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契婚玩家手册之独行者
2022-10-19 作者: 三分钟小姐等
第374章 契婚玩家手册之独行者
中秋节那天,容岳替去世的父亲去容家看望老爷子。
不算特别情愿,但想到父亲如果活着一定希望自己这样做,便还是来了。
到了容家已经是下午三点,老爷子居然还在午睡。
容岳知道自己识相的话应该放下红包就离开,然而看着大伯母阴晴不定的脸,他又不想遂了她的意,微笑着径自朝客厅里走,“好久没见爷爷了,还怪想他的,我等一会儿好了。”
走进客厅,容岳才明白为什么大伯母今天非比寻常地冷淡。
客厅里坐着三个女人,其中一个是位清秀文雅的年轻女孩,两个年长的一个是容岳的姑姑,一个看上去是女孩的妈。
一目了然,这里正在进行一场非正式的相亲。
姑姑抬眼看到容岳,眼里闪过意外和尴尬。容岳施施然坐下来,“姑姑,有日子不见你,最近身体都好吧?”
姑姑一看到这个二侄子就头疼,敷衍地打着哈哈,容岳的眼神滑到母女俩身上,彬彬有礼地问:“家里这是有客人?”
姑妈点点头,遮遮掩掩道:“你姑父以前的朋友——裴老先生的太太和女儿,过节来看看老爷子。”
容岳挑一挑眉,“裴……绿城集团的裴太太和裴小姐?”他站起来欠一欠身,“久仰裴先生大名,幸会两位。”
裴太太受宠若惊,语无伦次,卡粉的脸笑成一朵花。
裴小姐却眼神平静,温婉地弯一弯嘴角。
姑妈坐不住了,起身去找大伯母。
门外很快有压低的交谈声传来,“……容屿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不是说好了今天下午和女方见个面?”
大伯母也有点着急,“中午给他打电话说要带学生做实验,这会儿打就关机了……你也知道,他最讨厌相亲……”
姑妈觉得大侄子不给自己面子,哼一声,“三十好几的人了,就知道整天泡实验室,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裴家生意做得大,配你儿子可不算高攀。”
大伯母声音也冷下来,“我儿子再不好,也不愁找对象……生意做得再大,也不过是个收废品起家的……”
姑嫂俩把话越说越难听,客厅里听得清清楚楚,裴小姐抿住嘴角,垂下眼睛。裴太太倒是个神人,若无其事地自顾自喝茶。
容岳站起身道:“我爷爷在露台上养了好多花草,两位有没有兴趣来瞧瞧?”
他明显在解围,裴夫人笑容可掬,连声叫女儿去看,自己却坐着不动,她还想听听外面怎么说。
容岳带着裴咏仪来到露天的花房,关上通往客厅的门。
“裴小姐想必也是被母亲硬逼着来相亲的。”容岳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裴咏仪摇摇头,容岳有些意外,挑一挑眉。
裴咏仪笑笑,“假装自己是被逼的,似乎并不能让我的处境看上去更体面一点。”
容岳笑了。
两人来到角落的花丛边,容岳拿出一支烟递到裴咏仪面前。
裴咏仪微笑,“谢谢容先生,我不吸烟。”
容岳挑挑眉,将烟盒放回去,“前两天在冰点会所后门,看到有位小姐一边吸烟一边打电话,我还以为是你,看来是我看错了。”
裴咏仪面色自若,但笑不语。
那晚在冰点会所后门外的巷子里,容岳看到她一边抽烟,一边冲着电话里的哥哥发火。
容岳早有听闻,绿城集团目前的执行总裁,裴氏长子裴永伦,是个货真价实的绣花枕头。经营公司全靠母亲和妹妹在背后出谋划策,时不时还要给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奈何裴父早逝,裴母重男轻女,宁可让草包儿子赶鸭子上架,也不肯让女儿担重任。
“听说政府补贴标准下调了,绿城的生意最近应该也不太好做?”容岳笑眯眯地问。
裴咏仪弯腰去闻一枝茉莉,漫不经心地说:“没听哥哥提起,应该还好吧,我不太懂这些。”
容岳笑笑,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恕我直言,容屿对于你来说,并不是理想对象。我大伯虽然在政府环保部门任职,却十分谨慎保守,胆小怕事。和他成了亲家,绿城得不到什么实质上的好处,说不定经营上会更加束手束脚。”
裴咏仪停住动作,却没有抬头。
“容屿是个书呆子,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完全帮不上你。所以,选他不如选我。”
裴咏仪微微侧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眸瞥过来,冷淡却又带几分不易察觉的妩媚。
容岳耸耸肩膀,“我手头刚好有笔资金没找到去处,又对物资回收生意有些想法,可以帮绿城度过这次难关。我也姓容,谈生意别人多少要忌惮我大伯几分。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将绿城的控制权从你哥哥手里不伤和气地拿过来。你应该也不想看着你父亲的半生心血毁在你哥哥手里。”
裴咏仪直起身,沉吟片刻道:“容先生想要什么回报?”
