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祭拜

  午后的阳光火辣辣的，晒得地面似乎都发了烧。林妙香一行人借着路边的树荫，耗时十多分钟方才来到了六郎山的山脚下。

  山脚下的山坳里，是张家坑村的公共墓地。张家坑村但凡有人不幸离世，大都会选择这个地方安葬。柳庄的风水先生柳玄惠说这片山坳是张家坑村的“福地”，也是六郎山灵气所在。

  远远地望去，一众坟茔杂乱而有序地排开，繁而不乱。那都是柳玄惠的“杰作”。张龙飞去世的时候，林妙香也曾托人请柳玄惠给张龙飞选了个好的所在，只是现在林妙香觉得那100块钱花得一点都不值。

  张龙飞的坟头在山坳里显得特别惹眼。不大的土堆边上竟然散落地林立着几株樟树树苗。林妙香也不知道这些樟树树苗从何而来，只是依稀记得前几年的时候就曾看到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樟树却似乎越来越多了。

  林玉贤绕着坟茔转了一圈，便伸手扯掉了上面的杂草。徐婉荣搂着张小浑静静地立在一边，神情黯然。其他几个孩子似乎也都意识到什么，个个都默不作声，肃然而立。

  林妙香扶着张龙飞的墓碑，慢慢地蹲下身去。墓碑上的字迹已然有些陈旧，但林妙香对张龙飞的思念却是日甚一日。林妙香轻轻摩挲着粗糙的墓碑，泪珠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

  林妙香以手掩面，啜泣声愈来愈大，直至变成了嚎啕大哭。张元春见了，连忙走到母亲身边蹲下身去，扶着母亲的肩膀掩面而泣。张迎春和张探春、张惜春见了，也都懂事般地围了过去，一起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间，六郎山的山坳里，哭声回荡，满是悲怆。

  邬小维静静地站在一边，神情稍显紧张。他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手足无措地站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妙香和一众女孩们的哭声渐渐地小了，慢慢地啜泣起来。这时，徐婉荣悄然走了过去，伸手拉起了林妙香，在她的耳边轻语了几句。

  林妙香这才抬手抹了抹眼泪，招呼着女儿们起身。此时，邬小维赫然地发现林妙香的嗓音已经变得嘶哑起来了。

  女孩们相继起身后，林妙香便把带来的酒菜在墓碑前一字儿排开，郑重其事地念叨了几句。林玉贤也走了过来，把他先前带来的纸钱撒开，在墓碑前点燃了。

  一缕青烟袅袅而起，在张龙飞的坟茔上方四散开来。邬小维在一边瞧了，心里很是好奇，心想给亲人上坟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讲究。这时，邬小维惊讶地发现那些青烟在坟茔四周飘散一圈后，竟然瞬间消失不见了。邬小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连忙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却赫然发现那些青烟无风自消，心里顿时骇然不止。

  林玉贤拧开白酒瓶盖，轻轻地把白酒洒在纸钱的灰烬上，又把那些饭菜全都倒在了上面，这才轻轻地取了些泥土，覆盖在了上面。

  林妙香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情绪也不似刚才那般激动了。她让张探春和张惜春学着大姐的模样，郑重其事地在张龙飞的墓前磕了四个头。

  待张惜春磕完头后，林妙香便轻轻地拉过张小浑，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张小浑似乎听明白了母亲的话，很是乖巧地伏在地上，砰砰地磕了四个响头。

  这下邬小维可就犯难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磕头？自己是小孩子可有不是他们家的小孩子，可张探春都去磕头了，自己要是不去磕头的话，那张探春会不会对自己有看法？

  正犹豫间，张探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邬小维，你愣着干嘛？去给我爸磕几个头去。”

  “啊噢.”邬小维顿时如释重负，连忙举步走了过去。

  张小浑已经磕完了头，可是却依旧伏在地上不愿意起来。林妙香正感觉纳闷，想要扶他起来，不成想张小浑忽然悠悠地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墓碑。

  “爸爸.”张小浑的声音很小，但在林妙香听来却是个天大般的惊喜。

  “小浑，你.你说什么？你能说话了么？再说句给妈妈听听.”林妙香心情甚是激动，已经有些前言不发后语了。

  “爸爸.我来看你了.”张小浑轻轻地说道，语气甚是恳切。

  林妙香再也忍不住了，顿时激动得捂着嘴哭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小浑能说话了。”

