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青春奇妙物语.6》(8)
2022-12-16 作者: 两色风景
替身外卖事件
外卖是宅男之宝。跟某家的配送员熟了后,还会让他顺便把垃圾带下去丢,后来发展到请他顺便把快递拿上来的地步。有天该配送员给我电话:“有个快递正好要去你家,我就托他把外卖带上去了。”
……真是礼尚往来。
【您有新的订单】
“你们好~久等了~”
阿玲走进415时,大家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汇拢到桌子旁,外卖总算送来啦,可以开吃了。
“老锅,回来吃饭啦——”排长冲着自习室方向大叫,“阿玲来咯——”
锅炉工拿着课本跑回来,狼狈地瞪排长:“鬼叫什么!”
“还不是怕你错过跟心上人的会面?”排长一脸慈祥。
“不用你多事啊!”
时间轴仍是大一。开学不久,锅炉和阿玲在校园舞会上偶然共舞了一曲,从此锅炉就稍微有些在意这个朴素的农村女孩,具体表现在常吃食堂,以便与阿玲产生“我要西红柿炒蛋”“好”“还要蒜苔炒肉”“好”这样的交集。这俩一个是锅炉工一个是食堂女工,真是充满无产阶级色彩的CP。大家就私下起哄不已,殊不知未来他俩的心会各有所属。
桌上已摆满了饭菜,大家掰开免洗筷用餐时,阿玲就在一旁闲话家常。农村女性都有跟邻里唠嗑的天赋,哪怕是絮叨些“能上大学真好呀”“男生宿舍真脏”之类废话。正说着,她的手机响起一条语音:“您有新的替身订单。”
这个时代太方便了。以前打车要在路边等半天,现在上网下单就行;以前吃饭要在店里坐出痔疮,现在上网下单就行;以前购物要在街上走断腿,现在上网下单就行。而且提高了就业率,比如只要你有车有本儿,就能出去接客。其他送餐送货门槛也都很低,只要肯吃苦耐劳,收入还是有保证的。
我们这顿外卖也是从网上跟食堂订的,所以阿玲手机一响,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又得去送外卖了。
“不过,‘替身’是平台的名字?”大卫边吃炸酱面边问,跟食物有关的订单,比较著名的还是“撑了吗”或者“丑团”。
“啊,是的,才出来不久。”阿玲看着手机回答。
“做餐饮的?名字真怪。”我说。
“不只,它做很多东西的。我也是被同事介绍的,赚点外快。”阿玲说着,露出抱歉的表情,“对不起啊,我怕这单子让人抢了,只好在你们这里接了。”
我们不太懂她的意思,但她忽然变得有些奇怪,眼中似乎没有了我们,双手捧着空气做起搓洗动作。
我们诧异地围观,发现她在洗菜,虽然没有菜也没有水龙头。洗完菜她拖来一个无形的砧板,操起隐形的菜刀开始切,动作非常利落,然后是烧菜……
就这样,阿玲在415里演了十来分钟哑剧,做了大概两菜一汤。试味道的环节让人印象深刻,只见她用不存在的勺子舀起不存在的汤,轻吹、微抿、完了露出被烫到的表情,却又满足地笑了,真是好生动啊。
下一瞬间,阿玲如释重负,眼中重新有了我们,她顿时很窘迫,歉然道:“我刚看起来是不是很傻?”
“是。”我们一起点头。
“……通常不会这么不给女孩子面子吧!”
“所以你在干嘛?”
阿玲给我们看手机:“就刚说的啊,只要在这个叫‘替身’的平台上注册,就可以按不同的才能区把自己登记上去,然后就可以接单,代替下单的人完成一件事。”
哦哦,懂了。阿玲的才能肯定就是做家务啊,刚才大概有个买了菜不会做或懒得做的人点了她,于是阿玲就成为了她的“替身”,帮助她做了一顿饭菜。
“接单后,我跟客户的感觉就连在一起了,我刚才其实是在她们家的厨房里呢。”阿玲说。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们开始研究起这个平台。简直是革命啊。它有多个才能区,家务、学习、才艺、运动、IT……大类别下又有N个子类别,比如家务就分洗衣、拖地、买菜、做饭、缝纫……一直具体到刷马桶。学习则是不同的科目,运动同理。每一个门类后都标着数字,大概是登记在案能提供服务的人的数量。有一些才能区较为冷门,人也就不多,比如有个“挤奶”的分类,只有一个登记者,点进去就看到一个爽朗而淳朴的大妈头像,以牧场为背景,竖着大拇指牙齿发光,自我介绍是:呵~没水喝是不会喝牛奶喔?——总觉得很让人火大啊!
最多人下单的“替身”必然是评价最高的,阿玲人气就不错,看客户给她的评价:“手脚麻利,东西做得好吃,还把厨房收拾得很干净,特别棒!下次还会点你哟!”
我们越看越感兴趣,已经迫不及待要成为其中的一份子了!
【为人民服务】
任何人都可以在“替身”上注册,只要提交身份证号、手机号等真实信息。一如其他服务平台。对我们来说这不难,难的是我们能提供什么服务?
“真羡慕嬷嬷。”烂操叹气,“他能提供的服务虽然违反了精神文明建设,但确实能帮到很多单身宅男呢。”
嬷嬷把烂操按在床上打:“我才羡慕你这种让人战斗力爆表的体质呢!你其实是个奶妈吧?!”
