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逃跑奶奶

  第五十天
  “3月13日，星期五，来到疫区的第五十天，安安转入重症监护室的第九天。汉大的樱花陆续开放，原本游人如织的校园，今年连个人影都没有。汉大专门开通了为期10天的‘云赏樱’通道，供市民观赏樱花。虽然没能跟安安一起徜徉樱花树下，但能陪她云赏樱，对我而言也是件浪漫的事了。”

  摘选自：《战疫日记》作者：陈小平

  3月10日，随着湖汉市最后一所方舱医院休舱，湖汉疫情逐步好转，患者数量也在大大减少。湖汉进入决胜阶段，医护人员的任务则变成了要对病毒“穷追猛打”。

  3月12日，国家卫健委对外宣称，握过本轮疫情流行高峰已经过去。但是与此相反的，却是世界卫生组织的发声：新冠肺炎已出现“全球大流行”的特征。

  在国内已经开始正常上班的人们看到国外的紧张形势，不由想到了当初的中国，在同情之余，也纷纷解囊为曾经在疫情中帮助过中国的国家捐资捐物，与全世界一起共渡难关。

  毛丽本着曾经从日本购买过防护用品的初心，又从国内想办法购买了一批口罩，给旅居日本的友人寄了过去。当她抱着喜悦的心情要跟郭安安分享这件事时，却发现郭安安的手机电话打不通了。

  明明她昨天还在抖音的推荐页看到了郭安安的小剧场，她原本以为郭安安还在方舱医院跟小伙伴们玩得很开心，所以前几天都给她发个微信问问身体情况，每次安安也都是秒回信息，说自己恢复得很好，不必担心。

  但是今天，毛丽发现郭安安的手机停机了，这个大大咧咧的虎妈终于起了疑心。

  她通过微信电话打过去，响了几声，接着就被挂断了，而后对方发来一条文字消息：“妈，怎么了？我在忙。”

  毛丽沉不住气了，这压根就不是郭安安平时说话的语气。

  “你是谁？为什么要盗我女儿的号！”毛丽质问完，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但久久没有发过来。

  毛丽又一个视频电话过去，对方终于接听，但出现的人却是何笑。

  “笑笑，怎么是你？你去湖汉了？”

  何笑有些为难地看着镜头，“阿姨，你先别急，坐下来，我跟您解释。”

  毛丽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定了定心神，镇定地说：“我没事的，笑笑，你说吧。”

  “安安她前几天身体稍微，就稍微有那么点不适，转院了，在这之前，她把转院后手机不能正常使用，就把微信号和密码给我，让我替她先登几天……”何笑咬咬嘴唇，为了稳住毛丽，她刻意把郭安安病情说得轻了那么一些，但是真实情况却是，郭安安在转院之前，为了不让毛丽担心过度，特地拜托她每天给毛丽报个平安。如果她实在不幸留在了湖汉，再告诉毛丽实情。

  “笑笑，你跟阿姨说实话，安安是不是病得很严重？你说吧，阿姨能撑得住。”毛丽眼圈变得通红，但仍极力保持着冷静。

  何笑反而哭了起来。自打郭安安病情加重后，何笑就没有一天好受过，她不光要惦记着郭安安的病，还要面对跟毛丽“说谎”的心痛，她已经快要崩不住了。

  出乎意料的是，毛丽在听完之后，不仅没有如郭安安害怕的那般晕过去，反而转过来安慰何笑。两个平时看起来柔弱的女子，在遇到大事时，反而比一般人表现得更加坚强。

  就在两个人相互鼓劲坚信郭安安会挺过来时，视频突然中断了。

  何笑惊喜地发现，自己手机上登录的郭安安微信账号下线了！

  这意味着，郭安安上线了！
  何笑喜出望外，先给毛丽打电话说了一声，马上又给郭安安打了过去。

  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八天，郭安安的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今天早晨，郭安安的精神比前几天好了很多，已经能够简单做一些动作，虽然还是没有力气，但是比起前几天，不知好了多少倍。只是仍做着气管插管，还不能正常说话，也不能吃饭喝水。

  陈小平值上午八点的班，在结束查房后，他又赶紧来到郭安安的病床前，抓紧跟她说几句话，再去检查其他的病人。

  看到陈小平，郭安安露出了近日来第一次微笑，主动摆了摆手手。

  动作虽然不大，但是陈小平还是看到了她的变化，陈小平激动地快步走到郭安安床头处，“安安，我来了。你今天终于有力气了！”

  郭安安点点头，用笔在旁边的纸上歪歪扭扭写着：“我活过来了！”

  “你活过来了！”这句话是当初给郭安安撤掉透析机时，医生说过的话。当时医生半开玩笑地说：“我们万里长征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了！”