容岳笑了,“如果我说对裴小姐一见倾心,想必你不会信,那么就当做一场投资好了。”
裴咏仪靠在栏杆上若有所思望着远处,显然已经动心。
容岳又一次拿出烟递过去。
裴咏仪摇摇头,“谢谢容先生,我不吸烟。”表情与之前丝毫未变,如同刚刚的谈话没有发生过。
容岳无奈地笑。
裴咏仪转身回去,“不早了,我们该告辞了。”
容岳点点头,“我也该走了,不然老爷子躲在房间里太久,再憋坏了膀胱。”
他语气带着豁达的自嘲,裴咏仪垂下眼,无声地弯一弯嘴角。
早听闻容家老爷子不喜欢二儿子一家,看来是真的。
从容家出来,容岳给姑姑打电话,“姑姑,容屿不想见,不如把裴小姐介绍给我啊。”
“哦呦这种事怎么好中途换人的……”
“我们聊得挺投缘,说不定她对我一见钟情呢。”
姑姑犹豫着没说话,容岳笑道:“姑姑,别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两个侄子,以后还说不定谁发达,对吧?”
没两天,姑姑果然回了话,说裴小姐表示对容岳印象很好,愿意继续接触一下。
容岳无声地勾起嘴角。
两人“接触”得极为顺利,没多久婚事便提上了日程。
容岳父母都过世了,裴咏仪也只有母亲。容老爷子勉为其难,出面和裴太太喝了杯茶,说了几句场面话,婚事就算定了。
容家礼数稍显潦草,裴太太多少有些不甘。好在容岳自己有老婆本,结婚后二话不说向绿城投进一大笔资金,权当彩礼,立时解了绿城周转困难的燃眉之急。
裴太太又喜笑颜开起来,逢人便夸自己姑爷大方有本事,连连许诺要分股权给容岳。
拿人手短,容岳真金白银砸进去,绿城的经营便多少要听听他的意见,股东会他便也顺理成章地列席。
容岳很快就摸清了绿城和裴家的底牌。
绿城虽然是本市物资回收行业中发展最早的企业,但经营方式陈旧,物资转化效率低下。
政策每天在变,技术不断革新,越来越多的资本想要进场分一杯羹,绿城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裴永伦是个能力不大心气却不小的经营者,喜欢开漫无边际的长会,热衷回顾绿城独霸京城的辉煌历史,心血来潮时经常给股东和员工许下不切实际的承诺,一旦遇到经营困境却全无应对。
每每这时裴咏仪就会不着痕迹地提醒和打断哥哥,将话题拉回来,帮他理清解决问题的思路,不给外人留笑柄,又尽量不伤兄长脸面。
裴咏仪是裴家最累的,谨小慎微,事无巨细,从公司到家事,全都靠她在背后拿主意。然而她在人前又要扮好温顺的女儿和妹妹角色,不能抢哥哥的风头。
至于裴太太,她学识不高,也没太多城府,却有着商人最本能的市侩精明。
丈夫去世以后,她练就了一个本领——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向任何人无底线地示弱,涉及到实际利益的时候,又寸土不让。
就连对待亲生女儿也是如此。一会儿拉着裴咏仪的手心疼她辛苦,一会儿又抹着眼泪说裴永伦怎么说也是裴家的顶梁柱,让裴咏仪看在她死去的父亲份上,也要多扶持哥哥。
容岳难免为裴咏仪不值。两人独处时,他半真半假地试探,“股东们都知道公司那些决策都是你定的,你又何必非要借你哥的口宣布,多此一举。”
裴咏仪淡淡弯一弯嘴角,“到底是裴家的人,不想让他难堪。”
“股东可不是裴家人,我看他们对裴永伦的忍耐,恐怕也快要接近极限。你现在上位,也算众望所归。”
裴咏仪移开目光,“以后再说吧,不急这一时。”
容岳不再说话。
察觉他沉默,裴咏仪看过来,“你怎么了?”
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清冷冷,却又平静温柔。
容岳靠在沙发上,手臂枕在脑后,眯起眼睛看她,“没什么,有点嫉妒。”
裴咏仪垂下眼,“有什么可嫉妒,出色的人自然不用别人这样百般迁就。”
容岳坐起身,危险地靠过来,低低问:“你是在夸我出色么?”
