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乡绅围攻石斗坪
2022-11-29 作者: 葫芦生
“晏老爷……且慢动手。”赵小六急忙阻止,却为时已晚,晏震乾右手五指一旋,只听得“咔嚓”声响,将殷正轩脖子硬生生拧断,随后一甩手,将尸体丢下了花子洞前山崖。
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那殷正轩若与白莲军同仇敌忾,或许能杀出重围,东山再起,再不济也可退隐山林,不问世事得一善终。可叹为了荣华富贵而机关算尽,将营盘岭兄弟尽数断送,却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害人害己,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一日成魔终身为魔,一日做了反贼终身都是反贼。”晏震乾眼露寒光,低喝道:“尔等自身难保,居然还敢为殷正轩求情?”
赵小六几人吓得魂飞魄散,齐齐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晏老爷饶命,晏老爷饶命。”
晏震乾再喝道:“尔等本是泼皮无赖,平日里便混迹街市为非作歹,魔教一来立刻如蝇逐臭归附营盘岭,如今见魔教大势已去,便又见风使舵出卖白莲军,他日若晏某有难,焉能保证不落井下石?饶你们不得。”
喝罢,镶银点钢枪一摆,指向赵小六等人。
“晏老爷明鉴啊,白莲军一来张大贵便找上了门,教匪人多势众,小的们不敢不从,只好跟着混口饭吃,但从未做过祸害乡绅老爷们之事……”赵小六不住磕头,赌咒发誓说道:“求老爷饶了小的们,从今往后只要老爷吩咐一声,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晏震乾又沉吟片刻,才说道:“起来吧,尔等本是官店口子弟,被裹挟加入魔教实属无奈,能够迷途知返,也算明智之举,从今往后跟着晏某保境安民,将功折罪便是。”赵小六等人再磕几个头,千恩万谢。
其实晏老爷不知,赵小六出声阻止杀掉殷正轩,倒并非因为兔死狐悲而求情,乃是涉及一桩巨大秘密。
白莲教盘踞营盘岭数年,且不说各地打击土豪劣绅,单单官店口黄姓被灭族,所得名贵药材、奇珍异宝、金银钱财便不计其数。花子洞内大洞套小洞,小洞通大洞,有如迷宫,这些珍宝并没有与普通粮草堆放在一起,而是单独匿藏在最深处一个岔洞之内,这个所在只有覃佳耀叔侄、武魁和殷正轩知道,即便如赵小六是殷正轩心腹,也不知道那个岔洞方位。
偶尔酒后殷正轩曾说起,他自己也怕记错,曾暗中秘绘了一张草图标记位置。赵小六是个有心之人,几次三番侧面套话,想探知宝藏详情,却始终不得要领,更没见着那张草图。
如今武魁已死,覃佳耀叔侄绝不可能吐露宝藏下落,若殷正轩被杀,巨额宝藏便会永寂山腹,再无面世之日。
但晏老爷动手实在太快,霎那间殷正轩已被拧断脖子抛下山崖。
殷正轩不死,此事便会着落在他身上,自己或许能得到些微好处。但殷正轩一死,自己便是唯一知情人,众乡绅一旦知晓绝不会轻易罢手,自己岂不是惹火烧身?赵小六再也不敢吐露半个字,从此将那桩秘密烂在了肚子里。
就在此时,云盘岭北侧、东侧突然传来爆豆般枪声,山顶大营至山脚哨卡锣声四起,乱成一片。
混乱中,上面窜来十几条人影,是冯应虎带着护院,自山顶大营下来,与晏震乾会合。
“晏嘎二叔,山顶大营起火,东、北两侧已经打响。”冯应虎一见花子洞洞口情形,知道晏震乾这边也已得手,问道:“老三应彪已带全部护院抵近石斗坪,不知其他几家队伍是否也如约抵达?”
