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大标不坠青云志 怒放之恶可燎原

  能见到这位以抓周笃定道门归宿的道童，胖子心里的磐石也算落下了，大局之中由有到无，再由无到有，春神虽为天下群英所逐，却也为天下群英所救，原以为举目四顾皆茫然，不料，到头来还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这等峰回路转的变化，使得胖子百感交集，冲上前去捉住姬基积的胳膊连连摇晃。

  龙虎武当数万门众全到了，论时局与魔教对拼的胜算，这数万人虽说起不到显著作用，但聊胜于无，有棋入篓总好过篓中无棋。胖子晃着姬基积的胳膊，也不多和他絮叨，忙将背后的地魁星交给他，又招呼僵煞把娇儿驼来，待把两位少女托付给那些杏林妙手之后，他抓住姬基积的肩膀，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姬基积被他搞得很不自知：“董大标，你干什么呢？见到我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去去去，好像和你很熟似的。”

  这话就像一盆冷水，把胖子的热情瞬间浇灭，见猪精就要露出尴尬神色，这年纪不小但身材不高的道童嘿嘿一笑：“我和你说笑呢，别当真啊。我们令掌教之命，在此镇守山梯，以免魔教散兵奇袭万佛顶，掌教真人早已算好你们的棋局走向，故而让我等在此接应，以保你们平安无恙。”

  胖子挑起眉头，压低了声音问他：“那凶道士。。。”

  姬基积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随后叹了一口气：“掌教真人说了，有些东西是命数，还说包罗万象都在点滴之间，逃不过的劫数终究逃不过，我们也只能释然了。”

  胖子心说你们释然得也太快了吧，姬基积看出了他的心绪，由于个子不高拍不到他的肩膀，只能拍他的胳膊，语重心长道：“你们经历了那么多，不也是因为乐观、因为大局才养成了铁石心肠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稍微一点情绪都能牵系成败，我们和你们一样，为了成功不得不压制阴郁情绪，不过我们的适应力比不了你们，你们经历了那么多失去，那么多痛楚，到头来还能理智，不像咱们，咱们的理智都是憋出来的，都快憋出毛病了。”

  胖子忙说你们谦虚了，随后见几位懂医理的龙虎道士正在喂两个少女吃丹药，就拉着姬基积的胳膊闪到一边：“我说，你们的丹药管用吗？可别学那些挂幡云游之辈，拿个药丸出来就美其名曰可以起死回生，其实就是从身上搓下来的泥垢，我先和你说好啊，敢给她俩吃泥垢，我虽然打不过你，罗老弟出山肯定得揍你！”

  姬基积嗨了一声：“放心吧，这几位师兄弟曾经跟着清微学过杏林金方，死在他们手里的病魔不计其数，妙手之术都是一等一的，你值得放心。”见胖子又打算说话，他忙摆手叫停，这家伙的不靠谱是远近闻名的，只怕他又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耽搁时间，于是说道：“你千万别说话了，我现在听见你说话就头疼，现在大战已经打响，我们虽然驻守后方，却也不能掉以轻心，你别再胡言乱语转移我的视线，贻误了我的考虑就等同通敌，可别怪我不客气啊。”

  胖子嘁了一声：“就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小道士，还说考虑？考虑个啥？你说说。”

  姬基积没好气的嘿了一声：“我说你这死胖子，就你能考虑啊？”

  胖子以眼还眼：“你可千万别说废话了，我现在听见你说废话就头疼，快说，你在考虑什么。”

  姬基积也没心思去驳斥他的无礼，扭头看向身后的人山人海，努了努嘴：“喏，还不是因为这些同门。”

  胖子到底是神思敏捷，瞟了一眼人山人海，又瞟了一眼在姬基积脸上呈现的无可奈何，很快就知道巨细情况了：“怎么？大家伙都在害怕？”

  姬基积嗯了一声：“人只能活一辈子，死就只有一次，到这生死关头了谁不怕？你董大标不怕？”说着，叹了一口气：“魔教抱有必胜决心，我们在决心上虽然不输他们，但说实在的，魔教门徒的教规一向单一并且主推束缚，养出来的门徒自然就是一根筋，就和倭人一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对正在包扎伤口的竹下赧然一笑：“啊，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

  竹下不怒反笑，笑得很敦厚：“没有关系的。。。”

  姬基积同样敦厚的笑了笑，继续对胖子说来：“魔教的门徒都是一根筋，只要魔王鲁赞一声令下，他们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会犹豫，这样敢拼敢死的士气，是我们这些黄老门徒比不了的。因为我们道教从不讲究束缚，也一再主推自在、随性、洒脱，我们的思想较魔教门徒要开放，但也会出现弊端，那就是顾前顾后，不敢拼命。”说着，他指了指那些意志消沉的同门师兄弟，意思是现在的情况你看见了吧。

  胖子照常摆出那副不屑一顾的表情：“这个还不简单？”

  姬基积觉得他过于托大了，瞥了他一眼：“简单？你哪只眼睛看到简单了？”

  胖子摇头晃脑，拍了拍姬基积的肩膀，又对照料两个少女的道士叮嘱了几句，便领着竹下和大黄朝大光明山的山梯上走去。

  姬基积不明就里，朝着挤进人潮的胖子喊道：“我说，你干什么去！？”

