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遗物

  我奋力地向他奔跑着，用着这一生从来没有过的速度，然而也只是无济于事。

  通常演戏的时候，人从高处掉落的镜头总会做一些慢处理，甚至可以一种可以让人接到的错觉，然而真的从高处掉落的话，也只需要眨眼睛的瞬间， 一秒或者两秒中。

  我看着她从瞭望台上一跃而下，在我来不及反应的过程中就掉入了海底里，掀起了很大很大的浪花，之后就再也没有她的痕迹。

  “张曦。”

  该怎么来形容我的叫喊声呢，那种带着恐惧，害怕与绝望的声音的，应该怎么形容呢？
  我感觉我的脑袋空荡荡的，我想不出来什么办法，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我拼命的向海里跑呀，跑呀，我想跑到他楼下的位置把她捞出来。

  可无论我怎么跑，在水里怎么扑腾，都没有她的任何痕迹。

  我又跑到瞭望台，我想着从这里跳下应该是和她一样的轨迹，这样我就可以找到他了。

  我是那样的无畏，第一次蹦极的时候害怕的要命，现在就嫌弃自己的腿不够长，跑的不够快。

  我刚走到瞭望台就被人拦下了，他看着我无悲无喜的说道：“她应该不希望的。”

  我把悲伤化作愤怒的朝他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一幕。”

  怪不得他会突然告诉我她的消息，要知道那是我以前怎么求都求不来的呀，他竟然轻易的就告诉了我，原来所有的突然到访都是有预谋的。

  他只是睨了我一眼，“你想看到她最后一面吗？”

  想的，毫无疑问我是想的，虽然我的悲伤无处发泄，只能继续换个话题，朝他吼道：“你为什么路拦住她。”

  “那你为什么都不陪着她”。

  他问的我哑口无言，“你不是爱她么？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她……”

  “你可以离开了。”

  他低头看了一下手表，仿佛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因为这个动作而愤怒，一拳冲着他的脸上打去，他握紧的拳头随时给我打过来，然而他又看了一眼手表，紧紧握住的拳头放了下去。

  “打我啊，为什么不打我啊？”

  他并不理会我的挑衅，反而开口催促道：“我要去打捞尸首，请你离开。”

  “我也要去。”

  我没有听到回答，只是感觉脖子后面一阵疼痛变晕了过去。

  等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脖子后面还是生疼生疼的，第一次见识到了这小子的腹黑，我不过只是打了他一拳，他就在背地里把我打晕。

  如果不是脖子上的痛是真实存在的话，如果那种痛不单单是落枕的痛，我甚至怀疑我是做了一个梦，做了一个冗长的毕生恐怖的梦。

  她就当着我的面跳了下去，她应该是安然的，就像是小鸟归巢一样，像大海张开了翅膀。

  然而我却不能那么安然，那个我爱的女孩子，在我们分别在重逢之后，我们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我，就这样永远的留开了。

  我没有心情管我作痛的脖子，穿上衣服开着车去找陆俊，我想要去问他这是不是真的，自始至终我都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真的丢下了我，我还记得曾经的誓言：我不会离开你的，生离死别都不行。

  再说完的下一刻，我就食言了，可能这就是食言的惩罚，我把他独自一个人留在机场，那就把我独自一个人留在世界上，从此之后我的活着并不叫活着，而叫做苟活。

  原来誓言真的不能乱发，一旦你说了出口，会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上帝盖上了章，显示着合同生效，大多数的合同都有一个规律，那就是他们的惩罚将特别的可怕。

  我漫无目的的找着，起初他不接我电话的，后来竟然主动打给了我，跟梦魇一样，他是魇而这一切却不是梦。

  我条件反射似的，害怕接到他的电话，然而却又知道不能不接，他还是很简单的告诉我地址，没有多说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一切都仿佛商业联系一样，然而我知道，他每次找我都是有事情的，就像我每次找他也都是有求于他的。

  我很快的来到了那个地址，他开了门让我进去，然后自顾自的坐在了沙发上，还拿出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撇在了他的对面的位置。