“省钱也是才能吧?”八达说,“不是我夸口,穷人就该点我。我可以帮他们规划一下生活,只要有十块钱,活三天应该不成问题。”
“……这其实是求生才能吧?应该运用在丛林冒险里吧?你这个吃蟑螂都能活下来的人!”我说。
“说到‘吃’啊,我把这作为才能登记,会很可笑吗?”金氏有些犹豫。
“怎么会呢,苍蝇最需要你这种人了,否则那些便便谁来吃?”排长安慰金氏,“倒是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何特长呢。”
“那当然是碰瓷呀。你就把曾在至少十辆车的轮子下逃生的经历写上去嘛。”金氏有仇必报。
“里口以替能打窑戏(你可以替人打游戏)。”一灿对老蜗说。
“神经,我自己都玩不过来,还帮人?”老蜗边玩《农者药丸》边说。
“还是锅炉最好啊,他的烧水才能是实打实的,果然人只要有一技之长,走遍天下都不怕。”大卫说。
“……就不能说我学习还行吗!到底什么人会懒到连水都要替身烧啊?!”锅炉怪叫。
大家一边操作,一边习惯性吐着槽。我也注册成功了,登记的才能是“写作”。作为小萌新,好怕会没有业务啊,所以我选择贱卖自己。出场费一次只要十块。
……可能是这个缘故,居然立刻有人下单了。我的手机弹出提示,我没犹豫就点了“接受”。
身体传来了微弱的酥麻感,仿佛千丝万缕的线连接上了我的所有神经,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面前摆着一台电脑。打量自己,橘红毛衣和双马尾,我在给一个妹子当替身呢!
这妹子是个写手,还记得她下单时的备注是“卡文了,帮我通过这一关吧”,呵呵,义不容辞。我就先来看看她在写什么东西——
司徒风华手握长剑,凛然道:“今次华山论剑,你我只可有一人下山。究竟肩负这天下兴亡之任的是魔教抑或正道,便让你我肝脑涂地以见吧!”
“便肝脑涂地以见!”欧阳碎仰天长笑,横刀当胸,一双锐目如鹰隼般望定对方招式中的破绽。风吟,刀鸣,风与刀,都在渴望着鲜血!
电光石火间,二人冲向彼此!忘我地纠缠在一起热吻起来。
……给我等一下!倒数第二句和第一句之间到底发生了毛?!你们不是在华山论剑吗!不是要肝脑涂地吗?!而且卡在这个地方是希望我怎么接下去啊啊啊?!
“说来惭愧,我很少写动作场面的。”我听见客户从心底发出的声音,的确我们现在是一心同体呢,不过你该惭愧的是其他方面吧!而且这是什么动作场面啊!“所以才不得不找你做代笔。你的简介上说可以驾驭多种文风,应该不是吹牛吧?”就是吹牛没错!在我看来这已经不是什么文风了而是生活作风啊!你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把整篇小说删掉可好?!
话虽如此,我能做的还是只有颤抖着双手,尽力而为地敲起“动作场面”……
虽然我初中就开始写东西,但这种尝试还真是第一次。完工的刹那,竟有一种虚脱的感觉。呵呵,只能说强扭的瓜不甜。这次的经历就当是让自己明白,我绝对不适合写什么类型吧。
“哇,写得太棒了!”客户惊喜交加,Excuse me?!“这姿势这心理活动!你是哪个大大的马甲吗?!没有多年经验是绝对写不出来的!”我经验你爹。
总之这件事以客户满意而归告终。415的小伙伴们问我第一次下海感受如何?写的是什么内容?我胡诌说是一篇荡气回肠的武侠小说,真是太难写了。
“啊段段,你的客户给你评论了耶。说你真的超棒她会把你介绍给更多不会写动作戏的同行,完了还附上你写的那篇文,我已经把那分享到群里给大家看了哟!”嬷嬷欢叫。
“你妈的动作怎么这么快啊!不要啊——”
这件事告诉我们,身为一个有尊严的作者,绝不能找人代笔,也绝不能给人代笔。
【鸭子的天空】
除了我,415在“替身”登记的人还有俩,一个是锅炉。
锅炉本想活用他的学霸余威干点儿类似家教的事,但给他下单的多数是希望他帮忙做作业的,更有甚者希望他替考。一世清白如水蒸气的锅炉,就这样上了枪手的贼船。也让我们发现“替身”上类似的需求还蛮大,保证能在重大考试里让你考到多少多少分的,收费成千上万不等。相比之下羞答答定了个白菜价的锅炉真是物美价廉,更可气的是有人还给他打了差评:“答案应该写在稿纸上然后我用自己的字抄一遍啊!直接帮我写上去是生怕不暴露吗?!太不专业了!”
总之锅炉也是事业不顺。最后的替身使者,是大卫。
听说大卫也在“替身”登记后,我们都很吃惊。“大、大卫,你确定有人需要你的全裸技能吗?”“会有的吧,比如有些新晋裸模或者拍床戏的,无论如何也放不开,这时就需要大卫老师披挂上阵,舍弃羞耻之心。”“别乱说了,大卫提供的主要是无存在感这一技能。偷东西或者潜入女浴室时请他代劳,谁都不会发现。”“这是隐身是吧?!”
大卫微笑着把说这些闲话的人摁进了垃圾桶。
所以他提供的是什么服务呢,那当然是篮球技术啦。这人球确实打得还行。然而“运动-篮球”这一分类下嗷嗷待哺的不要太多。大卫一出道就淹没在了劳工的汪洋大海中,还真不如提供裸奔或者隐身服务啊!
