家最为心爱之物,未得允可,又怎能轻易亵玩?最终收手作罢。

  妙音似看出了无法的心思,又见他眼光若此,当对此花很为倾心,微笑说道:“大帝尽可拂拭,得您汗津,实是这花儿三生修来的福气。”

  无法得主家示意,再也忍耐不住猎艳之心,踏前两步,右手斜伸。

  他虽喜爱此花,却也谨遵礼数,并不以手触摸花瓣,只轻抚绿叶,聊解心下之慕。

  但当他右手触到茶花枝叶之时,陡听恭立在身后的夏亭芝蓦然一声低呼,语调之中似带有三分不忍与三分悲伤。

  无法不知此低呼为何,但心念一动,便猜测到她或许也很喜爱此花,万见不得有人亵玩,是以有此一呼。

  正待收手而回,却又听身侧的妙音一声冷哼,紧接着便觉右肩一痛,大力紧随而来。

  力道驱使之下,无法闪无可闪,右手直直的触到了茶花枝叶之上。

  露珠犹存,沾染在手指之上,很有几分清凉之意。无法很是不解那妙音为何突然施为,极力让自己来触摸这妙品茶花。正待收手挺身、头回头询问,却觉眼前景色魆地变换,紧接着便有一道刺耳的啸声自身后袭来,直入耳鼓之中。

  啸声之中带着一股难言的狠戾之气,引得无法眼前的景象变换的愈发快速,全不待他回神挣扎,那虚幻已然凝成了现实。

  夏亭芝立在当场,看着因为触摸到茶花枝叶而于瞬息之间消失离去的无法方刚站立的地方,双手高举,探入了发髻之中,紧紧捂住双耳,不使妙音的清啸之声祸乱心神。

  但毕竟修为微末,任凭凝神屏息,手捂双耳,又怎能完全隔绝那能教无法都一时失神的啸声?

  眼前的景色变换,竟也化作虚幻,带动了她的身躯自妙音岛上消失而去。

  妙音挺立原地,光头映月,冷眸直视身前。眼中戾气陡起,带着那俊俏的面庞也蓦然变换,竟化作了夏亭芝的模样。

  忽有两道长啸自远海之中传来,妙音扭头看去,正见海域之上两道漆黑的身影急速飞至。

  她的面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飞至岛屿之上,而后恭敬跪拜在前的二人,淡淡的道:“郑伦吾儿,陈奇吾儿,快快起身。”

  无法若在此处,定会惊出一身冷汗,只因这跪拜妙音的二人非是旁人,正是那本隐居在东南两海交界处的方丈仙岛之上的郑伦、陈奇二兄弟。

  此二人缘何会被妙音称之为‘儿’?妙音又为何变化成了夏亭芝的模样?外人不知,无法更不知晓。

  他完全不知外界的事态是如何变化的,只看着眼前一片迷蒙的夜景,迷惑而失神。

  忽有风声自天半传来,无法抬头上望,正见一个女子的身影急速自天际落下,罗衫飘飞,群袂翻舞,紫色衣衫下,拖着那样一个久别了的面容。

  晏颖!正是晏颖。

  无法探手延出灵力,将自身前落下的晏颖接住,而后带着她飘身落入海面之中,也不去管身外的苍茫海水,只把眼光一瞬也不瞬的盯着眼前的佳人。

  面容如旧,眼波如旧,体态如旧,以及那皮囊内里的神魂亦如往昔,如何不令无法心惊?如何不令他疑惑?

  晏颖也直视着无法,眼眶红润,蓦然流下泪来。

  秀发飞扬在夜空之中,这样一对佳人男女,就着身下海水,紧紧相拥在苍茫夜色之下。

  风过呼呼,卷起了海水化作波浪,良久良久,无法方才打破了寂静,开口说道:“你,你……”

  相别久远,这一句最简单的问语竟一时难以说得出口。

  晏颖止住泪水,噗呲一笑似带雨梨花一般,柔声说道:“我什么我?分别这些日子,你连我都忘记了吗?”

  无法忙不迭的摇头,道:“不,不……我怎能忘记你?只是你……你不是……”

  晏颖道:“不是什么?”

  无法道:“你不是魂消了吗?怎会……?”

  晏颖娇哼一声,右手在他的腰间狠狠的拧了一把。

  无法吃痛,‘哎呦’一声,道:“你拧我干么?”

  晏颖道:“不干么,吃你个臭嘴没良心的汉子。”

  远海有岛,纵横十数里远,更有大树遮蔽天光,亦有小丘阻绝禽兽。

  无法嘴角带笑,将方才的奇幻事情尽抛脑后,呼啸一声,带着晏颖飞向了小岛之上。

  青石光滑如镜面,二人共坐其上,无法问道:“这是哪里?你从哪里来?”

  晏颖道:“你痴傻了不成?”

  见无法的目光疑如海渊,才说道:“自然是东海喽。”

  无法疑道:“东海?”