这便有些调笑的意味了。
裴咏仪平静地望着他,稳稳接招,“当然。”
两人对视,都似笑非笑。
聪明人之间相处很难交心,但也有棋逢对手见招拆招的快乐。
元旦的时候,容岳带新婚太太回容家探望爷爷。
裴咏仪用心给每个人准备节礼,容岳笑道:“别费心思了,没用的。直接给老爷子包个大红包,大伯母的脸说不定还能好看些。”
“红包也有的。”裴咏仪穿上大衣,整理头发,“他们怎样是他们的事,我们做好晚辈该做的,不留话柄。以后老人不在了,想起来也问心无愧。”
她对于家庭和亲情,总流露出一种近乎天真的依赖和看重。
那句“我们”轻飘飘落进容岳心里。
他站在身后凝视她,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个虚无的拥抱。
容家果然还是老样子,所有人都沉默而冷淡。
大伯母有些气不顺,她不见得多中意裴咏仪,但平白便宜了容岳,她又觉得懊恼。只有姑姑以媒人自居,和小两口多聊了两句。
这种冷遇容岳是习惯了的,然而裴咏仪的表现,却让他意外。
她完全收起了商场上的精明和冷漠,温柔亲切,未语先笑,话不多却每句都诚恳而妥帖,带一点年轻女孩的娇憨笨拙,十分巧妙地躲过大伯母眼神和话语里的机锋,甚至让容家本来略显僵硬的气氛都渐渐柔和起来。
容岳微微笑,不动声色地望着她。这个女人,只要她想,可以扮好无数个角色。这场婚姻,真是处处有惊喜。
容岳破天荒在容家吃了顿家宴,两人离开时,老爷子甚至对他们说了一句以后常来。
回到家里,裴咏仪看出容岳的沉默中有些不同寻常的愉悦和感慨,犹豫一下道:“我可以问问,你和爷爷大伯的关系为什么那么僵么?”她顿了顿,“当然,如果不想说也……”
“是因为我爸。”容岳望着她,声音平静,“我爸……是我爷爷年轻时去西北技术扶贫,和当地一位乡下姑娘生的。那姑娘知道我爷爷有妻有子以后,没哭没闹,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爷爷把我爸爸带回BJ养大。”
“我爷爷为了息事宁人,同意了。我爸也成了我爷爷高尚人生中唯一一个污点,让他懊悔,羞愧,却又无法回避。”
“说来也怪,我大伯姑姑都是名牌大学高材生,我爸学习上却一窍不通,喜欢做生意,当年叫投机倒把。
我大伯我姑姑都圆滑机灵,我爸爸却天生一股憨劲儿。我爷爷曾经怀疑过他不是自己亲生的。你想,如果亲生父亲都讨厌他,我爸在我爷爷家的二十年日子,该是怎么过的。”
容岳语气调侃,裴咏仪想象着那个少年在憎恶自己的原配养母和同父异母兄妹间挣扎多年,不由心惊胆战。
“我爸一根筋,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我爷爷要讨厌他。他对于这种境遇的反抗,就是发疯一样对我爷爷好,连带着我大伯我姑姑我奶奶。
当年他做生意赚了钱,绝大部分都交给我爷爷,帮我大伯铺路,供我姑出国,给我奶奶治病。”
“我家还住我妈单位宿舍的时候,我爸就给我爷爷买了三室一厅的大房子。有一年中秋,学生家长给我妈送了三只大闸蟹,那时候可是稀罕玩意儿。我妈还没来得及给我掰下一只蟹腿,就被我爸趁着新鲜都给我爷爷家送去了。”
容岳自嘲地笑,裴咏仪听得目瞪口呆。
“为这事儿,我妈活着的时候没少和我爸吵架,但又心疼他,说他渴望父爱渴望得都变态了。我妈说在我爸心里,她和我永远都是外人,只有他们父子兄妹才是一家人。可对他们再好有什么用,我爸不会哄人,说话难听,出钱出力也不落好。”
容岳叹口气,“他到死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临终在医院住了三个月,我爷爷说医院晦气,一次也没去过。”他声音轻下来,“当年为了避人耳目,我爷爷一直让他叫自己二叔,他这辈子连句爸都没叫过。”
房间里安静下来,裴咏仪有些回不过神,世上竟然有这样冷酷而惨烈的亲情关系。她曾觉得容岳对长辈不够迁就讨好,如今却觉得,他能够做到逢年过节去看望一眼,真的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
“人对于得不到的,有的时候真的会偏执到病态。我爸都这样,我在我爷爷家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好脸色。”容岳看裴咏仪一眼,笑了,“别担心,我和我爸一点都不一样。”
也许是他笑得太坏,也许是刚刚的倾诉让裴咏仪忘记戒备,她竟然翻个白眼,轻声嘟囔,“得多眼瞎才会觉得你是重感情的人……”
她的娇嗔显出难得一见的风情,容岳一瞬间恍了神,凑近她笑道:“你听了这么悲苦的故事,就不想表示一下同情和安慰?”
