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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赶毛狗

2022-11-29 作者: 葫芦生
  晏震乾急忙侧出一步拦在殷正轩身前:“贤侄且慢动手。”

  赵大人也一把拉住殷正轩,说道:“无妨。”

  殷正轩与冯应虎同时愣住。

  晏震乾笑道:“世侄,你怎不想想,既能来与赵大人相会,哪会是魔教奸人?这殷兄弟早已是同道中人,往后冯家要报仇雪恨,只怕还少不得殷兄弟相助呢。”

  殷正轩不知冯应虎底细,依旧把手按在腰间刀柄上,两眼紧盯着冯应虎。冯应虎见对方不动,也望着对方不动。

  赵大人微微一笑,对二人说道:“今非昔比,冯家与白莲魔教势同水火,冯二掌柜乃是为剿匪之事而来,殷头领也已弃暗投明,大家都是自己人,今日正好一起商量大事。”

  “原来如此,冯某失礼,请殷头领勿怪。”冯应虎抱拳说罢,转身对着赵知县跪下:“叩见大人。白莲魔教害得草民家破人亡,只要报得此血海深仇,冯家上下任凭大人差遣。”

  “二掌柜免礼。”赵知县亲手将冯应虎扶起,说道:“令尊与大掌柜为国捐躯,本县痛心不已,也敬佩之至,日后将呈请省道衙门,对冯家抚恤优待,绝不让你父兄白白牺牲。”

  数月前冯老爷暴病身亡,却说大掌柜冯应虎一直外出未归,原来早已不在人世,且与白莲军有莫大干系。殷正轩这才明白,为何冯家对营盘岭如此仇恨,于是放下心来,与冯应虎相互见礼落座。

  赵知县在晏家坦,与众人商议破敌之策,暂且按下不表。

  先说营盘岭上。

  官店口地处高山,素有鄂西屋脊之称,这个冬天又特别寒冷,盈尺积雪一盖就是两月,中途虽有几日天晴,地上也只稍有些融化,北风一起,不是雪上添雪,更是雪上加霜。

  张大贵共派出了六七拨探路兄弟,大多没有走出官兵乡勇封锁,或遇绝壁深渊挡道,陆续返回营盘岭,有两拨不知是困在崇山峻岭之中,还是被官府捉了去,或是趁机逃离了队伍,就此杳无音讯。唯有王小四那一拨走到了金果坪,终于在腊月二十几返回营盘岭,将沿途路经探寻清楚,还绘成了草图。覃佳耀略略放下心来,只待大雪稍融,便率大军秘密东去。

  大雪覆盖中过了大年,无事不必细说。转眼便是正月十五,
  虽在战乱中,乡民们依然把桐油灯换上粗壮灯芯,稍有家境的便在门前挂上皮纸灯笼,再不济也点燃几个油亮子疙瘩应节气。

  有几户胆大的人家,或许实在无处可去,已在街市废墟上用焦木残瓦搭起棚子生活。

  从营盘岭放眼望去,四周火光灯光星星点点,偶尔响起几挂鞭炮,似乎显示着今儿还在过节。

  天空雾蒙蒙的,时不时飘落一阵雪花,但毕竟是十五月圆,地上物事依稀可见,夜路行走,无需借助火把灯笼。

  覃佳耀吩咐厨下多备了几个菜,通知众头领到大寨,一起过节。

  盏灯时分,各路先锋提巡陆续到达山顶大营。

  莲花堂中摆了两桌,张大贵、殷正轩正招呼教勇摆放酒菜,覃家叔侄、林之华、张正潮还在后堂,尚未现身,众头领便三个一群五人一堆,在一旁闲聊。

  突然,堂外校场上教勇高声喧哗起来,随即传来“噼噼啪啪”爆响,众头领一齐涌出莲花堂。

  覃佳耀等人听见动静,也来到堂前校场查看。

  只见校场边,点燃了一堆树枝、竹枝、茅草搭就的棚子,火光熊熊烧得正旺,不时腾起一串火星。山下目光所及之处,有数十处火堆燃起,营盘岭山腰竟然也有几处火光。

  大小头领不明缘由,一时间议论纷纷。

  覃家耀亦有些惊讶,剑眉一竖喝道:“来呀,将放火之人传来问话。”

  张大贵笑着来到覃佳耀身前,高声禀道:“大元帅息怒,并非有人放火。各位头领有所不知,此乃本地山民习俗,叫做‘赶毛狗’。”

  赶毛狗,当地正月十五的一项重要风俗。毛狗,是山里人对狐狸的称呼,也有人说是对豺狼野兽的通称,赶走毛狗,乃是期盼六畜兴旺之意。

  相传有一年元宵佳节,玉皇大帝多喝了几杯,立在南天门口看下界,见山旮旯里的吊脚楼、茅草屋东一处西一处,十分杂乱,不由得眉头一皱,令火神下凡烧掉。火神知道那是玉皇大帝酒后之言,一旦烧了乡民何处居住?但圣旨不可违,便将林边田头的草棚一齐点燃。但那草棚乃是乡民看护庄稼守护牲畜之所,搭建亦是不易,凡界百姓只好每年另外胡乱搭几个草棚,在正月十五主动焚烧交差。风俗就此沿袭下来,名曰赶毛狗,实则祈求上天免降灾祸。

