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年年岁岁，花生葳蕤！

  第188章 年年岁岁，花生葳蕤！
  就在大梁如是春日冰融，走向欣欣向荣之际，贵为太后的叶凝芝主动将自己打入冷宫。

  叶凝芝主动入冷宫之际，一道圣旨公布天下。

  “先帝爱民如子，兵临城下实属无奈暂离彦都，留下禁军保卫彦都百姓。然凝贵妃恃宠而骄，私调禁军，致彦都大火无兵救援，愧对百姓。此罪无可饶恕， 将其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离开。以告慰大梁子民。”

  这一道圣旨虽将叶凝芝推到风口浪尖，但稳住了民心。

  转眼，十年有余。

  叶凝芝整日在素净冷清的冷宫内纺纱织布，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庞康亦不负众望，将大梁治理得井井有条，繁荣昌盛。

  这日，庞康加冠典礼隆重举行，烟花咻咻冲天升起，在无边苍穹炸出漫天绚烂的流光。

  叶凝芝一身素衣，看着上空七色的光彩，手里信纸的一角随风飘扬，嘴角漏出了欣慰的笑。

  这十年，或许她这一生的孤寂换一场盛世，亦很值得。

  “母后！”

  身后传来庞康的声音。

  叶凝芝转身，慈祥宠溺的眼神看着庞康，将手里的信纸收起。

  庞康拂了拂金色龙袍的下摆，直直跪地，表情无比郑重，“母后，儿臣今日加冠，特来向母后问安。”

  叶凝芝走向前扶起庞康，眼眶微红，长长叹息了一身，“康儿长大了!”

  庞康面色动容，不禁热泪盈眶，“这十年您受苦了，儿臣接您出去!”

  叶凝芝决然摇头，眼神沉凝而冷静，“当年昭告天下，凝贵妃永世不得踏出冷宫，这是圣旨，绝无收回的可能。”

  庞康看着此时此刻还在为他着想的叶凝芝，心疼地立即道，“母后，这十年来，您身居冷宫，但对儿臣的教导从未有懈怠。您教导儿臣做一个好皇帝，儿臣就是要做一个忠孝仁义的皇帝，今日来接母后出冷宫!”

  庞康能出落如今的模样，叶凝芝很欣慰，但她也知道，有些事她从决定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回头的余地，微微一笑道，“皇儿不想让母后受苦，母后明白，但母后问你，这里苦吗?难道只有锦衣华 服美味珍馐才不苦吗?你觉得母后受苦，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人间疾苦!皇儿，你要知道的。”

  庞康点点头，声音染着无奈和哀怜，“儿臣谨记，必定体察民情!可是母后自担罪名，受天下人唾骂，十年了，寸步未曾走出永伦宫，犹如囚禁一般，儿臣实在不忍心，想要还母后清誉。”

  叶凝芝满不在意笑了笑，神色不动，“所谓这清誉呀，也就是你们这些皇亲贵胄达官显贵们在意的遮羞布，撕破了，里面的人都差不多。唯独天子这块布不能撕，一个凝贵妃的遮羞布有什么好可惜的?骂就骂吧。”

  若是牺牲她一个人，换来大梁的安稳江山，她又何惧，何苦。

  况且她的心，早在十年前，随着魏广一起早已入了土，若不是责任所在，她又何必守着这一副躯壳。

  叶凝芝的话，让庞康七尺男儿落泪不止，“母后，什么都不要儿臣为您做吗?”

  叶凝芝沉吟不语，视线落在漫天绽放的烟花，良久，缓缓道，“如果你要为母后做点什么，那就昭告天下，当年那个祸国殃民的凝贵妃，病死在了冷宫中。”

  庞康愣了一愣，才道，“母后当真要离我而去吗?”

  叶凝芝亦不舍，可这大梁盛世，已经不需要她了，眼眶微微泛红，叶凝芝走上前，轻柔理了理庞康的衣襟，沉重的语气里几分嘱托，“康儿，你长大了，可以自主于朝堂之上，做个明君圣君，母后也是时候离开了。你是天子，不可以有任何人来制约你，包括我。人活一世，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终老之时，扪心自问，无愧于心。孩子，你能做到吗?”

  庞康知道留她不住，心神黯然，低低道，“儿臣定会按照母亲所言，做人，做天子!”

