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契婚玩家手册之聪明人
2022-10-19 作者: 三分钟小姐等
第373章 契婚玩家手册之聪明人
晚上九点,卓展律师事务所的办公楼灯火通明。
陈嘉牧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接电话,母亲声音极大,走廊上不时有人走动,陈嘉牧按了几下音量键,将听筒声音降下来。
“……你那个爸,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被老安两口子灌几口猫尿,把你的房子地址、工作单位全抖搂出去了……”
母亲气极了,话说得难听,陈嘉牧揉一揉额头,“妈,别这么说我爸。告诉就告诉了,有什么关系。”
母亲愤愤道:“你知道什么,你安婶从你上中学就瞄上你了,一门心思想让你当女婿,也不看看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闺女配不配得上……”
“妈跟你说,这次他们家二闺女去BJ找工作,要是真去找你,你千万别多管,领着吃顿饭就得了!”
陈嘉牧低头看看表,随口问:“二闺女?小蕾?”
“是,老大早结婚了,老二今年也二十多了,读了个幼师,她爸给安排市幼儿园的工作不去,闹着要去大城市闯,不是个省心的。”
“嘉牧你可千万别多搭理啊,那丫头长得好,嘴又甜,要是真存了和她妈一样的心思,你哪招架得住……”
陈嘉牧无奈地笑,“说得像你儿子是什么香饽饽。”
“哦呦,我儿子年薪几十万的海归大律师,有车有房,长得又帅气,找对象可不得好好挑挑?妈不是势利眼,想让你找什么有钱有势人家的闺女,但是至少不能拖你后腿。”
“你们年轻人哪,容易被外表迷住,娶个头脑空空的花瓶老婆,一辈子后悔。娶妻娶贤,找个有能力的,家打理得好,事业上也能帮你……”
母亲在电话里喋喋不休,陈嘉牧淡淡勾着嘴角,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走廊里传来高跟鞋的声音,陈嘉牧循声望过去,是所里同年级的女律师魏冉。
魏冉苗条纤瘦,一身真丝衬衫小脚西裤,气质洒脱干练,朝他指指老板办公室,“会要开始了。”
陈嘉牧点点头,哄着母亲挂了电话,走进老板的小会议室。
按着母亲的意思,魏冉这种女孩子应该是儿媳妇的最佳人选。精明能干,事业心强,别说拖后腿,男人要是不努力,怕是连她的背影都追不上。
陈嘉牧和魏冉同年入所,年纪相仿,从外表到能力都同样出色,不少好事者明里暗里地撮合。
也曾经有过隐约的暧昧吧,刚入所一起加班打杂一起吃外卖的日子里。
同时又有一些难以言明的尴尬。
两个人既惺惺相惜,又互相竞争。对于心怀好感的女孩子,陈嘉牧胜之不武,败又不甘心,看着魏冉永远野心勃勃的眼睛,渐渐觉得累。
魏冉是个敏感又骄傲的人,陈嘉牧稍有退意,她便已经躲开八丈远。
于是莫名其妙就淡了。
倒也谈不上多遗憾。
如今这世道,女孩子都要自强,要矜持,要满身棱角,要懂得进退。这些心眼儿比头发丝还多的女生见得多了,陈嘉牧渐渐有些免疫。
接到母亲电话后没几天,安家的二闺女安小蕾果然杀到了BJ。
电话里约好给她接风,陈嘉牧庭审结束已经晚上八点多,手机没电,开车匆匆赶回家。
小区门口,一个姑娘坐在花坛边,埋头趴在一个花花绿绿的大行李箱上。
姑娘穿着黑色T恤,长长的下摆几乎将热裤都遮住,露出圆润紧致的长腿,在夜色里白得发光。
陈嘉牧走过去,试探着叫她,“小蕾?”
女孩没动,丸子头有些散了,几缕碎发落在后颈上,显出几分狼狈和柔弱来。
让人下了火车露天等了六个多小时,小姑娘只身一人离开家,不会在哭吧。
陈嘉牧有些歉疚,又有些头疼。他伸手轻轻推她肩头,“小蕾?小……”
女孩子倏地抬头,扯下耳线蹦起来,一脸明亮而惊喜的笑意,似乎把夜色都照亮,“嘉牧哥你回来啦!”
她手里的手机屏幕,游戏界面热热闹闹。
陈嘉牧看着姑娘没心没肺的笑脸,暗暗松一口气,弯起嘴角。
陈嘉牧把安小蕾的行李箱拿到楼上去,带她去吃了顿全聚德。两个人边吃边聊,安小蕾开朗健谈,心思单纯,吃到喜欢的食物甚至会手舞足蹈。
这个爱说爱笑的小妹妹带着关于家乡小城的一切记忆,亲切而温暖地熨平了陈嘉牧的疲惫。
吃完饭已经将近十一点。安小蕾旅途劳顿,刚刚又陪陈嘉牧喝了一罐啤酒,在车上撑不住睡着了。
陈嘉牧将车停到楼下,犹豫一下,将她叫醒。
“小蕾,你有没有订酒店?我上去把你行李拿下来,送你过去?”
安小蕾努力睁开眼,轻声喃喃:“嘉牧哥我太困了,不想折腾了,在你家对付一晚行吗?”
