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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青春奇妙物语.5》(12)

2022-12-16 作者: 两色风景
  明日英雄事件
  室友们躺在阳台上,忽然讨论起一个话题:“明天会是怎样?”

  “希望明天我能找到老婆。”大叔说。

  “希望明天家人能接受我的取向。”眼镜说。

  “希望明天我的画会大受欢迎。”画家说。

  “希望明天晴,我想去看电影。”我说。

  大家异口同声骂我胸无大志。

  【芝麻开盒】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和春菜的关系会变得这么奇怪。

  比她有了男朋友还奇怪,比我的分身跟她告白了还奇怪。

  以前一见她,我必然要说:“你不就是阿春?”而她也会惊喜不已:“诶,难道你是阿福?!”“春!”“福!”“自从屠宰场的车子把你接走,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当你被主人揪着耳朵拖进厨房,我何尝不是那么想呢?”……

  现在就有点尴尬。

  陈世美被制服后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去了,神棍道具能让他逃得了一时,但不可能完全抹去他的黑历史。衷心希望他以后不要再来我们剧组刷存在了。小猫和他的病娇女友如何了我就不太清楚,鱼酱总是很高兴的吧,小猫固然不爽,但反正也放不下她,与春菜之间的关系也早已岌岌可危……

  但,那和春菜为了我而主动提出分手,还是不一样的。

  如果春菜早有决心要跟小猫掰,那救我只是个顺水人情,一举两得。但她分明还是对小猫有不舍。小猫也一样吧。在这种情况下,春菜选择了救我而放弃他,就实在有些暧昧了。

  何况小猫一直不相信我们只是单纯的“闺蜜”,就像学校里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一样。

  ……也许我们自己,都没法那样说服自己。

  这就是现在和春菜见面时会尴尬的原因。既不能装作啥事都没发生一样地谈笑“早!今天你也很胖胖哟”,也不能神经大条地问“你现在好吗?快乐吗?过瘾吗?没有什么不同吗?”偶尔瞥见春菜的泪沟深了几分,我都会良心抽痛,脑补她以泪洗面彻夜难眠,泪沟可不是乳沟那种越深越好的存在啊!

  不知何时我们才能恢复自然的交往。

  对此,415也是关切异常,纷纷建议说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负起责任跟春菜一起了,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烦得我骂道:“嬷嬷你真是个八婆!”

  嬷嬷非常委屈:“我干嘛了就被你这样骂啊?”

  我:“也没啥,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你们,只好随便挑一个来骂。”

  “……靠。”

  必须承认,春菜对我的重视让我非常高兴,大学还有半年,这会成为一个改变我们关系的契机吗?若是,改变应该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春菜已经经历了两次失败的恋爱,我的优势又在哪儿呢?
  不知不觉,自信与自卑又开始拔河。真讨厌自己的这种性格。

  不过幸好,一件事一旦过分无解,我就会情不自禁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没完没了地纠结在烦心事上。未来我写文遇到瓶颈时也这样,与其关在小黑屋里硬写,不如暂时抛开稿子玩儿去,然后就会奇迹般……忘了写稿这事!(编辑:……)我是说,这种逃避常常会带来新的转机。

  而今,我就不知不觉把思绪集中在了那口箱子上。

  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都拜这口箱子所赐。箱子里还有一些用途不明的玩意儿,但最引人在意的,果然还是那个密码盒子。

  那十位数的密码到底是什么鬼?

  先前“一家三车事件”里遇见的学长说,上一代415每人贡献一个数字构成了这个密码,并强调这密码就像是专为他们宿舍而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昔日在415呆过的人,我很难相信他们会做出什么高智商的操作,也许答案比想象的更简单。只是我们从没一门心思去想,所以才迟迟没有解答。但这会儿我受到“逃避”的动力驱使,再一次认真思索了起来。

  ——也许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们十个来设定密码,每个人会出什么数字?
  按照各自的床铺号就太肤浅了。按照每个人偏爱的幸运数字啥的,又太不着边际,应该有更具代表性的数字。

  比如我,大概会选择“2”这个数字。我的笔名就带有“二”的意思,生活中,大家也都亲切地称我为二逼。

  锅炉会选择什么数字呢?想了又想都没有答案。金氏呢,这家伙胖得爆表,也许比较适合9这个数字?反正不可能是0啦,嬷嬷才像个0呢,然后排长是1,喔,我不是说排长有多攻啦,是这货骨瘦如柴又是光棍,跟1长得最像……

  不行,怎么想都觉得很牵强。

  喔喔,如果单纯把名字和数字挂钩就简单了,比如一灿是1,八达是8……

  ……等等,这个思路不是没可能啊!

  之前我得知了,皮衣学长叫周发发,他提供的数字是“4”——4,用音符来念不就是“发”?这只是个巧合吗?
  脑子猛然又跳到一个更早一点的记忆。“流水有情事件”里认识的雨晴学姐曾经说,415以前有个叫人“王八蛋”,王八蛋,含有的数字不就是“8”?
  我越想越难以按捺,对八达说:“那个谁的电话号码给我一下。”

  “叫外卖的电话对吧?”八达说,“我要牛肉面。”

  “你只配吃屎。我要的是那个教授的电话,就你之前做广告那阵子认识的‘叫兽’!”

  记得叫兽曾经说过,他有个很欣赏的学生曾经也住415,如果那人的真名或绰号也带有数字成分,我的揣测就有了更多的支撑。

  八达本来是懒得再联络叫兽的,听说那密码盒搞不好可以打开,里面搞不好有很多钱,就立刻屁颠屁颠去打电话了。

  “那个学生叫陈望。”不久八达回馈,“因为聪明,经常考第一,人称‘南波望’。”

  我一拍掌:No.1!又一个数字!
  之前岩班长曾经帮我们找来前任415的名单,所以他们的名字我是有的。我立刻对照起来。

  以床位号为顺序,以每个人的真名或者绰号所蕴含的数字为他们所提供的密码,然后依序排成十个。

  我也看到了一号床的人——如果他跟我用的是同一张桌子,那么我曾经在抽屉下摸到的数字很可能是他刻的。那个数字是“9”,而一号铺的学长叫“时久荒”!。

  这也许是我们最接近真相的一次了。

  我先按照每个人的名字体现出的数字感做了一些选择,再打电话给认识上代415的人,了解他们各自的绰号。使我越发振奋的是,每个人都有清晰的数字开始浮出水面。

  ——有个外号叫“脱衣舞”,我就猜他的数字是“5”。话说这是什么鬼外号。

  ——有个外号叫“人妻”,那肯定就是“7”了。这宿舍的外号品味真的不要紧吗?!

  ——有个人名字叫林蛋,嗯,必须是“0”。品位问题已经不局限在外号了啊!连原名都放飞了啊!
  其他人也都聚集在了我后面,兴奋地看着我在一张白纸上排列出了十个数字来。每个人都不禁呼吸急促,仿佛一群即将撬锁成功的入室抢劫犯。

  最后我们得出的密码是:9172157084。

  八达已经殷勤地捧来了盒子。我飞快地在那个密码锁上输入了数字。

  “咔哒”的声音响起来时,我们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欢呼。那一刻,我把春菜小猫都抛在了脑后,谜团豁朗的感觉太棒了!作为头号功臣,我当仁不让地抓住已经松开一道缝隙的盒盖,向上掀起……

  【十年之后】

  我醒来时,第一感觉是有什么好刺眼,要么是谁在装逼,要么是我们又没关灯就睡了。415的优良传统就是一旦所有人都上床了,那就谁都不可能下去关灯。我们凭实力上的床,为毛还要下去!于是我们常常会在灯光大作的环境里睡着。半夜被晃醒也坚持蒙头装死。除非是刚好要下床尿尿,那就顺便关一下。但心里通常会有谜之不平衡,非得闹出点儿什么动静吵醒其他人……

  现在我就想继续睡,谁爱关灯谁关去。

  但是片刻后,我掀开被子坐起来。

  这不是415,这是个陌生的房间!家具简洁,布置温馨,窗台上摆着多肉植物,墙壁上贴着复古海报,打扫得很干净。

  之前发生过什么来着?想起来了,我们打开了那个密码盒。盒子里仿佛装着一轮太阳,开盖的瞬间,有光芒从地平线蔓延,瞬间吞没了我们全部……

  然后?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桌上有面镜子,我照了照,映出的的确是我的脸。头发短了,胡子多了,皮肤黑了,整体貌似成熟了一点。这是怎么回事?

  镜子旁边有个蓝色的手环,很像是一度流行的计步手环,但不会比一块OK绷更厚。轻薄简洁中有种高科技的逼格,上面有几颗按钮。我肯定是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但把玩了片刻就无师自通地理解了怎么用。

  我戴上手环,按下一个按钮,立刻有一束光芒在掌心投射出一个界面,大小完全跟我们惯用的手机尺寸无异,我按动别的按钮,界面持续放大,从手机变成了笔记本,但它完全是个虚拟投影,感觉不到任何重量,可是当我的手指点到屏幕上时,却又传来真实的触感。这不就是许多科幻片中都能看到的那种技术吗?!
  后台有几个程序正在运行,其中一个叫“身临其境”,我随手调出,运行速度极流畅,我眼前一花,置身的地方变成了一块悬空漂浮的大石头!不远处有座飞空岛屿,刺眼的阳光与鲜亮的蓝天几乎要闪瞎我的狗眼,耳畔的风声与飞舞的乱发提醒着我此刻的真实,那种往前迈一步就会一边喷尿一边坠落的真实……

  突然,这一切消失了。我又回到了房间里,身心发毛的恐惧还没散去,虚拟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字:“经检测,您的生理承受指标低于安全值,为了您的健康着想,系统已为您自动登出。”

  我的心狂跳了几秒钟,渐渐平静下来了。又一些记忆涌进了脑海:“身临其境”这个APP是通过裸眼VR技术让人进入虚拟空间旅游,目的地可选择世界上任一真实地点,也可以是圆明园、庞贝古城等历史遗迹的原貌,还可以是一些纯粹脑洞大开的场景——比如我刚才体验的“天空之城”。

  醒来到现在也就几分钟,但我已经对现状有一点概念了。

  为了增强说服力,我拉开了窗帘,眼界大开!无数张牙舞爪的飞车正在凌空疾驰,一座座鬼斧神工的巨厦拔地而起,浑身金属光泽的机器人遍地横行——以上这些,统统木有。

  我仍在福州,这城市大体还是我熟悉的面貌。虽然的确是多了一些新的高楼和立交桥,但也没有尖端到让人一看就觉得自己“身在未来”。

  我胡乱穿好衣裤,走出房间,迎面是个小客厅,我想起自己是租住在这里的。接下来我开始对地点有了概念,下楼怎么走可以出小区,附近有哪些店,这里隶属什么区什么路……全都了然于胸。这感觉非常奇妙,就像是一个失忆患者,不断被熟悉的场景激活沉睡的记忆。

  头顶飞过一个人,背上的背包发出噗噗噗的声响,使我一时错觉丫在喷屁飞行,然后想起这是最近流行的飞天背包。

  路上往来车辆大多画风整齐,包括速度、间距都很统一,且无人驾驶——哦哦想起来了,这些是电脑控制的共享汽车,扫码可上,输入目的地就会用最安全稳定的方式把你送达。

  满街的人都佩戴着手环,娴熟操作着虚拟屏幕。昔日的实体智能机已经是大哥大一样Low的古董了。

  长椅上有人对着空气滔滔不绝,旁人见怪不怪。因为那人戴着VR隐形眼镜,此刻面前有一个仅他可见的形象。那也许是男的,也许是女的,也许是可以站着尿尿的女的。

  巨大的电子广告牌上,宣传着一款新出炉的人工智能……

  这里是未来。

  不是非常未来的那种未来,而是十年后的“近未来”。想不到只是十年,社会就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虽然没有烂操变一灿那么翻天覆地吧,至少烂操已经变成金氏了呢。

  十年什么概念?大三上学期的我们,差不多是二十岁左右,十年后就是三十岁。三十岁啊!真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年龄。当我们还是正太时,被问对三十岁的人有什么感想,我们都会含着手指问:“他们出生时,新中国成立了吗?”“日本鬼子被赶走了吗?”“家里有电吗?可以把蜡烛省下来玩滴蜡吗?”……就是如此天真呢。我们想象自己的三十岁,也总是笼统而抽象。无非觉得,啊肯定已经结婚生小孩啦,反正每天要上班啦,会开车会修东西会干很多事啦,等等。而不会具体思考那时自己发福没?发际线君还好吗?手头欠着多少贷款?老婆跟人跑了吗?跑得快吗?姿势标准吗?……

  站在一个年龄,想象另外一个年龄,总有着隔岸观火的肤浅。

  而现在我三十了。样子上还是可以伪装一下二十几。要说最大的区别,应该是穿的衣服比以前好了。以前我们都在路边买那种十块一件的T恤,一穿就是一夏天,还有那种松得仿佛随时会露出三角的肥裤子。而现在只是简单穿穿衬衫牛仔,不知为何就更显成熟好看。所以说一个人的年轻许多时候是体现在丑和土方面的……

  正思绪万千,手环传来微颤,一个泡泡对话框浮现空气中,喔喔,是十年后版本的微信群呢。嬷嬷在里面叫:“你们谁在啊?!”

