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后来居上董大标 话起时下当何从
2022-11-30 作者: 郫邑笑笑生
第二日清晨。
“找到吃的了么?”
“没。”
“县城和乡镇都找遍了么?”
“找遍了,没吃的。”
“好吧。刚才我出去看过,他们没追来,你呢?这次出去,有探到什么消息吗?”
“没有。”
“青城山那边怎么样了?”
“不知道,没敢回去。”
青城以西五十里,莘野之所。
李稚鹿和胖子站在山洞前,望着山洞深处燃放的篝火,胖子躲着风雪,藏在洞壁下,以防额上黄符被吹走,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顺带把一脸黑垢抹糊了。
他一宿没睡,时间和着眼泪流走了,现在整个人很糟糕,看着脸色泛黄的李稚鹿,再次问起:“那你这次出去,什么都没能带回来吗?”
李稚鹿点了点头:“没有。”说着,他看向不再说话、意志消沉的胖子,问道:“陶掌教死了,你一点都不难过么?”
胖子明明哭了一宿,却摇了摇头:“不难过。”
似乎回想起白云寺前发生的事,就能促使眼泪源源不断,李稚鹿红了眼眶,眼里噙泪,或许是太累了,他扶着洞壁缓缓滑落,一屁股坐在地上,撑着脑袋醒目。
胖子同样红了眼眶,缓缓道:“没什么好难过的,该走的终归要走,棋盘上的牺牲是必不可少的,不是么?”
李稚鹿没有因这句话动怒,因为他是明白胖子的,胖子的看淡不是装的,他真的看淡了,看淡了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在他看来,自己也将成为棋盘上的牺牲者,反正很快就能和假人他们见面了,难不难过又怎样呢?
这种看淡不是消极的,它反而乐观。
李稚鹿双手撑着额头,埋头吐纳着:“我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
眼下被逼到绝境,前途无光,后有追兵,这种压抑从一开始就陪着他们,一天一天累积到现在,所有人都快崩溃了。在陶艺离开的那一刻,李稚鹿认为自己已经崩溃了,这一路上死了很多人,说到最该崩溃的人应该是胖子,那绝对没错。
自从碰上唐玲珑,江陵郡外,地煞少女死了大半,李我也走了,截止到现在,七十二个与胖子青梅竹马的少女,死得只剩下地魁星一个了。上青城山,满以为拿到了开启真相大门的钥匙,没想到大门里没有温暖,里面只有更沉重的跋山涉水和生离死别,在那之后,刘趣走了,陶艺也走了。
所有人都崩溃了,董大标没有。
偏偏这个胖子不是个凉薄的人,他同样有血有肉,把感情看得太重的他,受到的打击并不亚于任何一个人,可他把这些痛苦都扛住了,那股压力从头顶砸下,把脑袋搅成一片浆糊,最后落在他的肩上,他拼了命,把这些压力都担在肩上,不让它继续往下压,因为它压在心里,心会碎,压到腿上,腿会软。
腿软了,一个男人就倒下了。
胖子明白,现在所有人都倒下了,他不能再倒下,因为只有站着,才能把倒地的人都扶起来。
没人知道,这个站着的男人究竟有多累,他比任何人失去的都多,却时刻被自愧折磨着,就因为他不是武道中人,就因为不能为大局出力,反而时常沦为把柄落在敌人手里,这让他更加痛恨自己。
人们或许不知道,他的乐观早就被折磨得满目疮痍了,任何一缕寒风都能让他彻底崩溃,之所以没有倒下,之所以到现在还站着,靠的全是意志力了。
远至、陶艺等人对他来说,不再是朋友,不再是兄弟,而是家人。
只要还有一个家人活着,他这个年纪最大的长兄就不能倒下,虽然不是武道中人,虽然不能为大局出力,但这一路走来,所有人都得感激他,因为没有他的乐观,队伍可能早就不在了。
他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要清楚,他是一个无往不利、投机居奇的商人,本该秉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他,狡猾、阴鸷、反复无常、两面三刀才是他应有的面孔,可为什么要扮演一个滑稽可笑的人?明明富可敌国,为什么要自降身价和一帮穷光蛋打成一片?
因为他才是把老子思想融会贯通的人。
道德经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
胖子是个地地道道的厨子,在治理队伍上,队伍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等同于不同的食材,他就像一味至关重要的佐料,把一锅难吃的烧菜烹成佳肴,大家曾有分道扬镳的想法,他及时的出现,施展浑身解数,往锅里撒下乐观、敦厚、谋略、温暖等佐料,把这种想法逐一抹除。
人们都有喜欢的谋士和武将,汉初时,值得人喜欢的谋士诸如张良和陈平,武将诸如樊哙、曹参、周勃、韩信。明初时,谋士有刘伯温、朱升、张景华,武将有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傅友德、蓝玉。
喜欢谋士,因为他们有智谋。
喜欢武将,因为他们有韬略。
他们随君王出征,戎马倥偬,建立赫赫战功,可人们只会记住前线征战的人,时常忽略在后方供给粮草、军械、被服、兵源的人。
这样的人,汉初有一个萧何,唐初有一个魏征,宋初有一个赵普,明初有一个李善长。
胖子虽然比不了这些人杰,却与他们是同一种身份,做的也是同一件事。
他坐镇在后方,等同军阵里的中军大营。
远至在棋盘上担当轴心,却时常担着御驾亲征的重任,所以后方留守就成了胖子,二者失其一,军心必溃散。
刘趣加入后,队伍里才算有了谋士,他为所有人指点迷津,铺开整个局面,把大家从鼓里捞了出来。
而李稚鹿和陶艺则是腹藏韬略的武将,他们一再为大家斩扫荆棘,开辟一条又一条康庄大道,是他们,在万难危机中,给了每个人尝试幸福的机会。
现在的队伍里,没了谋士,走了一员武将。
胖子不得不从后方站出来,站到前线。
虽然不能担任武职,但必须顶替刘趣的位置。
胖子在武道中没有一席之地,却在商道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商人都是人精,而胖子是能从人精手里赚大把钱的人。
什么是‘生意’?
