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无忧,无忧
2022-12-16 作者: 一池秋
山野倥偬,妖兽丛丛,更有飞鸟盘旋于天际,却被腾云而来的二人惊的嘶鸣远飞。
无法笑看身下,将神识扩散出体外万里,却发现有修为的妖兽尽皆在快速的向北方移动,不需多想,便知是前去神州,寻求那一场乱世造化去了。
妖兽修行,但凡渡过九劫之后便会有天音洒下,受天官接引成仙。却终因根基血脉不美,难于仙界有所成就,反会被一干仙家们当做坐骑玩宠之流,残受胯下羞辱。
是以妖兽之身极少有愿意入天庭为仙者,但又不甘心九劫之后,难度衰厄,万年修行,终成一场泡影,是以都会寻求机会,在渡九劫之前入世,造福与民。不为别的,只为那缥缈且不可捉摸的善心功德,好致使九劫之后,有仙官法旨,能在仙界之中谋取一官半职,才不至于沦为胯下玩物。
此般造福,虽有功德加身,却也有红尘业障沾染,且更难免不会遭遇那一众嫉恶如仇的侠义道修士,成了他们斩妖除魔的对象。
也非是正道修士无有善心,实是妖兽化作人身入世,不管是出于何种心思,都有违大道之意,故此才会有颇多业障缠身。
如今正逢人间少有的乱世,一干妖兽全不顾自身之安慰,忙不迭的乘乱入世。或仙道无望,乘乱谋求一场富贵,或几近九劫,入世积累功德。更有渡厄大妖入世,只为那龙脉新成之时所散出的一丝圣皇之气。
此气玄妙,如若吸纳入体,静心参悟,借此渡厄当不在话下。
但龙脉未成之前,天地一片混沌,任谁也难以看清龙脉即将于何处现形,更将引导哪一方势力定鼎乾坤。便是仙人也难以演算,唯有圣人之能,方能明了火云洞三圣皇的心念。
是以这一群渡厄大妖只能入世,在人界的争斗中查明各方势力之强弱,各方军阀之皇气多寡,借此来判断龙脉之所在,人王之所属。
无法遥看身下,淡淡的说道:“如若幽冥深渊内里的结界不被破除,人间哪里会有这许多渡劫、渡厄大妖?唉!”
刘乘风恩了一声,道:“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无法侧目看他,蹙眉道:“非是天意,乃是道意,切记!道不为天,天乃道下。”
刘乘风躬身受教,唯唯诺诺的点头不止。
无法不再言语,忽觉远天山野之中有一只渡过了一衰之厄的狐狸正手提一个约莫八九岁上下的幼女快步奔入林木之中。
那幼女不声不动,却有微弱的呼吸传出,显然是被那狐媚迷住了心神,昏晕去了。
但见那容貌绝艳的狐狸精的慌张神色,无法便已猜出了大概,冷哼一声,对身侧的刘乘风道:“将那只狐狸封禁了去,丢入藏魂阁中。”
刘乘风领命堕下云头,手中清光一闪,一柄白骨长剑便显出手中。
一剑惯胸,那狐狸惨呼都没有发出,便倒地死去。
刘乘风将骨剑收入了储物戒指之中,右手下探,封禁了狐狸神魂,而后挖出内丹,再抱起跌落在地面之上的幼女,飘身升至天中。
无法一直注视身下,只待刘乘风飘身回返,方才淡淡的问道:“那骨剑,你还在用啊?”
骨剑乃彼时无法以一尊合道修为的麋鹿精的后脊骨骼炼化而成,赐予彼时方刚虚境的刘乘风所用。
但没想到,这样一个老道儿,如今已是四衰之修为,竟还在用着那柄毫无特异的骨剑。
无法心下一阵酸楚,暗思:“我这个开山大弟子,当真……唉!人生在世,能有此忠心之人,何求?何求?”