陈嘉牧能说什么呢,人家姑娘都没多想,他总不能为了避嫌把人赶出去吧。
更何况,她困得泪光盈盈的眼,充满信任和依赖,让人难以拒绝。
陈嘉牧把困得东倒西歪的安小蕾带回家,安置在客房。
安小蕾是真的累了,简单洗漱了就去睡了。
陈嘉牧在书房把今天的庭审记录简单整理一下,听外面没有声音,才起身去洗澡。
浴室显然被收拾过,只剩下洗发精的甜香。
陈嘉牧冲完身体,去拿浴巾,扯下来才发现,最后面的金属架子上藏着一条洗过的女士内裤。纯棉的,米色的,上面画着嫩黄色的爱心图案。
谈不上性感,甚至有点幼稚。
却又像它的主人一样,亲切可爱得让人产生想要亲近的冲动。
第二天上午陈嘉牧又有案子开庭,忙一天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过。
拿钥匙打开门,灯光、饭香和安小蕾的灿烂笑容一起迎过来。
“嘉牧哥,我还没走……”安小蕾吐吐舌头,有点害羞,又带点赖皮的意味。
陈嘉牧揶揄道,“还没和我道别就想走,哪儿那么容易。”
安小蕾脸上的那点局促一下子就消失了,她接过陈嘉牧的外套,喜笑颜开,“嘉牧哥我做了锅包肉和地三鲜,陈叔说你最爱吃这两个菜。”
陈嘉牧本来没抱多少希望,没想到小姑娘手艺很不错,“很久没吃过这么正宗的味道。”
一直紧张地盯着他表情的安小蕾笑了,开心得像是全世界的好事儿都落到她头上。
陈嘉牧晚上其实是吃过外卖的,但此刻味蕾被激活,竟又吃了不少。
安小蕾托着脸,目不转睛看着他,“嘉牧哥你有女朋友吗?”
陈嘉牧筷子一顿,挑一挑眉抬眼望向她。
安小蕾目光热切又坦荡,“陈叔说你还没找女朋友,要是真没有,我先住你这里可以吗?”
“今天我去找房子,整租太贵了,合租的话,各种奇形怪状的室友,怪吓人的……我给你交房租,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我都包了,可以吗嘉牧哥?”
陈嘉牧将筷子上那块茄子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咽下去,抬头笑笑:“交什么房租,你这声嘉牧哥也不是白叫的,安心住吧。”
安小蕾欢天喜地刷了碗,迅速洗漱完了,安静地回到自己卧室里去。
陈嘉牧坐在书桌前,听着外面静下来,将电脑合上。
小姑娘那点雀跃又小心翼翼的心思,在他眼里简直是透明的。
安小蕾漂亮活泼,饱满得像颗掐得出汁水的鲜果子,又率真单纯,黑眼睛里对他的崇拜和爱慕毫无遮掩。
说完全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可这种动心太浅薄,其实并不足以让他放弃一贯明哲保身的原则,答应她的要求。
但今天多少有些不同。
今晚开会间歇,大家一起啃汉堡,一边八卦最近炒得沸沸扬扬的夫妻反目争股权的案子。
有嘴快的年轻人打趣不能找太聪明太厉害的老婆,比如魏冉这样的。明明是玩笑话,魏冉却恼了,眼神冷下来,涨红了脸朝一个方向飞快看了一眼。
那一眼很隐蔽,有些卑微的意味,陈嘉牧却注意到了。
那个方向,是律所高级合伙人路律师的方向。
原来她暗恋路展——卓展律所创始人,身家可观,夫妻情笃,儿女聪慧,妥妥的人生赢家。
这个发现让陈嘉牧感觉非常复杂。
这当然和他没什么关系,可他还是感到失望,还有一点淡淡的嘲讽。
饶是魏冉这样出色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所以今晚,面对安小蕾的试探和靠近,陈嘉牧接受了。带着一点心灰意冷和类似报复的放纵意味,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报复谁。
有什么不好呢,单纯干净的女孩子,明明白白的恋慕。
安小蕾在陈嘉牧的房子里住下来。每天到处风风火火地面试、实习,回来打扫做饭,在阳台上摆满了花花草草,还养了一对小乌龟。
和所有的年轻女孩一样,她娇憨可爱,元气满满,偶尔有些无厘头。
热情直爽却又有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像是永远没有阴霾的艳阳天,让人温暖,却又不会觉得阳光太过毒辣。
整天喊着要减肥,也整天琢磨下一顿要吃点什么好的;
二十多岁的人,坚持追最新的日番,跟着纸片人的恋爱故事笑得一脸荡漾;
找工作回来,上一秒还抱怨面试官狗眼看人低,下一秒接到入职电话又一蹦三尺高,对着话筒吹出一串彩虹屁……
陈嘉牧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女生,如此鲜活而真实。他觉得有趣,觉得她像颗弹牙的奶糖,把自己原本黑咖啡一样乏味的生活调和得有滋有味。
从陈嘉牧答应她住进自己房子那一刻起,两个人的关系,便不可能保持在幼时的邻家兄妹了。
同在一个屋檐下,眉梢眼角的撩拨躲闪,猝不及防的肢体接触,暧昧像一颗颗火星,明明暗暗地四下飞溅。
窗纸是陈嘉牧捅破的,在参加过好友兼委托人乔景宸的婚礼后的那个晚上。
乔氏夫妇都是人精,恋爱谈得像商战片。
陈嘉牧自认没那个心力把握这种爱情。但他也羡慕,那样甘愿为对方妥协和付出的情感。
这场婚礼让他相信,男人在婚姻中最好的选择,就是娶一个全心全意爱慕自己的女人。
陈嘉牧是个聪明人,最善于权衡利弊,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所以当回到家,安小蕾笑嘻嘻地蹦过来喊“嘉牧哥我有好消息告诉你”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抱住她,低头吻了她。
安小蕾屏住了呼吸,黑亮的眼睛里如梦似幻。
陈嘉牧抬眼看她的反应,安小蕾如在梦中,望着他轻喃,“嘉牧哥,你,你喝醉了吗……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陈嘉牧失笑,低头又去吻她,“放心,我现在,再清醒不过了。”
自此,两人的关系正式过渡为恋人。
安小蕾的好消息是她在一家颇有名气的社会办学机构——金思维教育找到工作,做幼儿欢动课启蒙老师,直播课,在镜头前教孩子们唱歌跳舞做游戏。
这工作很适合她,她有种浑然天成的孩子气,自信,快乐,深受孩子们欢迎,家长反响很好。课上名额总是供不应求。每次过节,小花老师收到的礼物和鲜花是最多的。
有次在公司居然收到一个学生的哥哥写来的情书,才十五岁的少年,说要和她交朋友,还让她辞职,要包养她。安小蕾回家和陈嘉牧说起,笑了好久。
安小蕾显然不是矜持型的姑娘,陈嘉牧也自认是个负得起责任的男人。两人很快就突破了最后防线。
安小蕾在床上热烈又天真,陈嘉牧不需要猜测和试探,完全被接纳,放松而沉醉。
之后照例是情话时间,安小蕾趴在他胸口,眨巴着眼睛问:“嘉牧哥,你喜欢我什么呀?”