拆分开来,生意生意,就是生活的意义,但凡能掌握生活意义的人,他的人生哪怕再穷,过得也比那些富人舒坦百倍,也只有修炼到人精的地步,才能把这种感觉贯通于身心,若要说对人心的了解程度,这世上真的少有人能比过胖子。
谋略出自人心,人心为胖子所了解,了解人心,等同于了解谋略。
在这万难之际,胖子站了出来,他要为春神棋盘出谋划策。
见招拆招,男儿本色?
不对。
料敌先机,后发制人,才是男儿本色!
道德经有云: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我看清了全局,由于实力不是最强的那一个,所以我先藏起来,等他们都争完了,疲累了,消亡了,我再崭露头角,那时,天下再也没有人能与我争。
所以他最先从痛苦中走出来,此刻,慢慢朝李稚鹿伸出手去,提着他的胳膊,想把他拽起来。
李稚鹿仍处在疲累中,甩开胖子的手:“别拉我。”
胖子安静的看着他,缓缓道:“该赶路了。”
李稚鹿根本不听他的,仍坐在那里不为所动,他的心绪很复杂,嗤声笑道:“赶路?去哪?阎王殿吗?”
胖子蹲了下来,望着洞外的大雪,说道:“假人走了,远至受了重伤,现在只有你我能左右棋局,尤其是现在,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至关重要。我们现在离青城山不过五十里,以那帮大内高手的脚程,就算撒开网找我们,也能很快把我们找到,我们在这里呆了一宿,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如果此时再不离开,必定会被那帮大内高手找到。我提议,我们先往峨眉山走。”
李稚鹿揉去脸上的泪水,呆呆的看着洞外的飘雪,看着看着,他兀自笑了:“董大标,你长脑子了吗?所有蜀山弟子都去贡嘎山了,现在的峨眉山是一座空山,去了能干什么?要赶路也是去贡嘎山,因为去了那里,能得到蜀山盟的保护。”
胖子点了点头:“我知道去贡嘎山能得到保护,既然这一点被你我都知道了,那么朝廷那帮人是不是也能想到?他们识破了我们这层心理,就不用四处撒网找我们了,只用在青城山通贡嘎山的路上设伏,守株待兔,就能等到咱们。”
李稚鹿一愣,似乎觉得胖子说得有道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听着。
胖子看着山洞里的篝火,远至等人躺在篝火边上,还没起,他说道:“现在分析一下姜褚城他们的想法,第一,认为我们会去贡嘎山,从而在途中设伏。第二,认为我们会萌生‘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的想法,认为我们会折返青城山,从而派人在青城山的山洞和地穴中寻找我们。第三,因为假人走了,他们认为我们会被情绪左右,从而意志消沉,这一期间,我们肯定走不远,他们会缩小搜索范围,然后使用一个小手段:丽子已经崩溃,心里对我们产生恨意,他们会用倭国的乐曲引出丽子的情绪,丽子是姑娘家,感情泛滥后不会顾虑大局,一旦被朝廷的人引走,就会暴露我们的位置。他们只能考虑到这个层次,绝对考虑不到我们去了峨眉山。”
李稚鹿愕然:“那我们去峨眉山又能做什么呢?”
胖子说道:“你觉得秦清夜会死吗?”
李稚鹿沉默了,虽然不知道胖子究竟想说什么,但经过一番考虑后,他说道:“于大祖虽然已成半神,但想杀掉秦天师根本不可能。”
“是的。”胖子点头:“那你知道秦天师为什么要拦下于大祖吗?还有,我们都败成这样了,期间好几次被闾山和朝廷击杀,但王磻溪为何迟迟不现身,你知道吗?”
李稚鹿呆了一下,摇了摇头:“你有看法?”
胖子点了点头:“秦天师之所以要拦下于大祖,是想给我们拖延时间,同时,拖住了于大祖,就等同给我们拖延了一个最大的威胁,试想,要是最开始追我们的人不是赵奉仙,不是敖太岁,把他俩换成于大祖,我们绝对不能活命。现在我们已经逃了出来,他也没必要继续拖延了,他会设法脱身,他一旦脱身,于大祖有了空闲,必将怎样?”
李稚鹿愕然道:“于大祖一旦得有空闲。。。便会调头去帮助敖太岁,那时便是。。。敖太岁和于大祖联袂,对付姜褚城。。。”
胖子点头:“姜褚城必死无疑!姜褚城死了,胡汝真也死了,剩下个裴天官和一帮文武,根本掀不起风浪,假人走了,上清真传也就没有了,四派合一成了空谈,他们会退而求其次,把目光落在娇儿和黑金真龙身上,但黑金真龙早就落在秦天师手里了,他们根本对付不了秦天师,朝廷这盘棋被下死了,他们的棋就要崩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