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阴阳衍识十数种 契机应势开天门
2022-11-30 作者: 郫邑笑笑生
天眼观世,凡土沉沦。饶是集十二真君于体内的于大祖,此刻亦是面露难色,在李稚鹿融入白虹于绝高处俯瞰尘世之际,十三个意识在于大祖脑海里嗡鸣不断,为此,他不得不捂住后脑勺,将那条剧颤的桥梁安抚平静。
每个人都有一阳一阴两种意识,属阳的意识占据人体操控的多数时间,每种来自清醒的行为,都是阳面意识,而与之对立的另外一股意识,则时常潜藏在体内,不刻意去体会,很难发现它的存在,它就阴面意识。阴面意识出现的时间很少,它往往会在人不够清醒的时候出现,比如睡着后,比如愤怒时,比如沮丧时。
在臭眸的那篇小说里,惯用另一个世界的俗称,称呼阴面意识为‘潜意识’,也把阳面意识称为复杂难懂的‘主观意识’。
主观意识和潜意识组成了人体的全部意识,也是全部精神所在。是它们不断的向身体传达命令,操控身体,人才活着,才能有所行动。
在春神棋盘中,远至要集齐十二棵祖树的自然胎,才能拥有神的躯体,这个躯体在没有‘得道’之前,所有行为都只能靠本能来驱使,十二棵祖树有十二种不同的本能,正如魔母的本能是灭世,嫁鸩的本能是尝试,促使灭世、促使尝试的并不是意识,而是本能,如果只有神的躯体,没有神的意识,那只会是一具受本能驱使的怪物,如同低级的蠕虫,所作所为全靠先祖传承下来的本能,换而言之,没有神的意识,只有神的躯体,那它同样是低级的物种,定义一个生命够不够高级,更多是看他的意识够不够高级,而非躯体。
总有人很例外,他们不仅仅拥有阳面意识和阴面意识,在这两种意识经过复杂的交织之后,会衍变出许多不同的意识,阴阳意识就像父母,孕育了许多不同的意识,然后十几种乃至几十种意识把人体当初宿主,寄宿在人的体内,他们在人体内互相压制又互相协调,若有一个意识独大,那宿主的情绪、面貌、思想就会改变。
正如,一个人的阳面意识是坚毅、刚强,阴面意识是软弱、怯懦,二者在经过复杂的博弈后,孕育出了一个奇怪的意识,这个意识本不属于人体,它之所以会出现,全因为由外而内的转变,所谓的外,便是在现实生活中的经历,所谓的内,便是这些经历融入了阴阳意识,由外而内之后,就会诞生一个奇怪的意识,它的奇怪程度往往难以被人理解,明明阳面是坚毅的,明明阴面是软弱的,但这个新的意识,却是阴险和毒辣的。
而这个新意识,就成了主观意识和潜意识之外的第三意识。
然而有些例外的人,一共拥有十几种乃至二十几种不同的意识,这些意识在人体内不断更替,不断占据制高点,不断掌握操控人体的主动权,导致人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行为。
这种由外而内的变化,‘外’是很关键的因素,它就像病魔一样,进入人体,然后改变人体本有的阴阳意识,再分裂或衍生出第三种、第四种、第五种不同的意识,到了这个时候,人就生病了。
意识生病了。
精神生病了。
生病的意识一旦掌握人体操控权,人就会做不被正常人理解的事,然而这种意识生病的人,在市井里往往被正常人称之为疯子。
此刻,于大祖正在饱受这种折磨,他脑海里本来就有一阳一阴两种意识,在闾山十二仙纷纷入体之后,便拥有了十三个阴阳意识,一个身体里寄宿了十三个阴阳意识,也就是二十六种意识,这本就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难以承受的。
不过,好在闾山十二仙入体之后,全都隐匿起来,也不和于大祖争夺身体的操控权,整具身体还是由于大祖说了算,这种不抢夺身体的寄宿,目的很简单,只是为了把修为借给于大祖用。
但任何波平浪静下都会潜藏暗流涌动,于大祖之所以能行动自如,只因为体内的所有意识都没有乱,但是,一旦有那个所谓的‘外’进入体内,就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体内的所有意识都会混乱起来。
而此刻,那个所谓的‘外’,便是李稚鹿的精神成神。
十二仙的意识企及于大祖的眼界,看到了李稚鹿此刻的撼世之举,也就在看到这一切之后,他们本来平静的思想开始活跃,十二种阴阳意识一经联动,于大祖的意识遭到排挤,脑海里一片混乱,故而不得不将手按向后脑勺,想去抚平中枢神识藏匿的那条经脉。
好在这种混乱只是一瞬间,闾山十二仙很快就意识到,不能把于大祖搞混乱了,要是这家伙受不了这种混乱,导致精神崩溃了,那就是得不偿失的事。