右手一挥,那骨剑飘然自刘乘风的储物戒指之中飞出,漂浮身前,盈盈生光。
无法注视良久,终于咬破了舌尖,在刘乘风的连翻制止声中喷出一口精血,罩向那莹白色的骨剑身上。
骨剑受亚圣之精血沾染,瞬时华光大作,道道亚圣之气流转其上,将此一柄根基不美的骨剑硬生生的提升到了绝世玄兵之列。
虽犹不及九天神兵,却也可算是世间少有之物。
刘乘风怀抱幼女,手握狐狸内丹,轰然于云头跪拜下去,叩首道:“弟子何德何能,如何受得了师尊您这一口舌头精血?”
老身颤抖,泪水竟自眼眶之中流出。
无法轻笑着拿过漂浮于身前的骨剑,摆手挥出一道灵力,将这个年迈的徒儿承托起身,说道:“你是我徒弟,世间万事都没有你受不了的。”
刘乘风颤身而起,接过了无法递来的长剑,恭恭敬敬的捧在手中,不肯收入储物戒指。
无法说道:“天妖圣禽功你可悟出一半没有?”
刘乘风摇头道:“弟子愚钝,未能堪破那封禁妖兽身躯之法,实未至玄法一半之能。”
无法道:“不碍的,你所用的灵力依旧是武当派的道源真解,于外未免会被人说我圣教无有玄法,圣主大弟子竟然使用武当派秘法所修之灵力,岂不可笑?”
说罢右手再挥,三道灵力激射而出,直入刘乘风的眉心之中。
一道乃先天功之法,二道乃太玄经之术,三道乃灵踪秘法以及他这些年来对于这数般玄法的参悟与心得。
刘乘风千恩万谢,无法摇头摆手。
天风凌冽,幼女翻然醒转,见自身正被一个白发老头儿抱住,忙大哭大闹起来。
刘乘风忙将幼女放上云头,不无尴尬的看向无法,却见他正侧目看来。
幼女长的颇为灵秀,见无法的面容很有出尘之意,更很觉和蔼,忙止住哭声,却终究难掩抽泣。
无法问道:“你家住在哪里?”
幼女思索片刻,道:“期思县,山下村。”
无法眉头一轩,微笑着直身而起。
云雾翻涌,一老一青一幼,三人联袂同云,急速向期思县的方向飞去。
待得日上三竿,期思县已然在望。
路途之中幼女问了无法不少问题,都被他一一回答了。待得按落云头,堕至村头小桥之时,无法说道:“你到家了,去吧。”
幼女万般不舍的去了,一步三回头。
无法看着眼前的小村,很觉光景变换,不知不觉间,离去竟已有数十年了。然幼时无甚好友,至今也没有一个能看望的熟人。唯有一个白发老先生,也早已荒坟生草,枯骨腐朽。
正待无法与刘乘风转身离去,那幼女再一次自村中跑了出来,身后还跟随了两个衣衫朴素的中年男女。
男人俊俏,女人美丽,故此才能生出如此水灵的女儿来。却又因山村的繁重农活而染上了沧桑与粗糙,映在无法的眼里,很有三分熟悉之感。
此二人随着幼女来至木桥前,看着桥那边站立的一老一少二人,不去多说言语,忙不迭的跪拜在地,叩首道:“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山野之人,无甚巧妙言语,只有这一句诚恳的话语,表示对于无法救回了女儿的感激之意。
无法摆手道:“路见不平,随手为之,万经不起二位如此大礼。”
二人始终不肯起身,自顾叩首道谢。
无法无奈长叹,看了身侧的刘乘风一眼,淡淡的道:“走吧。”
刘乘风恩了一声,落后一步,随着他一起向西北方向去了。
待得转过一处密林,二人双双腾云而起,刘乘风问道:“师尊认得那夫妇二人?”