  得,光顾着感受日新月异,竟忘了更重要的事。当时415全体都被密码盒里的光辐射了吧?那是不是全都到这儿来啦?

  看来是的。因为很快群就炸了,大家纷纷刷屏:“我在!”“我也在!”“还有我!”“这是什么地方啊?”“十年后!”……

  七嘴八舌的刷屏后,还是一灿做出了掷地有声的指示:“统统闭嘴,见面再说!”

  大家安静下来,异口同声:“我靠,你的发音怎么这么标准!”

  【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个时代还没出现瞬移科技,不过据说已经有科学家在开发了,用仪器把人分解成原子传送到另一个地方再组装起来——可惜我们暂时无缘感受。要见面还是必须借助交通工具。

  碰头地点是手环里的智能管家定的。十年来城市不断整容,涂脂抹粉,很多路已不好找。但AI太方便,我们报上各自的位置,它立刻选定了对每个人来说都能轻易抵达而且性价比超高的一家餐厅,并同时为大家安排了车。那些自动汽车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循着完全不堵的道路将我们送到了那餐厅,下车付款时拿手指在一个采集器上按一下就行。现在已经是单凭DNA就能买单的方便时代了。

  随着大家陆续抵达,我得以提前领略了415十年后的风采。

  首先是锅炉。丫的穿着品位比以前好一点了,不再是永恒的粗布衬衫和粗布裤子,米色上衣和西装裤的搭配居然还有那么一点儿时尚。好在他还是一咧嘴就露出那片鲜红的牙龈,看了安心,用了放心。

  “话说你没戴眼镜诶。”我说。

  “嗯,这年头癌症和艾滋都能治了,何况近视。”

  “这么说你可以放心地去得艾滋啦。”

  然后是金氏。唉!金氏他……想不到他竟做出这种事!他不再是我们最熟悉喜爱的金氏了!他瘦了!赘肉去无踪,骨架更出众。也就是脸还有那么点儿圆,圆得很敷衍,很没有诚意!

  “那只是因为现在的整形技术很发达,抽脂更是一毛风险都没有。”金氏扭动着小蛮腰解释,“应该很快又会吃胖呢,只好到时候再去抽啦。”

  “你太谦虚了。不过这也证明了,你的丑跟肥胖无关。”我给予肯定。

  既然整容那么发达,烂操肯定已经变成美男子了吧?然而丫的狼牙棒脸却还是熟悉的味道。痘田则呈现欠收状态,狼牙棒上的刺因此都没了,所以严格说,他现在只配叫按摩棒。至于痘痘去了哪儿,据说是年纪到了,说没就没了。

  “而且你们知道吗,”烂操一边冲服务生抛媚眼一边说,“潮流在变。花美男不吃香了,我这种帅哥才会越来越受认可呢!”

  “这样啊,服务生,麻烦上一盘牛粪,一会儿我们要给帅哥敷脸。”我说。

  八达的登场可以说是让人眼前一亮的。主要因为他……是光头。复苏的记忆告诉我,丫校园生涯谢幕的同时,头发也开始谢幕。虽然现在已经有了高效生发剂,可买它需要钱啊,而秃顶却能省下不少洗发露和水钱,八达为此痛心疾首,后悔没有秃在起跑线上,否则能省多少哇。不过即使秃了,丫也还是很像张震呢。只是这个时代的小孩都不太知道张震了,需要人提醒:就是在你爱豆新片里演阿公的那个阿公呀。

  “话说你现在还穷吗?”我问。

  “不穷!我家差不多三百平!”八达说。

  金氏凑过来说:“他现在住的地方只有茅坑大。是每天用‘身临其境’APP把自己投影去的豪宅。对了,他还是单身。”

  ……八达真是出走多年,归来仍是少年的典范。

  该说嬷嬷了。其实我特期待丫能在这个新时代重拾自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可惜没有。嬷嬷现在是个小胖子,肉嘟嘟的十分喜感,丫在康师傅当个小头目,爱岗敬业的后果是经常以泡面为食,整个人也就跟面一样涨开了。当然这家伙胖了后更萌了。

  “我和许多读者都只关心一件事,”我问,“你跟武则天还在一起不?”

  “这不废话吗?”嬷嬷快乐地说。

  这人可说是迄今为止画风最正常的了,太气人了,所以我们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在沙发上凌辱了一番。

  接着是排长。其实,我本不指望能看到排长的,十年生死两茫茫,排长当年就已经一只脚踏在棺材里了,现在坟头的草应该也长成草原了吧……但我们还是看到他了!奇迹啊!科技太伟大了!这个时代的人平均寿命一定都是五百岁吧!
  排长一边殴打我一边说:“妈的都过十年了你的嘴还是那么贱!”

  好吧,苟活至今的排长现在身材很好。佝偻干瘪已成往事,稀疏的头发植过,乌黑茂密,人胖了后皮肤也被撑饱了,皱纹消失不少。总之丫变年轻了!以至于我们不得不讨论:“这是老排的孙子吧?”“别那么损了,要我看啊,是曾孙子……”

  大卫不再白皙,皮肤黝黑,因为缺乏运动而挺起了肚腩,脸也从四方变成了椭圆,一代著名雕像,不幸沦为套娃。他说:“原来我毕业后去了日本。这几天刚好回国探亲,否则还见不到你们呢。”

  “哇去日本了!这么说以后我们看动作片能看到你咯?”

  “我在日本有正经工作!”

  “知道啦知道啦。所以给我们发种子呗?”

  终于,万众瞩目的一灿出场了,啊,这人真是岁月的良心,丫颜值不改,满身名牌,倾国倾城。这些年他自己开公司做手机生意,搞得家大业大。但忙于事业的同时不忘健身,堪称土豪界的清流。这餐厅的一个机器人女服务生看到他都激动得天线冒烟。

  “这个时代可真是不简单呀。”一灿拿出一支雪茄来抽,“哦,你们好奇我的普通话对吧?都是靠这个啦。”他指指脖子上的一条项链,“这是一款最新的翻译机,选好语种就能根据声带的震动同步翻译。特好用。”

  ……所以这人的口音还真是只有高科技才能拯救啊!这样的一灿好无趣!再也没有值得我们爱的地方了!
  最后就是老蜗了。应该说,他的形象才是最令我们意外的。在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呈现出“进步”的时候,丫却神情憔悴,死气沉沉,看着跟刚被放出来似的。

  “这个时代的游戏肯定超好玩,你是不是又熬夜开黑了?”我问。

  “屁啊!”老蜗哀嚎,“我混得很差好吗!没有工作,几年前老婆跟人跑了,赌钱输了被人打,落下一身病根,家人跟我断绝关系,现在住一个月一百多的破房子……”

  我们听着老蜗的苦难史,满头大汗。虽然莫名被丢到未来,但对我们来说,新鲜远多过恐慌,毕竟这世界太有趣了啊,不断涌现的记忆也帮助我们建立起中年的三观。所以刚才见到大家,心情真宛如奔赴一场十年后的同学会。直到老蜗携一身低气压出现,轻松的气氛才被打破,太沉重了!
  “啊,该死。我在烦个毛,我才二十!”老蜗抓抓鸡窝一样的乱发,“你们懂的吧?忽然会想起很多事,分分钟把自己当三十岁。”

  我忙说:“大家要警惕,别被三十岁的自己给取代了啊。那可就相当于有整整十年被偷走了!”

  “如果能清楚地回忆起过去十年发生过啥,倒也不能说什么被偷走了。”一灿吐了口烟。

  “你好像很进入状况嘛。”老蜗说。

  “不用再浪费十年去奋斗,直接享受现在的成果,没啥不好啊。”人生赢家一灿笑着抖擞了一下西装。

  “你现在的老婆是阿玲吧?”烂操看不惯一灿的得瑟,“再有钱,跟那种女人结婚有毛乐趣?”

  “那你傻了,有钱什么女人得不到?”排长路见不平拔舌相助,然后跟一灿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就那种特别丑陋的油腻猥琐自大的中年人的笑容!排长就算了,难以置信一灿会这么笑!
  “……啊不好。”排长跟忽然反应过来似的揉了揉脸,“在这个年龄状态下呆久了,一不小心就忘了自己是穿越来的。”

  “对对。”一灿忙也吐出雪茄反省,“现在这个我在商场经历了很多,整个人都变了,不好意思啊。”

  “所以,果然是那个盒子让我们穿越的吧?”锅炉问。

  “嗯,看起来是这样,而且还是魂穿。”我说。415虽然遇到过各种怪事,但是穿越经历最丰富的还是我,但我都是被魔女巴蕾舞带着穿的,再有就是吃了后悔药后,那都跟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

  “所以,我们怎么回去?”金氏问。

  “……还是只能靠那个盒子吧?”我说,“我想不起它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大家纷纷回忆,纷纷摇头。

  “会不会,又回到当初被挖出来的地方去了?”宝箱的发现者大卫提出。

  “那样的话就完了。”八达说,“记得么,我们那所学校——”

  我们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大学的相关记忆,然后心此起彼伏地下沉。我启动手环里的一个地图程序,将母校的现状投影在这个包厢里。

  我们的学校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屹立在那片土地上的,是一座养老院。凝视那清晰而真实的影像,找不到一丝往日的痕迹,更何况是那口箱子的下落。

  一筹莫展良久,一灿按下餐桌上的一个钮,招呼服务生上菜。

  “都这样了,先吃饱再说,别浪费我们现在的身份。”他耸耸肩,“这里的菜,大学狗可吃不起啊。”

  说这话的一灿,多少代入了一些三十岁的人设吧。我们互相看看,果断赞成,既来之则安之一向是415没心没肺的宗旨。

  这家的菜真的很好,比我们任何一次聚餐吃得都好,以至于再怎么隐隐不安,身体还是很老实地沉浸在了喜悦中。

  这就是成长的福利吧?
  【十体】

  酒足饭饱,离开餐厅。

  这真是有史以来最奢靡的一顿舍撮了。大家都是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有人剔牙,有人拍肚腩,有人耷拉着裤腰带……真是一群不顾形象的中年人啊!

  我走在最后,看着八达的脑瓜反射着路灯的光辉,看老蜗因为吃了这顿没下顿而把自己撑到极限,看锅炉工对电话那头的媳妇嗫嚅着这就回去了……心情复杂。原来再过十年,我们就是这种鸟样啊。明明几小时前我们还是大学生。真是恍若隔世。

  过去十年的记忆越是清晰,越让我觉得那些天马行空的宿舍生活仿佛……编出来的一样。

  “哎,”我忽然开口,“你们说这个年纪的我们,还会碰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吗?”

  大家面面相觑。我们都一样,没法靠硬想去记起一些事,得有些什么因素作为触发才行。因此大家集体懵逼。片刻排长说:“我想应该没了吧。”

  “为什么?”

  “幻想是年轻人的专利啊。”排长叼着牙签,“中年人只关心现实。光是养家糊口都忙不过来啦。”

  以前我们成天吐槽排长多老多老,可现在他年轻了不少,一开口却苍老得史无前例。

  “没事就先散了吧。”烂操说,“我还有个客户要去应酬呢——现在的我也是自己创业,业务都得自己跑。超麻烦!”