经过于大祖一番抚慰之后,跳动的桥梁终于平复,前前后后不过须臾,他却被这股混乱搞得满头大汗,好在混乱得以平息,他抬起袖袍擦去额头上的热汗,吁出一口气。
敖太岁见于大祖有些异常,也没多想,仍打算来个归根结底的询问:“你说李稚鹿成就了自己,也毁掉了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于大祖抬起金线绣锦龙的大袖,将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擦去,狼顾的眼窝里,一双布满赤虫的眼睛微微向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虹化的李稚鹿,说道:“人的精神力量超越极限,就会不满足于现有的宿主,因为以人体作为容器太过窄小,它想给自己找个更大的容器,出于这种目的,它会选择从人体里出来,抛弃人体,向往永生。”
山梯间刮起大风,寒风如刀,过脸生疼,敖太岁不得不虚起眼睛,眺望龟背上的李稚鹿,随后侧过身来,一身金色锦袍迎风猎猎。他又看向于大祖,想他继续解释下去。
于大祖脸色微微好转,脸上少有凹陷的部位都被雪渣填充,经过最后一次吐纳,终于恢复了之前的气定神闲:“精神一旦向往永生,就会以天地为容器,成为遨游凡间、甚至遨游寰宇的缥缈之物,也就是成为命运、成为无限可能。李稚鹿这副躯体虽说强悍,但离神的躯体还相差甚远,困不住这么强大的精神力量,他的意识会得到升华,这就是他成就了自己。但是,因为他的身体困不住这么强大的意识,意识飞走之后,他将成为一具所有行为都听凭本能的行尸走肉,也就是变成一个痴儿,一个傻子!所以,他也毁掉了自己。”
敖太岁愣了一下,琢磨着于大祖的话,半晌后才回过味来,问道:“意识离开了身体,那。。。他还是他吗?”
于大祖摇头:“太岁,这个道理,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觉得张迷还活着吗?”
重瞳少年闻言一怔,抬起手来,看着那张属于张迷的巴掌,脸上泛起的苦笑也曾属于张迷,只是在自己抢夺了这副年轻的身体之后,这巴掌,这苦笑,就不再属于张迷了,它们只属于敖太岁。
于大祖见他沉默了,便说道:“你的记忆,你的思维,你的情绪,全在意识里,你的意识靠第七感脱离被旱魃毁坏的肉身,进入轮回再次来到人世,从娘胎呱呱落地变成了张迷,等待张迷长到十八岁,等这具身体成熟后,你再用第七感夺了张迷的身体,那这具身体还是张迷吗?不,它现在叫敖太岁。所以,意识才是人,身体只是容器,意识在的时候,人活着,那才叫人,意识不在了,人死了,就不再是人,而是尸体。”
说到这里,红袍道人突然抬起如劲松一般的枯手,指向那束白虹,淡淡道:“李稚鹿的意识即将脱离肉身,然后留下一具靠本能驱使的行尸走肉,也就是说,李稚鹿即将离开人世,留下的只是一个无名的痴儿!在这个痴儿面前,就算你朝他喊李稚鹿的名字,他都不知道你是在喊他!”
敖太岁皱起眉头:“那他意识成神之后,会对我们不利吗?”
于大祖恍惚摇头:“神和我们人的思想根本不在同一层次,他会考虑什么,我们根本无法猜测,会不会向我们下手,还真不好说,如果他还尚存一丝人性,就会来抢我们的身体,或者,是去抢旱魃的身体,以及魔母的身体,但是究竟会怎样,我猜不准,说不定他只想飘在宇宙中,根本不需要任何躯体来容身。”
敖太岁咬紧牙关,铿锵之词掷地有声:“他是春神棋盘的爪牙,如今意识得道,肯定会对我们下手,我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先下手为强啊!”说着,就要朝山梯上冲去。
于大祖伸手拉住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我都跟你说了,他的意识已经成神,神的思想跟我们完全不一样,在顿悟之前,他就已经放下一切了,既然已经放下了一切,也就放下了春神棋盘,他现在不属于人间了,也不会在插手人间的事了。从古自今,能以意识成神的天才,几乎没有,如此壮举你我不必干预,若是干预了他人超凡入圣,必受天谴!”
敖太岁怒道:“就这样干等着?拖延到罗远至成就地仙之体?要知道,张天师得有地仙之体,就连天下第一的昭玉茗都会对之忌惮,别忘了象魔是怎么折在龙虎山的!如果罗远至成就地仙,你我棋盘必受强阻!”