陈嘉牧懒懒地勾嘴角,“喜欢你……漂亮啊,单纯,活泼,像个小太阳,让人看到就心情好。”
安小蕾有点失望,嗔怪地嘟嘟嘴,“哼,肤浅。”她躺回去,信誓旦旦地握拳,“陈嘉牧,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为我的人格魅力所倾倒!”
陈嘉牧忍不住笑了。
那一刻是真的开心的,三十多年里鲜少有过的开心。
春节的时候两人回了趟家,算是正式订了婚。陈母颇有些微词,陈嘉牧找时间和母亲聊了聊,不知说了什么,第二天她对安小蕾的脸色好看许多。
节后两人回到BJ继续打拼。安小蕾的存在让陈嘉牧对于感情和生活都有种奇异的安定感,更加全身心投入工作,连着办了几个漂亮的商事案子,在业内声名鹊起。
安小蕾的直播课也越上越顺,和公司里年轻的男老师邵阳搭档,组成小花小草老师组合。两个阳光养眼多才多艺的年轻人,带着孩子们又唱又跳,很快双双成为机构里最受欢迎的明星老师。
这天陈嘉牧去见委托人,结束得早,路过“金思维”,想起安小蕾说起过最近总有奇怪的匿名包裹寄到公司,挺瘆人的,便去接她下班。
安小蕾正在上课,陈嘉牧便坐在教室门口的沙发上等。
片刻后安小蕾出来,红色条纹短袖,肥大的亮黄色背带裤,两条歪歪扭扭的麻花辫,头顶还戴着个一个硕大的蝴蝶结米老鼠耳朵。
这副打扮,没几个女生hold得住,偏偏放在她身上,只有让人忍俊不禁却又难以招架的可爱。
长手长脚的邵阳走在她后面,扯一扯她辫子,打趣道:“你今儿这一身行头,绝了。”
安小蕾躲开他的手,回他个结结实实的白眼。
邵阳便看着她笑。
那笑容,怎么说呢,男人更明白其中意味。
陈嘉牧眯了眯眼,慢悠悠站起来。
安小蕾看到他,眉开眼笑,三步两步朝他蹦过来。于是陈嘉牧刚刚那点莫名其妙的不快瞬间就散了。
两人携手走出大厅,正好遇见路律师的夫人在给女儿报课,看见陈嘉牧便过来寒暄。
得知安小蕾是陈嘉牧的未婚妻,路夫人很惊喜,“我女儿上过你的课,很喜欢小花老师,过两天我们在家里请律所的同事们吃饭,带家属,你和嘉牧一起来啊。”
陈嘉牧认为老板夫人也就随口客套,没当回事。可安小蕾却很上心。
终于有机会接近陈嘉牧的社交圈子,她很珍惜这次机会。
三天两头问聚会时间,煞有介事地减肥,还拉着陈嘉牧去帮自己买适合这种场合的衣服。
陈嘉牧不懂女装,回想一下女同事们的穿着,便带着她去看那些大牌的真丝衬衫半身裙之类的。
安小蕾换上衣服,从试衣间出来,腰围合适,但饱满的胸脯几乎要把衬衫扣子崩开,紧窄的裙子绷着圆翘的臀。
没有半点性冷淡的白骨精范儿,更像小电影里的OL诱惑。
陈嘉牧不易察觉地勾嘴角,垂下幽深的眼。
安小蕾对着镜子皱眉嘟嘴,“我胸大,穿这种衣服显胖。”她回头看陈嘉牧,“要不我穿旗袍吧嘉牧哥,我这种身材适合穿那个,那不也是礼服吗?”