裴咏仪耸耸肩膀,俏皮地笑笑,“没办法,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没办法和你共情。你别看我妈喜欢我哥,我爸宠我宠得厉害着呢,我家那边都习惯把男孩当宝贝,我爸却只偏疼我。”
她眉眼飞扬,难得露出得意的孩子气。
容岳心痒难耐,忍不住探过身去,目光落在她唇上,喉结滚了滚,“哦?蜜罐里长大的?那我尝尝甜不甜……”
……
世界上有些事无法抵抗,比如欲望,比如爱情。
这场原本互相利用互相试探的婚姻,竟渐渐显出几分甜蜜的幻象。
有容岳这个足智多谋的军师和裴咏仪一起出谋划策,指挥着傀儡总裁裴永伦,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终于成功度过设备升级的周转难关。
然而绿城更新技术、改变经营方式已经刻不容缓。
容岳不辞辛苦,四处发动人脉,打点应酬,终于让绿城和国内最前沿的材料学研究机构达成了合作关系,成为政府环保回收计划中的参与者,大大提升了绿城集团在业内的影响力。
绿城新一轮的融资计划也很快提上日程。
这晚,容岳又与合作方喝酒应酬到很晚,被司机扶回家,瘫在沙发上。
裴咏仪把蜂蜜水放在茶几上,拿热毛巾轻轻给他擦脸,试图缓解他的不适。
容岳酒品很好,喝醉了安安静静,连呕吐都很少。只是脸色潮红,一手捂着胃部,一手盖在眼睛上。
但这样硬扛,其实最伤身。
这种商务应酬的场合,女人出席到底不方便,裴永伦又是个三句话就露怯的主儿,只能容岳出马。
裴咏仪拿着毛巾望着他,一阵难以抑制的歉疚和不安,汹涌地袭上心头。
容岳察觉她的安静,手搭在额头,朝她看过来,懒懒地笑了,“干嘛愁眉苦脸的,心疼我啊?”
裴咏仪垂下眼。真被问到心里,她反而不想回答。
容岳伸手拉她坐到自己腿上,和她额头相抵,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衬衫领口,低低道,“心疼就犒劳犒劳我。”
裴咏仪被自己剧烈的心跳吓到,本能地要逃,“别闹了,一身酒气……”
容岳牢牢搂住她,将手边的蜂蜜水拿过来一口喝了,低头朝她不由分说吻过去……
……
半小时后,容岳撑在上方,望着紧闭双眼的裴咏仪无奈地勾嘴角。
她又开始了。
姿态,表情,喘息,还有适时逸出唇边的轻声嘤咛。
很美,很诱人。
也很假。
不知道从哪学的。
她活得太累。顾虑太多,包袱太重。就连这一刻都无暇关注自己。
容岳眯起眼睛,停住动作,手指抵住她微张的唇,将她又一轮轻哼堵在喉咙里。
裴咏仪一顿,迷茫地睁开眼,看到他眼神。
炙热的欲望,戏谑的笑意,还有一点无奈的宠溺。
“嘘。”他说,然后抬手蒙住她眼睛。
裴咏仪不知他用意,一时有些慌张,徒劳地大睁着眼,黑暗中世界只剩虚无。
于是每根神经末梢都被放大。
她猝不及防中,忘记一切顾忌和掩饰,甚至忘记自己。
她变成一根纤细的琴弦,在容岳无休无止的拨动中一点点拉紧,绷直,战栗,发出无声的颤音,最后彻底崩断。
……许久裴咏仪才回神,汗水淋漓,呼吸紊乱,脆弱如刚破茧的蝶。
容岳支着头躺在她身侧,静静望着她,“我曾经一度以为,最后那瞬间几秒,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
曾经?说明现在不是了?
裴咏仪有些不安,有气无力地瞥他一眼。
容岳笑了,低头吻她汗湿的额角,“现在才知道,让你一同感受那个瞬间,才是无与伦比的快乐。”
裴咏仪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顿,抬起眼,看到他眼中涌动的星河。
对于特别理智的人来说,爱情是生命里的意外之喜。
有多珍稀,就有多脆弱。
容岳的才能和魄力有目共睹,在绿城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股东们甚至传言他即将接替裴永伦成为新的掌门人。
容岳和裴咏仪对传言一笑置之。两人早就说好,争取说服裴母和裴永伦,等融资的事情尘埃落定,下次股东会把公司移交到裴咏仪手里。
裴家母子却如惊弓之鸟,甚是慌张。
年度股东大会前夕,裴母将女儿叫回家,再一次千叮万嘱要她提防容岳,攥紧手里的股份,股东会议上千万要全力支持哥哥。
裴咏仪忍不住道:“妈,我明白你不信任容岳,那么让我出任执行董事好吗?我也是裴家人啊。我不会亏待我哥,他拿了钱干点自己喜欢的胜任的事情,不好吗?”
