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以命换命无出路 三茅子弟向青天

  “胡总兵，幸会。”远至没什么好脸色。

  要说缘分这玩意奇怪，确实不假，在鄱阳湖畔碰到胡汝真的时候，远至尿了裤子，虽说是刻意懦弱的扮相，但总归不体面，这次碰到他，因半神交手过于震撼又尿了裤子，且不说眼前这人是不是来抓自己的，单是尿两次裤子，就够人糟心了，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胡汝真看着远至，随即把目光挪向李稚鹿和陶艺，颇为满意的点着头，说道：“正一，全真，上清，四派真传到了仨，若非皇上万岁爷等不及了，还真想等四派合一再出手，唉，造化啊。你们打算束手就擒，还是要我动真格？”

  李稚鹿呃了一声：“你这人好没趣，上来就喊打喊杀，说点废话不好吗？”

  胡汝真笑了笑：“那我给你们第三条路，你们走不走？”

  李稚鹿问道：“第三条路？是啥？请我们吃火锅吗？”

  胡汝真扭头望向白云寺，寺庙楼阁的二层，窗户半开，一个肥胖的脑袋从中探出，朝楼下远至等人大喊：“罗老弟！不要管我们！快跑！虽然这话很昧良心，但是走到这一步了，要以大局为重啊！”

  李稚鹿大惊：“董大标！”说着，看向远至，希望他能拿出个主意。

  远至冲胡汝真轻蔑一笑：“胡大人，你这是要挟我们就擒？”

  胡汝真抬起手来，寺庙二楼，胖子被一个大内高手推出窗口，那大内高手坐上窗棂，将胖子逼到瓦顶斜坡上，并用一把刀架住了胖子的脖子。胡汝真轻飘飘的看向三个道家年轻人，若无其事的伸手，整理着铠甲领口：“二楼有四个人，三个小姑娘，一个胖子。你们三个，一人换一个姑娘，接下来你们每人只有一次说话的机会，同意或是拒绝，同意一个，我放一个，拒绝一个，我杀一个。至于那个胖子，好钢用在刀刃上，我打算现在把他杀了，让你们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寺庙二楼又打开三扇窗户，楼里的大内高手将三个姑娘推出窗棂，如胖子一样悬在瓦顶斜坡上，三个姑娘都被铁链捆绑着，地魁星埋着头，像是晕厥了，娇儿和丽子看见了楼下的远至和陶艺，都哭了。

  胡汝真的目光从远至、陶艺、李稚鹿三人脸上扫过，发现李稚鹿满脸怒容，陶艺快急哭了，远至却云淡风轻的笑着，一见远至在笑，哟了一声：“侄儿，心里在打算盘吧？噼噼啪啪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说着，抬手朝身后挥了挥，中气十足道：“杀了那个胖子！”

  站在胖子身后的大内高手动了一下，拿着刀就要抹胖子的脖子。

  远至突然抬起手来，大喝一声：“慢！”

  那大内高手是训练有素的兵家，只听胡汝真的话，手上动作根本没迟疑，眼看着就要划开胖子的咽喉，突然，胡汝真抬起手来，大内高手赶紧收手，胖子脖子上只留了一道浅浅的血槽，只是皮肉伤，没能伤及气管。

  胖子被吓哭了。

  胡汝真看向远至，挑起眉毛，问道：“侄儿，想通了？赶紧把好听的话说出来吧。”

  分秒必争，不容任何拖泥带水，远至笑道：“胡叔叔，何必撕破脸皮？我们三个就擒便是，搞坏了关系，去开封的路上，不怕我们让你难堪？”

  胡汝真眉开眼笑：“这才是我的好侄儿嘛。”说着，朝身后摆了摆手，寺庙二楼的大内高手一番动作，将胖子和三个姑娘拖进楼里，不一会儿便有侍女将他们送出寺庙，只是就站在白云寺牌匾下，不再前进半步。

  胡汝真面带笑容，朝远至走去。

  李稚鹿额头上冒出汗水，看向陶艺：“我说，陶掌教，你刚才不是和董大标他们在一块儿吗？怎么他们被拿下了，你却没事！？”

  陶艺见丽子没事了，松了一口气，对李稚鹿说道：“刚才所有人都被吓傻了，我才得有机会溜出来找你们，本以为时间足够，没想到他们醒得这么快。”

  “糊涂啊。”李稚鹿叹息：“你当时就该把寺庙里的大内高手杀光，那样就能救他们出来了！”

  陶艺皱起眉头：“请下龙门渔夫，我已经耗尽所有真气，否则不会如此。”

  李稚鹿叹息道：“说什么都晚了，才别豺狼，又逢虎豹，逃过了敖太岁和赵奉仙，不料到头来，被胡汝真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捡了便宜，唉，命数。”

