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二老对峙老君阁 玉楼坠地影拾阶

  天地如溶洞，下拔石笋，上坠钟乳，万里天寒，尽归青城。天穹云层坠如倒笋，正如白云檐下结成的剔透冰锥，同时，白雾渐浓，在广袤大地间结做一片向上的山峰。

  时至永冬第一百三十五日，天地出现异象。

  正如潮来有汛，此刻的天地异变，正是凡间空气即将告罄的征兆，也是那股神秘力量逐渐降下奇迹的征兆。

  白云寺前剑拔弩张，从闾山派上山截止到现在，战局已经拉锯了整整一天时间，与此同时，五张棋盘的合拢之势正在愈演愈烈，继大陀法师、赵奉仙接连陨落之后，老君阁的战事被推到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境地。

  于大祖镇杀赵呈逊，一脚踢开这臭鱼烂虾的尸身，一把将方晴揽入怀中，一手做五雷爪按住其天灵，另一手则托起她的下巴，双手反向一拧，将这位恬静少女的脖子拧断。

  看着这硬气到一字不哼的前朝公主，见她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于大祖面无表情，径直朝老君阁走去。

  雪花飘落前山，鸿毛来回起舞间，飘进少女的眼睛里，被余温融化，变成泪水，淌下脸颊。

  她望着白云寺。

  捆绑在小腿上的铜铃清脆响着，这冰冷的声音在风中跌宕起伏，随风渐高，在天外与风和鸣，变成一曲悠扬天籁。

  公主尸解，体内飘出两位女子的魂魄，顺着天籁的牵引缓缓飘飞而起，其中一个女子面容姣好，笑容甜美，另一女子则是青面獠牙，背后生有双翼。

  两道曼妙身影在随天籁远去的同时，双手十指扣在一起，额头依靠额头，面带微笑，向天而去，最终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与此同时，老君阁大门缓缓而开，黑虎踩着缓慢的步子走了出来，秦清夜紧随其后，一前一后走到堆满积雪的大坪上，与面带微笑的于大祖遥遥对峙。

  于大祖的笑容稍微凝滞，看着站定在老君阁门前的一人一虎，嘴角抽搐，干涸的嘴唇动了动，撕破粘在一起的嘴皮，开口问道：“旱魃呢？”

  秦清夜看着躺在雪里的赵呈逊和方晴，年少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当然不会告诉于大祖，自己刻意减缓了解封的速度，鹞子玉葫芦仍在老君阁顶层，但旱魃要一天之后才能破封出世。这个目的很简单，他想尽量把时间拖长，在瞬息万变的当下，一天里能发生很多事情，或许就有那么一件事发生后，于大祖将彻底失败。

  于大祖见秦清夜不搭理自己，再次发问：“秦天师，旱魃呢？”

  秦清夜笑了笑，翻身骑在黑虎背脊上，从袖袍里滑出一碗茶水，端到嘴边抿了一口，在真气的烘托下，茶水在滴水成冰的气温中依旧如常，他喝了一口后，被先苦后甜的味道惊艳了，脸上一片鸿翔鸾起：“旱魃要么落入闾山之手，要么落入罗家之手，贫道放出旱魃本为春神棋盘得以成功，而春神棋盘又是我蜀山棋盘的后路，换句话来说，春神棋盘成不成功已经无所谓，只要你闾山输了这盘棋，就足够了。思前想后，权衡利弊，贫道得出一个粗浅的答案，劳烦于天师转告体内的十二位真君，就说贫道不打算放旱魃出世了，耽误了你们的时间，还请海涵。”

  于大祖嗤笑一声，看着面前这位吊儿郎当的少年，说道：“秦清夜，你以为蜀山盟的棋盘必定成功？”

  “哦？”秦清夜玩世不恭的笑了起来：“看来于天师另有高见？快快说来，若令贫道动容，赏你一碗茶吃，若令贫道心动，他日定在于天师坟冢前，给于天师烧去金山银山。”