  大家都没意见。这又让我感到一阵心慌。过去的冒险里,我们唯一的共识是大家只要在一起,就能战胜一切困难。但这会儿,比起想办法回去“昨天”,我们居然本能地想先应付“今天”。于是工作、家庭这些就成了不可忽视的绊脚石。就连我也不禁要担心,我那些还没交的稿子。

  嗯,我现在是个自由作家。认识到这点的同时,也就想起了这十年的奋斗有多么不易。可以说不管就不管吗?

  ……沉迷三十岁的后果,会不会就回不去二十岁了?
  耳畔响起一阵蜂鸣声:“嘀——嘀——嘀——嘀——”

  那是跟警报一样烦人而突兀的声响,我眉头一皱,看到其他人也都露出被吵到的表情。看来,大家都听到了。

  与此同时,关于这“警报”的记忆也苏醒了。我不禁兴奋起来,朝他们喊道:“还等什么!快!”

  另外九人的脸上交错着茫然、不耐烦和新鲜感,然后不约而同地握住了自己的手环。

  我们的身体发出了光芒,好像下一秒就会爆炸。然后,一股由内而外的力量带着我们,直冲高空!我们化作一道道光芒,最终聚拢在了一起!
  一切平静下来。

  其他人都不见了。天空中只有我一个。我凌空站着,穿着奇怪的服装,手脚变得更长了,胸肌挡住了低头的视线,体内翻涌着澎湃的能量。

  我很想动动手脚,东张西望,但我能感到自己在这个身体里,却无法自如地操控它。这就仿佛坐在一辆车的副驾位置,车开我也动,车撞我也痛,但开车的不是我。

  “嘀——嘀——嘀——嘀——”扰人的警报没完没了,而不远处正有一座小工厂冒烟起火。这警报,是在提醒我们去救火!

  我看向厂房,目光穿透墙壁,捕捉到了滞留在里面的人。一对男女职工正被烟熏得走投无路,他们一定是醉心工作才耽误了逃跑吧。啊,衣服裤子都没穿好呢,一定是因为火场太热所以脱了。真敬业啊。话说我不但看得清楚,他们的哭喊和心跳也都历历在耳。看来这个身体的功能全都是强化的,这就是传说中的超人吗?
  于是超人径入火场,撞碎玻璃就像撞碎一个肥皂泡那么轻松,热浪和烟雾扑面而来,温度甚至比不上一台吹风。超人跟吹蜡烛一样呼出一口气,狂风过境,灰飞烟灭。

  敬业的男女得救了,就是风势略猛,把他们仅有的遮羞布也吹没了。消防车已经来了,相信群众都能理解的呢!
  对他们帅气地挥挥手后,超人一闪而逝。

  顺便,就在正义得以伸张后,那吵耳的警报声也消失了。

  超人屹立高空,眼前是皎洁的满月,银光淅淅沥沥洒遍云层。此情此景令我心潮澎湃。虽然刚才救人的不是我,但我的体会却与超人完全同步。

  这滋味实在是太棒了吧!这种——世界尽在我脚下,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快感!
  超人闭上眼睛,沉入回忆,我也不禁照做,一起重温这段奇迹的始末。

  【诚如神之所说】

  不说不知道,原来超人这个副业,我们已经做了七年。

  大学毕业后,415一直保持着联系。虽然不住一块儿了,但还是每天在群里唠嗑,分享新闻、段子和美女图片,当然也有诉苦道喜和相互关心,比如“嬷嬷,掐指一算你姨妈也该来了,多喝热水”,或者“排长你的终生大事怎样了?张阿婆人不错你就别挑了”之类,真是情比金坚。当然,定期聚会也是必要的。虽然无非就是吃吃饭唱唱歌,并且除了婚礼之外很难全员凑齐,但十个人的心一直在一起,从未走远。

  ——所以才会被神看中啊。

  那是在金氏的婚礼后。是的,金氏终于名猪有主了。他的对象是金妈妈帮着找的,那之前经历了无数次相亲失败。新娘挺苗条的,而那会儿金氏还很胖,我们就不禁担心他半夜一翻身,天亮后就要为杀妻罪名远走天涯……

  在金氏的婚礼上,我们开足了诸如此类的玩笑。金氏全程都在骂我们人渣。直到散场大家才真情流露。那时金氏号召我们住一晚,说他都安排好了,但几个第二天有事的人表示不了。都是第二天要上班的人,夜不归宿也没那么自由了呢。

  “但我们还是全部来给你捧场了,够意思吧?”排长说。

  “宿舍的重要储备粮终于要进别人的锅了,来送行也是礼貌呢。”大卫说。

  “答应我,从今天起,好好配种,多生小猪!”八达握住金氏的手,声音哽咽。

  金氏追着我们揍,然后正经地说:“谢谢你们都来啊。”

  我们之间很少很少会说这么客气的话,“谢谢”更是只会出现在“烂操,谢谢你长这么丑,衬得我们都好美”之类句式中,所以听金氏这么说真是既不习惯又很感慨。

  这时,我们的头顶出现了一团白光,就那种UFO降临的效果,霎时我们都被晃得睁不开眼,只听一个深沉的声音叫道:“合格了!”

  “好亮啊!谁啊?”我们捂着眼睛问。

  “我就是你们所谓的‘神’。”

  “我们见的神多了!你是哪一类啊?”

  “……呃,严格讲是外星人啦,科技比你们先进,所以也能算神。”

  “外星人我们也见过很多啊!你是哪个星球的?”

  “……咱就不纠结这个话题了吧。总之我们的存在是为了维护和平。我们游走于不同的星球,赐予当地生物强大的力量,让他们可以保护自己的家园。”

  “怎么听起来这么中二啊!不过我喜欢!”

  “那你们是愿意接受这个使命了?”光之声很高兴,“别担心,你们只需要守护这座城市就好。别的地方有别人,这种援助已经进行很久啦。”

  “顶顶(等等)。”口音还没被科技拯救的一灿问,“系锁要偶民钱部单音寻(是说要我们全部当英雄)?”

  “是这样的。我们给予的力量太强,并不是所有被选中的对象都能承受。尤其你们地球人体质很弱,必须多人组合为一个整体,才能运用自如。”光之声说,“根据经验,最佳合体人数为十,最关键的一点是,合体者之间有着无与伦比的羁绊和凝聚力,那才能完成共同目标。我暗中考察过你们的人品和关系,完全合格!”

  我们都有些自豪。论全员一条心,415还没怕过谁!
  是的,对于做英雄这事——虽然严格说来只是十分一的英雄——我们是很有兴趣的。那会儿大家都还是社会菜鸟,内心的少年魂尚未熄灭。而超级英雄的电影如火如荼,哪个少年会抗拒成为英雄?

  “不会太影响工作吧?”康师傅好员工嬷嬷略有些不放心。

  “对哦,我需要多点时间陪伴娇妻。”新婚猪尔的金氏说。

  “这个请放心。合体后各位会拥有多种超能力,其中一样就是光速飞行,一般的事件几秒就搞定了。”光之声说,“另外,合体后你们会散发一种电波,不管别人是想要记住你们还是想要设备偷拍,都会被干扰,不必怕暴露身份。”

  这样啊。这年头的英雄可真是好当啊。我们顿时放心了,甚至还有隐约的遗憾,毕竟双重身份也是英雄的浪漫呀。

  “对了,”锅炉又提出了新问题,“十个人合体,那思想呢?谁主导?”

  “随机的,唯有这个是技术无法解决的,但正常来说每个人都有机会轮到啦。而且就算控制权在别人手上,每个人还是一样会感同身受哟。”

  “别说了,赶紧让我们试试吧!”我等不及了。

  “好的,我已经把力量存进了你们的手环,你们只需要……”

  我们便按照指导,握住手环,心里想着要和其他人融为一体……手环很快开始发热,我们身体一轻,化作光束飞升,十道光碰撞融合,英雄界的一颗超新星就此诞生……

  ——这就是“415-Man”的起源故事。

  也就是从那年起,我们开始了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生涯。话虽如此,大部分任务都很简单啦。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跟经纪人一样帮我们筛选客户爸爸的订单。比如有人溺水,如果有人去救了并且肯定救得上来,我们就听不见警报。换句话说需要我们去救的八成已经喝水喝得差不多了且方圆十里都是旱鸭子。我们的出动频率不能算高,现实也不会动不动出来个魔兽怪物外星人要打,所以刚当英雄那阵我们可寂寞了,恨不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没事拆个楼然后重建什么的。

  那是毕业第三年的事了。那时我们还没很忙,还能欢聚,还能幻想。

  还是少年。

  【超人:平凡之躯】

  闪回结束,回到当下。

  超人的我们睁开眼睛,调出手环的自拍模式。合体后的我们这么厉害,那颜值是不是也很惊人?!
  嗯……怎么说呢,比较一言难尽。我本以为合体后的长相会是精选每个人最好看的部位拼在一起组成一个绝世美男,结果被拼在一起的是每个人最有特色的部位啊!
  比如说发型,我们中数八达的光头最醒目,所以超人就是光头啊!我变秃了也变强了是吗?!然后脸型是烂操的,那狼牙棒哦不是,按摩棒脸显然过目难忘对不对?所以锅炉工的大板牙也必须上缴给超人才行了。瘦身成功的金氏无法贡献肥膘,但那两片厚如腊肠的嘴唇可休想跑。眼睛是我的,单眼皮,这算什么,是说我的眼睛在所有人里最小吗?!此外身高是大卫的,皱纹是老排的,坚挺的鼻子来自一灿,晦暗的肤色却不幸属于老蜗,小胖子嬷嬷取代金氏奉上了肚腩与八字奶, 真令人心痛!还好他良心未泯,在超人的举手投足间植入了不动声色的娘炮感……

  之前我还为身为拉风的英雄却不被人铭记而遗憾,鉴赏完这个造型后释然了。还好不会被记住啊。受害者也不会想被这样一个奇形怪状的大叔拯救吧!

  这时,超人又把手按在了手环上,丑陋的身体再次精光四射,好像要炸了。我只觉得一个恍惚,又回到了地面上,分解回十个独立的个体。

  我们凑到一起,兴奋地交换着感受,仿佛刚看完一部超爽的电影。我问:“所以刚才操作身体的是谁?”“我我我!”烂操举手,“哇靠真是太棒了!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屌过!”“原来就是你这个老司机在担任司机啊,你肯定是故意吹掉那两人衣服的吧!”……

  “嘀嘀嘀——”正聊得火热,又闻警报声,我意犹未尽地叫:“又有任务了
  “不是不是,是我的电话。”锅炉举举他发光的手腕,“我的……媳妇,催我回家了。”

  其他人闻言纷纷收敛兴致,“是啊,都这个时间了。”“靠,我明天要上早班!”“我还得去赶下一摊应酬呢。”……

  “那我们这几天就先扮演中年人吧,也别给未来的自己添麻烦。反正暂时不知道怎么回去。”我说,“啊,我只希望回去前多出几次任务,能当司机就更好了!”

  “段段还真是永远都精力充沛啊。”“是啊,跟个小孩子似的。”“不用上班真爽。跟我们就是不一样。”“行了。群里说吧,白!”