于大祖眼神老辣,看向站在白虹后方的胖子等人,眼光静静落在娇儿身上:“别急,他们很快就会逃跑,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想趁李稚鹿意识成神转移你我注意期间开溜,肯定会往贡嘎山方向跑,因为只要逃到了贡嘎山,就能逼迫昭玉茗下山救人。快了,等那个胖子回过神来,必然会指挥娇儿等人逃跑,你看。”说着,他昂了昂下巴。
敖太岁顺着他的目光朝山梯上看去,只见秦清夜来到胖子跟前,将怀里那口铁缸交给了胖子。敖太岁微微吃惊:“这。。。”
“秦清夜在和他们做最后的交接。”于大祖说道:“他把黑金真龙交给董大标,显然,是想保留双鱼合一的路子,给罗远至留一副神的意识。而他自己已经豁出去了,他将拼死一搏,将你我拖延在峨眉山下,给董胖子等人腾出一条通向贡嘎山的康庄大道。”
敖太岁义愤填膺,愤懑道:“春神棋盘已经被我们逼到这个地步了,王磻溪为何还不现身!?他要做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难道他已经放弃自己的女儿了?难道已经放弃罗天清微托付给他的春神棋盘了?”说着,他斜视从山梯间缓缓走下的秦清夜:“狗老道,居然在鹞子玉葫芦上做了手脚,让旱魃晚一天出世。”
山梯间,秦清夜缓缓走下,从袖袍中滑出一枚在夜色下呈黑金颜色的葫芦,将其用红绳栓在腰间,冲着山下的于大祖和敖太岁揶揄一笑。
见秦清夜将鹞子玉葫芦栓在腰间,于大祖微微蹙眉,自言自语道:“秦清夜,你非要把我拖在这里吗?”
很快,秦清夜走到山梯下,与仍处于惊恐中的姜褚城擦肩而过,径直来到于大祖跟前,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一手按在黑虎的背脊上,一手捋着鬓发:“于大祖,想捉旱魃?它就在这葫芦里,不过离出世还差些时间,你想等他出世,就得先和贫道耗下去。”
敖太岁破口大骂:“秦清夜,我干林咧!”
秦清夜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瞥了敖太岁一眼,一改大齐官话,蜀川方言张口就来:“敖太岁,贫道弄死你个仙人板板,你娃就是闾山用来钓鱼的蚯饵。来嘛,来弄老子嘛。”摆出一副寻衅的模样,笑嘻嘻的看着一脸怒容的四目少年。
敖太岁就要动手,被于大祖伸手拦住,红袍道人还算有些礼节,或许是碍于那柱通天的白虹尚未力竭,他说道:“秦清夜,现在就连李稚鹿都没了,如果你再死了,春神棋盘就没重棋了,先走刘趣,而后是陶艺和李稚鹿,现在你也慷慨赴死,春神棋盘累卵之势已经促成,之后还拿什么和我们比拼?拿王磻溪?他早已被朝廷拔尖高手拖住,就算能打光所有朝廷高手,他也必受重伤,到了我们这里来,无异于羊入虎口。或者说,想用旱魃来扭转局势?我们既然敢来捕捉他,就代表有十足的把握将他拿下。还是说,想靠成就地仙之体的罗远至?你们支撑得到那个时候吗?等他从万佛顶下来,天下棋盘都早已结束。说不定他根本出不来了,已经被那条怪鱼吞下肚了,你们苦苦等的地仙,到头来变成了一条鱼屎,那就可笑了。”
秦清夜微微一笑,正想还嘴,突然,他眉头一紧,回头看向山梯方向。
那束连接霄汉的白虹骤然中断,李稚鹿的身体从半空中摔落,被胖子一把接住。年轻的武当道长昏厥了过去,被胖子抱在怀里,像是睡着了。
看到此景,于大祖嘿嘿一笑:“秦天师,你的末日。。。。。。”话来没说完,只感觉一股心烦意乱的遍布周身,随即抬头朝天上望去,待看清天上那样东西,他突然目瞪口呆,大惊失色!
那片遮蔽天穹的天眼正在慢慢闭合,火球般的眼珠也在消散,然而也就在火球消散的那一瞬间,一样东西从漫天余烬中展现出来。
凡土间,所有人都看向那样东西,随即被震惊得瞠目结舌。
那是!
那是一扇天门!
一扇洞开的天门!
与此同时,六百里以外的贡嘎山,诸佛齐唱,佛灯映天!
那一刻,李稚鹿的意识为什么能成神,于大祖终于明白了,望着那扇高悬穹顶的天门,又望向六百里以外的贡嘎山,脸上肌肉不住的抽搐着。
也就在此时,秦清夜扭头看向胖子,几乎提起心胸中所有气力,声浪震天而起:“董大标!跑!”
胖子一把背起昏迷的李稚鹿,带着地魁星、娇儿、丽子三人,朝贡嘎山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