  晏颖恩了一声,不无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当真痴傻了?”

  无法摇了摇头,细看身前佳人,确是活生生的坐在眼前,而身外小岛,天边银月,无一处是虚假的所在。加之海水之中正有甲乙木气泛滥,当是东海无疑。

  无法疑道:“不对啊,我不是去了西北两海交界处的妙音岛吗?怎会在此?”

  茫然环顾,神识所往,身外三万里内无有一丝人类的气息。

  无法更觉疑惑,却听晏颖急切的问道:“你究竟是怎么了?我刚闭关一年,你究竟遭遇了什么?”

  无法问道:“闭关一年?你在哪里闭关?”

  晏颖手指岛外海面,说道:“万丈海域之下。”

  无法眉头大皱,心中擂鼓咚咚,很觉一切似在梦中。但以他如今之修为,又怎能分辨不出梦之真假?

  直视晏颖,如此模样,正与记忆之中一般无二,独往日三劫之修为已然成了亚圣之境,却似隐隐教自己还要高出半分。

  无法很觉诧异,心道:“莫非她当年并没有魂消?只是被某一位大能力者带走了去,更传授妙法,成就今日之躯?”

  晏颖不住追问:“你究竟怎么了?这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法只觉胸口中似憋了一道闷气,总也吐之不出,累的身心疲惫,很无方寸。

  又听晏颖追问,当下说道:“你可记得那山中隐居的一年时光?”

  晏颖疑道:“什么山中隐居啊?幽冥深渊吗?”

  无法摇头道:“你可知你曾被某一位大能力者救活?且只有数年之命?”

  晏颖笑道:“我师尊嘛,怎么,你不会忘记他老人家了吧?你这样可不行,他老人家虽是我的师尊,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没有他,你我又怎能相聚?又怎能结这数十年夫妻?”

  无法道:“数十年夫妻?”

  晏颖笑道:“细算已有九十多年了,如不排除你我闭关潜修的时间,怕是百年也打不住。”

  无法深吸一口小岛之上充满甲乙木气的空气,细思前后之事,只觉光景变换,脑海之中竟忽起一抹混沌迷蒙。

  仿似彼时乃是梦中,而今时才是真实。

  忽听晏颖问道:“你究竟怎地了?”

  无法道:“我也不知道,你容我细细想想。”

  晏颖恩了一声,静坐蹙眉,不无关切的看着他。

  无法蹙眉沉思,直待天光大明,才道:“你把我俩的过往细细说说吧。”

  晏颖嘴角一瞥,笑道:“老夫老妻了,还说过去那些肉麻的事情干么?”

  无法亦觉面红,心道:“我与你相识数十年,却也算得上老夫老妻了,只是彼时你已……唉!”

  只听晏颖说道:“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和尚嘞,嘻嘻嘻……”

  说着自顾笑了起来,面颊之上更飞起一抹红晕,亦带有七分愧疚,显然是想起了彼时吞噬无法元阳的事情。

  无法恩了一声,静听她叙说后事,妄图自其中找出不同,而后再细思这个晏颖是否真实存在。

  晏颖羞怯良久,低头说道:“木屋一别之后,我被那老牛鼻子柳云澜抓住了,扬言要做什么除妖大会,嘿嘿,想他一干酒囊饭袋,又哪里除的了妖?”

  无法再恩一声,自听晏颖再道:“你追拿狂人不到,独自上山请罪……”

  无法问道:“独自上山请罪?”

  晏颖恩了一声,道:“你别打断我,听我好好说,好好给你回味彼时的青葱时光。”

  无法点了点头,晏颖再道:“最后你看不下去我为鱼肉,人为利刃的惨状,拼死救我,却被那少林寺的老和尚打碎了丹田。我心痛的紧,又悲伤欲绝,只恨穴道被封,不能为你报仇。幸亏那白景尘呼呼奔来,救下了你我,向幽冥深渊逃去……”

  一切旧事言出,直与彼时境况一般无二。独内里少了轻清、巫天弃、敖梓、秦萱儿、赫连银菱五女与骆莯、敖梅、四海龙族之事。而其间所发生的种种,那跟随在无法身侧的佳人,都被换成了晏颖。

  直到十数年前,无法明悟大道盈亏,放下圣教、冥司旧事,不愿再与苍天挣运,携了她一起寻处隐居。

  自此夫妇二人快哉生活,晏颖却因为要堪破亚圣之境,是以才来此东海闭关隐修,同时了却往日旧账。

  无法听罢,只觉得浑身寒毛都似竖了起来,竟不知不觉的随着她的话语出口,将自己所经历的种种渐渐淡忘。

  仿似彼时乃梦境,今日才是真实,而那梦境,正是晏颖离去隐修这一年间所才做过的。

  无法大感迷惑,同时又大感心惊,但再究这方天地,丝毫无有一丝虚假,又思那妙音山上的境况,以及等候在圣教之中的五女,仿佛彼时当真是梦,而今日才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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