  他们揶揄着我散去,转眼就剩我自己了。不知为什么,我隐约有点儿不舒服。他们刚才那些话貌似不是自己想说的,而出自三十岁的他们之口,有那么一点……阴阳怪气?希望是我想多了吧。话说从二十岁切换成三十岁真像是无忧无虑的小鬼变成了苦逼兮兮的家长啊。上一秒还在梦想飞天打怪,下一秒就要操心上班打卡了。

  不用上班很自由什么的,只是他们不了解我罢了。我也有我的辛苦和烦恼啊,除了要应付编辑,还要应付——

  我的手环也响了,弧度上显示出一个人名。我的思绪不得不从英雄身上移开。

  任何人来到未来,只要是适婚年纪,都会很感兴趣自己的另一半是谁吧?我也不例外,虽然一路被琳琅满目的高科技吸引,完了见到槽点满满的十年后的415,再然后是荡气回肠的英雄体验……但在这些的间隙里,我还是想过,三十岁的我结婚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

  那我有女朋友了吗?再不然,有男朋友了吗?
  前一个答案是肯定的。

  此刻来电的就是她。

  我已觉察了蛛丝马迹,想起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却下意识地将面对她的时间延后,明明只要回她一条信息,我们就能再早几小时说上话的。

  她是梅子。

  不是春菜。

  【明天我要嫁给你啦】

  大三下学期流行专升本,半个415都参加了,包括我。虽然有让学历高一点好找工作的因素,更多还是希望能在象牙塔里再呆两年,不要那么着急去见社会大魔王。

  结果很不幸,我考砸了。如果别人的考砸是骨折,那我就是粉碎性骨折。然而春菜却考上了。

  春菜去另一所大学继续读书,而我毕业了。跟家宅了一阵,倒卖了一些二手书,找了份没前途的工作,闲暇时间写稿赚外快……渐渐写出了点儿名堂。回过神来,已经出了几十本书,成了所谓的自由作家。

  刚开始和春菜是有联系的。拿起手机扯淡,放下手机约饭。我曾以为距离不会稀释感情,事实是少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环境,共同话题就是越来越少,加上大家各有各忙,慢慢也习惯了好几天不说话。等到春菜交了新男朋友,互动频率就更是一落千丈。

  新男朋友……她当然有权力交新男朋友。我试图在三十岁的脑海里搜索刚知道这事时的心情,应该是相当晴天霹雳吧,然而我只搜到晴天,霹雳的划痕那么淡那么虚无。三十岁的我居然已经不在意了。

  与梅子的情况则相反,我们是在失联了几年后重又勾搭上的。她毕业后回了老家当幼师,后来又回到了福州。我们自然而然又走到了一起,乃至住在了一起。

  当然,那是在我和春菜渐行渐远之后了。

  回忆到这里,我觉得胸腔有些空空荡荡。三十岁的身体在用二十岁的灵魂惆怅吗?我就努力回想跟梅子的生活。我们一起做饭,一起旅行,一起逛街……我去幼儿园接她下班,她很自豪地向老师家长介绍我是写儿童文学的;她在冬天叫着“好冷啊”钻进被窝里,我们齐心协力地把对方的脚捂得热乎乎……

  我一边浏览这些走马灯,一边回到了住处。进门时想:难怪这个家如此井井有条。

  梅子穿着围裙,正在做卫生,看到我,立刻露出温柔的笑容。

  十年后的梅子,我已经温习得并不陌生。她的体型稍微圆润了一点,可能是当幼师的关系,笑起来竟比十年前更纯真甜美。总之,是个可爱的小女人。

  梅子和春菜一直都是不同款的。

  “你去哪儿啦?这么晚才回来。”梅子放下家事,给我倒水。

  “跟老排他们吃饭去了。”我说。

  “稿子写完啦?记得你说还欠三万字。”

  “嗯啊……今晚应该能搞定一篇。”

  “又要熬夜?就叫你干完活再去玩了。”梅子双手叉腰,无奈地说,看着像教育小朋友的职业病,“不过,你们那么久没约了……哦,懂了,你们又当英雄去了吧?然后顺便吃了个饭?”

  我和梅子说过不少我们的遭遇,她知道合体的梗也并不奇怪。我就顺水推舟地点点头。梅子问:“聊得开心吗?”

  “挺好的。”

  “看吧。”梅子竟有些得意,“前几天你还说什么宿舍的感情变了,我就说你想多了啊。”

  我不禁心头一暖。

  接下来梅子絮絮地说自己的事,她这两天回老家了,她外婆之前跳广场舞把腰闪了,她老妈做了许多她喜欢吃的菜,她继父这两年也没那么讨人厌了,她还见了几个老同学……

  我有预感梅子会说啥,果然她说:“每个人跟我聊着聊着都会问:啥时候结婚?”

  她看着我,目光充满期待。这个重大问题居然这么轻易就说出来了,主要是我们也讨论过不止一次。说讨论并不恰当,因为我每次都打哈哈,顾左右而言他。三十岁的我,还像是二十岁一样觉得这事并不着急。梅子倒也没有不依不饶,但可以感受到她渐渐着急了,毕竟她也快要三十岁了。

  梅子忽然喊我的名字,“你爱我吗?”

  “……当然。”我说。

  “会和我结婚的吧?”

  “……当然。”

  “又敷衍我。”梅子叹了口气,“你啊,一直长不大。也就是我这种成天和小孩打交道的受得了。可你就打算一直拖下去?”

  我无话可说。二十岁和三十岁都无话可说。

  “就今年吧,好不好?”梅子认真而耐心地看着我的眼睛,“你不用烦,我来搞定那些琐事。”

  我想回避梅子的目光,我今天才第一天三十岁啊……但梅子捧住我的脸,逼我看着她。

  我忽然想起了有一天清晨,我醒来时,梅子坐在被窝里,侧着一张脸,毛茸茸的阳光从窗帘后爬进来,照见她的脸颊湿漉漉的。我一惊,慌忙闭上眼睛装睡。起床后梅子的情绪一如往常,不见丝毫哀伤,几乎让我觉得之前是在做梦。

  我想到这件事,点了一下头。

  梅子开心地笑起来,扑上来深深地亲了我一下,我任由她抱着,也用手圈住她。如果那时我能看到自己的表情,未来一定能更深刻地描写茫然。

  我很希望赶紧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想变成超人,自由自在地翱翔夜空。

  【超人不会飞】

  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我足不出户,埋头日稿,也算是预习了自己未来的苦逼日常吧。以前觉得宅家就能赚钱好棒棒,能干自己喜欢的事好棒棒,但任何事都有它的甘苦。碰上没时间没灵感旅着游生着病却还得强撑着写稿并且还不能写得太差因为那是对编辑和读者的不尊重当然也可以试试不尊重但后果可能就是把自己饭碗给砸了——啊真是想死。

  三十岁的人生经验调教着二十岁的我,后果是我还真能娴熟地调动文笔和脑洞来编故事,对自己有点佩服。但整体还是觉得不在状态,果然还是跟梅子有关吧。我们要结婚了。虽然她说不用我操心,但怎么可能完全袖手旁观?可一旦参与就烦不胜烦。白天的工作受影响,晚上只好熬夜,然而年纪大了熬不动了,一困就有猝死的预感,多浓的茶和咖啡都没用……啊啊啊!好想回去二十岁啊!那这些就可以缓刑十年面对了!
  可怎么回去呢?我把昔日的大学和今日的老人院进行位置比对,希望找出那口箱子的出土地点,结果发现那里已是厕所。怎么挖?你告诉我应该怎么挖?!而且真能挖出我们要的东西而不是其他污秽内容吗?!好崩溃啊!

  而焦虑的顶点,却还是出自我们。

  三天下来,好像只有我在烦恼如何回归,其他人则开始融入这个时空。经常我召唤大家共商良策,他们则回应我“正在做饭”“正在做报表”“正在做丈母娘眼中的好女婿”之类中年答案,我哭笑不得地说:“就说不要太把自己当这里人啊,我们早晚要回去的!”但他们也振振有词:“二十三十还不都是自己?不能害自己吧?”“关键是我们啥时候能回去啊?不给自己擦屁股吃什么啊?”……等等,这话听起来哪里不对啊!

  有时候我会想,会不会正是因为我们跟“未来”越走越近,才导致我们离“过去”越来越远?可即使是我也不能做到完全放开“未来”,的确我比他们时间更宽松,但也不能每天无所事事就跟那儿瞎忙活回归,更何况,回去的办法连影子都没有。

  这种时候,唯一能让我逃避烦恼的,就只剩一件事了。

  三十岁之旅的第四天,我终于又等到它了。

  “嘀——嘀——嘀——嘀——”

  当头昏脑胀的我确认了这真是警报而不是幻听后,整个人满血复活,跑到群里大叫:“放风的时刻来了!赶快合体!”苦逼的我刚交了稿子,现在就差个超人带我飞了!

  然而群里的反馈仍是那么扫兴和不凑巧。锅炉说:“不行啊,今天领导来我们厂视察!”嬷嬷说:“我今天要跑地面店呀!”老蜗说:“你妹,我在带我女儿,我一个月才能见她一次!”

  我本能地又想说“不要把自己当中年人”,但没说出口,我忽然觉得,现在他们就是三十岁,而不是什么穿越过来的年轻人!
  又一些往事在这时涌上我的心头。

  其实,超人的工作成为负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最初的新鲜感消散后,我们对于当英雄的热情与激情也就每况愈下。这当然跟任务整体比较枯燥有关,此外,当英雄却不被记忆和讨论也是重要原因,但最最关键的是,大家都忙起来了。原本奔三就犹如奔丧,是没法太轻松愉快的。不分场合响起的警报就跟不分场合苦恼的熊孩子一样烦人啊!

  锅炉在二十五岁喜当爹,从此业余时间都奉献给了尿布和奶瓶;大卫那时刚到日本,为了给我们奉上最棒的影片而没日没夜;排长为取悦客户喝酒喝出酒精肝,不得不开始嗑药日常……但警报一响我们还是得合体,否则就要被吵死!当初那个躲在一团光里的神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想退出都找不到人递辞职信!积怨之下有一次排长还冲我发飙了,因为我表现得超期待出任务,令人火大!
  这样说来,救火的那次合体,竟是这些年来最顺利和愉快的一次。现在的抗拒才是常态。

  “……走吧。”我握着手环,几乎是恳求,“再拖下去,要救的人死了怎么办?搞不好我们还得受罚。”

  半晌,我感觉身体开始化作光,知道他们到底是妥协了。

  我是真的很喜欢当英雄啊,即便只能在空中翻腾几分钟,都会给我至高无上的快乐,因为这份脱离现实的神奇,会令我觉得生活仍有无限可能。

  没想到期待已久的时刻到来,我会如此失落。

  有些游戏,我想要一直玩下去。可是玩伴都不在了,怎么办呢?

  【不义联盟】

  一周了。

  我还记得,我是穿越来的,我才二十岁,我不曾经历过到三十岁为止的这十年。然而那十年的记忆却是如此真实,我不能阻止它们填充空白,倒是遥远的二十岁,我要如何证明它还未逝去?

  我想,如果我都开始困惑,那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没什么好得意的,但我的确是415心态最年轻或者说最幼稚的一个。不得不感谢我的作家身份。常年宅在家,人际关系简单,社会尤其名利场的勾心斗角——不是说完全没接触,但确实相对较少。而且我主攻儿童文学和青春文学,单纯与怀旧是很重要的创作品质。比起一灿老排他们的摸爬滚打轻松太多了。回想过去十年,除了被一个叫林竹的女漫画家用黑心日本游坑过一把外,我甚至对社会的险恶都毫无概念,真是标准的温室花朵了。

  十年前和十年后,我都在努力保持着对世界的好奇,以及内心的自由。我以为这是每个人都需要的。即使用成长当借口骗自己说不需要,也终会在某个时刻暴露内心。

  ……其实会发生那件事,也是内心被过度压抑后爆发的一种体现吧。

  那件事就发生在一周后的下午。

  警报又起。正试着用想一想就出字的脑波输入法赶稿的我,第一反应是群里又要抱怨了。果不其然。而我已经习惯了他们这种画风,不劝不跳,不给自己找堵,一边静待发展,一边想这次我能当司机就好了。

  合体完成。司机仍不是我。随便吧。不管我们在什么地方响应召唤,合体后都会出现在距案发现场最近的地方。当然,收工后也会秒速返回出发地。这次我们的目标是一个入室抢劫后意犹未尽,遂决定跟女主人增进感情的贼。真是个有上进心的龙套啊!超人进屋后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他就口吐白沫地昏迷了。嗯,就这么简单。女主人也是恢复得挺快,得救后立刻挽着超人自拍,反正留不下记录的,拍就拍吧。有时我想,要我是司机,就干脆全裸飞行,让人生增添一种全新体验。至于会被大家骂变态……那我就不承认自己是司机嘛,他们肯定会觉得这种事只有大卫干得出来!