无法恩了一声,眼前蓦然浮现出了幼时在学堂外偷听的景象。
良久过后,才说道:“那男子,应是这山下村村长的儿子,幼时很是纨绔,现今却长成了个老实朴素的农人。”
刘乘风哦了一声,心道:“原来师尊并不很大。”
他一直都知晓无法的年岁并不很大,但究竟是多少岁,总也不敢轻易去推断,而今听此一言,当即明了,应在四十岁上下,算不得年长。
同时更心惊于该当如何了得之仙资,才能在此般年岁,便成就如此之修为。
匪夷所思已不足道,刘乘风良久沉思,一时无言。
终南山脉起自雍州,经天水而过长安,后至豫州境分成三支,北为崤山,中为熊耳,南为伏牛。此脉长有万万里之遥,更阻绝了温度、地势之变迁,是以自古以来便被称为神州南北之分界线。
山中有主峰,其名曰太乙,高耸入云,山石奇诡,端地是一处绝妙的所在。
无法与刘乘风踏足太乙山上,俯瞰神州大地与犹未被战火波及的东土大唐之都城长安,良久无语。
有鸟语间关,亦有猿啼起伏,伴着山巅凉风,实令人觉如隔世。
忽有小童骑牛自山脚下走过,高声唱道:“终朝异五岳,列翠满长安。地去搜扬近,人谋隐遁难。水穿诸苑过,雪照一城寒。为问红尘里,谁同驻马看……”
歌声悠扬,又带有一丝空灵之气,透过了山畔劲风,清清脆脆的传入了无法的耳中。
无法眉头一挑,问刘乘风道:“你听到了吗?”
刘乘风疑道:“听到什么?”
无法道:“歌声……”
身躯闪过,已立在了太乙山脚下。
身侧青葱一片,小童骑牛逍遥,陡见无法现身而来,侧目斜看,而后问道:“你可是无法?”
无法不需散出神识,便觉察到这小童颇有一丝灵力在身,却只有引气之境上下的修为,并算不上了得。
但此言语神态,当是有大家所授,否则任凭这一个山野幼子,又怎能如此对陌生来人高声言语?
无法笑道:“正是无法。”
那小童道:“你可识得无天?”
无法眉头一轩,心道:“果真不假,这小童身上有无天的一丝气息。”
回想经年,竟有十数年间未曾与金翅大鹏鸟无天相会了,当真感叹时光荏苒,弹指便过。
小童见他不答,微有一丝愠怒,再出声问道:“你可识得无天?”
无法道:“识得。”
小童恩了一声,探手入怀,自胸前取出一个圆润的物什,也不细看,甩手便丢给了无法。
无法探手接过,见是一枚圆润金黄的妖兽内丹,上有大鹏之气洋溢,令他很觉熟悉,正是无天无疑。
无法大惊,忙延出灵力渗入内丹,却未在内里察觉到无天的魂气,只有浓郁的灵力充斥其间,几近有一衰之气。
无天离去这十数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此心念不住在无法的心间回荡,迫使着他高声问询那骑牛傲然的小童。
小童似很不喜无法,骄哼一声,不情不愿的道:“无天那家伙三年前就死了,只留下了这个,说以后要是碰到一个跟他长的一模一样,且名唤无法的人,就交给他。”
无法心神巨震,追问道:“他怎么死的?”
彼时刘乘风才飘身落下,立在了无法的身后。
小童瞥了一眼后至的刘乘风,再看向无法,道:“被一只孔雀杀了。”
无法皱眉道:“孔雀?”
小童恩了一声,回首遥指西南方向,道:“那里来的孔雀。”
无法双眼微眯,眸中泛出了一丝冷冽的光芒,煞气隐现,冷哼道:“孔姬,何故惹我?”