  于大祖保持着一贯的四平八稳，杵在雪地里犹如一根用来捣年糕的棒槌，被讥讽了也不生气，口气平淡道：“就算躲在地渊中的升斗百姓都明白，天上有两股力量在角逐厮杀，上古大帝降下福泽，引昭玉茗飞升成神，这的确没错，但你们似乎忽略了与上古大帝对立的那股势力，上古大帝能帮你们蜀山盟，那股势力就能帮魔教。还有两天便是你们的飞升大典，魔教得有那股力量的福泽，必定会前往贡嘎山，捣毁你们精心算计的一切。”

  秦清夜没有说话，安静的听着。

  于大祖泛起笑容，鼓动的红色道袍在风雪中飘飘摇摇，他说道：“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逼罗远至吃下自然胎么？因为只有牺牲这小子，让他变成和嫁鸩一样的怪物，才能吸引魔母的目光，将魔母的视野从贡嘎山引走。我们的棋局面面俱到，也处处为你蜀山的大计做考虑，你们的棋盘本就墨守成规、固步自封，现在就连最基本的变通都不会了，分不清谁待你好，谁待你差。秦清夜，试想，要是在你们飞升大典进行之际，魔母带领鲁赞、十二魔将、数万畸魔、数万魔教教众攻上贡嘎山，捣毁了你们的终极目的，到那时，天下苍生还救不救？非要看到群魔乱舞、祸乱天下，才肯醒悟？”

  说到这里，于大祖停顿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秦清夜，想从这少年脸上看到一些情绪波澜。

  秦清夜见他不说了，本来埋着的脑袋突然抬起：“怎么不说了？接着说，贫道有认真听。”

  于大祖的表情微微错愕了一下，随即拧起眉头，接茬说道：“言下之意很简单，你我搭手，蜀山闾山同谋救世，你放出旱魃，我二人合力将其抓捕，而后前去白云寺捉拿罗远至，引王磻溪现身将其拿下，再令罗远至吃下中阴槐王自然胎，待自然胎于体内暴走变成怪物，我们将他引向北面，以他作饵，引魔母远离贡嘎山。”

  “嗯。”秦清夜听得频频点头，见于大祖再次停顿，便催促道：“你接着说啊？愣在那儿像个瓜娃子一样，接着说。”

  于大祖的脸顿时阴鸷下来：“秦清夜，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清夜赧然笑起：“对不住对不住，贫道说话不好听，你别介怀啊，接着说，接着说。”

  于大祖说道：“再之后，一切都将成为定局，太岁吸纳了王磻溪的第八感，便会领悟第九感，肉身分化为亿兆意识，与已经变成僵煞的天下生灵融合，人人都将拥有神的体魄和神的意识，到那时，太岁的意识会抢夺旱魃的身躯，二者融合成为真神，引领天下众生一同飞升。我与十二位真君不会飞升，牺牲毕生修为和性命，将亿兆生灵托上天空，助你们成神。”

  秦清夜呆呆的看着于大祖：“没了？”

  于大祖点了点头。

  秦清夜也跟着点头，点完头，自顾自的撸起袖管：“说完了正好，贫道手痒得厉害，许久没和人打架了。”

  于大祖神情一滞，随即愠怒：“秦清夜！你究竟愚蠢到怎样的地步，才会把贫道的话当成耳边风！？”

  秦清夜已经挽好袖子，正活动着手脚：“贫道没于天师那么聪明，正因为贫道不够聪明，所以看不到那么大的格局，因为贫道是人，不是神。你们妄图抹杀所有人的人性，强加一个难测吉凶的神性给他们，谁答应了？所有生灵都点头了？人有人性才是人，你抹杀人性，等同杀人，你抹杀万物生灵的本性，等同毁灭万物，这种天理不容的事，贫道万难苟同，既然说不动你们这些口吐莲花之辈，那也只能变个方法，所以贫道认为，除了打一架，没更好的办法了。”

  于大祖咬牙切齿，怒视秦清夜：“老匹夫！你确信是贫道的对手吗！？”

  秦清夜洒然笑道：“试试！”

  一座玉楼轰然坠入青城绝顶！
  一道影子站在三十六层玉楼下，走进第一层，朝上缓慢拾阶！

  秦清夜骑在黑虎背上，英姿勃发，爽朗大笑：“贫道曾以青城碾压百丈野狐禅，今日，便以青城玉皇诀，镇杀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