陈嘉牧不置可否地笑笑。老板家里的员工聚会,不是多么正式的场合,穿旗袍显然不合时宜。
大牌服装店里很少来这种类型的女顾客,导购小姐移开目光,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那抹笑让陈嘉牧心生不快。
他走过去搂住安小蕾,吻一下她额头,语气撩人,眼神却温柔,“好,我们去选几套,你晚上穿给我看。”
导购小姐的目光有些艳羡,有些酸。
安小蕾红了脸,轻轻捣他一下,进去将衣服换掉。
陈嘉牧低着头站着,为自己来势汹汹的护短之心感到惊讶。
别人那些含义复杂的眼神和微笑,也许安小蕾自己完全没感觉,他却无法忍受。
安小蕾没心没肺,美而不自知,像个没有水晶鞋的灰姑娘。
他却突然很想用爱为她加冕。
过了几天,陈嘉牧对安小蕾说,路夫人病了,路总家的聚会取消了。
安小蕾颇有些失望,陈嘉牧安慰她,以后还有机会。
两个星期后,安小蕾在金思维又遇到路太太来给女儿办口语课升班。路太太向她咨询了几个外教的情况,最后遗憾地问她前两天为什么没来参加聚会。
安小蕾愣怔了半分钟,勉强含混应付了过去。
回家路上,安母打来电话,旁敲侧击问了好多她和陈嘉牧相处的细节和婚期打算,言语间颇有些忧心忡忡。
安小蕾不明所以,安母叹口气,“前两天,有人传话给我,说嘉牧他妈到处和人说,你配不上嘉牧,娶你就是为了有个人死心塌地伺候她儿子。”
陈母强势好面子,一向拿自己优秀的儿子作为人生最大功勋。陈嘉牧和安小蕾成了一对儿,让很多人跌破眼镜。
有好事的大妈故意去问陈母,陈母倨傲地笑笑,“本来我也不同意,嘉牧律所里又漂亮又能干的女律师多了,随便挑哪个不比小蕾强。”
“是我儿子说,女人太聪明太能干,相处着累。找个知根知底又一门心思喜欢他的小姑娘,没脾气,顾家,不用天天捧着哄着。我一想也是,我儿子整天够累了,又不缺钱,找个省心的放家里,能把他照顾好是正经。”
陈母本来就说话刻薄,经过口口相传更是没法听。
安母吞吞吐吐地和女儿说了,又道:“这话你听听就算了,别和嘉牧闹。说实话,这个女婿确实算咱们家高攀了。你们俩既然相处得好,有些事儿就别计较。”
“妈打电话来,就是提醒你警惕着点儿他单位那些什么女律师,别真让人把嘉牧撬了去。还有赶紧和他商量商量,找个时间把结婚证领了吧……”
安小蕾站在地铁里,机械地举着电话。车窗上映出车厢里的人影,大多是CBD的白领,光鲜而冷漠。
安小蕾抿一抿嘴角,满眼泪花。
回到家,陈嘉牧在书房正准备开远程视频会。
安小蕾开门声音轻,他带着耳机完全没察觉。
时间还早,线上只有路展和他两个人,路老板说:“嘉牧,听你嫂子说你有女朋友了?我还以为你和魏冉是一对儿。你们俩挺般配,都一样出色。可惜所里不允许夫妻同时在职,我还想着要忍痛割爱一员大将了。”
陈嘉牧笑,“老板你放心,不会让你割爱,我快结婚了。魏冉是不错,但再出色的女人,在单位对着一天也够累了。老婆还是笨点儿好,回到家还能放松点儿。”
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路展又道:“你嫂子说你小女朋友也挺好,一看就单纯,笑眯眯地看着喜兴。上次聚会你没带她来,你嫂子还念叨半天呢。”
陈嘉牧沉默一下,轻描淡写道:“嗯,她不太适应那种场合,我就没勉强。”
外面雷声滚滚,憋了一天的大雨终于倾盆而至。
出于一种微妙的自尊和虚荣,男人之间谈论感情,很多话都要辩证着听。然而二十三岁的安小蕾,显然不了解这一点。
她靠在书房门口,紧紧抿着嘴,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憋气憋得全身一抽一抽。
半个多小时后,会议结束,陈嘉牧摘下耳机走出来,安小蕾的行李箱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
陈嘉牧不明所以,“你这是要去哪儿?”
安小蕾把箱子拉链拉上,抬起红肿的眼,轻轻问:“嘉牧哥,那位魏冉律师,喜欢穿真丝衬衫和半身裙吗?”
陈嘉牧察觉不对,皱一皱眉,“你刚刚听到我说话了?”
回想一下自己刚刚哪句话说得不对,他耐着性子解释,“那些都是客套话,说给外人听的。是,我是故意没有带你去聚餐,那种场合有什么好去的?”
“在场的女人不是富家太太就是海归精英,说话十句有八句都是英语,你去干什么呢?我不想让你觉得格格不入,也不想让你自卑……”
“我为什么要自卑?”安小蕾仰着头,眼里满是困惑和愤怒,“是,我是学历不高赚得不多,但我也不偷不抢自食其力。”
“我是不会几句英语,但我会唱歌跳舞画漫画,我会的你们也不见得都会啊!何况等我到了三十岁,我不一定比你们赚得少混得差!”
她的自信天真又可笑,陈嘉牧不想再说下去,安抚地拉住她胳膊,“好好好,你一点也不比她们差,下次我带你去,年会,圣诞聚会,我都带你去,好不好?”
这根本不是什么聚会的问题。
安小蕾心里憋屈得厉害,拂开他的手,“不好。我再也不要相信你的话,都是骗人的!”
陈嘉牧气笑了,“安小蕾,我骗你什么了?我会和你结婚,会努力赚钱让你吃得好穿得好,婚姻、财产、忠诚、作为妻子的尊严,我全都会给你,我倒想听听,我骗你什么了?”
“你骗了我的感情!”安小蕾瞪着他,眼里满是泪光,“如果你真的那么问心无愧,你为什么不在交往的第一天就直说,‘安小蕾我可以和你结婚,给你好吃好穿,给你大房子住,给你律师太太的优越条件,但是我不会爱你’?”
她声音轻下来,泫然欲泣,“因为你很清楚,和我的真心比起来,你的这些所谓的条件,一文不值。”
陈嘉牧皱着眉,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的沉默让安小蕾更加伤心,拉着箱子去开门。
陈嘉牧按住她的手,“三更半夜下着大雨,你一个小姑娘你去哪儿?”
“我要出去住。我一分钟都不要再待在你家。”安小蕾抽抽噎噎地说。
陈嘉牧焦头烂额,伸手去拿车钥匙,胡乱穿上鞋子,“好,不待在这儿,我送你去酒店。”
“用不着,我自己会叫车。”安小蕾拿出手机。
“大半夜你叫什么车?有多危险你知道吗?”陈嘉牧拿过她手机。
安小蕾够不着他的手,哭着嚷,“我找朋友行了吧!不是只有你在BJ有朋友!我不用你帮忙!我再也不求你!”
电话拨出去,屏幕上显示着被呼叫方的姓名——“邵阳”。
未婚妻当着自己面求助另一个喜欢她的男人,陈嘉牧忍无可忍,态度有些失控,“不用你求我,我求你!行吗!”
