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  绝不允许这份死亡

  文惠惠一看到尚明渠，马上尖叫着手脚并用往后爬走，那样子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慌不择路地要逃离。

  尚明渠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半点昨天的老绅士风度，只是过去了一天就好像苍老了十岁一样，脸上沟壑遍布，无比狰狞。

  他把脑袋探进来，本来想要慢慢爬进通风管道，可这一段正好是竖直的通路，他失去平衡，直接头朝下栽了进去，摔出一声巨响。

  尚明渠正好落在文惠惠刚刚睡着的地方，他的肋骨好像又断了几根，除此之外浑身上下都散架了一样，痛得他几乎晕过去。

  文惠惠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的闯入者，她僵了一会，马上逃离原地，跑到通往负一层手术室的那个通风口前，使劲想要打开通风口钻出去。

  通风口卡的很严，文惠惠试了几次都没能推开栅栏。

  她眼睁睁看着尚明渠面色狰狞的死死盯着她，渐渐开始蠕动着向她靠近。

  周围都是外面恐慌的尖叫，尚明渠蠕动时衣料与通风管道内壁摩擦发出的簌簌声，在她耳里却尤其得清晰。

  他的脸歪向一个诡异的角度，似乎在摔下来的摔断了颈椎，狭窄的通道对于他来说只能平躺稍微动动手脚，完全没有文惠惠那般灵活。

  明明已经濒死，尚明渠却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死神的降临。

  他眼睛暴突几乎快要跳出眼眶，脸上青筋遍布，血沫也不停从他嘴角溢出来。只是即使如此狼狈，尚明渠仍挣扎着用脚蹬着管道内壁，想要更靠近小女孩一些。

  他喃喃道：“救……我……只要你，救我，我……什么都，给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她伸出了手，眼见就要碰到她的鞋尖。

  文惠惠缩回腿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抓着栅栏的双手更加用上了一百分的力气，栅栏终于被她推动，打开了通往手术室的路。

  快跑，快跑。

  栅栏被打开的一瞬间，所有力气都用在上面的文惠惠猛地失去了平衡，一头栽了下去。

  通风口正对着的地面上没什么东西，唯一摆着的只有一个架子，一个挂满了尖钩的架子。

  身体失去平衡的时候，文惠惠的手还抓在摇摇晃晃的栅栏上。

  现在栅栏向侧面打开，她也被它带的翻了个身，仰面摔了下去。

  她有一瞬间的脑袋空白，好像有什么东西深深穿透她的腹腔发出“噗嗤”一声，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文惠惠砸翻了架子，又因为惯性摔得在地上滚了两圈，挂着钩子的铁架受到她的连累，金属碰撞着哗啦啦直响。

  叮呤咣啷。

  等最后周围平静下来，小姑娘不自觉在下唇上留下了深深的牙印。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僵硬地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被一个巨大的坚硬的弯钩洞穿，又因为刚才的翻滚在她肚子上拉出好大一个口子。

  从伤口隐隐能看见里面的脏器，小肠已经跑出来了一部分，在外面裸露着。

  这时候灼烧着的疼痛真切起来，血液前仆后继从她身体里渗出来，渐渐将她淹没。

  痛。

  文惠惠无力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她所有的生机都从肚子上的大口里面溜出去，就算想要眨眨眼睛，也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所以，这就是死亡吗？

  她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死亡太过突然，几乎让她无法反应。

  文惠惠迷迷糊糊地想着，是不是要留下点死前的话语。

  她以前看电视剧上，经常会有角色在临死前用自己的血液写下只言片语，作为最后的告别。

  她也想留下些什么，可是，要说什么呢？

  哥哥，一定会伤心的吧。

  他一定会哭的。

  希望他不要看到惠惠的尸体，就当惠惠去了很远的地方旅行就好了。然后忘掉惠惠，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还有陈南渊哥哥和祁雯芮姐姐。

  明明他们尽心尽力为惠惠安排了逃生的计划，可是却因为她的软弱，导致最后失败了。

  对不起。

  如果昨天没有给陌生人开门就好了。

  如果她的手没有骨折就好了。

  如果她没有停在这里，而是换一路线去找祁姐姐就好了。

  如果她更谨慎一点，没有被尚明渠吓得慌不择路就好了。

  如果她发现了地面上的架子，避开危险跳下去就好了。

  如果她还能活着……

  就好了。

  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文惠惠脑袋里一团浆糊，她只觉得自己冷得像一块冰块，再也呼不出丝毫热气。

  她曲了曲手指，用尽最后的力气想在地板上写字，可手臂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再也不听她的指挥。

  对不起。

  她真的觉得很抱歉，可她再也没有了补偿的机会。

  泪水从眼眶滑落，文惠惠右手也无力的软下来，就那么睁着眼睛陷入了永恒黑暗的长眠之中。

  过了不久。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只是几十秒。

  在文惠惠陷入长眠之前，尚明渠就已经死在了通风管道里，死不瞑目。

  这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旁观着研究所里其他人挣扎求生。

  忽然有坚定的脚步声一声接一声奔来，最后毫无停顿地停在手术室门口，一把推开了手术室的大门。

  门吱呀吱呀叫着不情不愿地被人打开，走廊上的灯光终于照进了这一片黑暗，也照见了地板上那一滩血迹。

  陈南渊呼吸停滞了一瞬，几乎快要疯掉的大脑在异能的作用下毫无抵抗地恢复冷静。就像龙卷风刮过的残局，凌乱，一地荒芜，却没有半分风浪。

  那一片暗红扎痛了他的眼睛，陈南渊深深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退潮般消失。

  他打开了手术室的灯，白炽的灯光打在躺在地上的女孩苍白的脸上，映在那双失神的眼里，再也照不见人的影子。

  心脏好像被人捏住，密不透风的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可即使这样，他大脑里面依然一片清明，保持着最理智的判断，高速的工作着。

  理智告诉他，没救了，文惠惠已经死了，就算大脑还能保持几分钟的活性，她的身体也已经死了。

  她死了也好，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的功夫再去护着这兄妹俩。

  再说只要文惠惠活着，文海一的矛头永远不会指向军部，永远只会是现在这个窝囊又自私的样子。

  死亡。

  她的死亡也不是第一次了。

  比起以前自己死在不知名的角落，好歹这次陈南渊他还急冲冲的一路狂奔过来，要知道从第一百次末世开始之后，他做什么都懒洋洋的，哪像这样拼命跑过。

  他在心里找了无数个理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目光触及到乖巧地躺在地上的女孩为止。

  女孩面上素白，眼睛失神的望向虚空，倒在一片血泊当中。

  喉结滚动，陈南渊咬紧了牙关。

  他从没允许过，她就这么死在一个又阴暗又肮脏的角落。

  他绝不允许这份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