后来给大卫揽到第一笔业务的,嗯,就是把我们带进这个圈子的妈妈桑,阿玲。
阿玲又来送外卖了,顺道谈起“替身”的业务。一个中学学历来自农村的食堂小妹,在这方面的成绩秒杀我们全体,不得不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对此阿玲很谦虚:“没有没有,是我只会这些。这种伺候人的脏活累活需要量就是很大啊,还是你们好,会读书,将来走上社会啊……”
阿玲总是不动声色地流露出一种卑微。真想告诉她别想太多,我们就是一群三流大专的学渣。
“对了。”阿玲一合掌,对大卫说,“你开了篮球业务是吧,我帮你介绍客人。”
“哦哦?”初夜都还在的大卫振奋。
“我有个表弟也在城里读书,今年初二。舅舅舅妈让我多照顾他。”阿玲说,“昨天我们打电话,听说他要参加一场篮球比赛,但他其实不太会打……”
“交给我吧!”大卫说。
不久,大卫的手机第一次响起“您有新的替身订单”,喜得他一跃老高。下单的应该就是阿玲表弟了,他的ID叫“没有哆啦A梦的大雄”,一看就很弱鸡。订单里写了:“今天下午两点的校篮球赛,位置是中锋。”
今天是周末,这会儿一点半。大卫忙不迭点了“确认接单”,第一时间与客户建立起“通感”。我们看到他做出每个初当替身的人都会做的动作:东张西望,摊开手看,抚摸自己的脸蛋和屁股……(大卫:谁摸屁股了啊?!)
大卫的客户,那个大雄啊,果然是超孱弱的体格。小胳膊小腿,不到一米六,即使在同龄人里也很不起眼。大卫琢磨着这体格不能发挥他的身高优势,看来要多靠经验和技术来打这场比赛了。
大雄现在就在学校里,大卫观望周边,颇有些感慨。对大一学生来说,高中还算熟悉,初中就真的形如往事了。而且高中时全员备战高考,气氛紧绷,不像初中虽然也有中考压力,但相对还是比较有青春气息。穿着校服的少年追逐打闹,吹过玉兰树的风一身清香,教学楼切割的阳光炽热耀眼。啊,大卫的胸腔充满了激情。
然后他发现,胸腔有点痛。
这样说来,腰腿也略痛,屁股也略痛,身体的好多地方都隐隐作痛。大卫不禁有些担心,这小子身体没事吧?
“哟,樱木花道,今天就靠你啦!”
大卫回头,看到一个需要他仰视的男生,如果他还是大卫,那这男生该有两米不止了,但他其实就一米七几,是大雄太矮了。
那男生很强壮,肱二头肌发达,他显然对此十分自傲,所以明明穿的是短袖却还是把袖管给别到了肩膀,腋下露出一撮杂草般的黑毛。至于具体长相,反正帅不过一灿丑不过烂操,胖不过金氏瘦不过排长。鉴于丫的定位,不如称之为胖虎。胖虎身边有几瓶酱油,大概就是小夫之类了,他们正尽职地完成着皮笑肉不笑的演出。
大卫感觉到大雄的头低了下来,手也不禁颤抖,显然,他很怕胖虎,他转身想走。
“站住!”胖虎瞬间从笑面虎变成霸天虎,“没叫你走你敢走?!”
大雄赶紧转回来,颤声道:“比……比赛要开始了……”
“咱哥几个那么努力推举你参加比赛为班级争光,你感不感激?”胖虎亲热地搭住大雄。
“感……感激……”
“那怎么没见你表示表示?你爸我平常都怎么教你的?嗯?”胖虎边说边用肘部锁住了大雄的脖子,大雄立刻呼吸困难。
大卫只觉得血往头顶涌,秒懂了大雄身上那些伤痛是哪里来的。他比这些小鬼大差不多五岁,大五岁什么概念?四舍五入就是你大爷啊!大卫猛地一挥手,从胖虎怀里挣脱。
顺便说一句,此刻415中的我们看到大卫先是一脸辛苦,然后猛一挥手,都以为比赛开始了,不禁祝福大卫旗开得胜。
胖虎和小夫们都愣住了,想必大雄也愣了。大卫不客气地送上目光,想说几句话教他们做人。
“啪!”胖虎猛地给了他一耳光,大卫和大雄的脸同步火辣辣起来,然后小夫们就围上来拽住了他的双手,他的双脚脚面也被踩住了,如同捆上一身人肉枷锁,胖虎阴沉的脸仿佛暴君面对一个反抗他的奴隶,“呸!”一口痰直接吐在大雄脸上。
“……”大卫何曾受过这种侮辱。身为世界著名雕像,要也是被人丢硬币好吗?!他发疯一样挣扎起来,与此同时听到一个哭腔在心里说:“别乱动!求你了!”
那显然是大雄的心声,恐惧中居然还有一丝懊恼,他在气大卫帮他出头。
“马上要比赛了,现在扁他会不会惹麻烦?”一个小夫问胖虎。
“怕屁。让他缺席不是更好玩吗?完了他可以告诉老师,自己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了,所以没法比赛。”胖虎捏着大雄的脸笑嘻嘻地说,然后一拳捣进他的腹部,大雄情不自禁向前一伸脖子,胖虎顺势按住他肩膀,又用膝盖猛撞他胯下。
415的我们看到大卫的身体开始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纷纷感叹:“真是一场激烈的比赛。”
这时大卫的脸憋得通红,还有血丝从嘴角流了下来,我们大惊:“这是篮球赛还是拳击赛啊?!”