看着她瞪着眼睛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他又低下声音,无奈而挫败,甚至有几分乞求的意味,“算我求你,行吗?”
安小蕾没见过他这副表情,狼狈的,无可奈何的。
她按掉电话,梗着脖子偏过头去。
两个人开着车走了几公里,路过一家快捷酒店。安小蕾要下车。
“再找个好点儿的。”陈嘉牧不停车。
“好的住不起!就这儿!”安小蕾气鼓鼓地说。
陈嘉牧无奈,一路沉默地跟着她办入住,进电梯,刷卡进房间,然后被嘭地一声关在门外。
陈嘉牧在门口站了好半天,浑浑噩噩地开车回去。
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烦闷焦躁到极点。
以为找个开朗乖巧的小女朋友会省心,闹起脾气简直要了命。早知道会这样,别说带她参加一场聚会,就是开个新闻发布会,他恐怕也没二话。
回到家里,到处都是安小蕾的痕迹,愈发显得房间孤寂冷清。
陈嘉牧在沙发上呆坐一会儿,想着安小蕾是第一次住酒店,知不知道把门从里面拴上?
刚刚在大厅看到好多无所事事的青年,会不会去找她麻烦?她没吃晚饭,要是出来买东西,会不会像新闻里一样被坏人拖走……
陈嘉牧又风驰电掣开车出去,去酒店前台,要求开安小蕾对面的房间。
“先生,那个房间已经有人住了。”
陈嘉牧狠狠揉着额头,“请你帮我打电话,问他们能不能换到套房去,费用我出。”
陈嘉牧半开着房间门,守着对面的安小蕾一夜。
第二天一早,安小蕾打开门,脸色苍白,显然也没怎么睡,态度却平静下来。
两个人终于能坐下来谈。
“嘉牧哥,是我的错。我当初不该为了接近你而住进你家里,让你以为我默认了这种不对等的交换性的关系。”安小蕾握着陈嘉牧递给她的牛奶杯,眼里又浮上泪光。
“我其实……知道和你之间有差距,但是我总在催眠自己,我比你年轻,我很努力,我也有很多优点……”
她自嘲地笑了笑,“可能太喜欢你,所以就愿意骗自己去相信,相信这些差距有一天会缩小,会因为你也喜欢我而消失不见。”
陈嘉牧张口欲言,安小蕾摇摇头,“我相信你是喜欢我的,只是那种喜欢不一样,像是小孩子喜欢布娃娃,像是王子喜欢灰姑娘,只是因为觉得新鲜有趣,还有强者对弱者居高临下的怜悯,没有尊重和欣赏在里面。”
陈嘉牧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这样条理分明一针见血的安小蕾让他感觉有些陌生。
安小蕾放下杯子站起来,笑了笑,“那些富太太和海归精英不见得会看不起我,但你是真的没有平等对待我。嘉牧哥,我们分手吧,不用再跟着我,我自己可以。”
她说完便拉着箱子下楼去退房,陈嘉牧坐在房间里,久久回不过神。
他发觉自己小看了这个姑娘的敏锐和深刻,也大大低估了自己对她的在乎程度。
安小蕾当天就联系中介找房子,还算“幸运”,很快就在一个安保完善的小区找到了便宜的合租房,更“幸运”的是,那间锁着的次卧,始终没有人来住。
陈嘉牧每天都会给安小蕾发微信,表达关心,试图挽回。安小蕾偶尔会冷淡地回复几个字,大部分都泥牛入海。
陈嘉牧不能像偶像剧里那样放弃一切去示好,讨佳人欢心,作为一个高级社畜,他还是要四处出差,废寝忘食地代理案子。
忙了两个星期,终于完成了上海的一个股权案,陈嘉牧和魏冉一起搭飞机回BJ。
两个人座位挨着,刚想靠着椅背合眼补一会眠,机舱后方响起小孩子的哭闹声。
哭声断断续续,夹杂着母亲无奈的低哄,很久都未停息。
乘客们不堪其扰,纷纷叹气。
魏冉忍无可忍,起身走过去,礼貌却冷淡,“麻烦您想办法让您的孩子不要再哭了可以吗?真的让人很烦躁。您带他来坐飞机,没有预先想好怎么应对他哭闹吗?”
