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  魔鬼

  淮策安全据点里，胡科讲话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得很远，在研究所也能清晰地听到他说的话。

  “可他们忘了，我们同样忘了，我们生而为人，尊严和自由始终刻在我们灵魂上，不曾有半分遗忘！”

  陈南渊站在研究所二楼的走廊上，忽然有人推门冲出来，想要通过楼梯逃走，被他抬手一枪打在胸口。

  “为什么追求尊严？为什么渴望自由？”

  研究所有人警觉地锁上门，被陈南渊暴力打坏门锁，推门进去迎上研究人员惊恐的脸。

  “只因为我们生而为人！那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

  遍地尸体，还有人尖叫着从他背后扑上来，要与他玉石俱焚。陈南渊左手背在身后，看都不看地开了枪。

  “如果你心有不甘，如果你彻夜徘徊，那么你同我一样，我们还在路上。”

  最后陈南渊推开副所长的办公室，将往日趾高气昂的副所长从桌子底下拖出来，他嘶鸣得像一头临死的猪。

  陈南渊没心情欣赏他的丑态，对他开出的种种条件也完全没有兴趣，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手里举着的枪口稳稳对准副所长的脑门。

  副所长浑身都在抖，这时候他也终于意识到求饶是不管用的，这个研究所，是非要杀干净不可。

  他抖着嘴唇，最后眼里一片空洞地盯着陈南渊，“你这个魔鬼……”

  尾音还没消失，陈南渊扣动了扳机。

  副所长的身躯无力地瘫在地上，成为没有灵魂的一坨死肉。

  好半晌，陈南渊放下了手里枪，静静听着窗外传来的胡科的声音：“起来反抗吧，战友们！未来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上！”

  “不依赖任何人，就靠我们自己的双手，我们可以有尊严的、自由的活下去！”

  窗外传来一片热情的欢呼声，陈南渊垂下眼帘，握紧了手里的枪。

  研究所二楼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红色的血泼洒在墙面和地面上，像是山水画的挥毫大作。

  这些研究人员生前或许曾有龃龉，也曾有过勾心斗角，但现在倒是毫不嫌弃地倒在一起，陷入永远的沉睡。

  没有人生还。

  陈南渊从房间里出来，转到楼梯间里准备下楼。

  一切罪恶，就由他一力承担。

  忽然他放在口袋里的通讯器响了起来，陈南渊下意识想要接通，又看到自己沾满血迹的手。他弯腰在横尸当场的研究人员的白大褂上抹了抹，这才拿出通讯器。

  “怎么了？”

  听筒里传来祁雯芮慌张的声音，“惠惠！惠惠她有危险！”

  方才大开杀戒时还一脸冷静的陈南渊，此刻脸上镇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条裂纹，他黑下脸，“说清楚！怎么回事？我不是昨天晚上就让你把她接出去了吗？”

  祁雯芮周围一片欢呼声，她绕到建筑物后面人少的地方，为了让自己的声音不被周围淹没，她放大声音，“她被尚明渠发现了！”

  “昨天晚上惠惠说有一段竖直的通道她爬不上去，就在通风管道里面，等我们明天去接她。结果尚明渠不知道怎么想得，自己钻进通风管道，正好发现了惠惠。”

  祁雯芮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都怪我，要是我昨天晚上再想想办法把她接出来，现在也不会这样了。陈教授，现在怎么办啊……”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陈南渊脸色难看得厉害，握着通讯器的手青筋毕现。

  “惠惠在哪里？”

  “在负一层105手术室上方的通风管道里面。”

  夜晚很静。

  不管在末世之前，还是末世之后。

  家里爸妈总是在国外工作，文惠惠作为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从四岁开始就在被留在国内，由哥哥文海一照顾她长大。

  一开始还好，哥哥为了她留在本地读的大学，每天下了课去幼儿园接她放学，寒暑假也都是兄妹两个宅在家里。

  后来哥哥毕业了，初初步入社会，每天都忙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可他依然坚持给文惠惠做完饭再返回公司加班，疲于奔波。

