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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英雄末路

2022-11-29 作者: 葫芦生
  山顶大营驻守教勇与亲兵卫队,丢下救火器具,操起棍棒刀剑,呼啦啦聚集在堂前校场。

  覃佳耀把眼一扫,面前约有两百余人,当即喝令:“覃声柱,你带一百人增援东侧,郑大友带其余兄弟,随本帅增援北侧。”

  才向北冲出不到两里,便看到大批教勇且战且退,向山顶大营逃来,后面官军步步进逼,若不是身处下方往上追,早已将溃退的白莲军淹没。

  覃家耀一抖九环泼风刀,大吼:“不许后退,违令者斩!”率先杀入官军阵中,先前溃退的教勇见大元帅身先士卒,谁也不敢再退,又返身与官军厮杀。

  无奈兵败如山倒,官军潮水般涌来,教勇们纷纷倒下,不到一顿饭工夫死伤大半,余者各自为战,再也已无法稳住阵形,覃佳耀陷在阵中,身边只有郑大友等三五名护卫,左冲右突苦苦厮杀。

  正苦战间,左侧一边官军背后大乱,一彪人马直冲过来,定眼一看,是张大贵狂舞铁头乌木杵赶到了,后面跟着两三百教勇。

  张大贵升任先锋后,便在营盘岭北侧驻守一处关隘,独当一面。

  那日误烧街市,张大贵也在场,最终武魁自杀谢罪,张大贵却补缺升任先锋。殷正轩不细想其中原由,一味怨恨覃佳耀不公,对天运大军也彻底丧失了信心。因而,一向与张大贵貌合神离,极少往来,偶尔碰面话都懒得说。

  殷正轩做贼心虚,以为对方清楚自己的嫉恨,而张大贵又对覃家叔侄忠心耿耿,突然之间请他喝酒,只怕他不仅不会赴约,说不定倒引起了警觉。是故,今日花子洞聚会,压根儿便没有邀请张大贵。

  张大贵那处关隘,正是候把总攻击的目标。

  官军进犯之初,张大贵并不惊慌,组织兄弟们利用火铳弓箭,配合圆木滚石,击退了侯把总三四次进攻,侯把总急得心血上涌,拔剑亲自斩杀两名后退兵勇,驱动队伍发疯似的进攻。

  官军人多势众,关隘守卫渐渐吃紧。恰在此时,手下教勇来报,老娃沟左右二岭已失守。先前便已远远见得山顶起火,张大贵既怕大营有失,又担心老娃沟失守后官军包抄,自己被前后夹击,情急之下,放弃关隘,率众直奔山顶大营。

  正好遇到大元帅被困,赶紧一阵猛冲,杀到覃佳耀身边。

  张大贵及时赶到,战场局势有了些微改变,白莲军暂时止住了退势,与官军胶着厮杀。一时间,北坡半山血肉横飞,喊杀声、哀嚎声振聋发聩。

  张大贵背靠覃佳耀,厮杀中低声说道:“大元帅,北面关隘已全部失守,估计能退回来的兄弟也就这么多了,在此坚持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趁乱猛扑下山,属下必定拼死保护大元帅突围。”

  覃佳耀把眼望去,北上隘口已悉数起火,无数官军正向这边陆续赶来,环顾身边,连同张大贵那拨兄弟,也不过三四百人。

  “副元帅与众位头领不知生死,本帅怎可弃之不顾?”覃佳耀低喝道:“退守山顶大营。”

  “遵命。”

  二人在前开道,郑大友护住背后,众教勇且战且走,退向营盘岭山顶。

  刚到大营前校场,东面一两百人退了回来,其中有覃声柱带去的人,也有山前驻守的教勇,不用说,大梓树后关隘已失。

  覃声柱背后,亦是数百官军紧追不舍。两边人马合在一起,不容有片刻喘息,又被官军团团围住,再次陷入混战。

  赵知县和三位把总先后赶到山顶。

  经手过无数次缉捕文书,对覃佳耀相貌早已烂熟于心,此时见乱军之中有覃佳耀在,赵源生心中一阵狂跳,舞起精钢游龙剑大呼:“匪首覃佳耀就在阵中,众军奋勇杀敌,斩杀覃佳耀者赏银千两,活捉覃佳耀者赏银两千。”

  “活捉覃佳耀……”“活捉覃佳耀……”官军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潮水般向覃佳耀身边卷去。

  大批官军源源不断从北面、东面涌上山来,只有西南两面官军略少,乃是其他两面分流包抄过去的,力量相对薄弱。

  覃佳耀急令向西南突围。

  “声柱大哥,保护大元帅先走。”郑大友喝声中不退反进,挥舞手中大刀,吼道:“卫队兄弟们,随我返身杀敌。”

