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十八年前风和雨 兵家诡诈尽淋漓

  看着那枚珠玉流光的葫芦，见其表面竟然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红晕，王磻溪皱起了眉头，这葫芦在夜色下会呈现黑金颜色的确不假，但此刻黑金下似乎还透着一圈圈摇曳的火光，他突然意识到这种表象究竟预示着什么，于是向倒在雪里的胖子招了招手。

  自从被敖太岁震飞之后，胖子就一直趴在雪里，截止到现在才缓解了疼痛，见契丹猛人向自己招手，他揉着几乎散架的肩膀从地上爬起，跛着脚来到王磻溪跟前：“我能帮什么忙吗？”

  王磻溪将娇儿交给胖子：“听我一句劝，现在哪里也别去，就呆在附近等臭小子出山。”

  胖子扶住娇儿，看了一眼趴在不远处的地魁星和李稚鹿：“难道不去贡嘎山了？”说着，慢慢朝地魁星挪步，看看这帮残兵败将他就心痛，既心痛重伤的地魁星和娇儿，也心痛即将照拂他们的自己。

  王磻溪面对敖太岁和于大祖，话锋却仍在胖子这方：“不能去了，如果贡嘎山安全，黄玉颜她们也不会离开贡嘎山，那边不见得比我们这边轻松，如果没料错，魔教已经将贡嘎山包围了。”

  胖子很能分心，一边听王磻溪说话，一边朝那头的黄玉颜打招呼：“我说黄捕快，之前我们也搭过伙，现在咱们两边既然都不好过，不如就凑个伙儿吧！众人拾柴火焰高不是吗？我这儿有几个行动不便的，需要你们帮手照料啊！”

  邓仁义不愿意放弃敖太岁，依然想呆在他身边。

  大黄从地上抱起死去的盏儿，似乎觉得说道理已经不管用，就拉住疯姑娘的胳膊，绕开敖太岁和于大祖，来到胖子身边。在这一过程中，仁义从大黄手里抢过盏儿，死死的抱在怀里，还不忘回顾，希冀那个少年能回心转意。

  大黄从胖子手里接过娇儿，一手搂着娇儿的腰肢，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另一手则死死拖拽着不打算死心的仁义，一路跟着胖子走到地魁星身前，待胖子将这伤痕累累的丫鬟扶起之后，一众人朝李稚鹿走去。

  李稚鹿四仰八叉的躺在雪里，似乎心情很好，正瞪着那双纯真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那扇洞开在穹顶上的天门，直到胖子走到他近前，他才慢慢坐起，像搓衣服一样搓面前的积雪，像个玩泥巴的孩子。

  胖子把他扶起，扭头朝王磻溪看去：“大块头，你顶得住吗？”

  王磻溪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全神贯注盯着那颗被于大祖拿在手里的葫芦，鹞子玉葫芦的表面颜色正在变得透明，那股隐没在黑金之下的红晕，正是葫芦里正熊熊燃烧的业火。

  照此看来，葫芦的封印正在削弱，旱魃很快就能出世了。

  相较王磻溪的忐忑，于大祖和敖太岁就显得格外轻松，他们不急是有理由的，毕竟闾山所需的丹料都已落入蛛网，其一是面前这魁梧健硕的契丹猛人，一旦敖太岁吸收了他的第八感，就能瞬间领悟第九感，又将身体分化做亿兆意识，让这些意识去找到已经变成僵煞的芸芸众生，让所有生灵同时拥有神的意识和身体。其二则是手里即将面世的旱魔大仙，敖太岁在领悟第九感之后，就能强行夺取旱魃的身体，以旱魃那无比强悍的身体作为神的身躯，再以他领悟第九感之后的意识作为神的意识，二者合一，便能成为引领万物一同飞升的主神。