裴母痛心疾首,“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你肯定被那姓容的洗脑了呀。你们已经结婚了,公司给你和给他有什么区别?他这是步步为营啊。等你和娘家人离了心,他在公司里也有了自己的势力,到时候收拾你一个小丫头还不是轻而易举?”
裴咏仪做惯了乖乖女,一时不知怎么辩驳母亲,垂眼不说话。
裴永伦从门外走进来,将一张纸甩在她眼前。
“这是容岳名下的物资公司,看看注册时间,在你们认识之前!”裴永伦瞪着眼,“你以为他对你一见钟情,爱屋及乌所以帮我们度过难关?他是早就瞄准了物资回收市场,为了鸠占鹊巢一劳永逸,才娶你这位绿城集团的大小姐!”
一边是几十年的血肉至亲,一边是刚倾心不久的爱人。裴咏仪心里有点乱,脸色苍白,站得笔直。
裴永伦缓一口气,“听说过乔氏么?容岳以前的东家。乔景宸和容岳共事多年,兄弟相称,把他当心腹。两年前乔景宸被人设计,被羁押调查,股东会上容岳叛变,帮着外人夺权,差点儿乔氏就江山易主。
就这种小人,你不帮我防着他,还要上赶着把肉送人家嘴里去?”
裴咏仪胸口起伏,虽然面无表情,显然已乱了阵脚。
裴母叹口气,拉住女儿的手,“妈和你哥不是不愿意把公司给你,但女人就是天生弱势,被丈夫花言巧语骗得人财两空的例子还少吗?
你听不进我的话,就想想你爸爸,是他说的,砸断骨头连着筋,只有亲情血缘最可靠。你爸爸多疼你,临死想把公司都留给你。你总不能连他的话也不听吧?”
裴咏仪肩膀慢慢塌下去,终于轻轻开口,“妈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她知道他们说的不一定是真相,但她心里油然而生的猜忌与提防,已足够让那一点刚刚萌发的爱意枯萎。
第二天的股东会上,有裴咏仪和裴母手上的股份加持,裴永伦毫无悬念地连任董事长。表决的时候,容岳一直盯着裴咏仪,她却始终垂着眼,不发一言。
会后众人散去,只剩容岳和裴咏仪两个人。
裴咏仪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迹象,容岳便明白了。
他语气平淡,“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把公司从你哥那拿过来是么?”他笑了笑,“你只是哄我,好让我死心塌地替你卖命,帮绿城渡难关,是么?”
他表情平静,用词却显露被欺骗的恼怒。
那些曾经有过的阴暗想法被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裴咏仪有些难以面对,她本能地反击,“拿不拿,谁当家,都是我们家自己的事,你何必这么关心?”她冷冷地抬眼,“还是,真正想把绿城收入囊中的是你?”
容岳气笑了,慢条斯理道:“资金链是我补上的,业务是我谈来的,技术专利是我拉到的,论经营,你和你哥加起来都比不过我,如果我真要拿,你有意见么?”
他一向说话真假难辨,裴咏仪看不透他的眼神,泪光闪闪地冷笑一声,“绿城是我们家的产业,凭什么你想拿就拿?还是抢东西会上瘾,容先生就喜欢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
听出她话里有话,容岳眯一眯眼,“我抢什么了……你指乔氏?呵,”他眼神锋利起来,“乔老头欠我爸太多了,我是替我爸拿回他应得的。还是……你指你自己?指我从容家截胡了你这个相亲对象?”
想到自己一腔真心却被耍得团团转,他笑得有些苍凉和自嘲,“费这么大力气抢你,我值得么?”