  没想到在“不承认”这件事上,有人竟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超人离开那房间,回到空中,以往这时候肯定是迅速解散,大家都很忙的。然而这次,超人俯瞰世界,深邃的双目盯紧了一个方向。

  我们的感受跟他是同步的,所以就仿佛望远镜的镜头被猛然拉近般,看到了数公里外的一条马路,一辆无人驾驶的宝马正在飞驰。

  超人身形一动,顷刻来到了车前,下一秒我感受到了一种类似被气球砸在身上的触感,就见那车以慢动作向后翻起了肚皮。我忽然发现车里还有个似曾相识的女人。

  “哐——咚!”宝马飞出去十几米,摔到变形。周围的车及时退让,整条公路都被连锁反应影响了。好在所有车都有电脑管控,没有发生哪怕一起追尾。

  超人的目光穿透车的肚皮,看到了里面被安全气囊包裹的女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保住了性命却陷入了昏迷。

  超人握住手环,光的碎片飞洒。解散。

  我在一瞬间回到了家里,整个人陷进沙发中,一时没能回过神来。而宿舍群里难得热闹起来,刚才还牢骚着自己很忙的人,此刻争先拨冗炸锅。

  那女人是我们认识的人。

  她不就是阿玲吗?!

  【分裂】

  “我靠我靠我靠!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还有这种操作?!”

  “那是阿玲吧?那是阿玲吧?!”

  “她还活着吧?这是想杀她吧?!”

  ——类似的骚动循环重播,每个人的震惊都溢于言表,然而最多人关心的真相却迟迟没有公布。

  司机是谁?!
  最初每次合体,总会有人炫耀自己当了司机。随着大家开始腻烦这事,谁当司机也就没人关心了。可这种正需要司机出来解释的时候,他却沉默是金,太有问题了!

  出完任务就解散的套路,第一次被打破。超人盯着那宝马看了很久才行动的,这是蓄谋犯罪!我想着,冷汗都出来了。

  如果遭殃的是个路人也就算了。偏偏是阿玲。跟415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一个女人。

  大一时期,我们经历了“四级穿越事件”,知道了一灿跟阿玲是一对。事实上他们还真一毕业就结婚了。男神一灿因此成为415的首位人夫,伤了无数少女的心,也让无数少女燃起了当小三的梦想。无论怎么看灿玲CP都很不般配,但事实是他们的婚姻蛮和谐的。一灿开始做手机生意,阿玲则包办他生活起居,两人还很快有了俩孩子。

  阿玲爱一灿吗?毫无疑问。那一灿爱阿玲吗?老实说至今我们也不能肯定,但贤妻良母无疑是他需要的。事业有成的一灿并不是什么好男人,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是,逢场作戏找情人什么的,没少干过。这些有的是听老蜗排长八卦,有的是一灿毫不避忌地提起。怎样,听到这里你有没有幻灭的感觉?(读者:没有!这么说来我也有机会当一灿的情人了!呀~~~)(……)
  一灿对阿玲不坏。毕业后几次见到他们夫妻,都能感受到阿玲的幸福。这就是所谓渣男的底线吧?这次阿玲出事,一灿第一时间去了她身边,都没来得及在群里说话。

  医院。

  415成员并不在一个城市。比如一灿和老蜗就在厦门。虽然离福州不算太远,过去还是略麻烦。但我、嬷嬷和排长还是去了。其他人诸事缠身,只能隔空表示关切。包括明明很近的老蜗都没到场。

  十年后的阿玲,妇女化得非常明显,身材发福,皮肤松弛,跟健美的一灿相比,仿佛他姐。农村出身的阿玲一直没啥保养概念,以前干的还是烟熏火燎的工作,婚后也是专注相夫教子……总之就是完全放弃了颜值吧。这就稍微——虽然这样说不对——可以理解为毛一灿会在外风流快活了。

  这时代的车安全系数很高,所以阿玲只有轻微脑震荡和一些小擦伤,此刻头缠纱布,躺在单人病房沉睡。

  我们了解了一下阿玲的情况,说了几句慰问病人家属的话,然后走到病房外。一灿阴沉着脸拿出烟来抽。

  “这位先生,这里不能抽烟!”一个护士迅速制止。

  一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护士迅速被帅到,胸脯剧烈起伏仿佛缺氧,“医……医院是这么规定的,如果你实在想通过烟来发泄,就把烟头按在我的眉心吧!”……这是精神病院吗?!
  排长拍拍一灿,把他的烟收了起来。一灿眉头深锁,帅得一个路过的医生差点儿把病人的吊瓶抢去挂。

  “你看群了吗?其他人暂时没法来,托我们表示慰问呢。”我说。

  “你们也没必要特地赶来。”一灿说。

  “阿玲出事了,我们当然要来啊。”嬷嬷说。

  “不就是我们中的一个把她搞成这样么?”一灿冷冷地说。

  “呃,是不是误会啊?我们谁都没理由这么做啊。”

  “阿玲是不讨人喜欢,我也知道她得罪过宿舍的一些人。”一灿说,还是叼起了烟,“但这么做……太不给我面子了。我不能当没发生过。”

  我们三人交换目光,都是无言以对,因为我们自己也都是嫌犯!

  后面气氛就很僵了,一灿丢掉烟回去看顾阿玲,我们只好离开了医院。

  “妈的,那个缩头乌龟把我们都拉下水了!”排长率先痛骂,“这下好了,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你们觉得,会是谁呢?”嬷嬷说。

  “喂喂,不要互相乱怀疑啊,很影响团结的!”我忙说。

  “团结?那可是朋友的老婆!再怎么着也不能下那种手啊!”排长说。

  “大家都认识十几年了,怎么还有人藏着这样一面呢……”嬷嬷脸色难看。

  我听着这些,越发不安,想着一定要说什么,却越想越词穷。

  可以肯定的是,哪怕只有一个人变了,415也将不再是415。

  ……尽管十年后的415,本就如此陌生。

  【和你坐着聊聊天】

  警报。

  合体。

  要疯。

  阿玲事件让我对当英雄的热情一落千丈。好比一样曾经大家都爱的食物,现在就我爱吃,固然令人失落,可有人不爱吃还在里面下毒,那就不是一个性质的事了!
  近期群里气氛之冷,达到了一个峰值。讨论上次的事吧,只会火上浇油;发图发段子吧,简直形同尬聊。全都是真凶不好。可是揪出了他,我们以后如何面对他?不揪出来吧,看谁又都像心怀鬼胎。这真是太矛盾太讨厌了!
  所以这次警报一响,连我都觉得添乱,上次的阴影还没过去呢。又有人例行说没空了,我也破天荒地说了句:“我在爹妈家商量事,也不方便。不然这次我们就试试坚决不合体,看能把我们怎么样?”

  “别拖了,合体吧。”一灿说了近期唯一一句话,“下午我还要去接阿玲出院。”

  大家纷纷响应了。这种时候,拖着不合体反而显得做贼心虚。

  等待我们的是一起虐猫事件。俩熊孩子把一只猫捆得跟球一样,然后各持一个奥特曼,一下一下撞在它身上,嘴里发出打怪的效果音。那只橘猫叫得很凄厉。

  身为猫控,我一下就炸了!很遗憾这次主导权仍不在我,否则我就把他们手撕了!不过这次的司机也不含糊,一秒救猫,一秒拎起俩熊孩子飞到这城市最高的建筑物上,随手拉过一道铁丝网拧成绳把他们绑在外墙上。暂时不用担心会掉下去了,只要他们哭得足够努力,像那只橘猫一样,应该很快会被发现的哟!

  因为这事儿办得特爽快,有那么几秒钟,我都要忘记阿玲的遭遇了。重新想起时,我对自己说:无论如何,这次的司机和上次不会是同一人——那样的几率很小吧?所以这次应该不会出什么……

  超人忽然高速起飞!
  等等等等等等?!怎么又不解散?你们不都喜欢解散的吗?又要干嘛啊?!

  我都没看清沿途风景就来到了一座小区上空,连这是哪个城市都不知道。超人落在一个阳台上,随手拉开玻璃门。

  一屋子人对这个颜值清奇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呼——”超人长出一口气,屋子里立刻刮起了台风,所有东西风中凌乱,男女老少人仰马翻,然后超人闭嘴,飞走。

  我崩溃了。这次的司机和上次的是同一个人?他又在兴风作浪了?!他刚整的那家是什么人啊?!

  我想叫想挣扎,却撼动不了司机的主权。须臾间超人又飞进一所学校。

  对这里我倒是有印象。金氏老妈帮他在这儿谋了个闲差。超人扫视了一番建筑,进入一间厕所。

  一个老男人正在蹲坑,丫瞠目结舌地看着屹立在隔间门上的超人,然后就被抓住脖子拎了起来,保持着蹲坑到一半的姿势在校园上空巡回一周。学生们都惊呆了,纷纷掏出手机拍摄上传微博朋友圈公众号压惊,现在孩子的安全意识真强啊!这些设备虽然拍不到超人但一定能把老男人拍个纤毫毕现呢!

  超人的下一站是一处车库,这回他将一辆SUV的车尾徒手捏成了铁饼,想不到堂堂超人居然摸车的屁股!臭不要脸!

  总之超人就这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地流窜作案。这是有史以来我对超人力量感受最尽兴的一次。尽管我全程是懵逼的。

  就在我思考这超人还有几个暴力通告要赶时,他飞到了一座大厦前,全球五百强的招牌一晃而过,而后是出现在透视眼中的形色人群。

  我脑子一颤,我看到谁了?!

  超人进入一间独立办公室,一个戴眼镜的女人正在空气屏上写着什么,她一身职业装,长发在脑后挽成髻,高跟鞋盛满了女强人的铿锵。

  这是……春菜啊!

  超人上前揽住春菜的腰,我情不自禁叫起来,没人能听见。之后他们瞬间来到一个房间。超人当着她,有恃无恐地揉搓手环。

  解散。十道光线,分崩离析。

  当我变回我自己时,春菜近在眼前。

  是的。超人把她掳来了我家,我看到她吃惊地张大嘴,也不知道该说啥,只好说:“嗨。”

  春菜笑了,她说:“好久不见,阿福。”

  【漫长的告别】

  这次的司机在想什么,我明白了。

  表面上看他在捣乱,其实是在帮我们啊!
  被台风刮成垃圾堆的那家,住在大卫楼上,俩小孩成天蹦跶,男女主人半夜唱K,老头老太没事就剁肉拖家具,大卫一家是最直接的噪音受害者,上门抗议,那家人露出团结一致的流氓嘴脸把他喷了回去,找物业和民警协调都未果,完了变本加厉……

  当众大号的那个老男人,是副校长,也是金氏的上司,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讨厌他,在工作上处处给他穿小鞋,当众批评、待遇不合理、频繁安排出差都是家常便饭,金氏心里苦啊,不用抽脂都瘦了快一斤!
  再说那辆被虐的SUV,车主曾经撞坏八达的车,却因为没有证据而拒绝赔偿,还嘲笑八达那辆本就是破车,虽然话是没错,可八达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至于我……我有什么要人帮的?
  答案近在眼前。

  十年了啊……我看着化着淡妆、散发出精英光泽的春菜,感慨万千。也是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想见她。

  春菜打电话回公司交代了一些事,她现在是个副总,年薪百万,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春菜不记得她是怎么来的我这儿,但是看到我之后就又见怪不怪了,“多久没这样了?”她笑着说,“毕业这些年,我都碰不上几件怪事了。跟人聊我们的大学生活,还被说是瞎掰……”

  “嗯嗯,我懂。”我说。

  “这是你家?”春菜很放松地四处转起来,“作家的工作还顺利吧?看你都出好多书了。哦,《神秘的快递家族》,这个我有买,很好看呢。”

  “是啊,虽然贴着儿童文学的标签,却是我最有自信的作品之一。读者们请务必支持。”我说。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青妙》和《睡兄弟》,真怀念读书那会儿呢。”春菜浏览着我的书架说。

  “是吗,你都有看喔……”我猛地想起那两部书里有一些很私人的情感描写。啊啊啊三十岁的我,你骗稿费时就没想到会被当事人看到吗?!

  “我每次看都会想,啊,这件事阿福还记得呢。啊,这句话他也记得……”

  她将视线从书上转移到我身上。“你是和梅子一起住吗?”