  真的走到那一步，于大祖将牺牲自己的所有修为，将芸芸众生送上天空，去经历那场由人变成神的‘升华’。

  既然丹料已经成为池中鱼、囊中物，诸如胖子大黄之流就不被他们重视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虽说几经辗转，却也算意料中事，不管过程有多凹糟，只要结尾让人满意，就不枉闾山的殚精竭虑。

  此刻于大祖就像那摘得硕果的最后赢家，虽说人上了年纪本该矜持，但那股狂喜哪里是年龄遏制得住的？他笑容满面，将葫芦撇在腰间，打算对王磻溪发出勾牒：“王道长，如此拖泥带水可不是你的风格，如果你和董大标之流一样，想着靠拖延时间来换得转机，嘿，贫道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想，因为贫道说了，就算旱魃出世与你联手，也绝不可能是贫道的对手。”

  王磻溪铁青着脸：“你确定林越夫不是你们的对手？你知道林越夫在春神棋盘中担当什么重要位置吗？他要为那臭小子打败其他十一颗自然胎，其中包括最强大的魔母。于大祖，虽说你有闾山十二仙襄助，有把屁股翘上天的资格，但你最好扪心自问，问问藏在你体内的闾山十二仙，看他们能否打得过魔母，如果连魔母都打不过，打败林越夫就成了痴心妄想、无稽之谈。”

  于大祖也不着急，嘿嘿笑道：“没有关系，贫道可以陪你拖，既然有的是时间，就回答你这个问题吧。不错，我们的确不是魔母的对手，如你所说，旱魃也的确有镇杀魔母的实力，不过，这并不代表旱魃比我们强，这就等同猜拳，石头怕布，布怕剪刀，剪刀怕石头，旱魃有镇杀魔母的力量，因为旱魃属火，魔母属木，旱魃镇杀魔母讲究的是五行克杀。而我们闾山之所以能克杀旱魃，原因就太简单了，因为我们是道士，旱魃是僵尸，就算林越夫是天下割据时代的天下第一，但被我们炼成了旱魃，就逃不出道士克僵尸的玉律，这个回答你满意吗？嗯？王磻溪。”

  王磻溪哈哈大笑：“好，既然你们说能克杀林越夫，那么十八年前，他是怎么从谷田逃出来的？他逃出之后，你们又为什么不敢去追拿他？”

  于大祖一愣。

  敖太岁同样愣了一下。

  王磻溪目光犀利，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敖太岁，又对于大祖说道：“于大祖，十八年前你们之所以不愿去追拿林越夫，原因很简单，第一，那时天下灵气充沛，闾山十二仙尚未被迫出关，单以赵奉仙的实力，想捉拿旱魃无异于找死。第二，那时敖太岁刚从中原游历结束，他回到闽越后收拾了大批修真世族，诸如海上观、琉璃寨等闽越八大门庭也在其中，八大门庭虽说同仇敌忾，却也不是敖太岁的对手，没有办法，为了举家安危，他们不得不向敖太岁低头，并打算抛弃闾山这位老东家，选择认敖太岁当新主子。丢了八大门庭，等同折损了民间闾山派的收入和棋子，你们当然不愿意让敖太岁独大，于是你，你于大祖前去谷田说服赵奉仙，希望赵奉仙出面替你摆平敖太岁，但赵天师是个慈眉善目、偏好太平的人，若非天下危难，他绝不会出手。你于大祖得知赵奉仙不愿替你出头，就起了歹念，独自去到关押旱魃的铜龟棺椁前，亲手将旱魃放了出来，因为旱魃一旦出世，天下大旱云霓，那些司雨的龙王就会去杀旱魃，你当然了解旱魃的实力，知道一些江河龙王根本不是他的敌手，你的目的只是为了把东海共主引向旱魃，东海共主一旦前去找旱魃，敖太岁必定跟随。于大祖，不得不说，你是个狠毒的人呐，为了坑害敖太岁，放出了旱魃，不仅仅毁了敖太岁、毁了周朝，更在无形中杀了多少无辜的生命，如果这些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那闽河闾山呢？他们被你蒙骗了整整十八年，经闾山数十代人苦苦经营的成神计划，就因为你的私人利益，被耽误了整整十八年！你这样的人，还敢妄称道士？还敢妄谈以天下为己任？”