那位无助的母亲涨红了脸,眼泪在眼圈里转,气急败坏地呵斥小小的孩子。
毫无疑问,结果就是小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乘客们更无奈了,啧声,叹气,看向那对母子,也看向努力保持镇定走回座位的魏冉。
那些目光并不赞同,很显然,她的仗义执言并未被认可。
陈嘉牧想起以前和安小蕾一起回老家,也曾遇见过小孩子因为不适应坐飞机不停哭闹。
当时安小蕾毫不犹豫把座位换到孩子旁边,拿起飞机上的便签本,在连续几页的边角上飞快画了几笔,在孩子眼前一翻,画上的小人便动了起来。
小孩子瞬间忘了哭。
后来她又拿纸叠各种指套,画上动物头像套在手指上,编故事讲给孩子听,手舞足蹈,惟妙惟肖。
飞机飞了两个小时,她绞尽脑汁陪孩子玩了两个小时。下飞机时,孩子妈妈简直感激涕零,而她的嗓子都哑了。
陈嘉牧不免心疼,安小蕾没心没肺地笑,“没事没事,要不然孩子一直哭,大家谁都休息不了。牺牲我一个,幸福全舱人呀。”
回想着她灿烂的笑容,陈嘉牧闭着眼睛弯起嘴角。
他突然那么深刻地想念她,想要拥抱她,想要亲吻她,想到浑身的骨骼似乎都在微微发疼。
“你好像心情不错啊。”魏冉冷冷地说。
陈嘉牧睁开眼看她一眼,笑了笑,“还好。”
“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看法,这次回去我就会提离职。”魏冉语气淡淡地说,“你知道的吧?刚进所的时候,我喜欢过你。你是我遇见的最优秀的男人,大家都说你会是下一个路展。”
她看过来,眼圈有些红,神情带几分自嘲,“可你知道我为什么后来宁愿去暗恋路律师,也不再喜欢你吗?因为你这个人,实在太会自保了。”
“你永远权衡得失,永远游刃有余,永远等着别人主动走近你。你那些模棱两可的温柔,是一个虚伪的陷阱。我很同情你未来的太太,爱你一定很辛苦。”
魏冉一口气说完,转过头闭上眼睛。
小孩子还在哭闹。她突然又起身,走到机舱后面去,平静地向刚刚那位母亲道歉,又坐下来拿出平板给哭闹的小朋友播放动画片。
机舱里终于稍稍安静下来。
陈嘉牧沉默地望着窗外,思绪如云层涌动。
回到BJ,正是上班时间。陈嘉牧拉着旅行箱,去安小蕾所在的金思维门店找她。
前台欲言又止,邵阳路过,惊讶地走过来,“你不知道?小蕾这两天遇上点麻烦事儿,暂时没上班……”
陈嘉牧又打车去安小蕾住处,路上翻微博,明白了事情经过。
有人自称学员妈妈,爆料安小蕾借网课老师身份之便,言语挑逗,发情色动图,意图勾引有钱的学生父亲。
爆料人贴上大段大段的微信聊天截图,还有多张动态或静态的女生裸露图片,像素不高,只够看清女主角脸上小花老师招牌式的阳光笑容。
年轻漂亮的幼教老师勾引有钱的学生家长,这种桃色新闻瞬间引爆网络流量,引起无数百无聊赖的网络暴民又一次狂欢。
安小蕾的网课片段被恶意剪辑放到网上,专门截取她和小朋友们互动时夸张的表情和撒娇笑闹的片段。
下方恶评让人不忍直视——
“这老师笑得……好像下一秒就要高潮了……”
“有一说一,胸不错。多少钱一晚?”
“这种人也能当老师,教小孩子什么,发骚吗?”
……
无数网友跑到金思维的账号痛骂,主页都被攻陷了。
陈嘉牧去出租房找了一圈,安小蕾不在,电话也不接。他回去取了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狂飚。
平生第一次,他那么无措,甚至恐惧。
傍晚,雷雨将至,天色如墨。陈嘉牧接到金思维海淀总部的电话,说安小蕾一直在公司门口守着,情绪不稳定,让入职时登记的紧急联系人过来接一下。
陈嘉牧赶过去,大老远便看到安小蕾在公司门口追着一个主管模样的女人解释。
“肖老师,我就和您说几句话……网上那些截图都是假的,任课老师根本就不会知道家长的微信,这个公司最清楚……那些图片也都是合成的,我从来没拍过……”
肖老师脚步不停,敷衍道:“小蕾,别着急,公司会妥善处理,你先回去避一避吧,这时候就别来闹事添乱了。”
安小蕾忍着泪,亦步亦趋跟着她,“我已经避了快一个星期了,肖老师,我,我不是要闹事,我想知道公司打算让我停职多久……我和邵阳老师的新课程刚刚上线,反响很好,您也说过很看好我们的这次尝试……”
她的天真让人心生不忍。
肖老师叹口气,停下脚步,“小蕾啊,你这明摆着是被人盯上了,咱们做社会办学的,专门跟宝妈打交道,闹出这种事儿,公司不明确表态没法收场。你回家去休息一阵子,然后……找找别的工作机会吧。”
暴雨终于降下来。肖老师快步上车开走,安小蕾茫然地站在雨里。
陈嘉牧也没有伞,过去拉住她,“小蕾,先回家。”
安小蕾推开他的手,憋着一口气,在雨里茫然地向前走。
凭什么呢,她什么错事都没做。别人在暗处无中生有编一条消息,就可以抹杀她的一切努力,就可以把她的生活推入万劫不复。
陈嘉牧跟在她身后,在大雨里沉默地走了两个街区,直到安小蕾精疲力尽地蹲下来,才把人拉上了计程车。
回到住处,安小蕾已经懒得去想为什么陈嘉牧会知道合租房的房门密码。她径直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
陈嘉牧一筹莫展地靠在她门口,不想离开,又不敢敲门。
里面安静了好半天,只听安小蕾拨通了电话,努力地笑着,试探地问,“妈,家里最近没事吧?你和我爸好不好?”