  “是。”

  “就知道。只有女孩子才能把家收拾得这么清楚。”

  “她用了很多心思。”

  “你们还不结婚吗?”

  “……快了。”

  “终于要结婚了,恭喜!”春菜欣慰地一拍手,“梅子等了你这么久,要好好对她。嗯,总算可以还你礼金啦。”

  我一脸僵硬的笑。

  呵呵,我该早一点想起来的。春菜已经结婚了哦,女儿都三岁了吧。

  这才是我们少了往来的原因。

  ……现在又为什么要见面呢?
  “所以,”春菜冷不丁问,“阿福,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差点儿本能地说我没找你啊又不是我把你抓来的。但想想,她会出现在这里,的确和我脱不开干系。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也许只是不甘心,没能见十年后的她一面。

  “唉,阿福,你还是像个小孩。”见我欲言又止,春菜苦笑着摇摇头,像是看穿了一切,“一点儿都没变。”

  “……直接说我幼稚就好。”

  “是啊,太幼稚了。”春菜伸手胡撸了一把我的头发,“你啊,优柔寡断,患得患失,不但是小鬼还是个胆小鬼。”

  我感到一种无地自容的狼狈。

  虽然春菜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玩笑,却是我听过最严厉的责备。

  我是狗屁的少年。

  我只是害怕成长。只是不敢面对很多早该面对的事。

  春菜握住了我的手,头和声音一起低下来。

  “阿福,有些事过去了,就没有意义了。”她说,“可还有人在未来等你。你该勇敢一些了。”

  我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嘴唇在微颤。

  春菜松开了我的手:“婚礼的时间,记得通知我。”说罢,走向了门口。

  我想我该送送她。但,又想这样看着她。

  等到关门的“咯噔”声传来时,我才正式开始难受得无以复加。想起春菜的话,想起415。

  这就是我们的未来吗?成长就是要遇到这些事的吗?

  对不起,春菜。我不知道要怎么勇敢。

  我只想离这些烦心事远远的啊……

  【嫌疑犯X的现身】

  春菜离开后,我无力地瘫在沙发里,感觉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和干劲,可这么躺尸只会越来越郁闷,所以还是本能地打开了手环界面。

  415群里唰唰唰弹出很多消息气泡,久违的热烈。正常。毕竟刚刚超人又搞事了,还一搞搞了那么多件。

  我简单补了一下大家的讨论。果然都察觉到司机的意图了。毕竟大卫他们的糟心事都在群里抱怨过,所以被其他人知道了帮他们报仇——或干脆就是他们自己给自己报的仇只是稍带上了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换言之,每个人的嫌疑仍旧是一样多。

  但是,比起上回,这回群里的气氛要好得多了。毕竟同样是超人碾压凡人,这一次着实大快人心——也不能这么说,也许上次司机虐阿玲,大快了他自己的心呢?如果承认两次的司机是同一个人,那么也许他所做的事就都是他所以为的正义。也许阿玲也不是平白无故被整的,谁知道她做了什么让人不能忍的事呢?
  ……当然,这想法可不能当着一灿说。谁也不想自己的老婆被人这么看吧。

  “段段,”见我上线了,嬷嬷说,“最后被超人带走的那个是春菜吧?你见到她了吗?”

  “是啊。”我说。

  “哦哦,这次的老司机真是天使!你把春菜怎样啦?”烂操莫名兴奋。

  我懒得聊这个。这时一灿说:“既然是干好事,这次的司机是谁就承认了吧?”

  大家又安静了下来。的确,既然是为兄弟出头,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啊。哪怕会被怀疑他就是上次的司机。可大家都被怀疑不是吗?

  难道两次的司机真的是同一人?
  “反正不是我。”老蜗说,“我都不知道你们有那么多破事。妈的,这群混最惨的就是老子,要我是超人,我就先救自己了!”

  “也不是我。不过,我得感谢司机帮我教训了那家人,爽啊!”大卫说。

  “我在想要不要把一件超郁闷的私事说出来。那样下次合体时,也许就有人帮我报仇了。”排长打趣。

  “唷,终于打算公开你在车上被人非礼的事了吗?”金氏激动。

  “猪头皮又痒了。下次的司机请帮我扁他谢谢。”排长说。

  “下次的司机别管我了。要让梅子看到我和春菜在一块儿,就完了。”我说。

  “没把你们打包送旅馆就偷笑吧。”一灿说。

  群里的气氛确实变轻松了,甚至一灿看起来都没那么生气了。这真是近期难得的好事啊。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去翻聊天记录。

  我好像知道……“司机”是谁了。

  【不要变】

  我凭借记忆,前往那座小区。

  经过保安亭,一辆大众正从地库驶出,我让到一边,车窗却被摇了下来,一个女人嗓门很高地说:“唷,段公子。”

  我一看,这不正是武则天?
  十年来武则天的相关记忆立刻刷新。眼前的她,跟大学时期完全不同了。首先是头发极短,几乎就是板寸水平,然后身材非常健美——大学里还有那么点儿虚胖,如今可说是没有一丝多余脂肪了。所以两条胳膊上的刺青被肌肉撑得很好看。她也没有施什么脂粉穿什么名牌,素颜运动装就非常英俊和健康。

  武则天现在是一名健身教练。嗯,真是很适合她的工作啊。

  她让车停下来,问我:“来找容嬷嬷?”

  “嗯啊,有事跟他商量。”

  “你们这群臭男人的感情还是这么好。”武则天下车,一手插腰,好身材显露无疑,吸引了许多过往的目光,忽然她推了我一把,“成天坐电脑前,看你虚的。要不要来我健身房啊?算你八折,再送三节私教课。”

  “免了,你先调教嬷嬷吧。老公那么胖,很没有说服力啊。”我说。

  “就让他胖下去吧,我不管了。”武则天耸耸肩,“他跟你们说了吗?”

  “说什么?”

  “哦,让他自己说吧。对了,你好像也没和春菜在一起吧?”

  “呃,是没。”我不懂她的答非所问。

  “果然幼稚的感情都是靠不住的啊。”武则天慨叹,“你们家老排,当初追小镜追得那么紧,也还是追不到。果果就更不用说了,那么多人喜欢,一个都没得手。”

  于是我想起了520宿舍的一些情况。眼镜娘还是单身,嗯,这很符合她的独立人设。小苹果毕业后回了老家,跟一个小学同学结了婚,现在是俩孩子的妈了……

  还有哪些曾被看好的感情最后不了了之?哦,锅炉跟姚姐,他们始终没走到一起。静静?我完全不知道她的情况,可以肯定的是,她没能得到她想要的。

  年轻时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作得了准的?我在心里自嘲。

  “想健身就找我吧。先走了。”武则天忽然坐回车里。

  “好,白。”

  正要走,武则天忽然又对我说:“也不是什么都变了,至少你们十个还没有散。多陪陪他吧。”

  车开走了,我一回头看到小区门口的嬷嬷。这样看,武则天倒像是为了避开他才走的。我问嬷嬷:“你们没事吧?”

  “哦,吵架了。”嬷嬷苦笑,“常有的事。她的脾气你知道的。嗯……找我干嘛?”

  “我猜到老司机是谁了,想问问你的意见。”

  “谁?”

  “你。”

  嬷嬷盯着我,没有慌乱,没有狡辩,我做好了要跟他“开什么玩笑”“是你是你就是你”“不是我”“就是你”地拉扯几个回合,不料他叹了口气,说:“不愧是段段,怎么发现的?”

  “今天合体之前,我不是还找你聊天么?”

  警报响起之前,我和嬷嬷在聊天。任何时代,嬷嬷都会是那个最耐心最温柔的人。415里变得最少的人莫过于他。嬷嬷也是唯一如愿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我主要是想和他聊聊这个,在我和梅子的婚礼越来越近的时刻……嬷嬷应该能从我的彷徨中感受到,我想见春菜。

  “我们都知道你想见春菜啊。”嬷嬷说,“就凭这个怀疑我?”

  “不……关键是,你知道我当时在家。”我说,“解散后,我们会各自返回原来的地点。你想让我跟春菜见面,所以把她放到了我家里,这样我一回来就能见到她。”

  “你一天到晚都宅在家,其他人想帮你,也会选择把她送去你家啊……哦!”嬷嬷忽然明白了。

  是的。这次合体前,我在群里说了一句“我在我爹妈家”的谎话。不信你往回翻。我从来都是最期待合体的那一个,这是第一次表现出为难,必然令人印象深刻,所以如果其他人是司机、想帮我,正常都会把春菜带到我爹妈家附近。

  唯有和我私聊的嬷嬷,是知道我就在家里的。

  “好吧,原来是这样。”嬷嬷说,“你就不排除我只是忘记了然后歪打正着哦?”

  “其实你如果坚决否认,我也的确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我说。

  “是吗……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喂,为什么是你啊?你可不像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啊。”

  “不像哦?”嬷嬷苦笑,“职场很复杂的,谁也不敢说自己有多干净。”

  “先告诉我你干嘛袭击阿玲吧。”

  “不,那不是我干的。”嬷嬷忙说,“第二次的司机是我,第一次不是。”

  “诶……那你知道第一次是谁吗?”

  嬷嬷犹豫:“你答应我不跟其他人说。”

  “我答应你。”

  “是老蜗。”

  “啊?!”这简直是最出乎我意料的答案,415数老蜗跟一灿关系最好啊!难不成老蜗在多年后终于发现了他对一灿的深情,所以不惜干掉阿玲上位……

  “段段,有时候我非常怀疑你到底是哪种作家。”嬷嬷流汗,“谁告诉你是这种原因啊。老蜗这些年过得很落魄,你知道吧。”

  我点头。毕业后老蜗就回了老家,在当地一家超市里当采购,按照父母之命跟同村一个女生结婚生娃,后来感情破裂离婚,却还必须负担赡养费,再后来因为赌钱把工作丢了,又欠了一屁股债……

  “老蜗经常找一灿借钱。因为他们关系好,一灿也有钱,但阿玲很看不起这样的老蜗。别看她对一灿千依百顺,在钱的方面还是很有原则的,家庭主妇都这样吧。”嬷嬷说,“老蜗也不喜欢阿玲。前阵子他找我借一大笔钱,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找一灿。他说找了,这次他就是想多借一点钱投资一个项目,让自己重新开始……一灿本来答应了借他,但这事不知怎么被阿玲知道了,阿玲打电话来骂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说他骗一灿钱,说明明都是同学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去,这也太过了,她也不怕一灿生气!”我都听生气了。

  “哎,老蜗也是有自尊的,被好朋友的老婆这么说,再坚持借也没意思,所以后来才找我借,但我们都没能帮上他,他最后就错过了那个投资项目。”嬷嬷叹气,“那阵子我常和老蜗联系,能感受到他多恨阿玲。你发现没,上次他面对一灿时,脸色很臭。”

  我不禁佩服嬷嬷的细腻,不愧是擅用绣花针的女人。“那一灿知道是老蜗干的吗?”

  “我想老蜗应该是他的重点怀疑对象吧。他也没去看过阿玲。”

  “难道你今天那么做是为了混淆视听,减少老蜗的嫌疑?”我懂了,“你希望大家觉得:两次的司机是同一个人,上次和这次都是在‘帮助415’——就算教训阿玲是老蜗的愿望吧,那也未必是他动的手。”

  “嗯,但也可能被识破一次是老蜗,另一次是有人给他打掩护。再不然两次的司机都是老蜗,也能成立。”嬷嬷说,“所以,减轻他的嫌疑并不是主要目的。”

  “还有什么目的?”