  在王磻溪阐述事实的过程中，于大祖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了，一旁的敖太岁更是目瞪口呆，这样耸人听闻的事让他难以置信，他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于大祖：“王磻溪说的都是真的？于大祖，十八年前我与林越夫的决斗，从始至终都是你在幕后操手？旱魃是你放走的，周朝是因你而亡的，肆掠天下的病魔是因你而起的，那么多的生灵，都是因你而死的！还有耽误闽河闾山运筹多年的成神计划，也是你导致的？然而这一切，就只是为了杀我！？只是因为我回到闽越以后抢了你的利益！？”

  于大祖目不斜视，直直的瞪着王磻溪：“太岁，你难道不明白吗？这是王磻溪使的离间计，他想分化你我的联手关系。”

  王磻溪哈哈大笑：“事实胜于雄辩，于大祖，纵使你有千方百计，纵使你能百口莫辩，都抹不掉你曾经犯下的滔天大罪！敖太岁，还有十二真君，你们都被这人的虚伪嘴脸欺骗了，他做的这一切根本不是为了万众成神，他根本不想成神，他只想做人间第一，之所以这一路上都在卖力的替闽河闾山办事，都只是为了迷惑十二真君，等十二真君安全信赖了他，他便会用后发制人的方式，将十二真君的修为据为己有，那时，他就会站到我们春神棋盘这边，只希望天下回春，春暖大地之后万物复苏，他就可以做天下第一，乃至是皇帝了。他迟迟不向我动手正是因为这个，否则还跟我废什么话？如果觉得我说的不够真实，那敖太岁你自己回忆一下，于大祖曾几何时，可有向你讨教过沧海一粟阵的修炼法门？”

  敖太岁的眉头越皱越紧，将眼光从王磻溪身上挪向一旁的于大祖：“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于大祖阴鸷着脸，说道：“你别被他的话诓骗了，春神棋盘上的人各个心思缜密且诡计多端，赵天师怎么死的你忘记了吗？就是因为陶艺骗走了他的紫金道袍，那紫金道袍连接着赵天师的运气，那股运气被陶艺用来请龙门渔夫之后，赵天师的运气就荡然无存了，没了好运，他才会走霉运，才会被龙门渔夫杀死！他们很会骗！骗死了赵天师，现在又想骗我们内讧。敖太岁，我于大祖待你如何，你可以不计较，但你别忘了，你之所以能有今天，全是赵天师在倾尽全力的帮助你，现在赵天师被他们骗死了，你非但不跟他们报仇，反而还来怀疑自己人，你如果要被王磻溪牵着鼻子走，就会成为下一个被骗死的人。”

  听完于大祖的话，敖太岁一下就愣住了，那种只属于张迷的迷茫神色攀附脸颊，他愕然的看向王磻溪，又愕然的看向于大祖，只觉得这两个人的话都很有道理，自己竟无言以对。

  于大祖见敖太岁还是不信，就打算继续说：“现在时机不容贻误，你我联手，速战速决，将王磻溪。。。”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又伸出手去捧住额头，身子开始不自主的摇晃起来。

  见于大祖突然原地趔趄起来，王磻溪眉飞色舞道：“敖太岁！我究竟有没有骗你，现在已经昭然若揭！就算我能骗到你，也绝对骗不到十二真君！于大祖现在的凌乱，正是十二真君对他的排斥！十二真君已经不再相信他了！”

  话音落下，敖太岁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怒容，伸手朝于大祖的肩膀按去。

  而于大祖十分痛苦，捧着额头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王磻溪身形一变，化作一道黑色奔雷，朝着敖太岁冲杀过去！

  他王磻溪从来都不是一个纯粹的道家，他和远至一样，也兼着兵家。

  兵者，诡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