  话说到这里，李稚鹿和陶艺纷纷朝胡汝真看去，只见他走到远至跟前，伸手拍了拍远至的肩膀，说道：“侄儿，委屈你了。”说着，一掌拍在远至肩膀上，一股浑厚无比的力量贯入远至肩膀，少年肩膀一塌，浑身骨骼接连发出折碎的声响，与此同时，远至身子一偏，瘫软在地。

  李稚鹿暴怒起来，冲上前去就要和胡汝真厮杀：“你他娘的！胡汝真！老子杀了你！”

  胡汝真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李稚鹿，扭头看向白云寺下的三个姑娘，随后对这位怒发冲冠的武当道长笑了笑：“你们自己选的路，要反悔吗？”

  李稚鹿愕然，脚步慢慢停下，强压心中怒火，跑到远至旁边，将他扶起，眼泪流了下来：“远至，你怎么样？”

  远至艰难的抬起头来，周身骨骼都被震碎了，为此想挤出一丝笑容，也难如登天：“没。。。没事。”

  胡汝真站在李稚鹿身边，用看死鱼的眼神盯着他：“放心，我只是震碎了远至的骨骼和经络，他有正一真传在体内，死不了，只有这样的办法能让你们消停，我只要你们的修为，不需要你们这副臭皮囊，所以，半死半活的最好。”

  李稚鹿搓揉了脸上的泪水，怒目斜视胡汝真：“狗官，有种我们打一架，我恨不能烹你肉，寝你皮，将你挫骨扬灰也难解此恨！”

  胡汝真笑着摇头：“李道长，我知道你有真武体魄，论体魄，就算我这百炼钢的天罡之躯，也比你不得，打架就免了，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说着，将手按在李稚鹿肩上。

  李稚鹿闭上眼睛，眼泪滚滚而下。

  一股磅礴力量从胡汝真手掌打出，触碰到李稚鹿肩上。

  突然，胡汝真瞪大了眼睛，那股磅礴力量接触到李稚鹿的肩膀，竟然反弹了回来，将他整条手臂都震麻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不起！这是何等强悍的体魄！尽我周身之力，居然伤不了你分毫！？”说着，抬起手来，白云寺下，大内高手纷纷将刀架在四人咽喉前。

  胡汝真吃惊的看着李稚鹿：“既然我伤不了你，还请李道长自碎经脉，如若不然，刀不留人。”

  李稚鹿这才恍然大悟，劫后余生让他更加痛苦，早知自己能抵挡胡汝真的威力，就该第一个站出来让他打，那样一来，远至就不用受此痛苦了，他抹着眼泪，将远至背了起来，怒视胡汝真，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武当没有自残的功法，贫道也不懂什么自碎经脉的法术。”

  胡汝真哼声笑道：“好一个玄武之体，好一个真武之魄，既然我拿你不下，那就等大将军回来再处置你。”说着，扭头看向陶艺：“陶掌教，你是自碎，还是由我帮忙？”

  陶艺无奈一笑：“就不劳你动手了，我自行了结。”说着，抬起手来，猛的砸向自己的印堂！
  李稚鹿大惊，忙要阻挠，却根本赶不上陶艺的速度。

  一掌拍中，陶艺身子一偏，顿时瘫软倒地，晕厥了过去。

  胡汝真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挥了挥袖袍，周围文武纷纷举目，朝姜褚城和敖太岁望去。

  那边厮杀正激烈，看着看着，胡汝真疑心顿起，收回目光，走到陶艺身边，伸手探了探他脖颈的脉搏，一探之下，就被气笑了：“陶掌教，你这戏也演得太好了，既然你不自行了结，那就由我来帮你吧。”说着，抬起巴掌，一掌朝陶艺的肩膀打去。

  昏厥中的陶艺突然睁眼，翻滚一圈躲过胡汝真的巴掌，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并以极快的速度绕到胡汝真身后，双手从其腋下穿过，十指合抱在其后颈，将其锁死后，他喝道：“放了他们！”

  胡汝真被气笑了：“你这样做，就不怕你的女人死于。。。”

  陶艺斩钉截铁，一字一顿：“我说了，放了他们！”

  胡汝真还想说话，突然听闻身后有电丝攒动的噼啪声，一扭头，发现陶艺的额头上正冒着蓝色的电丝，那是神庭穴的位置，刚才他拍自己的那一掌。。。竟是为了拍开蕴藏雷真气的神庭穴吗？不过这又能怎样呢！？

  漫不经心刚从心中浮现，紧接着，胡汝真的脸色阴鸷下来，举头看向浓云密布的天空，雷电正在云层中移动，炸裂在云端的响雷突然传遍凡尘。

  这声响雷让胡汝真心惊肉跳，脸色也逐渐阴鸷下来：“陶艺，你想干什么？”

  陶艺微微一笑，笑得极为苦涩：“看看是天雷快，还是你们的刀更快，不想死就放了他们，让他们走！”

  胡汝真望向白云寺，那边，所有手下的神经都已紧绷，拿刀架在胖子和三位姑娘的咽喉处，大喝着：“放开胡总兵！”“我让你放开胡大人！”“再不放！他们都得死！”