“贤侄只管放心,晏家八十人已由晏松带领前去。”晏震乾说罢,冷笑道:“另外四家,说好的各派六十人,临阵抗命乃掉头之罪,谅他们也不敢延误。”
“既如此,就请晏嘎二叔发出信号。”冯应虎点头说道。
晏震乾把手示意,全部护院迅速脱下白莲军服,丢在一边,露出里面的自家护院服饰。赵小六那几名教勇,也似是早有准备,里面是晏家护院装束。
晏震乾接过一柄三眼铳,居高临下对准石斗坪方向,晃几晃火折子,亲手点燃引信,“砰、砰、砰……”发出三声炮响。
石斗坪两侧山林杀声陡起,无数火把将石斗坪照得透亮,黄家屋场背后山上,十几支火把径直向屋顶飞去。
晏震乾挥舞手中镶银点钢枪,冯应虎拔出腰刀,同时喊声“杀往石斗坪……”领着那二三十护院家丁,自花子洞一侧往下扑去。
话说石斗坪中刘顺。
那日硝洞之战后,官军已将白莲军北去路经查明,又在所有能够攀援通行的悬崖峭壁设下监视,若说一两个人隐藏形迹或许能侥幸绕到敌后,但大队教勇再去骚扰官军粮道已无可能。试过几次都不成功,无奈之下只好作罢,不再打官军粮草主意。
营盘岭上有数处山泉,花子洞深处岩缝也有清水沁出,甚至在低洼处形成暗河小溪,平常时节各营各寨均可就近取水,但遇到天干日久或是枯水季节,山泉和洞中沁水便会渐次枯竭,石斗坪那口凉水井便成了大军唯一水源。若水源被断,势必军心大乱,因而水源乃是屯兵扎营的关键。
刘顺无法再北去敌后,便奉命带着二百教勇,依然驻扎在黄家大院,一为沟通营盘岭与向家湾之间联系,二为看护那口水井。
今日傍晚,刘顺也到营盘岭参加了大元帅的元宵宴,席散之后径直回到石斗坪。差不多是前脚跟后脚,有个钱粮库教勇来求见,说是殷头领在花子洞备好了酒菜,请刘先锋前去一聚。
刘顺心中诧异,才在山顶大营吃过元宵酒,何故殷正轩又来相邀?不禁问道:“殷头领有何喜事请我喝酒,都有哪些人参加?”
那教勇答道:“也没什么喜事,不过是年前打到一头白糜子,是难得的珍贵之物,一直没舍得吃。殷头领说今儿过节,想将瓦岗寨几个兄弟喊在一起,叙叙旧而已,大概只有三五个人吧。”
“哦,原来如此。”刘顺心目中的殷正轩,是个不易倾心结交之人,总觉得他心机太深,说话阴阳怪气,一向敬而远之。又听说只邀请了几个瓦岗旧人,拉帮结派可是军中大忌,越发不能前去了。便说道:“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又在大元帅席上多喝了几杯,现下已经头重脚轻的,实在无法去花子洞再喝。请转告殷头领,一番盛情心领了,改日刘某在石斗坪备下薄酒,答谢殷头领。”
再劝一阵,刘顺坚称身体不适,来人只好回去了。
打发走来人,与当值小头领一起四周巡视过哨卡,又在前院值夜耳房里逗留一阵,叮嘱守卫打起精神小心提防之类。
晚上在大营还真是多喝了两杯,此时在耳房里被木炭火一烤,觉着酒劲涌了上来,脑壳昏昏沉沉。便回到后面上房,喊人端来热水,烫烫脚上床歇息。
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前面嘈杂,接着便有人来到后院,低声问道:“营盘岭大营不知何故燃起了火光,要不要禀告刘先锋?”