  胖子头也不回，嚷嚷道：“关你屁事。”

  姬基积颇为恼怒，想跟撵上去爆锤他一顿，却碍于掌教真人的嘱咐，故而只能忍气吞声。

  很快，胖子走到了山梯上，此处朝下望去，能将道庭万众一览无余，看着那些个磨皮擦痒叹息不迭的家伙，他清了清喉咙，发出一阵冗长的咳嗽声，等一切准备就绪以后，他大手一挥，嚎叫道：“诸位！诸位请朝这边看一看！”

  道庭万众依旧磨皮擦痒，根本没人搭理他。

  胖子受了冷落，尴尬的向左右的竹下和大黄傻笑了一下，然后一鼓作气势如虎，大喊道：“我说！都往我这边看一看！”

  还是没人理他。

  胖子怒了，双手捧在嘴边，大喊道：“诶！？黄玉颜你的裤子怎么掉了！？”

  山梯下一阵轰动，顷刻之间，大黄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胖子也不管脸红的大黄，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引了过来，他露出商人那和蔼可亲的笑容：“诸位道友，且听董某一言，可保诸位万古开泰，祥瑞永随！”

  众人一听胖子的话就来气，何况山梯上并没有春光乍泄，一个二个都撇过头去，继续保持之前的唉声叹气，不过仍有过半的人还注视着胖子。

  胖子见人数到位，就开始了：“董某一届赤脚摊贩，难与诸位爷爷攀比高洁，可麻雀虽小尚且五脏并全，董某之才之智虽比不得诸位爷爷，但董某我懂一个道理！这个道理曾在尔都的时候被我记起过，国都没有了，哪里还有家！？现在这个道理又一次被我记起，天下都没有了，哪里还有道！？”

  经过胖子杀猪似的嚎叫之后，之前那些撇头叹息的人纷纷扭头过来，重新将目光挪向这个挥洒猪油的家伙，而相较之前那种萎靡不振，现在挂在他们脸上的表情至少轻松了很多。

  胖子见所有目光都被自己吸引了过来，便正式开始了他的杂耍：“时下天下板荡，周遭沦陷，危局态势作洪水猛兽步步紧逼，此情此景，我等男儿郎自当挺身而出，以热血鼎沸挽狂澜于淹世，以铁骨铿锵撑岳镇于将倒！而非面天谴作鸟兽散，面危难蝇营狗苟！诸位乃是黄老门徒，向往闲云野鹤，本两耳不闻窗外事，自顾人间走一遭，不过事到万般湮灭之际，我等已没有派别教义之分，也不容三思后行，只能回归我们的本行，什么是本行！？男人就是我们的本行，就是我们的本色！男人不光要支撑起一个家！还要支撑起一片天！而今天降大灾于凡间，我等热血儿郎岂能坐视！？而今妖魔屠戮于生灵，我等万家栋梁又怎能旁观！？别再去想什么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此时再自甘沉默自甘渺小，就是助长天谴、助长妖魔！因为百姓危难此刻都担负于你我肩胛之上，你我本就是最后一道防线，你我退却，百姓苦，天下苦！此刻我们要抛却传统的礼，要觉醒骨髓中流淌的恶！只有用我们的恶！才能换来天下的礼！只有用我们的恶战胜天谴，战胜妖魔，我们心中的礼和善才有意义！”

  一席话说出，万众顿时沸腾，他们脸色的疑虑消失了，心中的热血复燃了，那一刻起，他们不再是道士，而是一个个懂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男人！
  胖子见所有人的脸上都攀附了光明，他的声音再次提高，大喊道：“既然这天要灭世，既然要毁灭人人心中的道，那么我们就替了这天，行我们自己的道！天下有难，草木皆兵，你我今天便担起兵家之职，保黎民百姓，保亿兆生灵，以青云之志，开万世太平！我们这一战，为报冻死骨之仇，为续天下兴之计，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如果怕死，天下所有生灵都会死！我要我们把怕转换成怒！有怒有恶，哪管他天谴，哪管他妖魔，统统无法得逞！”

  山梯下数万人突然就炸开了锅，他们再也不顾平日里的严肃，再也不管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道骨仙风，一个二个撸起袖管，激动之情已经无法遏制，热血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怒火，把他们变成了狂人。

  “打！”

  “豁出去了！”

  “要是这次苍生能得救，老子不当道士了，老子要去投军，保家卫国！”

  “董大标好口才！贫道以前小看你们这群人了，今天一席话让我对你们刮目相看，就凭你这份儿气势，贫道我说什么都要和魔教拼杀到底！贫道跟着你干了！！”

  一时间，万众各执一词，鼎沸之势竟让整片峨眉山都为之震颤，在众人明志要为了天下抛头颅洒热血之际，竹下朝那个绽放万丈光芒的胖子的看去，犹记得尔都保卫战时，他就在凤膳阁宴请高朋，并用一席慷慨激昂之词引人入胜，那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彻底激发了尔都官民对抗倭一事的坚决，而今当他再一次站在众人跟前，以他那不算才华横溢却掷地有声的话，在人们心中点燃了一线星星之火，而后，这点星星之火将会以燎原之势彻底绽放，以峨眉山为怒放之始，照亮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