翻手小心翼翼的将无天的内丹收入了储物戒指之中,再不去看这个神态甚是无礼的小童,右脚一踏,瞬移向西南方向飞去了。
刘乘风瞬移跟随,却陡听小童在后呸了一声,哼道:“臭架子,真讨厌。”
如此污言秽语,辱及师尊,刘乘风如何能忍?反手甩出一道灵力,径直没入了那小童的身躯之中,同时音出如雷,斥道:“污言秽语,禁声三年。”
小童惊骇转头,却哪里有半分人影?想要口出惊呼,却不管如何张口,始终也不能再发出一丝声响。
西南疆域的十万大山之中,林木纵横,山脉起伏。
无法瞬移而至,目光所及,正见那个久违的山谷立在眼前。谷内百花争艳,亦有麋鹿饮水,猿猴攀援,却哪里有半分人迹?
无法眉头紧皱,心下暗道:“三年,三年,三年时间或有很多事情发生。那孔姬现下去了何处?他究竟与无天有什么仇恨?为何要杀他?”
同时又暗恨那无知小童耽延了时间,如若三年前及时来寻自己,或还能……
唉!多思已是枉然,为今之计便是要尽快寻到孔姬,或者寻到那密宗释迦佛。
言念及此,刘乘风正瞬移而来。
无法扭头道:“去密宗。”
刘乘风恩了一声,便见师尊瞬移去了。
风自耳边过,天涯多寂寥。
密宗无量山如旧,枯荣禅师与八大尊者已带了门下众佛子们自武当山境归来,正披着几尽的残阳余辉,围聚在大雄宝殿内咏唱佛经。
晚课是不能打搅的,无法纵使心急,也只能站在殿前台阶下等候。
梵音深满,周遍远闻,听着无厌,反增三分敬畏之感。
无法凝神细听的同时,延出神识覆盖向无量宫四下。但觉万千佛子俱在,唯无释迦佛的身影与气息,实另他很觉诧异。
刘乘风来到身边,无法转头道:“释迦佛不在此间。”
刘乘风眉头微皱,说道:“他乃密宗佛尊,不在无量山,该在何处?”
自无人为他解答,却忽有一道梵音自虚无之中传来,伴着残阳余辉,透入了无法的耳中。
无法侧目去看,正见枯荣禅师拖着及地的白眉缓步近前,躬身合十,唱了一声佛号后,说道:“无法施主何来?”
无法抱拳道:“敢问大师,贵宗释迦佛尊现在何处?”
枯荣禅师诧异的抬头看向无法,目光之中很有疑惑之色,良久方道:“施主难不成忘记了吗?”
无法道:“忘记什么?”
枯荣禅师道:“彼时施主来此,与佛尊定下十掌之约定,而后孔姬祸乱,佛尊便自此无踪,任凭我无量宫百般找寻,也终未寻到,唉!”
一声长叹,几有枯荣无相之意,引得无法大觉歉仄,低眉道了声歉,而后带着刘乘风,迈着落魄的步子,缓慢自殿前山路向山下走去了。
枯荣禅师抬目注视,直待两人的身形消失在了残阳之下,方才转过了佝偻的身躯,迈步走回了佛堂大殿之中。
夕阳终于落下,无法看着身外的苍茫景色,心中又泛起了对于无天的思念与愧疚。
如彼时不送他离去,今日会否如此?