  “我想……改善一下宿舍的气氛。”嬷嬷轻声说,“至少他们现在会觉得,不透露身份的司机没有那么坏。也许一灿不能接受,但他的心情也会被感染。慢慢大家又会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

  我的心口有些发热。我一直觉得步入中年的415,对友情什么的都看淡了。但嬷嬷还是嬷嬷,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宿舍,不希望它变成一个互相猜忌、充满阴谋论的集体。

  这真好。

  我都想要拥抱一下嬷嬷。

  这时,疾风刮过,我们面前多了一个人。他伸手抓住嬷嬷:“我都听见了。真遗憾啊前辈。”

  他像是丢一团废纸那样把嬷嬷丢了出去。我眼睁睁看着嬷嬷飞过马路和围墙,落进了对街的一座公园里。

  ……变故来得太突然,我甚至没法做出恰当的表情。

  突如其来的那个人,长得十分奇怪。样子和衣着都跟随便拼在一起似的,说不出的不协调。就像……我们合体后一样。

  “你也是……”我喃喃。

  “正是!”那家伙居然对我敬了个礼,“以后这座城市就交给我了。前辈你们假公济私,已经失去资格啦,始作俑者还必须付出一点代价,请理解哈~”

  果然,在超人连续两次乱来之后,“光之声”不可能坐视不理,但它的做法就是新人换旧人然后揍旧人一顿吗!

  “另一位是叫老蜗对吧?可以告诉我他在哪里吗?算了,我自己找吧。”说罢,后辈超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发疯一样冲去那公园,草坪上,嬷嬷摔成了扭曲的形状,应该有多处骨折,整张脸都在流血。不少人围观,有人叫了救护车。我看着,头皮发麻。

  “段段,去救老蜗……”嬷嬷含糊地说。

  “……”

  “……阿天要跟我离婚……”嬷嬷的眼泪哗啦啦流出来,“你说……什么是不会变的?……至少……我们十个不要变……”

  【说谎】

  阿玲今天出院。她本来也伤得不重,住几天院后完全康复。一灿带着两个孩子去接她,孩子是一男一女,拜爸爸排山倒海的颜值所赐,都很好看,医生护士病人无不艳羡,有个孕妇还特别没礼貌地揪着医生说我就要生那样的!

  一家四口坐进车里时,一灿接到了我的电话,脸色大变。我对他叫:“老蜗好像停机了,我找不到他!你看到他让他快跑有个跟我们一样的超人要对付他!他已经对嬷嬷下手了!”

  挂了电话,一灿还没有做任何动作,阿玲就叫道:“灿,你快去帮老蜗!”

  一灿一愣,阿玲说:“我知道是他把弄成这样的。我不恨他,你快去帮他!”

  尽管时间紧迫,一灿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在学校的时候,我最羡慕你们宿舍感情那么好。有时我会想,就算什么都变了,415也不会变。”阿玲说,“你知道他们对你有多重要,所以不要恨任何人,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

  “我们一定可以渡过难关。”

  阿玲带着孩子下车了,一灿用力抚了抚自己的脸,说了句“对不起”,驱车就走。

  出乎意料,刚开到医院门口,就碰上了老蜗。

  “……你怎么在这儿?”一灿大叫,“上车!”

  “你不说阿玲下午出院么,我一直没来看她,想说看看还能帮什么忙……”老蜗坐进车里,悻悻地说,“她人呢?”

  一灿飞快地给自动驾驶系统设定目的地,车子转向,他问:“你电话停了?”

  “没钱啊,我他妈衰到极限了。”老蜗自嘲,“这是要去哪儿?”

  “有个新的合体人出现了,因为之前的两个司机干的好事,他要……”

  话没说完,整辆车猛然一顿,两个人在车里摔了个横七竖八,然后车门被掀开,外面站着超人后辈。

  “找人真麻烦啊,还好我有超级视力和听力。”后辈把老蜗拖出去,“很高兴见到你。”

  一灿大骂着去抓老蜗,后辈手指一弹,他就重新摔回了车里。后辈单手把老蜗像标枪那样举起——

  “别动他!”一灿吼道。

  “不是我干的,不是我!”老蜗奋力挣扎,“阿灿,我没有把阿玲……”

  “我知道,我从没怀疑你。”一灿说,“那次的司机……是我。”

  老蜗整个傻掉,片刻破口大骂,“你妈的你是人吗?自己老婆都杀?还敢在群里装白莲花?!”

  后辈也没想到有这种转折,只好维持着投老蜗的动作,先听再说。

  “你听我说……我……破产了。”一灿艰难地说,“生意不好做,周转有困难,我借了高利贷,利滚利你懂的……最后只能把我那几间店都卖了还债。你跟我借钱时我根本没钱,但我没脸说……阿玲怕我难做,所以装恶人把你赶走。”

  “……干,结果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你跟兄弟装什么逼啊!”老蜗气急败坏。

  “对不起。我也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种人。”一灿艰难地把一支烟塞进嘴里,却没有点火,“我也不是想伤害阿玲。那天我担任司机,忽然看到我那辆宝马在路上开,那是我最喜欢的车,却抵押给了一个最恶心的债主……我一时失去理智就飞了过去,我只想吓唬吓唬他,发现里面是阿玲已经来不及了……”

  “她为什么在里面?”后辈一知半解地插嘴。

  “她到处借钱,把那车赎回来了……她说我一定会东山再起。出去谈生意什么的,车都是门面……”一灿的眼圈红了。

  “阿灿。”老蜗说,“你他妈就是个白痴。”

  “对,我是白痴。死要面子,连跟你们坦白都没种。”一灿忽然笑了,“喂,小子,还不快放了他?要打就打我!”

  “好。”后辈爽朗地把老蜗抛开,抓起一灿。

  “混蛋,不许你……”老蜗话没说完,一灿已经像嬷嬷那样飞了出去。

  【等你摔杯为号】

  救护车来时,我接到了梅子的电话。天,这简直是最不合时宜的来电了吧。我无奈地接起来。

  梅子在哭。我心一沉:“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啊?”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一点都不积极……”梅子吸着鼻子说,“在一起这么久,你都没主动说过以后的事。我想那就我来说。你答应了,可这些日子,我完全感受不到你有一点点开心……”

  我看着救护车的机械臂搬起嬷嬷,实在没任何心情跟梅子说下去:“我很忙,回去再说好不好?”

  “我今天一个人去婚纱店预约,在场的都是成双成对的,可我做什么都是一个人……”梅子的声音越发委屈,“我忽然就觉得撑不下去了……你其实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感到阵阵心痛,这时我看到了武则天,等救护车的间隙,我联系了她。所以这真不是哄你的时候啊梅子!我暂缓通讯,向武则天简短说明。

  梅子仍在自说自话,我不知道听漏了多少,既担心嬷嬷,又担心老蜗……这时一个陌生来电插了进来,一接,正是老蜗!

  “我借别人电话打的,阿灿被那家伙打倒了。”

  老蜗的声音像死火山,干巴巴的,却压着沸腾的愤怒。我也觉得血气上涌,又想起嬷嬷刚才的惨状。

  “我饶不了那家伙……你怎么样?”老蜗咬牙切齿。

  “还能怎么样!”

  掐掉老蜗的电话,又听见梅子沙着嗓子问:“你是不是都没听?”

  “嬷嬷和一灿被打伤了,我现在要去给他们报仇。对不起,回去说。”

  “啊?你要跟谁打架?”梅子大惊。

  我挂了她的电话,用群发功能轰炸415:“所有人,合体!”

  “合什么体?没听见警报啊。”锅炉说。

  “我在买菜哎,大特价!”八达说。

  “开车啊大哥,我的自动驾驶系统坏了,想我死啊?”排长说。

  “没空!”金氏言简意赅。

  “难得打会儿篮球,放过我吧。”大卫说。

  “我在陪一群大客户,别烦我!”烂操说。

  我把之前拍下的嬷嬷的重伤照片发到群里:“有个菜鸟把一灿和嬷嬷都干翻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生命危险。”

  群顷刻失语。

  “要揍那家伙就只能合体。我不知道没有警报也没有十个人,还能不能做到。”我深吸一口气,怒吼,“所以你们干不干啊?!”

  那一刻。

  八达把手里满满当当的菜篮子丢在地上,挤开人群走出超市。

  金氏用屁股推开椅子,走出会议室,领导一愣:“你去哪儿?”金氏没理他。

  “抱歉啊张总李总王总,我要失陪一下了。”烂操谄媚地对三个大客户笑笑,走得头也不回。

  大卫把篮球朝地上猛地一砸,走下场去,那球划了个凌厉的弧度,居然进了筐。

  锅炉把小孩塞给媳妇,媳妇连珠炮般的质疑在他耳边轰炸,锅炉捂着耳朵跑着,越跑越快。

  排长一个急刹把车停在高速上,边飙脏话边下车,一把握住手环。

  八达握住手环。

  金氏握住手环。

  烂操握住手环。

  大卫握住手环。

  锅炉握住手环。

  我也握住。

  老蜗也握住。

  这个启动仪式不太符合常规对吧。但是合体的关键是凝聚力对吧!

  论全员一条心,415还没有怕过谁!
  我的身体开始发光,如火箭轰然升天,电光石火间看到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各位,我们势如破竹地拥向彼此。

  合体,完成!
  第一次以缺了两人的阵容合体,虽然成功了令人惊喜,但本需要十个人才能承受的力量也不是信口开河,我感觉身体没有那么轻盈,敏锐丰富的感受力也打了折扣,动动手指头,都莫名有些不灵活。

  动动手指头……诶,这次超人的身体是我在控制,我终于当上司机啦!

  我集中精神搜索,不久发现了那个后辈,立刻开足马力,飞向他的所在!
  “咦?”不愧是更胜我们的完全体,后辈第一时间察觉了我们的逼近,“前辈?你们怎么合体的啊?以及刚才有警报吗?”

  我一语不发,撞进他的怀里,左手拿住他肩膀的同时,右拳朝着他面门猛轰!
  “砰!砰!砰!砰!”

  我一拳一拳再一拳地砸着那家伙的脸,砸砸砸砸砸!之后捧住他的脑袋,带着他急速下坠,将他重重插进地里!

  “嘭!”地面碎裂,沙尘腾逸,后辈头下脚上,一棵标准的倒栽葱。

  我——我们,在空中喘着气,同仇敌忾的热血充斥着每一个细胞。

  “意外的很厉害啊……”后辈把脑袋拔出来,躺在地上,“打我是因为……我动了你们的人?那是他们活该啊……”

  “活该!?”我吼道,“王八蛋邻居王八蛋上司王八蛋车主,这些人早该受惩罚!但超人管得到吗?谁能管得到?我不觉得嬷嬷错了!”

  后辈抹一把鼻血:“我们还是大学生,不理解你们这群大叔的烦恼。”

  我冷笑:“就算一灿和嬷嬷要受罚,该罚得这么重吗?我们当了这么久超人,也没把谁打成这样过。”

  “嘛……这的确是我没控制好力量,算他们倒霉啦。所以你们是想讨回公道?”

  后辈忽然来了个鲤鱼打挺,一步登天的同时上钩拳击中我们的下巴,我们失控飞起时,脚又被他及时掌握,身体一旋,将我们如炮弹掷出!

  “咕——咚!”我们摔进一条城中河,溅起十余米高的喷泉,我眼冒金星地飞出水面,又被那家伙毫无顾忌地砸进一座大楼,撞碎一整面玻璃墙穿透了它从背后飞出。

  “啊哈哈,好爽啊前辈!果然还是跟旗鼓相当的对手打才有意思!”

  ……这家伙是疯了吗?就算你有理有据,就算别人记不住我们,但超人战的基本原则难道不是避免把普通人卷进来?!

  我猛然抓住后辈接连轰来的重拳,从他兴奋的目光中分明看出不管不顾的享受,他挣开我的手反向钳住,我们凌空角力,渐渐不支。

  “你们只有八个人,还是八个大叔……”后辈冷笑,“我们可是十个小鲜肉哟!”