值得么……
裴咏仪会错了意,脸唰地惨白。
容岳知道她误会,疲惫地捏一捏眉心,语气诚恳起来,“我承认在最初知道你身份的时候,的确想到的是绿城,是可以迅速在物资回收产业中取得一席之地的捷径。但后来我们……我就真的没有再觊觎过它了。”
他握住裴咏仪的手,“你是我妻子,如果公司在你手里,给你当牛做马我认了,但你让我接着给你那个草包哥哥当保姆擦屁股,我办不到……”
裴咏仪只听到他承认了和自己结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彻底心灰意冷。
是真是假都不再重要,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工于心计,一样精明自私。
她抽出手,牵一牵嘴角,语气轻而厌倦,“容岳,你我这种人,就别打感情牌了吧,没资格。”
她转身走出去,“最后警告你一句,别再打绿城的主意。如果你伤害我的家人,我也不惜鱼死网破。”
裴咏仪态度决绝,不知从哪里拆借了一笔资金,连本带利还了容岳。一并而来的,还有委托律师草拟的离婚协议。
容岳被她的绝情激怒,也委托了律师应对,要求就一句话——慢慢磨,战线越长越好。
同时他把自己注册的新元物资公司正式运转了起来。一年多来他在绿城吸取了很多经验和教训,有很多新想法,也积攒了很多相关的人脉,他通通都用到新公司上。
新元去掉了物资回收的中间环节,大大降低了人工成本,同时材料处理技术先进,废旧资产转化效率更高,也更环保。新元很快就以异军突起之势抢占了大量的市场份额,和绿城形成分庭抗礼的局面。
甚至连绿城准备已久、势在必得的政府市政环保回收项目,新元也虎视眈眈。
绿城为这个项目前期投入巨大,将它当作重新崛起的契机,如果这个机会被新元截胡,绿城的前景就很不乐观了。
裴咏仪一边顶着压力无数遍完善投标方案,一边还要承受着母亲和兄长对她“引狼入室”的各种埋怨。
她觉得他们说得一点都没错。
当政府部门内部人士透露出口风,领导们还是更看好新元的技术和方案时,裴咏仪终于崩溃了。
她在一个下午闯到容岳的办公室去。
“看来容总这是打算赶尽杀绝了?”她冷笑着说,“世界上生意千万种,你非要选我们这一行。你在绿城攒够了经验和情报,回头狠狠反咬我们一口,不觉得自己太卑鄙了么?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你和我是睡出仇来了么?!”
容岳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他有几个月没见到她了。
她瘦了很多,苍白憔悴,急躁焦虑,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那份温婉镇定。
只是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那份骄傲和执拗依旧。
容岳看着她泛着泪光的眼睛,心就无法控制地软了。
他声音无奈而温柔,“你很清楚,我不是针对绿城,我只是想要你。咏仪,过来和我一起,不需要带裴家的任何资产,我把新元落到你名下,我绝对不会再为难绿城。以后就算吞掉全华北的物资回收生意,我也给绿城留一份……我是真的喜欢你,来我身边,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他眼神充满感情和渴望,听上去多么诱惑。
然而他却是在逼迫裴咏仪在他和家人中做个选择。
裴咏仪摇头苦笑,眼泪流下来。
“容岳,你以前说和你爸爸不一样,你说错了。你们是一样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缺爱的怪兽,偏执而病态。”
容岳眼神一冷,下颌线瞬间绷紧。
“真正爱一个人,怎么会忍心去强迫和为难她?别再拿感情做幌子,掩饰自己的控制和占有欲。”
她转身走出去,“你要怎么对付绿城,悉听尊便。我永远都不会放弃我的亲人,也永远不会接受任何人以感情为名的控制摆布。”
初冬的傍晚,光线昏暗,容岳站在新装修的豪华办公室里,沉默而恍惚。
一直如影随形的孤独感伺机而动,如同暗涌的潮水,一寸寸悄无声息地将他淹没。
裴咏仪抛开所有幻想,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准备竞标,绿城却又后院起火。
有个香港的大型物资回收公司和裴永伦接洽,意图收购绿城,开拓在大陆的市场。
裴永伦认为绿城被新元追着打,毫无还手之力,如今又被香港人盯上,眼看着大势已去,还不如趁着值些钱,接受收购。
裴咏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他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要卖掉?
却没想到母亲也不反对。
裴咏仪这边焦头烂额,好在新元并没有趁火打劫。
容老爷子病了,快九十的人,病来如山倒,一转眼便到了弥留。
容家亲戚朋友都守在病房里,容岳站在最外侧。
老爷子戴着呼吸机,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滑过。
有见多识广的长辈知道他这是在找人,赶紧一个个推过去让老爷子看。
全都不是他要找的。
最后一个是容岳,老爷子目光定在他脸上,又像透过他看什么人,嘴巴一张一合。
容岳犹豫一下,弯腰附耳过去。
只听老爷子发出嘶嘶的气声,“容志……我知道你恨我……我……我……”
他胸口急促地起伏两下,咽了气。
众人哭叫着扑过去,容岳被推开,他怔怔地望着爷爷的脸。
容志是他父亲的名字。
老人定格的眼睛里,有愧疚,有懊悔,有遗憾,唯独没有爱意。
他就是不爱这个二儿子。
他也曾为此而烦恼和为难吧,也许还曾勉强过自己。
但不爱就是不爱。亲情、血缘、人伦,任何因素都无法改变。
这是个多么无奈而残忍的事实。
容岳视线模糊,垂下眼睛。
一室哀哭声营造出世界末日般的悲凉,他却奇异地产生一种置身事外般的轻松感。
裴咏仪听说哥哥已经开始和香港人谈论收购的细节,忍无可忍拉他去母亲面前对峙。
母亲回避了女儿的目光,轻描淡写说一句,“什么心血不心血,你爸人都死了。公司留给你们,就你们决定吧。”
“你们定”是假的,全听儿子的才是真。
裴咏仪态度坚决,寸步不让。裴永伦恼了,“你不要感情用事,你现在不卖,到时候破产了拍卖了,妈流落街头,你管吗?还不是靠我?我是公司的控股人,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话说到这份上,裴咏仪也强硬起来,“你是控股人?那是我懒得和你争。你别忘了,爸爸遗嘱里可是把公司股份都留给了我。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我们就走法律程序,按遗嘱执行!”