但事情毕竟已经发生,愧疚又有何用?唯有储物戒指之中的大鹏内丹犹自散出金芒暖意,似欲突破空间的束缚,来温暖无法的心肠。
刘乘风慢步在后,无法慢步在前。二人一老一少,在外人看来,宛若大家世子带着个鹤发鸡皮的老道儿游历天下,却岂知竟是师徒二人,且那少年者,乃是师尊。
世事无常态,正如无法与刘乘风的关系,亦如眼前那个正挑着扁担,快步上山的农人。
扁担前面的箩筐内端坐着一个容貌颇为圆润的幼童,约么三四岁上下,却生就一副绝佳仙资。唯奈何衣衫破败,且似久无温粥热食入腹,在忽来的夜幕下看之很显消瘦。
那汉子亦是如此,更有痨病缠身,每走上一道山径台阶,便不自禁的咳嗽三声。
而扁担的后面箩筐中,三只枯瘦的黄鸡被麻绳束缚了翅膀与双足,无力的垂着脑袋,斜看远天。
此般样人,此时上山,更带着幼童与黄鸡,不需多想也可猜测到当是家境苦寒,难以养活这三岁幼童,是以带礼上山,乞盼山上的大和尚们收留自家孩儿,做一个不入凡尘的小沙弥,免遭那俗世战乱之疾苦。
如此境况,直令无法大感怅惘,目光迷离,竟又回想起了那日梦回太古之时,所见到的那一对将自己丢弃的男女。
他们的无情、愚昧、残忍,无法彼时还不觉得如何,但有今日之事在侧,比之这个痨病缠身的汉子,自己的父母实在太过……
唉!世间又哪有一个词语能够形容无法父母的所作所为?唯有深深的长叹,伴着沉重的无奈。
无法长吐出一口浊气,平复了翻涌的心绪,而后目视身下拾级而上的汉子,对身侧的刘乘风道:“咱们将这个孩子收下来好吗?”
意在征求徒儿的意见,实令这个年迈的老道儿很觉受宠若惊,忙恭声道:“但凭师尊做主。”
汉子一步一顿,终于缓慢走到了二人的身前,无法摆手示意他留步,说道:“兄台何来?”
汉子怔了一怔,轻抬右手,拭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借着东天初升的太阴银芒,看清了说话之人的模样。
见无法黑衣如墨,却端地华贵,且周身仙气缥缈,很有十分贵气。如此样人,又怎会为难与一个山野村夫?
那汉子定了定神,喘了两口粗气,道:“回少爷问,小人上山求佛爷救命来了。”
说的虽是中原官话,但颇有几分西疆风味,令无法听了很觉别扭。但内里的谦卑与怯懦,又令他很感悲凉与无奈。
人本如此,奴性难消,农人见到大家公子,便会以小人自称,实是神州风情。但无法素来不喜此般称呼,除非对于长辈,更不喜跪拜行礼。但眼前这凡俗农人又岂能与他相比?无奈,可悲,又可叹!
无法明知故问道:“救甚么命?”
那汉子见无法大有追问个究竟的意思,当下屈膝将肩头上的担子小心翼翼的放下,探手在箩筐内安坐的幼童头上抚摸一番,才躬身回道:“孩儿太小,咱家里又穷,没钱能养活了,唉!只能求佛爷爷们发发慈悲,救救这小娃儿一命。”
无法恩了一声,道:“你有顽疾在身?”
那汉子惊愕抬头,目光之中很有三分疑惑,又有三分迷茫,细思无法之言,又想此地乃佛门圣境,来往非是阿罗汉之流便是仙人之身。
有此念想,再看无法之时,眼中便不自禁的升起了一抹敬畏之色,忙不迭的跪拜在地,叩首三记之后,怯生生的说道:“小的见过仙人大老爷。”
无法心道:“虽是农夫,却也非是愚昧之辈。”挥出一道灵力,将那汉子承托起身,说道:“我可救你性命,也可舍你钱财,送你一场富贵人生。只是你得将这孩儿与我做个徒弟如何?”
言语缥缈,大有仙人之风。
汉子哪敢违逆仙人之意?再度跪拜在地,叩首万谢。
但无法看的真切,他拜谢之时,眉目之间大起七分不舍与惆怅,复被那后起的三分对于家境窘迫的无奈所取代。
无法长叹一声,道:“走吧。”
汉子茫然抬头,问道:“去哪?”