安母的声音一切如常,看来这场丑闻还没有传到家乡小城去。安小蕾松一口气,轻声说:“妈,我想你了……我想回家……BJ一点儿都不好……”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哽咽,母亲在那边听出来,一叠声地问,安小蕾不知道怎么答,只好挂断电话,脸埋在膝盖里呜呜地哭出声。
安母的电话马上打到陈嘉牧的手机上,担忧情急之下,质问的语气不怎么入耳。
陈嘉牧温和地照单全收,找理由帮安小蕾圆过去,答应一定好好照顾她,再不惹她伤心。
挂断电话,陈嘉牧敲了敲安小蕾的房门。
安小蕾的声音幽幽地,“嘉牧哥,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你走吧,好吗?”她带着隐忍的哭腔,“算我求你了。”
她以为自己找到最擅长的工作,才华被公司看重,能够大施拳脚,在这个城市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然而一条热搜就将她打回原形。她不是什么值得保护的人才,她随时可以被舍弃。
她竟然还曾经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和陈嘉牧他们这些精英没什么区别,还妄想着三十岁的时候能够和他们平起平坐。
年轻的安小蕾,自尊和自信,都被从内而外地击垮。
一种几乎想要代之承受的心疼汹涌地漫上来,陈嘉牧抛开一贯深藏不露的处事原则,在她门口席地而坐,缓缓开口。
“小蕾,你一定想不到,我没有带你去老板家的聚会,的确是因为我不希望你感到被冷落和轻视,另一个原因,是我自卑。”
门里低低的啜泣中断了一下。
“从在英国留学开始,我打交道的人,不是精英,就是富二代。在家以外的任何地方,我说每句话都要慎之又慎,我做每件事,都绝不允许出错。”
“我十分隐蔽地去迎合那些上位者,既要博得好感,又不能太露骨。我努力显得低调沉稳,假装自己也和那些人一样,见过大世面,有深厚底气。”
“然而我心里再清楚不过,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只是一个靠苦读出来的小镇青年,父母只是一穷二白的中学老师。我的房子车子,都还有贷款没还清。我是一只毛色鲜亮的山鸡,努力地假装自己是一只凤凰。”
“小蕾,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你发现这个真相。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你看到我在那些人面前的样子。”
“你有着那样天然的自信、坦荡和骄傲,不受任何世俗的干扰,让我不屑,妒忌,却又痴迷。我甚至曾经卑鄙地希望现实能把你的骄傲磨光,让你和我一样平庸暗淡,那样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你知道我家里,我妈强势,我爸懦弱。我是听着我妈日复一日对我爸的讽刺数落长大的,他们的关系,让我对家庭生活充满了排斥和厌恶。长大以后我才明白这对我的婚姻观意味着什么。”
房间里很久都没有声音,抽泣声都没有了。
陈嘉牧扯一扯嘴角,“所以你看,所有的光鲜背后都可能藏着卑微和晦暗,你比我这种人好太多,我们之间,是我配不上你。”
“小蕾,别因为一时的现实龌龊而否定自己。人生这么长,很难说会遇到什么事,总有一天都会过去。只要你还能够像以前一样相信自己,珍视自己,你就不是失败者,你就仍有无限希望。”
屋里没开灯,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扇门,却从未如此坦诚相待。
陈嘉牧动用了所有的人脉,终于找出了那个爆料的微博账号持有者。
是那个曾声称要包养安小蕾,给她送花送奇怪礼物的十五岁冯姓少年。
少年家境富贵,警察询问时,家属来了一屋子。他的家长轻描淡写地辩解了几句,要拿钱摆平,并且要求警方不得公开少年的任何信息。
涉及未成年人,抓不得关不得,办案的洛岩警官是陈嘉牧的朋友,也很无奈。
陈嘉牧想了一下午,给那少年发了一条私信,“你那些图都是假的,我是安小蕾的前男友,有她的私密小电影,有兴趣么?”
两人约在少年学校附近的停车场,少年如约而来。
少年猴急地要看视频,陈嘉牧晃晃手机,“别急,还在下载。你喜欢她?那干嘛要搞她?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恨她。”
少年哼一声,“谁喜欢她?那种外地土妞儿。我就是看她扎着小辫又唱又跳挺好玩儿,想和她交个朋友,谁想到她不识抬举!”
陈嘉牧笑笑,“年纪不大,还挺有想法,聊天记录弄得跟真的一样。”
少年满脸得意,“在我爸微信里截的,有的是,把女的头像一换,照片一P,齐活。”他细长的眼睛里满是稚嫩的狠戾,“让她给脸不要脸,我叫她在这行彻底干不下去。”
陈嘉牧淡淡望他片刻,笑了笑,收起手机,“说完了?不错,挺上镜。今晚上我把这段录像往网上一挂,你也成名人了。听说你在学校还是三好生?很会演啊。”
少年呆住一秒,脸色青白,像只狼崽子一样扑上来抢手机。
陈嘉牧不放手,也不回击,任他拿着书包拼命砸,手机终于被他抢过去,狠狠摔在柱子上,摔得七零八落。
陈嘉牧额角被书包金属扣刮出血,他伸手轻轻抹一下,慢条斯理道:“我其实没录像,但是你刚刚的行为,恐怕被它录下来了。”
他指一指后方的监控摄像头,微微笑,“使用暴力强行劫取私人财物,抢劫既遂。”
少年正要发狂,一辆警车从角落里开出来,洛岩走下车,“行了,全都看见了,跟我回局里说去吧。”
少年的家长这次态度收敛许多。陈嘉牧却很强硬,要求少年和监护人在微博上实名道歉,说清楚自己诋毁诽谤安小蕾的事实。
家长还在不甘心地叽叽歪歪,陈嘉牧起身就走,“我没有时间听你废话,该怎么定性,交给警方吧。”
过了一会儿,少年和家长被带出去。洛岩走到隔壁办公室,作势踹陈嘉牧一脚。
“你他妈律师不想做了是吧!你也就唬唬那一家子法盲,这算哪门子抢劫!要知道你打的这个馊主意,我才不去陪你演戏!”
