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纠结

  吃完晚饭，林妙香却又不由得犯难了。那天林妙香让张元春和张迎春水睡到自己的房间，可是如今自己和张小浑回来了，两张床根本就挤不下六个人。

  张元春似乎是瞧出了母亲的难处，便主动提出自己和迎春再会到奶奶的房间里睡觉。林妙香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无论如何不许她们俩姐妹再回魏春花的房间。张元春见了，心里感觉很是奇怪，但又不好多问。

  最终，林妙香让张小浑跟着自己，和张元春张迎春两个姐姐一起并排横着躺在一起，而张探春和张惜春则继续挤在折叠床上。张元春对这样的安排没甚意见，倒是张迎春许久没和母亲待在一起，稍稍显得有些不自然。

  张小浑乖乖地躺在林妙香的怀里，全然没有了往日上蹿下跳的调皮劲。林妙香轻轻地摩挲着张小浑的脸颊，侧着身子端详着张小浑。

  “小浑，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是怎么跑上六郎山的啊？”林妙香小声地试探着问道。

  “嗯”张小浑略作回忆状。“记得啊，我当时看到火烧起来之后，就有点害怕了。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独自跑开了。后来我在村子后面转悠了一下，见越来越多的人往我家跑去，我就知道祸闯大了。”

  “你说你祸闯都闯了，干嘛还要上山啊？你是不是担心妈妈会因此打你啊？”林妙香轻声问道。她知道张小浑素来闯祸都是敢作敢当，没有一次逃避的，对林妙香的巴掌早就习以为常了。

  “也不是怕，反正吧.怎么说呢？当时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着落。我看着我们家门口的黑烟越来越浓，心里也就失落。于是我就不自觉地往山上走去了。”说着，张小浑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后来呢？”林妙香紧接着问道。

  “后来啊？后来也没什么。我在树上掏了几个鸟窝，寻着了几个鸟蛋，就拿在手里当做玩具了。我到山顶的时候，感觉腿有点酸，就靠在大石头边上歇了一会。”

  “然后呢？”林妙香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然后我就睡着了啊。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在床上了，我刚刚坐起来就看到你和新武哥走进来了。”

  “啊”林妙香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那小浑，你还能记得起别的什么了么？”

  “别的就没有了。”张小浑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林妙香见状，知道自己的儿子应该没有隐瞒。她蓦地想起了那天在山洞里的所见，心中不由得万分不解。

  “对了，妈妈，我好像做了个梦。”

  “做梦？什么梦啊？你还记得么？”林妙香连声问道。

  “具体的我记不得了，我只是能感觉到我的身体飘啊飘的.一直在飘.”张小浑眉头微皱，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

  林妙香的脸色顿时变了变，连声说道：“好了，小浑，不记得就算了。那个早点睡吧。明天可能会有警察来找你问话，他要是问你什么，你就照实说好了。”

  “好”张小浑高兴地应了一声。“对了，妈妈”张小浑又轻声地唤了一句。

  “怎么啦？”

  “那个.我在给我爸磕头的时候，我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我耳边一直念叨.姐姐，你有没有听到呢？”说着，张小浑回头望着躺在一边的张元春。张元春仰面躺在床上，眼睛微闭，似乎没有听到张小浑的问话一般。

  “念叨什么？”林妙香迫不及待地问道。

  “好像是说让我搬家.”

  “搬家？”

  “嗯搬家？他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说搬家搬家的。我当时还以为是我自己听错了呢，于是我在心里念叨了一下。没想到那个声音竟然直愣愣地钻进了我的耳朵了。”说着，张小浑还不忘伸手挖了一下自己的耳洞。

  林妙香顿时愣住了。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张龙飞托话给了张小浑，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搬家呢？要是搬家了，那魏春花的衣食住行怎么办？自己总不能丢下一个古稀的老人不管不顾吧？
  林妙香胡思乱想了一通，心里可是万分地纠结。正如林玉贤所说的那样，自己肯定是没有办法回到了民服装厂继续上班了，毕竟和吴婷闹了这么一出，自己如何能有颜面再继续待下去？可是自己失去了工作，那孩子们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林妙香不停地在心里质问自己，顿时惹得心头一阵懊恼，万分沮丧。