“他被打了!”一灿大声说出难得不需要注解的话。
我们也看明白了,想要帮大卫,但……怎么帮啊?桌上他的手机还处于“执行订单”的状态,锅炉毅然决然选择了退出。
大卫与大雄的联系立刻中断,但是大雄刚才的痛楚,他一点没浪费地get了。意识的感受会反射在肉体上,现在的大卫,跟刚被胖揍一顿没有两样。
“你还好吧?现在的小鬼打起球这么凶啊?”我们关切道。
大卫吁吁喘息,一张方脸气得都变圆了。
【社会你灿哥,人狠话不多】
听大卫说明了情况,阿玲恨不能把我们的笔记本拿来一个手抖摔在地上,以示震惊。一小时后,她和大卫和一灿坐在了前往大雄学校的车上。
阿玲是家属,大卫是受害者,都有名正言顺的出发理由。至于一灿为毛会去,因为对方武力值略高,我方的输出也就必须跟上。其实为了稳妥起见,还应该带上老蜗的,但老蜗这人吧,你懂的。
“不要紧的,你们先去,等我玩完这一盘,”老蜗安慰,“就接着玩下一盘。”
一灿微笑着把丫的笔记本电源关了,老蜗哭天抢地,更是走不动了。我们批评他真是太不应该了,难道游戏比基友更重要?
“说得好听,你们怎么不去啊?”老蜗含泪道。
“不是不想去啊。你想,动不动全体出动,万一将来动漫化或真人化,画面得多拥挤?”
“……什么人会从这种角度去思考问题啊?!”
总之最后还是一灿和大卫陪阿玲上路。人手有点少,但我们觉得,绝对够用了。
已是傍晚。夕阳、清校铃、值日生、还在操场练习的运动员、谈恋爱的狗男女、骑自行车离去的身影……一切仍然很青春,可想到背后藏着的罪恶,就只让人恶心,好比一道外观很引食欲的菜,用的却是长蛆的食材。
阿玲事先联络了大雄,他们在操场一角的观众席上见面。
大卫正式看清了他的前客户,比想象的还要弱啊。身材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那气质,他无意识地驼着背,缩着脖子,脸上有明显的淤青,更多看不见的伤则藏在衣服里。
大雄跟表姐打过招呼,有些紧张地看着大卫和一灿。
“我是本来要帮你打篮球的人。”大卫指指脸上同样的伤。
“对……对不起!”
“跟我道什么歉?又不是你打的。”大卫说。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阿玲看着唯唯诺诺的表弟,眼圈红了,一把抓住他:“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你被人欺负?那个人是谁?怎么能这样对你?”
大卫慢慢地把阿玲的手掰开,阿玲却不放,“太过分了……你有没有告诉老师?!”
大雄摇头。”没有用的。”他低声说,“他们不是……那种坏学生,成绩都很好的,只在私下欺负我。老师根本不信我。而他们一旦知道我去告,就会狠狠地整我。”
“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啊!”阿玲气得眼泪都下来了。
“因为我农村来的吧?因为我太矮小了?反正他们看我不顺眼。”大雄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有一次,他们把我书包都烧了……我惹不起他们的。”
一灿默默点起一根烟。
大雄抬头看大卫,无奈地说:“你如果那时不反抗,他们就不会这样变本加厉了。”
“什么?”大卫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反抗,他们才会肆无忌惮!”
“我能怎么反抗……带头的那个,家里有钱,还练过跆拳道,谁帮我谁就会被一起整。而且他说过,他们还没满十四岁,不管做了什么都不会被追究责任。”
“报警,我们去报警!”阿玲尖叫。
“不,不,姐,你别管我了,也不要告诉家里。”大雄低头哀求,“我再忍一忍,他们最近也有点厌倦我了……”
一灿把烟头弹飞,对大雄说:“奴果偶四他萌啊,也费特别喜翻欺护里芥宗棱。八谎看,横安全(如果我是他们啊,也会特别喜欢欺负你这种人。不反抗,很安全)。
大雄呆呆看着一灿,怀疑自己的耳朵被打坏了。
“造涮打八过(就算打不过),“一灿加重语气,“想都八港想(想都不敢想)?”
“鲁迅先生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你知道什么意思吧?”大卫补充。
大雄再次低下头,良久,他悲愤地说:“我想反抗的……我恨他们!我想教训他们!!”
一灿点点头,拿出手机按了会儿,亮给大雄看,只见他也终于在“替身”创建了账号,技能名为:打架。
“点偶(点我)。”一灿说。
一旁的阿玲擦去眼泪,看一灿的目光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替身使者之战】
华灯已亮。某公园的草坪上聚着一群年轻人,小夫们正在玩滑板,胖虎则边撸串儿边喝啤酒边刷手机,夜空中不时响起尖笑和口哨,良民们纷纷绕着这一块走。
大雄出现时,怪叫四起。
“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清洁工。”胖虎懒洋洋地说,“对了,推荐你以后去当清洁工,你长得就跟垃圾似的。”
小夫们发出“哈哈哈”的背景音。
大雄冷笑了一下,闪电般抬脚,跺在斜倚草地的胖虎肚子上。
“……”吃饱喝足的胖虎给这么来一下,胃里翻江倒海,脑袋一歪狂吐,大雄——好吧我们都知道是一灿——再次一脚踏在丫后脑勺上,把他整张脸踩进呕吐物里,来回蹂躏。
“妈的!”胖虎气急败坏爬起来想抓一灿,脚下却一滑摔趴,而一灿已经奋力跳了起来,使出小个子的大雄所能使用的最大武器——
全身重量!他整个人砸在胖虎背上。饶是跆拳道达人,挨这么一下也不是开玩笑的,何况一灿一砸再砸,完全是同归于尽般的觉悟!