  林妙香连忙伸手抱起张小浑，顾不得他满头大汗，在他的脸颊上亲个不停。张元春见弟弟会说话了，也和几个妹妹乐呵个不停。

  就在众人都围着张小浑激动的时候，邬小维默默地走到张龙飞的面前，慢慢地跪了下去，学着张探春的样子，接连磕了四个响头。只是待他起身的时候，他心里却突然有些后悔了，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妥。若是自己的外婆知晓了，不知会是个什么态度呢？
  林妙香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村长张新卫，想要告诉他张小浑能开口说话了。

  张新卫正大大咧咧地横在躺椅上，眯着眼和身边的姜超美说着些什么。姜超美一见林妙香走了进来，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丝怪异的表情。

  “妙香啊，你来啦”姜超美连忙站起身来，语气里透露着不同以往的客气。姜超美自己开了个小超市，收入还算可以，再加上张新卫是村长，在村子里说一不二，多少又给姜超美增添了些许底气。这么一来，姜超美总觉得自己在张家坑村高人一等，说话做事都很是傲慢高调。

  “新卫哥，大美嫂”林妙香轻声地唤了一句，便直觉地站在了一遍。

  张新卫闻言，微微直起了些身子，觑着眼瞧着林妙香。“妙香来了.来，坐.”说着，张新卫用手里的蒲扇指了指边上的小凳子。

  林妙香勉强地笑了一下，便俯身在小凳子上坐了下去。姜超美一反常态地给林妙香倒了杯水，递到了林妙香的手上。

  “来。妙香，天太热了，喝点水吧。”姜超美满脸笑容，稍显谄媚。

  林妙香见姜超美这样，也没有多想，只是轻声道了声谢。“那个，新卫哥，我们家小胡能说话啦。”

  “啥？”张新卫一下子从躺椅上蹦了起来。“不是刚刚路上遇着的时候还不能说话么？”

  “是啊，谁说不是呢？不过说来也奇怪，我不是带着孩子们去给他爸上坟去了么？谁知小浑刚刚给他爸磕完头，小浑就能开口说话了。”林妙香应道。

  “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张新卫喃喃地说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倒是坐在一边的姜超美听了，不由得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更是怪异。

  “那行吧，我知道了。”说着，张新卫从口袋里摸出支香烟点燃了。“我回头就去给县里的警察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情况。那个.”说到这，张新卫停顿了一下。“你待会回家可以先跟张小浑聊聊，问问他那天晚上在六郎山上都看到了些什么。”说完，张新卫悠悠地喷出口浓烟。

  回到家里，张小浑正跟邬小维玩得高兴。俩人虽说差了六七岁，但这似乎丝毫影响不了他们俩之间的交流。倒是张探春叉着手倚靠在墙上，时不时地斥责着邬小维几句。

  林妙香这时才想起邬小维刚才也在坟前给张龙飞磕了头，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激。她把邬小维叫到一边简单问询了几句，便说要留他在家里吃晚饭。

  谁知邬小维一听，连忙摆手说道：“不了，不了我待会还得回去。”说着，邬小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跑到张探春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张探春一听，似乎就有点不乐意了。“邬小维，你个胆小鬼，你怎么那么怕你的外婆啊？”

  “不是怕，是恐惧.”邬小维嘻嘻一笑，便撒腿跑开了。原来邬小维玩得兴起，早就忘记了自己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他估计程维青若是午睡醒来见不着自己，估计家里就要闹翻天了。

  瞧着邬小维远去的背影，林妙香抬手摸了摸张探春的头发。“探春啊，这个邬小维和你很熟么？”

  “他呀，当然啦他一张嘴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张探春不屑一顾地应道。

  林玉贤和徐婉荣从魏春花房间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了。林妙香知道自家没有住的地儿，也就没有过多地挽留他们在家吃晚饭。

  “妙香啊”徐婉荣拉着林妙香的手，表情很不自然。“那个，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也真是太难为你了。你要是觉得在这儿实在过不下去，你别忘记了我还是你妈。那个迎春奶奶也都跟我说了，我也能理解。我和你爸都是一个意见，你要不带着孩子们回南安吧，。毕竟孩子们都要读书，在县城里读书也会方便一些呢。”

  “那个.”站在一边的林玉贤突然开口说道。“我听元春说你们厂里的主任跟你也闹翻了。我估摸着你也不能再回那个工厂上班了，我已经想好了，凭着我这张老脸，我还是能帮你在县城找份工作的。”

  “爸，妈我知道了。”说着，林妙香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林玉贤见状，微微叹了口气，便没再继续说下去。他转身推起自行车，招呼着徐婉荣上车，说趁着太阳未落，早点赶路。

  徐婉荣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林妙香的心头也顿时一阵难过。她知道自己给父母带来过太多的麻烦，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去麻烦他们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