房门外值守护卫回道:“是何情况也不清楚,刘先锋刚刚躺下,还是先看看再说吧……”来人应了声,脚步渐渐远去。
元宵佳节,多几处灯火正常不过,岭上值守的教勇兄弟无事,在毛狗棚灰烬上添些柴草取暖也未可知。刘顺正在似梦非醒之间,并未在意,翻个身又睡了。
过得片刻,营盘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楼板上扬尘沫子像撒胡椒面。刘顺惊得酒劲全无,从床上一跃而起,提起八卦断水刀,抓起衣服直奔屋前稻场查看。只见山顶大营火光冲天,远处响起了枪声喊杀声。
刘顺心知不好,急呼:“来人,官军夜袭营盘岭,各哨卡增加守卫严阵以待,其他兄弟即刻在稻场集合,准备增援营盘岭。”
身边传令兵掏出牛角,“呜……呜呜……”急促吹响。
黄家大院内,不当值的教勇早已入睡,此时听见前面集合号令,屋后又有火光闪闪,慌乱中不知发生何事,提着衣裤披头散发,纷纷涌到前面稻场。
恰在此时,花子洞上方连闪三道火光,随即传来三声炮响。
霎时间石斗坪两侧大岭与营盘岭山脚,亮起无数火把,“冲啊,斩杀教匪有赏……”“为黄家报仇,不要放走一名教匪……”喊杀声中不知有多少人马向坪中杀来。黄家屋后山坡上,火把直接抛出,有的落在屋上,有的落在阳沟里,北风一吹,房屋就像浇了油一般,火势迅速窜起。
刘顺急得跺脚,挥着断水刀大骂:“不知死活的逼们,官军劫营来了,快抄家伙迎敌。”随即,喝令张三领人往左,李四领人往右,增援两侧哨卡,自己则领着四五十名兄弟,直奔后山营盘岭方向。
才到得山脚,正遇山上冲下一彪人马,约莫二十余人。
领头那人身材巨大,形如庙里金刚,手持一支丈余长的镶银点钢枪,枪杆得有酒盅粗细,一步跨出便有三四尺,身边那些挥舞刀枪的同伴,高不过其肩胛,相比之下便似孩童一般。
刘顺认得来人,前年营盘岭中秋宴上见过的,正是官店口大户晏家老爷晏震乾。
两边山坡冲向坪中的,全是护院家丁装束,再看晏震乾来势,杀气腾腾。毫无疑问,官店口的财主大户有备而来,准备与白莲军决一死战。
久闻晏震乾力大无穷,勇不可挡。刘顺心中咯噔一下,却不敢后退,八卦断水刀一挥,喝道:“兄弟们,来的是乡绅大户的护院家丁,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杀呀……”
双方往前对冲,霎时混战在一起。
刘顺这边仗着人多,初时占尽上风,但只过得片刻功夫,晏震乾一杆镶银点钢枪大发神威,左冲右杀如入无人之境,一二十名教勇拼死缠斗,才略将他拦住缓了一缓。晏震乾一人牵扯住了太多教勇,刘顺这边原本人数上的优势渐渐消失。
冯家老大死于乌落岭,冯老爷悲愤之下含恨而去,武魁一把大火又将冯家商号烧成灰烬,冯家已与白莲军结下血海深仇。此时冯应虎两眼血红似要喷出火来,两边人马对冲时,便挥剑直奔刘顺,两人捉对厮杀。冯应虎自小师从汪真人,一柄精钢剑使得滚瓜溜熟,身手十分了得,与刘顺一个舞刀一个弄剑,堪堪战成平手。
突然,那边晏震乾一声大吼“杀!”声如洪钟,一名教勇被点钢枪刺中胸前,枪头一拨,身体便像稻草人一样,飞出几丈开外,余下围攻教勇吓得魂飞魄散,发声喊一齐后退。
刘顺见状,奋起两刀逼退面前冯应虎,喝了声“不准后退”,抢步闯入圈中,那十几名教勇见先锋入阵,不敢再退,也纷纷转身,再将晏震乾团团围住。冯应虎正要追赶过去,又被两三名教勇截下,缠斗在一起。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刘顺用的短刀,晏震乾使的长枪,兵刃上就吃了大亏,晏震乾又身高力大,一柄长枪挑、刺、扫、磕势不可挡,刘顺这边哪怕有十几人助阵,依旧险象环生。
晏震乾知道对方是石斗坪教匪头领,只把枪杆应对他人解围,枪头招招不离刘顺身前,逼得刘顺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战不到数回合,雪地里刘顺突然脚下一滑,身子向旁边倒去,借着侧身之机,左手急忙摸向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