  烧毛狗棚,动静越大越好。所以搭建毛狗棚时,除了枯草树枝,还会掺杂竹子,大火中竹节爆裂,啪啪作响,孩童又在一旁雀跃呼喊:“赶毛狗,赶毛狗,赶到张家灶门口,张家大嫂打个屁,毛狗一年不成器。”李家孩童喊赶到张家,张家孩童马上回敬赶到李家,又有王家、赵家孩童一旁帮腔,三乡五里都沸腾起来。

  喊着喊着就喊变了,不再是赶到张家,而是直呼其名“赶到张某某灶门口”,那张某某定是对方孩童父辈的名字,山里孩童是痛恨同辈人直呼自己父母名讳的,便马上变本加厉回敬过去“……赶到李某某灶门口”,那李某某则可能变成了对方爷爷辈的名字,于是整湾整坪的孩童吵翻了天。各家长辈倒并不生气,只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热闹,图个乐子。

  营盘岭上无孩童,但有些本地教勇为了应节气,便也在山顶大校场边和山腰平坦处,扎了几处毛狗棚,

  “既如此,随他们去。”覃佳耀听罢张大贵介绍,不再追究。林之华见大元帅兴致不高,便喊道:“请各位兄弟回到莲花堂。”

  待人到齐就坐,覃佳耀起身端起酒杯,说道:“各位兄弟,非常时期,无法过多讲究,但能与众兄弟齐聚一堂,覃某心满意足。这一个严冬,是我佛弥勒对座下弟子的考验,我等面对官军封锁,节衣缩食度过了漫漫冬日。现今已到正月十五,马上春暖花开,我白莲大军便有了更广阔的活动空间。在此,覃某与大家同饮一杯,共度元宵佳节,愿我白莲常开,弥勒之光早日普照大地。”

  众头领一齐站起响应,依旧是山呼口号再喝酒。

  两个月来大雪封山,附近地带征粮困难,稍远处低山地区又有官军驻守,日子过得十分艰苦,与去年相比,无形中冷清了许多。即便如此,各个营寨也换上了大灯笼,校场与哨卡都架起大小铜盆,点燃无数油亮子疙瘩,把岭上岭下照得透亮。

  外间光亮耀眼,“啪啪啪”爆竹声传进莲花堂,众头领心不在焉,不时向校场外张望。覃佳耀正为白莲军处境而忧心忡忡,再嘱咐几句节日防卫之类,又勉强喝了几杯酒,宴席便散了,众头领各自回到营寨哨卡。

  月圆之夜,是克蚂洞相会时间。

  这些天来,覃声鸾一直在期待,心中又七上八下,不知这个年节秋云过得如何,是否已从丧父丧兄之痛中走了出来?腊月十五夜里去了趟克蚂洞,冯秋云果如当初冯老爷坟前态度,未赴月圆之约,但覃声鸾丝毫没有怨言。

  想想去年大半年,秋云以弱弱女儿之身,每个月圆之夜都在那里翘首以盼,自己空走几遭又算得什么?即便明知今日秋云依然不会现身,自己也要去那洞中一趟才会心安。

  覃声鸾悄声给二叔告了假,带着向腊生溜出营盘岭。

  殷正轩磨磨蹭蹭半晌,待众人都散了,莲花堂中只剩下覃佳耀、林之华和张正潮,这才抱拳禀道:“大元帅,年前属下偶尔打到一头白糜子,来大营之前已安排厨下打整,这时候想必已经炖得乱熟,想请二位元帅和总教头前去品尝。”

  “大胆殷正轩,军中将士一个冬天肚子都难填饱,你居然还敢私设宴席!”覃佳耀一听勃然变色,把手指着殷正轩怒道:“适才大营元宵酒宴才散席,你又在花子洞重开一场,莫不是嫌帅帐中条件简陋,比不上你钱粮库奢侈?”

  殷正轩吓得双腿一哆嗦,跪倒在地。

  “大元帅息怒,确实是年前属下领着几人外出征粮时,途中射得的白糜子,据说是山珍美味,不敢独自享受,军中头领众多,不够人人有份,便一直没动。大元帅一向以身作则,带头节衣缩食,苦了一个冬天,今儿是元宵佳节,就想给大元帅打个牙祭,以示属下一片孝敬之心。”殷正轩在地上急着分辩,又说道:“这营盘岭上军规,乃属下亲手执笔添加条款,覃都督审定后颁布的,借属下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明知故犯,绝无假公济私行为。请大元帅明鉴。”

  “果真如此,便暂且信你,先起来吧。所谓孝敬行为,毫无意义,恪尽职守办好差事,才是你等本分。军中将帅理应与兄弟们同甘共苦,怎可额外享受?今日之事下不为例。本帅精神有些倦怠,想早点歇着,副元帅和总教头一向十分辛苦,就请二位随你前去吧。”覃佳耀顿了顿,又正色说道:“钱粮库乃军中命脉,你须小心谨慎打理,若有丝毫差池,可饶你不得。”

  殷正轩连忙唯唯诺诺应承。

  “既然师兄身体不适,我们也不去了,在大营陪你。”林之华道。

  覃佳耀摆摆手:“罢了罢了,林师弟与总教头只管去吧。”

  大校场边毛狗棚早已烧完,大营内外略显冷清。林之华张正潮见覃佳耀兴味索然,似是想独自静静,便依言随殷正轩前往花子洞。

  途中,殷正轩说道:“副元帅、总教头,此前以为大元帅也会赏光的,属下便令赵小六喊了其他几位头领过来作陪,请二位不要责怪。”

  林之华未做他想,笑道:“不妨事,一头白糜子,就我等三人食用,吃不完也无趣得很。”

  谁知道进了花子洞,林之华、张正朝二人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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