“反了反了!”小夫们反应过来,争相护主。
“随港(谁敢)——”一灿本能地叫了一声后闭上嘴巴,在心里对大雄说:“里奶吼,索随靠净里对随八阔气(你来吼,说谁靠近你对谁不客气)!”
“别……别过来,否则他对你们不阔气!”大雄勉强复述。
小夫们面面相觑,一灿在脑海里做了个掩面动作,然后抄起个酒瓶在地上砸开花,那份狠劲比这群青少年有过而无不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耕他缩(跟他说),”一灿指示大雄,“里未蟒席细岁,偶也一样(你未满十四岁,我也一样)。”
“不用说了吧。”大雄胆怯。
“缩(说)!”
大雄只好如鹦鹉学舌:“你未满四十岁……啊不,十四岁,我也是……”
“唉。”一灿很无奈,口音是硬伤,同样的狠话如果让他来撂,对方会因为听不懂而使威力大打折扣。他只好对胖虎竖个中指,带着大雄走了。
小夫们赶紧围上去关心胖虎,同时议论纷纷:“那家伙吃错药了吗……”“简直变成另一个人了!”“就说话的时候还像原来的样子。”……
“呼……闭嘴!”胖虎忍着剧痛呵斥,眼睛因为愤怒而充血突出,“妈的……妈的……我要你死!”
他把手机掏出来。
一灿操作大雄痛扁胖虎时,阿玲和大卫躲在树丛里,一边守护一灿的本体,一边暗中观察。赏心悦目的画面令他们荡气回肠。完了双方汇合。大雄虽然干了跟平日画风迥异的事情,但扬眉吐气的快乐仍旧感染了他,他第一次打心里笑了。
“你没事吧?”阿玲问。
“没事。”大雄摇摇头,看一灿,“谢谢你!”
一灿晃晃手机:“记得给偶好频(记得给我好评)。”
“一定!”大雄又笑了。
“经过这事,他们暂时也不敢惹你了,你以后记得不要那么怂。”大卫说。
大雄惭愧地挠挠头。
“太好了。”阿玲松了口气,“我们去吃饭吧,我请客!”
“吃饭?一起啊。”
一个阴沉的身影顶着路灯的光线走来,正是刚被打成猪头的胖虎。虽然料想到这种人不可能挨顿打就夹紧尾巴,但这么短的时间里丫就不依不饶咬上来,还是令一灿们很意外。
但一灿并不怕他,他指示大雄再次给他下单,然后后退一步,阿玲和大卫也皱着眉头后退,给正邪双方留出互动的空间。
胖虎瞥了一眼一灿,说:“刚才是你在跟我打,对吧?垃圾长本事了啊,敢跟老子玩这招。”
一灿漠视着他,拳头微微握紧。离他几米远的大雄也摆出相等战姿,同步率超高。
“你会找,我不会啊?!”胖虎大骂一声,手在裤袋里做了个按的动作,眼神骤变。只见他跟一条疯狗那样箭步窜前,一拳擂在大雄的正面。
大雄和一灿同时一仰,鼻血飞溅,眼冒金星,胖虎一秒也不怠慢,扯住大雄头发,连环膝击,拳如雨下。
大卫和阿玲慌了,很明显,胖虎也找了替身!并且那替身极度好勇斗狠,他打人的方式是真正的往死里打啊!一灿失了先机,方寸大乱,好容易逮着个空隙可以反击,对方居然操起块板砖拍在他的腕骨上,几乎没把他的手打断!
就连胖虎都暗暗感到吃惊,显然没想到这个替身如此给力,如此暴力!
“住手!”大卫冲上去帮忙,却被小夫们给缠住,明明只是一群小鬼,此刻全都露出流氓嘴脸,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世界怎么了?!
“救命啊——救命啊——”阿玲大叫起来。
“那边在干什么?”远处有一道电筒的光束射来。
“啧,好像有条子!快撤!”一个小夫对胖虎喊。
胖虎也打得差不多了,他抓着鼻青脸肿的大雄,用本尊的口吻说:“今天到此为止。别急,以后有的是机会整你。”
说罢,再次“呸”地一口,把痰吐在他的脸上。
恶棍军团离去。一灿们死里逃生。
解围的不是警察,只是路人。那路人走近时,手机电筒照见了几个面如死灰的少年,其中特别瘦小的那个,脸上混合着眼泪鼻涕和血,五官如同快要溶解,他不断地重复着:“我说过别惹他们……我说过……”
【食物链】
一灿和大卫回到415时,引起轰动。这真是我们始料未及的情况,比起一灿居然会被打成这样,更让人意外的是,有人舍得对如此人间精品的一张脸下手!
“退步很厉害啊,我们有那么久没跟人打架吗?”老蜗揶揄,“就说你别只顾着泡妞了。”
“滚,里造打偶滴四随(你知道打我的是谁)?”此刻一灿满脸的胶布和药水,颜值若隐若现,竟更动人,“辣总表命滴打架荒四,印该细宁金粗乃粪滴(那种不要命的打架方式,应该是认真出来混的)。”
“你都伤成这样,你的小鬼客户岂不更惨?”我说。
“别提那小子,太没出息了。”大卫没好气,“简直是吓破胆了啊!反而像是我们多管闲事了。”
“校园暴力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你明明占理,到头来反而像是因为你才给很多人添了麻烦,只要你乖乖忍着,大家就都很轻松。”嬷嬷叹息,“长期下去,三观得扭曲成什么样啊。”
之后几天较为平静,伤者都在休养生息。阿玲在照顾表弟的同时,也频频来415,每次都会带着亲手煲的鸡汤啥的,给一灿补充营养。
“唉,都是我们姐弟连累了你。”她总是说,“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对不起!”