  身边二三十教勇护卫齐声呐喊,向身后官兵猛扑过去。无奈势单力薄,即如飞蛾扑火一般,片刻工夫便被官军人潮吞没。

  覃佳耀居中,张大贵、覃声柱一左一右,合力向前,三人只攻不守,招招搏命,终于杀开一条血路。

  打算退往伍家河,却见石斗坪中,黄家宅院大火已渐渐势弱,密密麻麻乡勇正向这边杀来,那是冯家兄弟所领的护院家丁。

  回顾身边,只有张大贵、覃声柱等三五十人,再看那南北东三面,官军衙役乡勇已达千人,正围猎般向自己压过来。情急之下,覃佳耀九环泼风刀一指,往西北人少处奔去。

  突然,冲在前面的教勇“啊……啊……”几声惨呼,瞬间不见踪影。

  原来,西北方位乃是绝地。

  不知不觉间,已经逃到了营盘岭西侧的悬崖边,天空灰暗大地茫茫,前面的几名教勇只顾往无人拦截之处奔走,慌忙中不辨方位,又忘记了西侧全是绝壁,等到惊觉已经收势不住,接二连三直接摔下了山崖,惨叫声在山谷久久回荡……

  后面追兵紧逼,前方再也无路可退。覃佳耀心中暗叫得一声苦:“看来今日之劫难免。”咬碎钢牙猛地转身,横刀而立,口中大喝:“覃佳耀在此,谁敢前来送死?”

  覃佳耀突然转身,把追赶的官军吓了一跳,一齐停住脚步,接着那一声暴喝,更令人胆战心惊,不由得倒退几步,张大贵等断后的兄弟趁机摆脱纠缠,聚拢在覃佳耀身边。

  官军挺着刀枪,环伺在五六丈开外,却无人敢上前,悬崖边一时鸦雀无声。

  死一般的寂静中,官军阵后一声轻咳,兵勇衙役乡勇纷纷闪开,让出一条通道。

  赵知县倒提精钢游龙剑,与钱万通等三名把总鱼贯而入,站立阵前。

  赵源生将游龙剑缓缓插入剑鞘,负手而立,喝道:“覃匪佳耀听着,本人乃建始知县赵源生,与你有话要说。”

  “呸,即便是额勒登保亲自前来,本帅也不屑与他啰嗦,何况是个只求升官发财,不顾百姓死活的区区知县,便想与覃某说长论短?”覃佳耀昂首怒道。

  赵源生不怒反笑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为官者并非全都只想着升官发财,贪污腐化之人毕竟是少数,食君之禄便须忠君之事,为保一方安宁而兢兢业业者大有人在。”

  “哈哈哈……”覃佳耀大笑几声,骂道:“赵源生,你可知道你家祖宗是谁?满清鞑子占我汉家江山奴役汉家百姓,你不知气节卑躬屈膝,口口声声食其禄忠其事,还大言不惭赢得生前身后名,是要赢得个典宗忘祖之名么?真是奴性膨胀、厚颜无耻至极。”

  赵源生竟被覃佳耀骂得一时语塞,脸上红一阵青一阵,钱万通大怒道:“赵兄,何苦与这亡命之徒多费口舌,一排枪箭过去便可万事大吉。”

  赵源生摇摇头,低声说道:“钱老弟稍安毋躁,反正覃匪已在掌握之中,若能摧垮匪首意志,使他放下武器就擒,其意义与得到几具尸体怎可相提并论?”

  “覃匪佳耀,看来你入魔已深。”赵源生理一理思绪,朗声说道:“天下为黎民苍生之天下,谁坐龙庭并无该与不该,河晏海清造福百姓才是人间正道。前些年朝中有奸臣,地方有污吏,又连连遭遇天灾,税赋沉重百姓多有怨气,乃是实情。当今天子雄心勃勃,正在整肃吏治轻徭薄赋,清平盛世指日可待。但似尔等乱臣贼子行径,一味频起刀兵祸乱天下,百姓何时能得安宁?你可知道,自你造反开始,有多少无知教民被你裹挟丢了性命?有多少老母妻儿在家望穿双眼?又有多少无辜百姓在战火中流离失所?”

  “我等奉弥勒法旨,拯救天下苍生,即便有所牺牲亦是无上荣光。”覃佳耀一摆九环泼风刀,厉喝道:“休得巧言令色,来来来,有种的上前与覃某一决生死。”

  “身为所谓大元帅,却冥顽不化,只知逞匹夫之勇,难怪落得如此下场。”赵源生轻蔑一笑,说道:“倒不如你军中钱粮管事殷正轩明理,本县略略晓以大义,便能迷途知返,戴罪立功,实为智者行径。”

  “原来是殷正轩那狗贼投敌所至。”覃佳耀这才明白,定是殷正轩设下酒局,将林之华与众头领骗去花子洞中,看此情形只怕凶多吉少,一时恨得咬牙切齿。

  见覃佳耀不语,赵源生以为说辞奏效,大声喝道:“你的数万大军早已灰飞烟灭,如今身边不到十人,还想作困兽之斗么?你等今日已是插翅难飞,如若放下兵刃束手就擒,皇恩浩荡,或许尚能侥幸不死。”

  “哈哈哈……圣教弟子岂有贪生怕死之辈,覃某更非苟且偷生之人。”覃佳耀一阵狂笑,怒吼道:“赵家奸贼,你待如何,只管放马过来。”

  “可叹,可悲,可惜啊……”赵知县把手一招,二三十名火铳手、弓箭手抢步上前,左右一字排开,将枪口箭矢对准覃佳耀等人。

  “本县数到三,若不缴械就擒,枪箭齐发!”赵源生叹息一声,将右手缓缓举起,高喊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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