  “你……你妹……”我强忍着没有呻吟出声,手骨传来阵阵裂痛。

  【神奇女侠】

  一灿不幸被秒杀,不幸中的大幸是地点在医院附近,所以很快送去抢救。而阿玲当时也还没离开医院,所以在极短时间内与夫重逢。许多护士认出了这个遍体鳞伤的男子正是那个绝世美男,忍不住潸然泪下,让不明真相的群众感叹她们真是白衣天使。

  阿玲是第一次看到一灿伤成这样,她几乎没有昏厥,却还是坚强地握着丈夫的手,亦步亦趋随担架走。

  “……”一灿的神志有一瞬间恢复回来,他努力想将另一只手覆在手环上,却力不从心。

  “你要什么?”阿玲察觉了,情不自禁握住一灿的手环。

  “……”一灿的眼里流露出不甘心。

  “……他们有事?”阿玲无师自通。

  “人……不……够……”

  一灿头一歪,再次昏厥。

  “灿!灿!”阿玲含泪呼唤,一灿进了手术室,手环脱落在她的掌心,被她紧紧攥住。

  与此同时。

  疾驰的救护车上,只有嬷嬷和武则天。

  这时代的救护车可能干了。独自一车出来,机械臂搬运伤员并进行一定的伤口处理,确保病人不会在送到医院后发现应该改送火葬场。武则天试图跟车,电脑扫描发现她是病人家属,就放行了。

  武则天看着嬷嬷一动不动,一些管线插在他身上,纳米机器人在进行着拯救工作。

  “……才分开多久你就搞成这样。”武则天自言自语,“你们宿舍是碰在一起就非得出点什么事体质吗?”

  嬷嬷当然不会回答她。

  “你可别挂啊,那你家就绝后了。”她又说,“不过你好了我也不会给你生孩子。我就不适合那种人生啊。”

  “所以还不如就答应离婚咯,找个听你话的媳妇去。”

  “不过,像你这种傻逼,肯定是不干的吧。”

  “……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强硬一次?”

  狭小的救护车内,武则天把头埋在膝盖里。

  忽然她察觉到嬷嬷的手环在发光,就把它取了下来,看到了群里的聊天记录。她又用“合体“做关键字搜索,于是看到了更多情报。

  “……真服了你们。”她将目光投向窗外,“所以现在只有八个人?打得赢么?”

  然后,她戴上手环,目露凶光。

  “敢动我的人,你他妈死定了!”

  我们完全被后辈压制住了,一双手被扳成扭曲的形状,几乎快要断掉!情急之下我将身体坠沉,飞起一脚自下而上踢中后辈的屁股,然而他不过踉跄出数米就闪电折返,当胸就是一拳,接着是纯粹的拳打脚踢,我们节节败落。

  好痛。好痛。好痛。

  八个人无法完全发挥合体的力量,就像一座偷工减料的大厦,在强震面前摇摇欲坠。

  头发被后辈拽住了,整个脸都肿成猪头了。中年大叔到底还是要输给小鲜肉了。

  这时,一道光如箭飞来,射进我们身体,疲倦的身体像是注入了一通电流,稍后另一道更猛烈的光加入了进来,这下就不只是精神一振那么简单了,简直是精神百倍!
  胸脯挺起,肌肉倍增,眼耳口鼻似乎也在发生变化可惜没时间找镜子来照照,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我们有十个人了!是完全体了!

  ……虽然后来入股的两位显然是妹子。

  ……所以我们现在是雌雄同体,男女搭配。

  至于为毛宿舍之外的人也能跟我们合体,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们和我们是“一条心”吧!

  “噗哈哈哈哈!”后辈笑成了傻逼,“你这什么鬼样子啊!哪里找来两个女的合体的啊!你们太变态了哈哈哈哈哈!呜……”

  丫还没乐完,就被一只钢爪掐住了嘴巴,气力与信心同步倍增的我,发出阴阳双声道的人妖口音:“哎哟,是这张臭嘴在说人家变态咩?”然后大巴掌就一个接一个劈头盖脸地扇了过去,“是吗?是吗?是吗?”

  后辈被打傻了,但他不仅无法凭力量挣脱,还被一种强烈的气场震慑,废话!现在我们可是有一代女皇的战力护体啊!而且这女王还是个健身教练!至于那股令小鲜肉不寒而栗的谜之魄力,大概是来自阿玲的妈的气势吧。

  “别小看我们中年人的赘肉啊。”我欢呼,“小鬼就滚回宿舍去睡觉撸片吧!”

  “嗷!”后辈忽然平地一吼,口中爆出一道光波炸得我们晕头转向,靠,这又是一招新玩意,我们完全不知道超人能做到这种事,应该说过去的对手没一个需要我们打到这个地步啊!

  “嗷——嗷——嗷——”看来后辈是真怒了,接连发出大招,光波一个接一个轰向我们,我忙操纵超人躲闪,完全体的速度总算是能避开那些伤害了,但毕竟中了他一招,半身麻痹不已,一时不知怎样再扭转局势!
  这时我听见有人在喊我名字。

  视力一个集中,我看到了附近大楼上的梅子,她正把双手圈在嘴边,冲我大声呼唤。

  事后我才知道,两个超人的大战在城里引起轩然大波,虽然记不住肇事者,但损害实实在在留了下来。而梅子是听我说过合体这件事的,于是她努力找了过来。

  她也知道,当常人阻止不了的事情发生时,超人就会听到出动警报。

  于是——

  她从楼上跳了下来!

  “嘀——嘀——嘀——嘀——”我和后辈同时听见了这刺耳的声响,后辈犹豫了一下,迅速飞去救人。

  原来如此。

  我紧随而上。

  后辈轻易接住了梅子,战斗时刻,这分心的义举令他破绽百出,就在他把梅子放回楼顶的时刻,我们成功接近了他!

  “喂喂喂……”后辈瞠目结舌,“太卑鄙了吧?!”

  “抱歉啊!”我张开嘴,“大人就是这样了!”

  一团光波夺嘴而出,果然我们也可以用这招的!不过那滋味还真像呕吐啊!后辈在防不胜防之下中招,飞堕的轨迹如没头苍蝇,力度俨然陨石!

  这一次,应该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观望了他片刻,再看天台上面无血色的梅子,她居然能克服对我形象的吐槽欲,问:“赢了吗?”

  “多亏你了。”

  “这么做是不是蛮坏的?”

  “是啦……所以你干嘛这样?不要命了?!”

  “我就……怕你出事。”

  “……”

  “你有话跟我说吗?”

  梅子的目光穿透超人的皮囊,凝视我平凡的灵魂,我觉得她什么都看穿了,看穿了我所有的幼稚、懦弱和虚伪,可她眼底又有一汪柔软的期待,就像她纵身一跃时那么坚决。

  “我只想说,谢谢……谢谢你一直陪着这么糟的我。”

  梅子扑到我胸口,嚎啕大哭。

  若不是知道我们十个人的感受是相通的,我真想抱住她亲一亲。

  对不起。谢谢你。

  你会忘记我现在说的这些吧。

  没关系。

  我会记住的。

  我降落在后辈陨落的深坑前,听见他在低吟,我射出手。

  “少来这套……”他哼哼唧唧。

  “你们真的很欠揍,但作为超人还是合格的。”我说。

  “讽刺我们是吧……”

  “没有。我们的确该被炒了,以后这座城市就拜托你们了。”

  后辈翻了个白眼,接受了我的手,从坑里爬出来。

  “我不懂。你们不是觉得自己没错么,这会儿又来反省。一边怪我们做得过火,一边又利用我们……”后辈说,“大人都是这么矛盾的?什么都你们说了算?”

  “别想多了。”

  我不再看后辈,缓缓起飞,要去医院看嬷嬷和一灿。

  别想多了。这场战斗没有任何复杂的意义。其实我们跟你们一样,在动手的那一刻,年轻得可笑。

  只不过是觉得,兄弟被人打了。

  所以,一定要打回来!
  【年华和你,未完待续】

  “嬷嬷,别乱动,你刚生了个十斤重的大胖小子,要好好休息。尤其上大号要当心。”

  “当心毛啊!我是用什么部位生的啊!不对!我怎么生啊?!”

  “我要去抗议。说好了动整容手术的,怎么一灿看起来还是很帅呢?就说照着烂操整了!”

  “里萌芥群粪蛋,偶好鸟就修尼里萌(你们这群混蛋,我好了就修理你们)!”

  “啊哈哈哈翻译机都打坏了吗?话说这场景好熟悉啊,上次全员进医院是祸福与共的时候吗?”

  “那是《青妙1》里的经典故事,还有一次锅炉得阑尾的医院故事写在《睡兄弟》里哦。”

  “死段段,拿我们赚钱请我们吃饭了吗?!”

  “请客请客!吃死他!”

  “我说你们安静点。上了这家医院的黑名单,以后还怎么来看男科啊?”

  “你才需要看男科啦!”……

  再熟悉不过的吵闹画面,上一秒还在咫尺,下一秒,世界仿佛融化了一般,万物塌陷,天旋地转,我被转得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躺在宿舍里。其他人横七竖八在身边。

  好多还没有交代下文的事,诸如我和梅子的婚礼,一灿的事业能否再次崛起,嬷嬷和武则天还会离婚吗,外星人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吗……忽然都不再需要答案。

  仿佛从打开密码盒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在做一个长长的梦,现在做完了。

  我们不知所措地审视彼此,三十岁的记忆在二十岁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在说些什么前,每个人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咂摸着似是而非的十年后。

  我火速约了皮衣学长周发发。

  过程就不赘述了,反正面对面坐下后,他的第一句话是:“猜出密码啦?其实不难吧?是不是有种小孩恶作剧的感觉?哈哈哈。”

  我迫不及待地问:“所以你们打开盒子后也经历了那些?我是说,跑到了十年后?”

  学长点点头。

  “那到底是穿越还是做梦还是什么鬼?”

  “我先问问你,说到盒子,最著名的盒子是什么?”

  “啊?”话题怎么跑盒子去了。

  “想想啊,你的话应该能想到。”

  “最著名的盒子当然是饭盒啊。”

  “……不,再想想。”

  “机顶盒?月光宝盒?B-box?”我习惯性地发散着思维,灯泡一亮,“……潘多拉的魔盒?”

  “就是这个!传说中,那盒子里装着世界上的一切灾难,但是又藏着唯一的一样好东西。”

  “希望。”我喃喃。

  “对。也不能肯定那个就是潘多拉的盒子,但很像对不对?”学长神情怀念,“这一来,你就知道盒子里装着啥了。可能有最糟的事情在等待,但是也有希望。那会是什么?”

  明天。

  盒子里装的是“明天”。

  明天我们会长大,会老去,会成为真正的抠脚大汉。有人娶妻生子,有人万年单身;有人家大业大,有人小打小闹。我们会觉得自己成熟到不需要倾诉,圆滑到足可以混世,冷漠到能鄙夷一切。直到某个时刻才发现那有多么可笑。

  而所谓成长,就是能坦率地依赖重要的人,并努力成为他们的依赖。

  十人连心的415,才是最强大的。

  我跟学长简单说了我们在“明天”的遭遇,他很羡慕:“真好啊。十年后我们宿舍就形同陌路了。别说不常见面,一年都说不上两句话。我们也没啥矛盾啊,但就是疏远了,明明我们也曾经像你们那么要好。而最可悲的是,三十岁的我们都觉得,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同情地看着学长:“这些明天是一定会发生的吗?”

  “不知道。正因为有无限的可能,明天才是明天吧。”学长摊手,“我本来看到自己未来有美满婚姻的,现在还不是离了?也有些事情一模一样地发生了,比如我们宿舍的感情越来越淡了。”

  我们又闲聊了几句,直到无话可说。道别时我想,搞不好这是最后一次见面。缘分这东西啊,有时那么牢固,有时那么脆弱。

  “学长。“但我还是对他说,“你也说了,明天有无限可能,所以如果你真的很在乎那些朋友,就努力去维持吧!一定会有些东西是不变的!”

  学长愣了愣,笑道:“还要你教哦白痴!你们才是该好好的,别散啦!”

  回学校的路有点远,但我刻意没有坐车。我忍不住想要用双脚慢慢走。

  大三上学期眼看要过了,大学只剩最后半年,加上实习,未来注定聚少离多。想到这个我就心慌,多希望能跟大家在一起更久时间。我还想到那些出现在生命中的女孩。梅子和春菜,我们的明天真会是那样吗?而我真正想要的,又是哪样呢?
  我一边想,一边走。不知多久,到了校门口。路灯点亮破招牌,夜风穿过铁栅栏,如林的宿舍楼已是万家灯火,一时间,我感到陌生而温暖。

  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想起第一年,老爸带我来报到,从此开启了前路茫茫的大学三年。那时,我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人,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

  而现在我可以说,一定会有些东西,是不变的。

  很高兴认识你们。

  《青春奇妙物语》第五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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