“算了。我只是做了一个有正义感的人都会做的,你也别太自责了。”八达一边喝汤一边说,“下次汤里别放香菇,放鲍鱼吧?”
一灿拖着伤躯爬起来,把八达踩在脚下,然后问阿玲:“里弟肿摸样惹(你弟怎么样了)?”
“就那样了。亲身经历一次,我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怕。”阿玲悲哀地说,“过几天我会跟他爸妈商量,看看是不是转学吧。”
我们都听得胸口积郁,大卫懊恼:“如果不是那个社会替身的出现,一灿都已经摆平那小子了。干脆我们再找个更强的替身?”
“不是说那混小子家很有钱么?那他也能找来更更强的替身吧。”锅炉工说。
“那又怎样?我们金氏也很有钱啊!”排长不服。
“我靠,关我鸟事啊?!”金氏大叫。
“人家那么惨你也不肯帮忙?难道他要因为穷而被耽误一生?”八达激动。
“妈的唯独你没资格说这种话!”
总之那几天,我们除了愤慨和唏嘘,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阿玲收到意想不到的联络。
当时阿玲又一次提着爱心煲汤前往415,路遇老蜗。阿玲说:“嗨……难得看到你出现在宿舍以外的地方。”
“那小子行动不便,帮他买个烟去。”老蜗抛着一包香烟,“你又给他煮汤了?我带上去吧。”
“不用,我自己来吧。”阿玲说,“毕竟……他是帮了我们才受伤的。”
老蜗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没再坚持。
这时,阿玲电话响了。她接听一下,脸色骤变:“怎么是你?!”
那居然是来自胖虎的电话。阿玲的第一反应是他要说“你弟在我手上”,结果胖虎说:“帮……帮我个忙。”
“帮什么忙!你这人渣!”阿玲破口大骂。
“……”可以感受到胖虎在强压怒火,“我想你们帮我对付……我那个替身。”
根据胖虎的说法,替身网站刚崛起不久,他们这些年轻人就玩上了,哪儿像我们这些后知后觉的中老年。胖虎一早关注了几个战力高强的替身,以备不时之需,也因此,在被一灿打趴下后,他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搬来救兵。
然而之后的发展却大出他的意料。按说完成任务后,替身与客户就会结束通感,各回各家。可胖虎想这么做时,手却迟迟按不下“完成订单”的钮。
“小鬼你急屁啊?利用完了就想赶老子走?”
心底油然而生的另一个声音,令胖虎不禁哆嗦。那口吻阴冷藏刀,一听就知道对方是个纯流氓。
“不是,我还有事。下次再点你啊。”胖虎说着,还是试图去按手机。
结果他的手就哗啦把手机砸墙上了,那声音骂了句跟娘亲有关的超级脏话:“你啊,听不懂人话是吧?”
胖虎看着以结实著称的手机变形的样子,一个屁都不敢放了。
那天,替身操作着他的身体,浪了非常久。打游戏、吃宵夜、飙车、街头涂鸦……还在巷子里把一个不顺眼的成年人打趴下了。那时胖虎还带着一灿制造的伤呢,对方却不管不顾,敢多嘴就换来自扇耳光。
“好痛啊,靠!”替身骂街,“再啰嗦我就把你废了!哼哼,我大不了回去做自己,你就等死吧。”
那晚,胖虎第一次尝到被人欺负的滋味,也是第一次感觉欲哭无泪。
但后来替身还是放过了他,只是不忘叮嘱:“你的电话我记下来了,以后我一叫你,你就乖乖给我下单,让老子在你身体里回忆一把青春。哇哈哈哈。别给我打鬼主意,刚才我可是把你的一切信息都了解过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胖虎变成了一具随叫随到还有自虐倾向的傀儡……
“哈!”听完这段前因,阿玲开心地笑了。这才叫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呢!她当然不可能帮胖虎,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但全程旁听的老蜗却拿过了她的手机:“你怎么觉得我们会帮你啊?”
“我就觉得,你们可能会想亲手揍那个……打了你们朋友的家伙。”
“用这种理由让我们替你跑腿,想得很美嘛。有什么线索?”
胖虎大喜:“我观察发现,那家伙以前好像也是我们学校的,他对环境和一些老师都挺熟的……他还说过:‘想不到现在的不良还没我当年会玩。光打人有啥意思?你得把那些怂包当玩具、当实验品,观察他的各种反应!我以前逼一个家伙吃屎喝尿过,别提多好玩了!”
阿玲失声道:“这是人干的事?!”
胖虎说:“这事的确太典型了。后来我趁那人没有上我身,紧急做了一些调查。从一个老师那里知道,以前学校里的确有个很坏的学生,逼迫同班同学吃自己的排泄物。老师还告诉我,那同学现在在个天桥下摆摊。欺负他的人,倒是不知道怎么样了。”
“把那摊子的位置告诉我。”老蜗说,“还有,我们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胖虎咽一口口水:“我保证不再欺负那小子,怎样?”
收到地址,挂了电话。老蜗把手机还给阿玲,阿玲说:“你真要帮他?”
“那家伙的小白脸差点儿被毁容了……”老蜗似笑非笑地问阿玲,“你不想帮他报仇?”