  周遭文武顿时乱了，都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对陶艺虎视眈眈。

  胡汝真还想临危不乱，但颤抖的声线出卖了他：“陶艺，杀了我你能怎样？就算我死了，还有其他大人在，你什么都做不了，你的女人和伙伴仍会死。”

  陶艺笑了笑：“胡大人，你的确可以死，但对于你来说，我不能死，我是茅山掌教，上清真传在我身上，我死了，孟询拿什么得道，拿什么成神？好事不过三，我再说最后一遍，放了他们。”

  胡汝真再次抬头，云层中的银蛇乱舞让他胆战心惊，深吸了一口气，他吃力的抬起手：“陶掌教，别做傻事，我照你的吩咐做。”说着，吼道：“快放了他们！”

  白云寺下，一帮大内高手都迟疑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突然，一束闪电撕裂天空，轰在白云寺顶层，一声巨雷轰隆扩散，白云寺倒塌了，在胖子等人身后塌出无数飞灰，陶艺笑了笑，对胡汝真说道：“对不住，打歪了，下一束闪电应该会精准许多，保证在你我的脑袋上开花。胡大人，你也看见了，这不是寻常闪电，你真要我再说第四遍吗？”

  胡汝真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大喝道：“放人！”

  大内高手再也不敢担待，忙放开四人，并为他们松绑。

  丽子满脸的泪水，摇摇晃晃的要朝陶艺走去，她呢喃着：“陶艺君。。。你要干什么。。。”

  陶艺看向李稚鹿：“李道长，带他们离开。”见李稚鹿要迟疑，他附加道：“棋局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再耽搁了，不能再耽搁了！快带他们走！”

  李稚鹿欲言又止，一狠心，背着远至朝胖子那边跑去。远至艰难的抬起头来，七窍流血，看着陶艺，眼中血水如注而下：“陶。。。大哥。。。”

  陶艺对他笑了笑：“远至啊，回头替我揍胖子两拳，他太没用了。”

  胡汝真动弹了一下，被陶艺压制得死死的。

  李稚鹿跑到胖子等人身边，拽着他们绕过白云寺废墟，朝后面的野路跑去。

  丽子没走，李稚鹿又折返回来拖她，她已经接近崩溃了，踉踉跄跄的朝陶艺走去，死命的摆脱李稚鹿的手，一时泪涕俱下，喊着：“陶艺君！你要干什么！你不要丽子了吗？”

  陶艺最后才把目光挪向丽子，那时他已泪流满面，却又破涕为笑：“丽子，这回听我的，听话，快逃。”

  丽子已哭成了泪人，摔倒在地，失声痛哭：“我不要走！我们一起走！陶艺君！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以后要听你的话！我们。。。我们还要去九寨沟隐居，你不能，不能不要丽子啊！”

  陶艺闭上了眼睛，噘嘴深深吸了一口气，哭腔道：“李道长，敲晕她。”

  李稚鹿哭了，抬起手来，悬停半空，迟迟难下。

  丽子涕泗滂沱，哭道：“不要！不要！我要和陶艺君在一起！”

  陶艺突然怒吼：“我要你敲晕她！”

  李稚鹿一狠心，见丽子要奋力反抗，一掌拍在她的后颈上，随后将她扛在肩上，朝胖子等人追去，跑远后，他回头朝陶艺看去，发现那个少年已经哭得不成人形，他揉了一把眼泪，朝远处跑去。

  白云寺大坪上，大齐文武将陶艺和胡汝真团团围住，有些站在外围的人，趁陶艺不注意，朝李稚鹿等人追去。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大概是一炷香，或许过了很久很久，胡汝真忽然开口：“陶掌教，他们已经跑远了，我们能好好谈谈吗？”说着，活动了一下肩胛，发现少年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一时心情更加沉重了。

  陶艺哭光了所有眼泪，突然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传荡开去，遍布整个大坪，他举目望天，望向云层中滚动的雷霆，心里似乎已经做好一切打算，这个聪明的少年，这个曾经被誉为圣人托世的少年，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是圣人托世！我不为天下，谁为天下！？

  既然我是朝廷的重要丹料，那么今天，我就毁了朝廷的棋盘！

  他抬起头颅，高昂的声音传遍整片金鞭峰：“春神棋盘，必胜！”

  九霄之上突然雷云滚动，一束粗壮的霹雳当空打下，端端正正，不偏不倚，将陶艺和胡汝真笼罩其中。

  当雷霆炸响的那一刻，一位继往圣绝学的少年，带着他的以天下为己任，离开了这个世界。

  白光照亮了这片青城山，映在那群逃跑的少年背后，穿过他们的眼泪和心碎，往前而去，为他们照亮了前进的路。

  茅山，爱情，友情，天下。

  家。

  都好吧。

  我这个不算太真的假人，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