  我知道那个位置是我的，我没有坐下，而是弯腰拿起了那封信，那是熟悉又陌生的字体。

  其实我很少看到她写字，唯一看到的也不过是他的那两个名字，然而我却知道，这封信是他写的，我不愿意打开信，甚至抬头问道：“她真的离开了么”。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起伏，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情有一些回转的余地，然而他只是沉默的摇摇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开朗。”

  这话说的太过于隐晦，不像是这个案件到现在还没有破开，局势并不开朗，而像是一个得了癌症的人听着医生说道，这并不太乐观一样。

  “我不相信。”我朝着他吼道，“一定是你在骗我。”

  他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我，“我并不在乎你相不相信，信我已经给你了，你可以离开了”

  “除非看到他的遗体，不然我是不会相信的。”

  他嗤笑了一声，笑声里尽是嘲讽，“遗体你是见不到了，她已经化成骨灰扬在大海里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我像是疯了一样的，不断重复着不可能了，“对，你不可能这样做的，你那么爱她怎么可能让他连墓地都没有。”

  他抬头看着我，“别疯了，我不是也眼睁睁的看着他跳下去了吗？”

  我从茶几上跳跃过去，揪住他的领子，“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有为什么。”他直视着我的眼睛，“他希望的我都会去做。”

  我颓然的慢慢的滑，下了无力的手，如果是这样说的话，那一切都行得通了。

  我自认为他对她的爱不会比我少半分，然而他跟我的爱却不同，他的爱是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情，只要她想。

  “可以把他的遗物给我吗”我用着残破的声音朝着他请求道。

  “我什么都不会给你的，那封信，我必须给你，但是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会给你，有关于他的一切，你都不配拥有。”

  他说的是那样的决绝，我知道他在怪我，他在怪我对他不够好，是我又何尝不怪自己呢？

  如果当初，我能够放下那所谓的恩情，或许现在的结果应该不同了吧，或许我跟他已经结婚了，已经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我比她更恨我自己，更加唾弃我自己，然而现在我只有一个想法，我想带回他的遗物。

  “我只有她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那你觉得我有什么。”

  “求求你，把他的遗物给我吧，我不能什么都没有的。”

  “你还有信。”

  “那你可以告诉我，他骨灰扬的地方吗，如果我什么都没有的话，我想带一些海里的水。”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你知道我狠你。”

  “我对自己的恨比你更深，求求你，告诉我吧。”

  无论我怎么声泪俱下的请求，他都冷漠的回绝了，就像是一个被冰封的石头，外表也冷，内心也是寒冷的。

  “求求你了。”

  我知道我的哀求没有用处，让我还是想尽一切最大的努力，知道我得到的任何举动都感动不了他，但至少我想让她知道，我是爱她的，但愿他在天之灵可以看到。

  我就跪在他的客厅里，他或许是有些烦躁，把我丢在那里独自上了楼。

  我在这里跪了4天，准确的说4个白天和三个夜晚，我感觉我的双腿都已经麻木了，整个人都没有任何力气，但是比较更深的是心痛。

  我的脑海中总是浮现跟他从初识，到相知到相恋的过程，他是一个完美的不能再完美的女孩了。

  他坚韧，敏感，又体贴，他把我当成生活的全部，又想到我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我无声的嘲笑着自己，我算什么男人。

  在跪着的时候，我打开了那封信，那里的每个字没有责怪，没有埋怨，反而全部都是祝愿，这令我更加的难过，我在给他的伤害仿佛都释然了，然而他用了他宽广的胸怀祝福着我。

  这对我来讲无疑是一种更大的伤害，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肉体上的疼痛是那么的令人快乐。

  就像是你做错了一件事情，一件天大的事情，那个人毫无理由的原谅了你，如果你知道那件事情的严重性，你一定不会因此而快乐，反而觉得你何德何能承受着这些。

  在这四天三夜中，他未曾下过楼来看着我，仿佛连吃喝都没有，我知道他也是难受的。

  等他下楼的时候，他变得比以前更加的憔悴了，这个男人是用肉眼可见的憔悴，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我说道：“离开吧，你做什么都没有用，那些遗物都留给了他爸爸。”

  我有勇气同他争，但是我却没有资格同他爸爸一起争夺，我颓然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