阿玲的脸微微一红。
【你们谁是没有罪的】
阿玲和老蜗来到了胖虎所说的天桥下。那里的确有个挂着“正宗哈尔滨烤冷面”招牌的小摊子。正不正宗不知道,味道很香,生意也不错。
老蜗和阿玲上前,摊主热情地问:“要加什么?”贴在摊车边的菜单上写着可以加在冷面里的东西,鱼糕、肉松、红肠、鸡柳什么的。
“你是XXX吧?”老蜗开门见山。
摊主疑惑地看着他,点点头,老蜗又报出他的学校,以及——“那时有个人渣老欺负你,是吧?”
摊主的气压整个低下来,沉声道:“你们不吃就走吧……多久前的事了,还提什么?”
“别啊,帮个忙,我正想去揍那家伙一顿。”老蜗说,“知道吗,他忘不了快乐的初中时光,又去复读啦。”
听老蜗和阿玲你一言我一语说完情况,摊主重重叹气:“我被欺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想不到现在的学校对这种事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十四岁仍是小畜生的保护伞!”
“果然你还是忘不掉啊。”老蜗说。
“我当然忘不掉!”摊主用小铲子刮去铁板上的焦屑,一下一下,仿佛在模拟把人渣拆骨扒皮,“吃屎喝尿……那不是人该有的体验!我一辈子都忘不掉!那几年我就是生活在地狱里!”
他抬起头,眼眶炽热:“但比起欺负人的,你们知道我更不能原谅什么吗?”
“什么?”
“我不能原谅那些,我本以为可以依靠的东西……”摊主咬着嘴唇,“我那时才多小?我相信秩序,相信法律。这事当时也在社会上引起了关注,欺负我的人,被认定构成寻衅滋事违法行为。但,已满十四未满十六的,依法不执行行政拘留处罚,未满十四的更干脆不予处罚,只是责令监护人研究管教——开什么玩笑?!如果监护人真的尽过责任,什么小孩会长成那样?!稍微有一点点同情心的人会做出那种事?!”他情不自禁地吼了起来,“后来这事跟很多事一样,不了了之了!欺负我的人渣得到教训了吗?没有!相反他们,以及跟他们一样坏的小畜生得到了一条宝贵经验:他们这个年龄是无敌的,未成年人保护法就是保护他们的!我相信,现在欺负你表弟的人,也是这条经验的受惠者……直到毕业,人渣们都在欺负我,只是更有技巧,而我不敢再让人知道。因为我知道没用,都没用。只会让我吃更多苦,以及让人觉得我是个麻烦……”
摊主深深闭上眼睛,缓缓地说:“那些辜负了信赖的不作为的人,全、部、都、是、帮、凶。”
即便那些听得一知半解的食客,也都陷入了沉默。
摊主长叹一口气,对老蜗说:“你要找那家伙是吧,我知道他住在哪里。”
“哦哦?”
“学校组织过一次同学会。很可笑吧?可能很多人都把那事忘了,否则怎么会觉得我还能和他们一起出席同学会?当然,那些人在走上社会后,也不会有几个人知道他们做过的恶事。”摊主说,“我没去同学会,但事后也收到了通讯录,上面有他的地址。我带你们去。”
三人在半小时后抵达该处。
那是一处有年头没电梯的居民楼,人渣具体在哪一层哪一间,不得而知,因为他在通讯录留下的地址就只是这座楼的。不过,一楼贴着个租房信息,一扇门开着,有个大妈在玩欢乐斗地主,余光瞥见我们,问:“租房吗?”
看来她是房东,问问她,或许会知道人渣的房号?
“大妈,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
“不是租房的啊?那就走吧。”大妈非常实际。
“大姐,我们有急事,帮个忙。”摊主说。
“走走,我很忙,我要做饭了。”大妈站起来就下逐客令。
阿玲灵机一动:“您还亲自做饭?让人帮您做啊。”
“啥?”大妈不耐烦。
阿玲飞快地跟大妈介绍“替身”,并重点强调自己擅长厨艺,“我最近只想冲钻,不赚钱。这样,你点我,我免费帮你做一顿饭好不?”
“免费”对一切大妈都有着巨大的诱惑力,但她还是很有原则地说:“我可不会就这样泄漏租客的隐私唷。”
“没事的,一码归一码!”
于是大妈注册,下单,然后——
阿玲一跟大妈建立起联系,就立刻开始翻箱倒柜。
“喂!你干什么?!”大妈抗议,但阿玲不管不顾。
一旦选择使用“替身”,客户的思想就会处于被动,这就好比打车打到贼车,是可以试着干涉一二,但主动权基本还是在司机手上了。
这座旧楼的住客资料果然还没有数字化。不久阿玲找到了个本子,然后又从本子上找到了人渣,最后从另一个抽屉里找出了对应人渣家的备份钥匙。
阿玲进一步操控着大妈,与老蜗一同前往该房间,而阿玲的本体则留在房东室里,摊主被委托在那里陪着她先。
“小姑娘,”一阵无语后,摊主开口,“你说你表弟正遭遇跟我当年一样的事,对吧?”
“是。”
“给我他的电话吧,我想和他说两句。”
【正义或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大雄位于一间男厕的隔间内,狭小的空间里,还有身体被征收的胖虎。大雄被他用脚踩着,脸贴便池,哀求声已经变形了。
“太怀念了!”人渣兴奋,“我读书那会儿啊,班上也有个傻逼随便玩的!那真是一段好日子啊!可惜太短了。妈的,成年以后越来越郁闷!哈哈,所以我才想常回学校看看啊。”
“这个玩法是不是……太超过了?”胖虎都不禁犹疑。
“你傻啊!”人渣骂道,“你以为你以后能变成好人?看我就知道了,我们这种人一辈子都一样啦。但以后不会再有能随你欺负的人了,所以要把握现在!”