  当时，郭安安还不觉得自己已经战胜了病毒，直到今天，她才相信自己终于打赢了第一场战争。

  陈小平听到郭安安这句话，鼻头酸酸的，他知道这些天来郭安安经历了多少痛苦和折磨，所以在看到这句话后，更加心疼。

  “安安，我在这里陪着你，等你继续好起来！”陈小平激动地握住郭安安的手，“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写给我，只要我能做到的马上就去做。”

  郭安安想了想，眨巴眨巴眼，在纸上写：“手机”。

  “要拿你的手机吗？”陈小平问，见郭安安点头，他马上走到病人存放物品的柜子中，从郭安安的包里掏出手机，轻按一下，手机早已关机。于是又掏出电源线，在病床对面的墙上找到插座充上电。

  “你稍等一会，现在手机没电了，等充好电，我马上拿给你。现在我要先去看一下其他的病人，过会我再来找你，”陈小平掖掖郭安安的被子，看着郭安安微微点头，又补充道：“汉大的樱花开了，一会我来陪你一起赏樱花吧。”

  陈小平离开后没多久，郭安安正在闭目养神，突然听到门轻轻打开，又慢慢合上的声音。

  郭安安以为是护士进来查房，于是睁开眼想看看今天来的护士是谁，结果却看到一位头发花白、身形略瘦，但眼睛炯炯有神的老太太。

  “哎呀，丫头，你别怕，我就从你屋里先躲躲。”老太太看到郭安安身上插的各种管子，忍不住啧啧两声，“丫头，你咋还这么严重呢，我看人家都准备出院了，你快也赶紧好起来出院吧！”

  郭安安想笑，但是肌肉一扯就连带着伤口痛。

  外面传来护士焦急的声音：“邵奶奶又不见了，快，快帮忙找找！”

  各种忙乱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

  老太太撇撇嘴，坐到另一张空着的病床上，嘴里嘟囔着：“人家都出院了，偏偏就把我一个人给留下来，我才不让她们找着我。”

  郭安安听到，只觉得这老太太似乎有点不同寻常，但苦于开不了口，没法跟老太太交流。

  “丫头，你咋没点动静呢，该不会是个哑巴吧？”老太太打量着郭安安，“哎哟，长这么好看张脸，却是个哑巴，真是可惜了。”

  郭安安直翻白眼——谁是哑巴啊，您老看不到我这插着管子呢！
  不过老太太没继续念叨，而是两眼盯着走廊的动静，看她的样子，似乎一旦发现护士进来，她就会马上钻到床底下。不过她显然高估了她的反应速度。

  一位护士端着盘子推开郭安安病房的门，一眼就看到了没来得及躲藏的老太太。

  “哎哟，邵奶奶，原来您在这里啊！您这一通逃跑，可是让我们好找！”她赶忙退出房门，对着走廊里几位神色焦急的护士叫道：“姐妹们，别找啦，邵奶奶在这里藏着呢！”

  被忽视称作邵奶奶的老太太垂头丧气地跟着两位小护士出了门，一路连连叹息。

  前来给郭安安换药的护士似乎看出了郭安安那颗八卦的心，主动给郭安安讲了起来。

  这位邵奶奶名叫邵雅娟，今年七十二岁，在湘芸医院已经住了个把月了，刚来的时候，她也跟郭安安这样呼吸急促，但是在大家的全力救治下，已经慢慢恢复了正常。但是她的核酸检测结果一直不转阴，这可急坏了性急的邵雅娟，她从三天前开始，就总是趁医院工作人员不注意，想偷偷逃出去，但都被工作人员给拦了回来。

  昨天医院又出院一批，她在旁边看得眼都红了，拉着医生非要问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院，结果始终没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所以今天早晨她趁着护士不在病房的功夫，又偷偷溜了出来，想来又是想找机会往外逃呢！

  护士说着说着，被这位老太太“天真”的举动给逗笑了。郭安安跟着笑了一声，结果扯到伤口，忍不住嘶地一声。

  “哈哈，我不说了，不然你一笑又要疼了。”护士过去检查郭安安的伤口，没有出血也没有发炎，马上打住了话题。

  可是郭安安还没听够，于是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为啥逃？”

  “原来你也想知道啊！”护士边麻利地给郭安安换上药，边带着笑说：“其实邵奶奶想出院，不光是因为眼馋其他已经出院的人，她家里还有一位老爷子呢，平常都是邵奶奶伺候着老爷子吃喝，这会儿邵奶奶住院了，她就怕老爷子在家里没吃没喝，过得不好。”

  又是一对相濡以沫几十年的老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