“他们答应道歉了么?”陈嘉牧平淡地问。
“不知道!”洛岩没好气儿,“陈嘉牧你差不多得了,不就是发了你老婆两张照片,还是合成的,过两天谁还记得啊。”
陈嘉牧垂着眼摆弄手机,沉默好一会儿才轻轻道:“她很多天没笑过了。吃不下睡不好,瘦得脸都尖了。”
“我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的小姑娘,平白无故被他折腾成这样,就为了好玩儿……洛岩,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你大概会明白我的感觉。”
洛岩不吭声,片刻后道:“行吧,那一家子我盯着,时不时加加码,争取让他们道歉。你别再发疯了,真惹出事儿来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陈嘉牧站起身,“你别为难,看着办吧。我不着急,这次不行我就再找机会。反正这小畜生再怎么长也变不成人。”
他说完便走出去。
洛岩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要不怎么说,惹谁也别惹这些斯斯文文的书呆子,发起狠来吓人着呢。”
少年一家人几次试图联系陈嘉牧私了未果,终于不情不愿地同意道歉,以律师名义在微博上发布了一页道歉信。
隐去少年姓名,道貌岸然遮遮掩掩,翻译过来就是“小孩子不懂事,喜欢小花老师才搞个小小的恶作剧,已经教育了。”
意料之中,没有引起半点关注。
安小蕾以为自己重获清白,联系金思维申请回去上课,却又一次被婉拒。
人们只记得她是丑闻女主角,唯恐避之不及,没有人在意真相如何。
安小蕾关在房间里一整天,然后沉默地收拾好行李。
陈嘉牧庭审结束后才看到她的微信,“嘉牧哥,我回老家了,BJ很好,但可能真的不适合我。”
“谢谢你那晚对我说的话,我会努力按你说的,继续相信自己曾经相信的,虽然有点难。还有,请不要为了迁就我而贬低自己,我知道你有多好。”
晚上委托人的感谢宴结束,代驾开车,陈嘉牧坐在后座,目光沉沉望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灯影霓虹。
这个城市那么大,那么空,空得令人心慌。
两周以后,一个国外注册的微博账号发布了几段视频,有冯姓少年在停车场大放厥词谈论自己如何诋毁诽谤小花老师的录像。
有国外社交账号上他发布偷拍女同学的照片并发表侮辱性言论的录屏,还有他在国外情色网站上花大价钱购买资源的截图……
很快,少年被扒个底朝天,家境显赫,身份优越,在学校各种称号奖项拿到手软的优秀少年,原来内里如此腐坏。
网友们的敏感神经又瞬间被引爆,对家长溺爱庇护的谴责、对于教育资源不公的怒骂,对于男性天生对女性抱有敌意的争论……微博上又一次掀起轩然大波。
而安小蕾作为最典型最无辜的受害者,受到了无数支持和同情。
原来对她口诛笔伐的人,现在开始大肆宣扬和赞美她。
金思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高调力挺小花老师,并打电话来邀请安小蕾重新回去任课。
很多人都以为安小蕾不会接受这个邀请,然而她回去了。
金思维是她目前能接触到的最好平台,她不甘心放弃。
为试探学员和家长的反应,第一节直播课安小蕾并没有真人上场,她右手带着一只狮子手偶和邵阳搭档,身子却蜷在桌子幕布后面。
然而直播开始没多久,互动话筒里就传来一个小朋友惊喜的声音,“那个小狮子说话好像小花老师呀!”
紧接着,七嘴八舌喊“小花老师”的小奶音充斥了整个直播间。
安小蕾蹲在桌子后面,忍住哽咽,热泪盈眶。邵阳也欣慰地笑,低头轻轻拍拍她发顶。
借着微博上这场热度,安小蕾在幼儿教育上的出色才能被更多人发现和关注。
很快成为金思维幼教部炙手可热的王牌老师,还被推送去参加了市电视台一档名为《老师来了》教师竞赛类真人秀节目,成绩令人惊艳。
安小蕾回京的时候,陈嘉牧正在香港出长差,负责一个大型跨国并购案。最近他因为安小蕾的事精力牵扯严重,工作表现差强人意,路展给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没日没夜忙了两个多月,并购案圆满结束,陈嘉牧的专业表现有目共睹,律所合伙人都有意将香港分所交给他负责。
合伙人面谈那天,正好是安小蕾决赛那一天。
陈嘉牧在机场给路展打电话,婉言谢绝了各位高层的好意。
路老板没说什么,调侃他一句爱江山更爱美人。
下了飞机已是傍晚,陈嘉牧开车穿过半个BJ城,赶到摄制现场,进不去摄影棚,又不敢打电话,只好站在门口等。
隐约听到棚里传出一声活泼带笑的“小朋友们好!我是最漂亮、最聪明、最爱你们的小花老师呀”,陈嘉牧靠在车上,低着头轻轻弯起嘴角。
多么神奇,这世界上会有一个人,她的声音,她的笑容,甚至她的呼吸,都足以让你微笑。
等到华灯初上,才有观众陆陆续续从棚里走出来。又过了好一会儿,安小蕾才被人簇拥着走出来。
看到陈嘉牧,同事们都识相地先走了。
安小蕾目不转睛望着他,抱着花慢慢走过来,“嘉牧哥,我得了第二名。”
陈嘉牧点头微笑,“我听到了,祝贺你。”
安小蕾歪一歪头,“怎么祝贺?你两手空空就来了。”
陈嘉牧有点尴尬,“时间有点赶,没来得及……”
“你看这束花,男主持人送我的,这些小点心,粉丝送的,”安小蕾转着圈指着地上,又指指墙边,“看到那只大熊吗?邵阳一路从店里抱过来的。”
她扭过头,黑眼睛不依不饶盯着陈嘉牧,“要是让你抱着这只熊一路招摇过市,你肯吗?”
陈嘉牧顿了顿。
安小蕾似笑非笑,“你不愿意,对吗?”
“我的确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陈嘉牧知道她在捉弄自己,有点无奈,低低道,“但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我也可以。”
安小蕾望他许久,轻轻笑了。
她猜得到这阵子陈嘉牧为她做了些什么。可这个男人,一句都不肯说。
她走近他,环住他的腰,额头在他胸口蹭一蹭,声音有点嗲,有点嗔怪,又有点哽咽,“真傻……我才不会让你去抱那只熊……有力气不如留着抱我……”
陈嘉牧说不出话,小心翼翼拥住她,亲吻她头发。心脏被汹涌而至的喜悦和满足涨满,产生一种类似疼痛的错觉。
……
车河流淌,霓虹万千。
成年人的生活多么复杂。周围人形形色色,有不能开罪的,有互相利用的,还有必须提防的。
但也有一些瞬间,世界变得如此简单,人只分成两种——无关紧要的和你深爱的。
(本章完)