  刚上小学的文惠惠看着桌子上渐渐失了热气的饭菜，只有她自己坐在餐桌旁，形单影只。

  那时候她便憧憬着长大。

  可以不用只接受哥哥的照顾，不用再当一个拖油瓶。

  后来末日事件发生了，文海一带着她在残忍的末世中求生，直到遇到了陈南渊他们，兄妹两个的境况才渐渐好起来。

  这半年来，是文惠惠最幸福的日子。

  每天大家都在一起说说笑笑，会有人陪她一起玩，哥哥也不必穿梭于危险之中。她过得十分满足，只是心里一直有个声音隐隐在说：“不会一直这个样子。”

  这样幸福的生活，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文惠惠知道这是一定的，陈南渊他们为了自己的信念一直在行动，而她自己和哥哥却想要偏安一隅，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作为回报。

  这样不对等的付出与回报所构建起来的联系，自然是不牢靠的。

  虽然她年纪不大，但是这些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文惠惠慢慢在狭窄的通风管道里蜷缩起身子，双臂抱住自己。

  她没有力量，不能为哥哥姐姐们实现他们的愿望，那至少不要成为他们的绊脚石，不要拖他们的后腿。

  通风管道里可以听到研究所大厅的声音，有守卫轮换替班，也能听到路过的脚步声。文惠惠捂着自己的嘴巴，一声不吭，生怕被人发现。

  夜渐渐深了，忽然有“吱吱”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吓得文惠惠僵直了身子。

  是老鼠。

  好几头饿得皮包骨头的老鼠出现在她眼前，对她这个突然出现的侵入者表现出了浓浓的敌意。

  一片黑暗之中，那些老鼠莹绿的眼睛发着光，直直地盯着她。

  文惠惠倒吸一口气，夜晚的寒意和心里的恐惧一点点攥紧她的心脏，她吓得脸上都褪去了血色。

  她下意识地想要跑，可刚刚往后退了一步，她的后背便抵在了通风管道的内壁上，没有退路。

  不过那架无人机一直停在她身边，带着荧光灯的四个角似乎在安慰她，昭示着她并没有被人遗忘。

  文惠惠有了些底气，她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陈南渊给她带的那包代餐压缩饼干，怯生生地撕开包装，远远扔在了那群老鼠面前。

  老鼠们“吱吱”叫得更欢快了，它们留下几只戒备着文惠惠，其他老鼠咬着包装把压缩饼干拖走了，很快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隐去了踪迹了。

  黑暗里恢复了宁静，文惠惠终于放下了心。

  她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倚着通风管道内壁渐渐睡了过去。

  睡了多久她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睡着她也不知道，她只感觉自己沉浸在黑暗中，像一只飘在黑色空间里的小船，随着波纹晃晃悠悠。

  直到楼上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整个大楼都开始震颤，文惠惠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吵了起来。

  她听到外面站岗的守卫窃窃私语起来，狐疑地去找他们的上级请示，接着枪声响起，人们哭喊着开始逃离。

  文惠惠想起了祁雯芮昨天说的，整个研究所都会成为他们的地盘，心情又激动又担心。

  激动是因为终于有人要来接她了，担心则是因为外面所发生的冲突，想必定然有人流血受伤，甚至死亡。

  她做不到漠视别人的生命，她也害怕坏人对他们的伤害，谁对谁错她也说不清楚，只能捂着耳朵把自己缩成一团。

  有人尖叫，有人怒吼，有震耳欲聋的枪声，也有砸在地上激烈的碰撞声。

  不要怕，她是安全的。

  文惠惠抱紧自己，忽然听到头顶上有人在拆通风口的栅栏，也许是来接她的人，她眼睛亮了亮。

  不过也可能不是。

  文惠惠想起自己被尚明渠骗走的全过程，比之前多了份谨慎。

  她渐渐往别的地方躲去，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只是在她离开之前，头顶上的通风口便被打开了。

  尚明渠把脑袋伸了进来，看见她明显一喜，脸上露出了惊喜的扭曲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