无法道:“去你家。”
说着踏步下了两级石阶,来到幼童的身边,低头看了看后,微笑着将这毫无一丝浊气染体的幼童抱了起来。11
刘乘风忙踏步跟随,在那汉子茫然失神的目光中拿起了扁担,挑着两只黄鸡,对那汉子道:“走吧,莫让师尊久等。”
汉子“啊……啊……哦……哦”了数声,直身而起,竭力忍住打颤的双腿,跟随着刘乘风的背影,披着月华,迈步向山下走去。
小村不大,往来十数户人家,茅屋破旧,随着夜风飘摇,很有破败之象。
如此小村在神州浩土之中实是数不胜数,如此穷困窘迫又被疾病霍乱的人家,于神州浩土之中更若过江之鲫,任凭无法一人一身,又能拯救多少?
无法心中如是想着,随着气息的牵引,转过了一处泥泞小道,来到了一处破败简陋的小茅屋前。
屋内犹有抽泣之声传出,不需要无法探出神识去多加探查,便知是这幼童的母亲在对着漆黑的夜色悲哭,哭自己苦命的孩儿,苦自己怀胎十月的骨肉。
无法转头看了一眼跟随在身后的汉子,示意他推门先行。
汉子轻点头颅,躬着身子,缓步走近破旧漏风的木门前,吱呀一声推了开去,冲屋内卧床抽泣的妇人喊了一声无法听不懂的西疆土语。
妇人闻言止住了哭声,自床榻之上坐起,整理了朴素破旧的衣衫后,点亮了屋内木桌上仅存半两煤油的灯烛。
烛光昏暗,摇曳晃动,散出了豆大的光亮,耀着妇人惨白且无血色的面容,很让无法心痛。
他长叹一声,迈步走近屋内,在那汉子的指引下寻了一张破败腐朽的木椅坐下。
方刚坐定,那汉子便协同妇人一起跪倒地面,头颅撞地,发出了惊动夜色的咚咚之声。
妇人哭道:“多谢仙长大恩,多谢仙长大恩。”
汉子也同哭同言。
无法将已然熟睡的幼童交在左手,复摆右手,挥出一道灵力将二人托起,淡淡的道:“贵公子很有几分仙资,且与在下有缘。”
那妇人自很舍不得自家孩儿就此离去,但又想丈夫如此病症,医药尚需大量银钱,如何还能再养活这一个稚子?无奈之下,只得再落两行清泪,染湿了胸前衣襟,反被夜风吹干。
无法右手在身侧木桌面上一拂,瞬时金光大作,银钱堆叠而出。说道:“这有金银各三百两,足够你夫妇二人此生用度。”
说罢沉吟片刻,续道:“贵公子随我学道,虽需游走天下,却在长成之后也可随时归来看望二老,是以你等也不必如此伤心。”
二人闻言不禁面显喜色,却终是农家之人,何曾见到过如此众多的金银?两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桌面,一刻也难以离开。
非是此二人贪钱,实是穷的怕了,苦的怕了。
无法说罢,抱着幼童直身而起,问道:“不知贵公子可有名姓?”
那汉子毕竟稳重,强自金银的诱惑下回过神来,说道:“咱是乡下人,不识得字,也没有给孩子取名。”
无法哦了一声,略一思索,道:“便唤他无忧罢。”
夫妇二人喜不自胜,连连点头。
琐事已了,此间再无他事,无法道了声告辞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刘乘风一直立在木门前等候,见无法走远,忙踏步跟随,却忽觉一道若有似无的灵力自身边划过,径入那夫妇二人的体内,为他们消解了体内所有的病症,更延续寿命至两个甲子。
刘乘风大感师尊之善,嘴角带笑,随着无法越走越远了。
无忧毕竟是幼年孩儿,睡的快,醒的也快。待得无法踏云飘飞出了西疆的范围之后,茫然睁开了小眼,斜看远天明月,又看身前温暖的胸膛,以及那胸膛之上的面容。
“哇”的一声响自天际,又落下山野,驱散了内里的万千小兽与夜宿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