一向通情达理的妹妹竟然要和自己对簿公堂,果然财产面前亲情如纸薄。裴永伦气得连连冷笑,“爸爸把股份留给你?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白纸黑字,我在陈律师那里亲眼看见了的。”裴咏仪能理解他的失落,语气平静。
没想到裴永伦半点不慌张,哼一声坐下来,“你看见了的,你看完了么?”
裴母赶紧过来推女儿,“行了行了,什么遗嘱不遗嘱,咱们家用不着那个,兄妹俩有话好好说,打断骨头连着筋……”
裴咏仪察觉有异,躲开母亲的手,盯着哥哥,“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永伦不再说下去,“没什么意思,你不用想着和我争,裴家不会少你吃穿,但绿城只能是我的。”
裴咏仪盯他一会儿,拿出手机打电话,“陈律师,去年在我父亲病房里,我看到的遗嘱是完整的么?”
陈律师犹豫一下,“不是,裴小姐。裴老先生只给您看了前一页。”
裴咏仪捏着手机指骨泛白,挺直了脊背,“后面的内容是什么?”
“是您继承遗嘱的前提条件。”
“是什么?”裴咏仪面无表情。
“是……您继承公司股份的时间,是裴老先生去世的三十年后,继承条件,是您未婚无子。”
裴咏仪悄无声息地站着,似乎呼吸都停了。房间里另外两个人也都沉默不语。
只有听筒里律师的声音在响:“……在这个时限届满之前,或您不满足继承条件,裴老先生生前所持绿城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都归您哥哥裴永伦所有。”
三十年后。
未婚无子。
父亲从来没有想过真的把公司给她。
即便她真的为家族企业当牛做马孤苦一生,在短暂地拥有过这笔产业之后,绿城恐怕还是会回到侄子侄女的手里。
更让她感到浑身发冷的是,父亲为什么要特意把第一页拿给她看。
父亲太了解她的性格,要让她背负着父亲的偏爱,和对哥哥的怜悯愧疚,心甘情愿地为绿城,为裴家竭尽全力。
父亲真是,用心良苦啊。
裴咏仪眼里神采全无,如同被抽去灵魂的人偶。
陈律师察觉她的沉默,有些不忍,“裴小姐,老爷子当时在病中,可能不够清醒,这份遗嘱有表述不清之嫌,如果你同意,我可以试着请求法院认定无效……”
“不用了。”裴咏仪轻轻说,甚至还笑了笑,“表述得挺清楚的。谢谢你。”
她挂断电话。
裴母小心翼翼挨过来,“咏仪呀,你别多想,老话儿说女生外向,你爸也是怕你万一被男人哄骗了……你爸活着时候常说,你哥要有你一半能干,他就能放心了,可你哥再不好也是儿子,天底下哪有家产给女儿不给儿子的道理……”
裴永伦蹭地站起来,“从小到大爸哪件事儿不是偏向你?你为什么要处处和我比和我争?你还真想要绿城?我就没见过你这样飞扬跋扈的妹妹,这么多年你出的风头还不够?”
裴咏仪怔怔的回不过神。好像谁都比她委屈,好像谁都比她有道理。
这时手机响起,她默默地听完,挂断电话轻轻道:“新元退出了竞争,主办方不招标了,愿意直接和绿城签合同。这个项目大家都投入很多心血,你就算卖,也等这个项目做完吧。”她牵一牵嘴角,“当然,我只是提个建议。”
裴咏仪走出母亲的房子,大街上熙来攘往,初冬午后的阳光,耀眼却感觉不到温度。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轻轻捂住脸,指缝间渐渐一片湿润。
容岳和请来的经理人做完新元的交接,回到自己的住处。
房间里光线昏暗,一室冷清。他疲惫地坐到沙发上。
今天是他三十二岁生日。
记忆中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
母亲在他上初中时就病逝了,父亲每天忙碌,粗心暴躁,只懂大把塞钱,没什么温情可言。
大概因为见过憨直的父亲太多愤怒与失意,他从小便城府深沉,处事圆滑,很少与人交心,从不意气用事。
然而兜兜转转,心机用尽,到头来还是孑然一身,无爱无家。
容岳闭上眼睛,靠在沙发背上,自嘲地勾一勾嘴角。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这门的钥匙,只有另外一个人有。
容岳睁开眼睛,慢慢坐直了身体。
裴咏仪走进来,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望着他,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退出竞标?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还是什么别的花招?”