  夜深了，几个孩子都依次进入了梦乡。林妙香却是不停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知道自己现在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若是选择不慎，肯定会耽误孩子们的一生的。可是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过了一会，林妙香终究是难耐心中的烦躁，只得翻身起床，走出了房间。魏春花的房间黑乎乎的，门帘上的塑料珠子微微地摆动着，似乎是在像林妙香招手一般。林妙香见了，竟然莫名其妙地移步走了过去。

  “你终于来了。”林妙香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从房间里传来的魏春花的声音。尖细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很是刺耳，特别诡异。

  “妈”林妙香顿时紧张起来，忍不住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不用进来，站在那儿就可以了。”魏春花突然说道。

  “噢”林妙香一下子糊涂了，只得乖乖地站在门口，任凭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塑料珠子在眼前轻轻地晃悠。

  “我跟你说的，你想好了没有？”

  “妈，我不能搬家，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林妙香轻声说道。

  “我不是和你商量的，我只是通知你一声。”魏春花的语气似乎一点都容不得林妙香质疑。“我跟你说过的，你照做就好了，别的你就不用管了。”

  “可是.”林妙香似乎还想争辩。谁知一开口便被魏春花给打断了。

  “没有可是。你要知道，你现在不是为你自己活着，也不是为我活着，更不是为张龙飞活着，你是为你的孩子们活着。你若是想要你的孩子们好，你就应当照我说的话去做，否则到时候后悔的只有你自己。”

  “妈，那我能知道为什么吗？”林妙香突然壮起胆子问道。

  “.”

  过了许久，黑暗中方才又传来魏春花的声音。“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不寻过往，莫问前程。你别忘了，你叫林妙香，这儿叫张家坑，既然是坑，岂能养活你这棵林中之香么？”

  “啊”林妙香被魏春花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好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

  “你本不属于这里，但你却来到了这里。既然木已成舟，无法改变，所以就要有人为你付出代价，代替你接受命运的惩罚”

  魏春花接下来的话，林妙香似乎一句也没听清楚。她呆呆地盯着眼前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小珠子，突然想起这些珠子是以前张龙飞带着张元春把它们串在了一起。林妙香依稀记得张龙飞一边串珠子，一边逗着张元春，教她唱歌。

  “红珠子红，绿珠子绿，

  白珠子原来是块玉。

  左看看，又瞅瞅，
  大家一起来爬树。

  红珠子爬，绿珠子爬，
  红珠子爬完绿珠子爬，
  绿珠子爬完红珠子爬。

  还有一个黄珠子，

  你猜她在干嘛，她在干嘛？
  原来她在找爸爸，找爸爸。

  ”

  第二天一早，张小浑和几个姐姐还没起床，林妙香正在厨房里烧饭，便听得大门口传来一阵“咚咚”的敲门声。

  “谁呢？这么早？”林妙香心想着，便快步走出了厨房。

  门口赫然站在吴娜。只见吴娜形容甚惨，满面哀戚，头发乱蓬蓬的像个乞丐一般，但她一双柳眉倒竖，眉宇间却是散发着冲天的怒气。她一见林妙香开门走了过来，便撕心裂肺地大喊道：“林妙香，你这个狐狸精，你害死了我老公，你害死了我老公。你还我老公，还我老公”

  林妙香的闹到“嗡”地一声，顿时一片空白。面对着吴娜劈头盖脸的指责，林妙香一时间数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呆呆地愣在原地。

  这时，张大强刚好从家门出来，见吴娜在林妙香面前大喊大叫，心里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连忙招呼着胖婶跑了过去，快步冲到了吴娜的面前。

  “林妙香，我恨你，我恨你恨你”吴娜跺着脚大喊道。“你害死了我老公，你害死了我老.公.”说着，吴娜哽咽难禁，忍不住捂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张元春和几个妹妹也都从堂屋里冲了出来，一见眼前的情形也都吓傻了，只能紧紧地偎在母亲的身边。她们似乎都被眼前的这个疯子一般的女人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为何对自己的母亲大呼小叫个不停。

  邻居们也都闻声赶了过来。由于前几天吴婷和吴娜打闹卫生室，大家似乎都知晓了吴娜的事情，便小声地好言劝慰着。吴娜此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扯着嗓子嚎啕不止。

  众人也都嗟叹，毕竟柳正阳死得莫名其妙。吴娜身为他的妻子，如此地悲伤也是情理之中。至于柳正阳是不是因为林妙香而死的，也就无人关注了。弱者的眼泪总会莫名地博得人们的同情。林妙香脸色苍白，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她冷眼瞧着尚未褪尽夜色的天空，心头突然涌起了一阵巨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