“……求求你们……”大雄泪痕满面。
“啊,该死。”人渣恍然大悟,“要玩这游戏,却少了最重要的道具啊!喂,你要不自己拉一泡吧?”
“……”
“磨蹭个马!”人渣火了,就要踢大雄,大雄抱住脑袋,却从缝隙里看到人渣做了个奇怪的动作——猛一回头,惊讶地张大嘴。
那当然是因为,阿玲和老蜗闯进了他本体所在的家里。
阿玲用备份钥匙开门后,二人一眼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正眉飞色舞地践踏着空气,本来无一物,那气焰却分明显示他正对人施暴。然后他察觉了不速之客,连忙转头。
“喂!就算你是房东也不能随便进来吧?”
阿玲正不知说些什么,老蜗随手把她推到一边,大步流星上前,“就是你啊?来,牙齿咬紧了。”
“啊?”人渣窝火。
老蜗挥出无比凌厉的一拳,打得人渣的身体恨不能凌空旋转,落地时一颗牙飞了出去,然后老蜗一屁股跨在丫身上,用类似敲架子鼓的动作在丫全身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那边厢男厕里,胖虎忽然就开始浑身冒伤,皮肤凹陷,嘴巴歪来歪去,仿佛正被一个透明人临幸。
“咚!”终于他撞倒了隔间的门,滚了出去。
正在外面把风的小夫们大惊,赶忙上去搀扶,而人渣手舞足蹈——抵挡家里老蜗的疯狂攻击——那些拳打脚踢也就统统招呼到了小夫们身上。
至于大雄,他瞅了空隙屁滚尿流跑出男厕,发疯一样地跑,没命地跑。
直跑到天台上,他才停下来。
极度的恐惧与厌恶如海啸般吞噬着他,他泪流不止,目光漫无目的,落到天台的边缘时,一个念头开始疯狂滋长。
他双手按在栏杆上。
这时,手机响了。
大雄像是被猛然拉回现实,半晌才接起来。
“喂,你是阿玲同学的表弟吧?”一个陌生大叔的声音。
大雄无法回答,泣不成声。
“别哭,别哭……我以前也跟你一样,所以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别哭……不,哭吧。但你要记住,哭是没用的。自杀也没用。我像你一样,受着那些苦的时候,什么都想过。只要能让我逃开这一切。”
大雄的哭泣微微止歇。
“可还是,逃不掉啊。逃不掉,又没人可以帮你。虽然很无奈,很气人,但现实有时候就是这样。
“你会想,那我还给你打电话做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我知道你害怕那些人,那种人以后还会有,肯定会有!但无论如何你不能逃。你必须面对。哪怕被打,哪怕同归于尽,你都要向他传递一个信息:我不是生来让你们欺负的!
“没错。你会因此挨更重的打,受更重的伤。可你真的不能退缩。你的害怕才是对他们最大的纵容。如果你讨厌这一切讨厌到不怕死,为什么要怕他们?
“明白吗?一定要明白!
“哪怕永远赢不了,也不能觉得输就是理所当然。
“你不是生来让他们欺负的!”
挂了电话,摊主擦擦眼泪。阿玲递给他一张纸巾,感激地说:“谢谢你跟他说这些。”
“我是在……跟二十年前的自己说。”
“上面已经有结果了。”阿玲说,“你要不要,再帮二十年前的自己做一件事?”
他们一起走进人渣的房间。
人渣已经被打倒,脸肿得像是发酵过。老蜗身上也有伤,但显然轻得多,他对阿玲举举一个小袋子:“原来他还吸这个,我们可以当朝阳区群众了。”
摊主走到人渣面前,低头问:“记得我吗?”
“干……你……你谁啊?”人渣只有嘴巴还能硬了。
摊主一边将最大的愤怒凝聚在拳头上,一边说:“没关系,我他妈不稀罕被你记住!”
【这个世界会好吗】
阿玲继续出入415,乃至一灿的伤好了之后。这段时间的显著变化是,排长不再没事跟锅炉开些阿玲的玩笑。因为阿玲的心意,渐渐昭然若揭。
我们调侃的对象于是变成了老蜗:“明明打Boss的是你,怎么阿玲反而看上了一灿?也太不按套路了吧?”
“所有女人都喜欢帅哥,这不就是最大的套路吗?”老蜗耸耸肩,“不过,反正阿灿不可能看上她啦。”
阅女无数的一灿,已经敏锐察觉了阿玲的感情。对此他不以为然。不久,他就会交到名为静静的女朋友,然后分开。
不过,在一段时间里,他俩碰面还是有话可聊。一灿还是问:“里弟肿摸样惹(你弟怎么样了)?”
阿玲则说:“会好的。”
那天那个厕所里,当胖虎察觉鹊巢鸠踞的黑暗日子已经结束时,忍着疼痛笑了出来,然后让小夫们把自己扶出去。
一行人哼哼唧唧去医务室,沿途同学纷纷回避。来到楼梯口,他们碰到了从天台下来的大雄。
“喂,你表姐他们还真搞定了!”胖虎说,“高兴吧!那家伙走了!不过,妈的会不会办事,把我也打成这样!”
大雄别过头走开。
“嗨!你敢对我这态度?”胖虎火了,“别以为自己解放了!那家伙有句话还是没错的,我十四都不到,还可以玩死你!”
大雄停下了脚步,回头迎向他的目光,缓慢而坚定地说:“你未满十四岁,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