容岳微微仰头望着她,嘴角温柔地弯起来。
他又露出那种眼神,几分戏谑,几分无奈,还有几分宠爱。
裴咏仪的情绪激动起来,她扬起下巴冷笑,眼神愤怒,却又带着泪光,“容岳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样子,半真半假,不动声色,好像谁都没你聪明,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
要做坏人你就做到底!别让人一边憎恨你一边又对你感恩戴德!你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她把钥匙扔到他身上,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哭腔。
她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现在她找到了。
容岳不想看着她更生气,轻轻开口打断她。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冰点会所后面那条街上。你好像刚刚得知你哥哥犯了什么事儿被抓了,站在街边等出租车。
你颤抖着手指点烟,狠狠吸几口定神,然后打一串电话求人打点。路灯下我看见你在笑,声音很轻松,却满脸都是眼泪。”
“我当时站在树影里抽烟,心想居然有人会紧张别人到这种程度。我从来没有过,也没人为我这样过。”
“我当时还想,要是这个姑娘是我的,我一定不会让她这样着急难受。”
裴咏仪面无表情地瞪着他,容岳朝她笑了笑。
“放心,这次没耍花招。新元我交给职业经理人去做了,以后的业务方向也会和绿城区别开,你们要是愿意,也可以找他合作。”
“以前是我的错,不懂什么才叫对人好。总想勉强你,占有你,以后不会了。”容岳语气平静,甚至有点客气和歉意,“我会去干点别的,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交集,也不会再打扰到你。”
他笑着点一点头,像个温和亲切的哥哥,“放心吧,说到做到。”
裴咏仪却还是那副气鼓鼓的样子,目不转睛瞪着他,泪水在眼眶中迅速凝聚,然后一颗颗砸落。
这是她母亲兄长千叮万嘱让她一边利用一边提防的人。
他未必猜不到她的心机,却毫无保留地给了她那么多帮助,一次都没有伤害过她。
相处这么久,他对她说得最多的,就是“放心”、“别担心”、“没事”……
她想不起自己为他做过什么。
容岳察觉她状态不对,皱一皱眉,“你怎么了?”
裴咏仪不说话,抹去泪水,跨坐到他腿上,将他一把推靠到沙发背上低头吻下去。
她的表现太不寻常,容岳不敢置信,又直觉她情绪不稳,犹豫间没有马上回应。
裴咏仪抬起头质问,嘴唇都在抖,“你不想亲我?”
她强撑着气势,眼泪和自尊一起摇摇欲坠。
容岳无暇再管任何事,抬手将她的头压下来,吻到天昏地暗。
良久两个人勉强分开,呼吸急促。
裴咏仪发丝凌乱,撑住容岳肩膀,望着他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和你一样,之前的三十年都没人疼。从今天起,我心疼你,你心疼我,我们相依为命,好好在一起,你同意吗?”
她红着眼睛,把情话说得像誓言,显出一点近乎病态的偏执。
容岳却眼眶一热,凝视她一瞬,将她重新拥回怀里,闭上眼睛和她额头相贴,良久才哑声回答:“好。”
两个人沉默地依偎着,裴咏仪紧绷的身体终于一寸寸柔软下来。她把脸贴在他颈窝里,他的肩头很快濡湿一片。
容岳一句话都没有问。裴咏仪显然也并不打算说。
天色将晚,房间里安静昏暗,空气却好像一点点温暖起来。
裴咏仪心平气和地帮裴永伦将新项目基本框架运作起来,又将手里所有的绿城股份转给了他。
至此,算是与裴氏彻底做了切割。
母亲和哥哥表示伤心不解,谴责她不顾亲情。
裴咏仪笑笑,大有深意,“你们应该明白,我现在做得绝,才能给我们之间的亲情留一线余地。”
半年以后,容氏夫妇的新公司宣布成立,当晚设宴宴请商界同仁。
裴咏仪和一群女宾坐在一起,听她们谈论最近看秀的安排,新款的包包和生二胎的计划,偶尔需要恰到好处地点头微笑,随声附和,转换话题。
容岳端着酒杯应酬业界前辈,已颇有醉意,但还是要强打精神,收集市场信息,保持敏锐的反应和得体的应对。
他们偶尔会隔着人群对望,用目光询问和关切,再回给彼此一个安抚的微笑。
于是再疲惫再厌倦,都有勇气继续披荆斩棘。
心有所属的感觉很奇妙。
像是丛林里一只濒临灭绝的兽,终于找到另一只同类。
又像是汪洋里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停靠坚实的海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