  烟花在天际噼里啪啦地绽放着，欢喜腾跃。

  她想起，在很多年前，彦都也有这样的烟花，也有万家灯火通明的夜晚，清风微拂，流光溢彩，那是她的青春，是她和魏广的开始也是结束。

  她垂下眸子，声音幽远，“我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皇宫里头。当年我第一次踏足皇宫，就很不喜欢这里，但是这命运开了个玩笑，竟将我牢牢锁在这宫里头。这玩笑开得真大呀!”

  庞康看着她往里走的身影，摇头无奈叹息一声。

  夜色沉了，曙光会在黎明时照亮。

  第二日，太后叶凝芝病殁了消息，传遍皇宫内外。

  世上再无叶凝芝。

  与此同时，皇宫内遣散了一批年长的宫女。

  在深宫内耗尽青春年岁的宫女们，蹒跚着步子从宫门口鱼贯而出。

  其中有一人虽容色年迈，却精神抖擞，跟在队伍着迈着步子。

  这人便是叶凝芝。

  出了宫门，叶凝芝抬头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宫，复杂的情绪在胸腔肆意翻涌。

  这里有太多回忆，精彩的，糟糕的，从她迈出皇宫门口的那一刻起，都已是云烟。

  她继续往前走着。

  门口候着一辆马车，见她过来，忙走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皇上为您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点点头，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而动，一路平稳无波。

  不消两三天，她终于又回到了涵城，在涵城的门口，她下了马车，摆了摆手，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集市来往的人群涌动，摊贩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

  这盛世，终还是如他们所愿。

  她的目光掠过一个又一个招牌，终于在一家医馆门口停了下来。

  医馆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她寻得那抹熟悉的身影，走了过去。

  眼前的朗坤抬了头，神情恍惚，如是恍如隔世。

  隔开走动的人群，朗坤带着叶凝芝走到里间的院子。

  耸立茂密的大树下，石桌旁，坐着他们两人的身影。

  朗坤泣了一壶茶，递给叶凝芝，感慨道，“凝贵妃?你终于来了。”

  叶凝芝接过茶杯，淡淡一笑，“哪里还有什么凝贵妃!我收到你的信便来找你了，这么多年你去了何处?”

  朗坤如是陷入了回忆，娓娓道，“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当日皇后殡天之后，我就去了平城郡，魏广和严宽的大军在那里决战，到处都是严宽的军队。我们听闻魏广和严宽同归于尽，就趁夜偷偷去战场想将魏广好好安葬。谁知，我发现魏广尚有一息，便立刻帮他施针，把他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魏广尚还活着！

  巨大的欣喜席卷了叶凝芝，她捏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面色又是震惊，又是不知所措，“魏广没死?那他人呢?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

  朗坤摇摇头，无奈道，“我们也想，但当时严宽的残兵见人就杀。我们跟着难民逃上一艘大船，却途遇大风，不知在船上困了多久，最后居然漂到了楠洲国。这十几年来我们一直在那边，我靠帮人治病为生，魏广就做了个教书先生。我们攒钱造船回大梁，这十年来试了六次，都失败了，不是遇到大风要调转船头，就是遇到暗礁差点搁浅。这不是最近好不容易才回了涵城，安顿了下来。”

  叶凝芝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声音亦泛着颤音，眼眶蓄满了泪水，摇摇欲坠，“带我去见他。”

  朗坤抿了一口茶水，霍然起身，“走吧！他知道你要过来，说要去集市添点东西，走吧我带你去找他。”

  魏广的身影在叶凝芝的脑海里浮动，她说不出来的茫然无措，只得恍惚跟在朗坤的身后走了出去。

  集市喧闹的声音在叶凝芝的耳畔糊成了一团，长街人影憧憧，她立于长街一头。

  在她的不远处，立着魏广的身影，满手琳琅满目的物件似要将他整个人埋没。

  他们都老了，时光在他们的脸上雕琢出了衰老的痕迹。

  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她亦熟悉得很。

  随之，吆喝声起，“我们百戏团的表演马上就开始了，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温热的眼泪从叶凝芝的眸眶下坠，如是断了线的珍珠。

  那一年，她在百戏团的台上表演将将摔落在地，是他救了她。

  往后，很多次，都是他救了她。

  那时，她还很年幼，不知道有的人，看了一眼，就是一辈子。

  她的家，她回来了。

  她的爱人，她回来了。

  此后，年年岁岁，花生葳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